我调好琵琶弦,弹了首轻快活泼的曲子。
萧瑄显然心思不在此,他笼好了衣裳,只待我一曲终了,就立马走人。
我偏不让他如愿。
“哎呀。”
琵琶弦,断了。
我泪眼欲垂地看向萧瑄。
指尖冒出殷红的血珠。
“王爷,奴家好疼。”
5.
“你......”
萧瑄惊得瞳孔放大。
书上说,美人如刀,倾城倾国。
我在春莺楼长大,受的调教,自是要比旁的女子还要多得多。
自然懂得,如何在一丝语气转换间,便让男人心猿意马。
萧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看上去并不想理我。
但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还是出卖了他。
只要,再加一把火......
我动了动腰身,低低逸出一声轻吟。
萧瑄的呼吸错了一拍。
“王爷,不好了!”
一个小厮,煞风景地破门而入,焦急地像要赶着去投胎。
扑通一声,跪在萧瑄身前。
“万年殿下来府上了,她听说您去了春莺楼,大怒不已......”
不等小厮说完,萧瑄瞬间清醒过来。
他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丝毫不顾受伤的我。
我眼中划过一丝阴郁。
果然操之过急了吗。
早知,应该稳妥些的。
眼见戏将落幕,我正打算撕一片衣角,包住指尖的伤口。
萧瑄却在门边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我,神情复杂。
我睁大眼睛,无辜又柔弱地和他对视上。
萧瑄静默片刻,低头从腰间掏出一只小银瓶,扔给我。
“里面是顶好的外伤药,擦一些。”
我微讶,斟酌了一下,还是软软道了声谢。
萧瑄蹙眉,又看了我一眼,低声问,
“你叫什么?”
我装作惊喜,羞涩一笑,
“奴家唤作晚霜。”
那年鸨母初见我时,说了一句,
“此女面貌冷丽,诚若晚夜寒霜。”
我便失去了自己的本名。
从此以晚霜二字示人。
萧瑄似是默念了一遍,方才离开。
他走后,我把玩了几下药瓶。
随即,用力甩了出去。
银瓶四分五裂,碎片惨烈。
像极了当年,我家被萧瑄灭门的样子。
6.
萧瑄再次来找我,是一日之后。
他眉心紧锁,坐姿亦紧绷绷,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随后跪坐在下首。
轻轻扫了一下琵琶,清音流淌。
“王爷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闻言,萧瑄扫了我一眼,
“可会青玉案?”
我微笑,
“当然。”
素手轻拨弦,婉转琵琶声。
青玉案。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却不知,萧瑄回首想见的,是我,还是万年公主?
一曲终了,萧瑄的茶盏也见了底。
我放下琵琶,轻轻靠过去,想为他添一杯新茶。
却被萧瑄握住了手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手劲也极大,攥得我生疼。
我眼底浮上些湿润气,小声抱怨,
“王爷,你又弄痛奴家了。”
萧瑄眸色一冷。
他逼近我,神情是逼人的锐利,似乎要看透我所有心思。
“你费尽心机接近本王,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怔忡地啊了一声。
后又极委屈地嘤咛,
“奴家一介勾栏女,能有什么目的。”
“王爷少年英勇,风华绝代,多少女郎视您为此生良配,奴家亦钦慕之。”
“这世间什么时候,女子连喜欢一个男子,都有错了呢?”
萧瑄眉头动了动。
似乎被我的话,说得有些触动。
我泫然欲泣,继续以弱者之姿和他对峙。
良久,萧瑄才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已然多了一圈骇人的红痕。
红白交映,却有种别样的妖艳。
萧瑄轻声道,
“你不必再费心讨好我。”
“坐这儿,陪本王喝一盅酒。”
7.
