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闻言,我佯装恐惧,不住求饶。
万年公主置若罔闻,往后一靠,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不由分说摁住我的肩膀。
其中一个,拔下了头上的发簪,直直朝我脸侧划来。
“哎呀,使不得,公主万万使不得!”
鸨母着急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推开。
随即自己跪在万年脚边,砰砰磕头,替我求情。
“晚霜性子直不懂事,冲撞了公主,都是草民没调教好,公主划她脸事小,气着自个儿却是了不得。”
“听闻公主爱品茗,草民愿奉上春莺楼百种名茶,但求公主饶晚霜一命。”
我心头颤了颤,胸腔里忽然充斥了许多情绪。
世间真的会有人,为一个外人求情吗。
我一直以为,我对鸨母而言,只是个招财的工具。
万年公主眯了眯眼,眸中恶毒更浓郁了几分,
“谁稀罕腌臜勾栏的茶。”
她顿了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抽出腰间的佩剑,丢在鸨母面前。
万年惬意道,
“放过晚霜也行,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鸨母的身子颤了颤。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住,声音哑得不像话,
“妈妈......别......”
鸨母回头看了我一眼。
露出一个她最爱的微笑。
而后,她捡起了那把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鲜血喷洒。
我瞪大了眼睛。
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鸨母倒下。
这世间,我又失去了一个护着我的人。
万年公主像是看够了乐子,靥足地伸了个懒腰,赤足下地。
不屑地踹了一脚鸨母的尸体。
道了声,
“不过是个拉皮条的婆子,倒跟本宫演上大义了,可笑。”
她居高临下,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凤眼中寒光凛冽。
低声警告我,
“此次先罢了,若你往后,还敢勾引镇安王......”
“下回死的,便是你了。”
10.
鸨母一死,春莺楼便倒了一半。
昔日京城第一温柔乡,短短一日,便人心涣散。
不少姑娘开始盘算着找下家,纷纷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我坐在铜镜前,用新到的螺子黛,描了个漂亮纤细的远山眉。
“姑娘,镇安王来了。”
我并不意外,回头,刚好对上萧瑄的目光。
他似乎刚处理完军务,还穿着银白的官服,长身玉立,好看极了。
我眼中腾起水雾,呜咽一声,委屈道,
“王爷,奴家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萧瑄的手搭上我的肩,音色隐忍,
“白日里的事,我都听说了。”
“万年此般,草菅人命,太过凉薄,我会给你们个交代。”
我哭着摇头,不管不顾地搂住萧瑄的脖颈,
“晚了,太晚了。”
“妈妈没了,春莺楼一散,晚霜便彻底无依无靠。”
“若王爷怜惜,可否教晚霜伴您身侧,即便是做一个洒扫婢女,也是晚霜莫大的福分。”
我感受到萧瑄僵直的身躯。
他似乎在犹豫。
我并不着急。
像萧瑄这种武将,最看不得女子撒娇。
更何况,还是一个沦落风尘、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
良久,萧瑄低低一叹,
“罢了,这几日,你先住在我外院吧。”
我勾了勾嘴角。
我收拾了细软,随即上了萧瑄的马车。
我坐在他对面,看萧瑄眉心紧锁,似有心事,便轻声道,
“郁结伤身,奴家还存着些清茗茶包,安神定气,赠与王爷可好?”
闻言,萧瑄抬头瞥了我一眼,声音有些疏离,
“不必。”
我也不恼,双手交叠膝头,和萧瑄一同静默。
纵然萧瑄封锁了带我回府的消息,但万年公主还是知道了。
大概是萧璟告的密。
我被万年的仆从拖出来的时候,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衣。
肩头半露,雪腻酥香。
万年眼中尽是厌恶,一掌扇在我脸上,
“贱妇,真真给脸不要脸!”
我泪眼婆娑,不住挣扎。
而万年已被妒火冲昏了头。
她猛地拔剑,径直刺向我的心口。
我躲避不及,胸脯被万年削出一道长长的伤痕,滋滋冒血。
疼得我蜷缩成团。
万年仍不解气,命人扒光我的衣裳,关进囚车游街。
我忍着眼泪,哑声道,
“公主此举,怕是罔顾律法。”
万年哼笑,张扬跋扈,
“律法?这天下,谁敢以律法治我万年!”