我本以为,萧瑄这种武将,酒量定然是极好。
但不过三杯下肚,萧瑄便已有了醉倒的势头。
他俊脸微红,眼眸亦失了焦。
我倾身过去,轻轻抽走他的酒杯。
离得近,我嗅到萧瑄身上的气息,是暖暖的沉水香,顶级名门才配用的香料。
“酒多伤身啊,王爷。”
我柔声道。
萧瑄迷蒙地看着我。
他缓缓抬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
最后关头,指尖却一滑,去了我的鬓角。
替我整了整略显凌乱的碎发。
我眼中暗了暗。
那威名赫赫的镇安王,在此刻,也是个浑身无力的醉鬼。
也许,只要我想,一刀下去,就能割破他的喉咙。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袖管中掏出一样东西。
然后,贴近萧瑄。
离他只有毫厘时,萧瑄突然神情一冷,方才的醉意一扫而空。
那双好看的眼中,尽是清醒的冷意。
萧瑄似乎胸有成竹,猛地捏住我的手腕。
骨碌——
一枚小小的药丸,滚了下去。
我吃痛,又一次泪眼婆娑,
“王爷,你打落奴家的解酒丸做什么?”
萧瑄愣了愣,随即脸色极其难看,
“解酒丸......”
“那不然呢?”
我抿了抿唇,大颗泪珠滚落下来。
素手掩面,泣不成声。
委屈和难过,我偏不说出来,就让萧瑄自己来看。
这是他第二次猜忌我。
萧瑄确实有着极敏锐的感知力。
但他不会想到,我还没想着那么快暴露。
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就是以退为进,攻心之术。
我哭得很伤心。
堪比梨园戏子,真情流露。
萧瑄眉头紧锁,他盯了我一阵,而后叹了口气。
温热的指尖抚上我的脸。
替我拭去了泪水。
还说了声,
“抱歉。”
我忍不住暗中嗤笑。
真好啊。
这个世人眼中,挚爱公主的镇安王,终于被我撬开了心。
那之后的事,就更容易了呢。
8.
镇安王出入春莺楼之事,已在京城传开。
人们说,萧瑄许是要纳我为妾。
做镇安王的妾,已是一个勾栏女莫大的荣耀。
萧璟来找过我。
这个素有纨绔之名的萧家二公子,斜斜倚着门框,眉眼间的风流,浓得快溢出来。
我对他福了福身。
萧璟笑盈盈地扶起我,
“美人免礼。”
他调戏似地嗅了嗅我的脖颈,
“几日未见,晚霜姑娘仍是这么香啊。”
随即又变了一副语气,
“你倒是真有几分本事,我大哥那般难侍候的人,也能教你伺候妥帖。”
我唇角勾起婉媚的笑,
“二公子的吩咐,奴家自然要好好完成。”
萧璟嗤笑,还想伸手过来揽我的腰。
他身上酒色气极浓,一张皮囊虽担得上俊丽,眼底却有纵欲过度的青黑。
从前,萧璟亦是春莺楼的常客。
只是每每面对他时,我总忍不住犯恶心。
他的元阳已在亏空边缘,和萧瑄的英朗蓬勃,全然不是一类。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意有所指道,
“二公子若想奴家了,一千金可换一夜。”
萧璟面色一沉,瞳中染上些冷意。
他盯了我一会儿,嗤笑道,
“千金一夜,姑娘算计得还挺精准。”
“不过,若姑娘愿助我成事,莫说千金,百万金我亦能送你。”
我挑眉,愿闻其详。
萧璟附在我耳边,声音放得极轻,
“我要你,搅黄萧瑄和万年的婚事。”
我扯了扯嘴角。
唔,我竟和萧璟志同道合了。
萧瑄和我的事,最后传到了万年公主耳朵里。
她带了一行侍从,浩浩荡荡来了春莺楼,点名要我下去迎客。
鸨母不敢得罪她,又怕我被刁难,千叮万嘱,让我窝囊些。
毕竟,万年公主跋扈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
我倒是心无波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就是晚霜。”
万年公主斜倚着美人靠,吊梢凤眼轻蔑地看向我。
我轻轻颔首,对她福身行礼。
万年公主冷笑,
“矫揉造作,狐媚之姿,看着就让人来气。”
我眨眨眼,嗅出一丝不妙。
万年挥了挥手,瞳中恶意四溢,
“给本宫划了她的脸,眼不见,心不烦。”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