看着她的脸,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真讨厌啊。
当年,她灭我家满门时,也是这副嘴脸。
万年又朝我刺来一剑。
剑锋触及我的最后一秒,一件披风从头顶兜了下来,裹住了我的身子。
一股大力袭向我的腰,下一刻,我被人单手抱起。
我微微仰头,刚好对上萧瑄的目光。
他眼中情绪极复杂,怜惜有之,犹豫亦有之。
他的心,在我和万年之间摇摆不定。
“你来得可真及时呢,阿瑄。”
万年公主挑眉,丢掉了剑,但瞳中杀意不减反增。
“不过一个勾栏妓子,若你喜欢,大不了我们成婚后,我亲自给你挑选几个干净的。”
“但这个贱妇,我嫌她脏。”
我靠在萧瑄胸膛上,泣不成声。
萧瑄抿了抿唇,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够了,万年。”
“到此为止吧。”
万年公主愣了愣,反问,
“你莫非要为了她,同我决裂?”
萧瑄忍无可忍,冷声道,
“我从前以为,你嚣张跋扈,不过是帝姬性情,却未曾想,你竟如此恨毒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万年,我想,我们不必成亲了。”
“我的聘书,你就当是一个笑话。”
他面色冰冷,眼中尽是对万年的失望。
闻言,万年公主笑着拍了拍手,
“好啊,你有种,萧瑄。”
她死死盯着我,
“那往后,就看这贱妇有几条命,够本宫玩儿。”
万年走了。
萧瑄请了京城最好的医师给我上药。
所幸那一剑,没有伤到要害。
我靠在榻上,唇色苍白,柔弱又无助地看着萧瑄,
“若王爷没有及时赶来,奴家怕早已死在公主剑下。”
萧瑄神情复杂,叹了口气,替我掖好了锦被,
“晚霜,你性子太过柔顺,会教人欺负了去。”
我垂首,睫毛敛住眼眸。
小声道,
“有王爷相护,奴家不怕。”
萧瑄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还是将我揽在怀中。
我试探着问他,
“王爷今夜留下陪奴家,好不好?”
萧瑄一怔,思考片刻,哑着嗓子说了声好。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萧瑄是个新手,但并不妨碍,我有慢慢引导他的耐心。
我跨坐在萧瑄劲瘦的腰腹,轻轻并了下腿。
萧瑄闷哼一声,俊脸通红。
我在他耳边轻轻吹气,软声指引他。
萧瑄额角泌出些汗珠,随后,用力搂住了我。
窗外有一树桃花,强风刮过,花枝震颤,一地落红。
我胸前的伤口有崩裂的迹象,沁出些浅浅的血红。
随即,又被萧瑄细致地舔吻掉。
淡淡的血腥味,埋没在一室旖旎中。
萧瑄双目迷蒙。
我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划出几道红痕。
存了些腌臜心思,要他也试试我的疼。
浪潮褪去之时,桃花颤抖着闭合了花蕊。
我倒在萧瑄心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有力又蓬勃,仿佛还滞留在方才的余韵中。
萧瑄挽起我一缕发丝,似乎在感慨,
“卿若如此,夫复何求。”
我指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他目光有些迷惘,也许是在透过我,看着谁。
萧瑄睡了。
我抬头,盯着他带着淡淡潮红的脸。
这副英挺的容貌,我过去数年,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能见到他。
我永远忘不了,彼时还称得上年幼的萧瑄,领着白甲萧家军,杀了我们陈氏二百余口人。
那夜,我亲人的血流到了长街上,大火冲天而起,烧尽了百年基业的楚地陈氏。
是了,我便是陈家最后一个遗孤。
我真正的名字,唤作陈婉卿。
萧瑄把我养在外院,说是洒扫婢女,也不让我做活,还拨了几个侍从来照顾我。
我倒像真成了他的外室。
白日,他去上朝、练兵。
夜里,便歇在这座小院。
芙蓉帐中,一吻结束,萧瑄轻轻替我整好鬓角的碎发。
他温柔地看着我,
“最多再过半月,我便娶你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