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五味杂陈在一起的时候，是厘不请思绪的。

就像一个泥潭，不管往里面扔任何东西，都会沉没消失。

我可能有一点爽意：

看到何远哲崩溃痛苦的模样，会好奇他是否感到无比的后悔——

自己在跟其他女人上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妻子和孩子会死。

我可能又有一点轻松：

我先前的一些期待和着急或许都在求证一件事——何远哲到底还爱不爱我？

而此刻，终于像是尘埃落定了一般。

我释然了。

9

我是从哪一刻决定嫁给何远哲的呢？

大概是我父母相继离世后，他不分昼夜陪伴在我身边的时候吧。

曾经我俩也是旁人羡煞的模范情侣。

可何远哲又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我大概还未想通。

是他工作上失意，而我却帮不上太大忙的时候？

还是我怀孕后，男人终是熬不过七年之痒的时候......

又或者说，男人不管多大年纪，心里其实都住着一个小孩。

他只当他的出轨，他的不管不顾只是一种玩笑。

一种类似离家出走的赌气行为。

他知道你会去找回他的。

他知道你会着急的。

所以便肆无忌惮。

何远哲回到家了。

一路上，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简直比我还像灵魂。

家中的陈设丝毫未动。

只是没有了关门声落下时同时响起的我的一声：“回来啦。”

只是灯，这次要何远哲自己打开了。

此刻，家中陷入一片昏暗当中。

被我养在阳台的花，在路灯微弱的光亮下，倾斜的影子，也像为我哀悼一般。

突然，房间传来一声异响。

何远哲猛地回过神来，径直朝卧室快步走去。

边走边喊了一声：“念念！”

其实在这样的环境下，换作以前，何远哲定然会害怕地在原地发哆嗦。

然后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营救他。

但此刻，他的举动却让我有些意外。

一时竟不知道他只当医院亲眼目睹的一幕只是一场梦，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死，还在家中。

亦或是他知道人死后，如果心有不甘，灵魂会在人间继续飘荡。

但不管哪种形式，可以肯定的是——他坚信我回到家中了。

我也有些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卧室的灯被打开的时候，我看见了碎落一地的玻璃。

那是我和何远哲的结婚照。

只见何远哲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挪动脚步，在玻璃碎渣前蹲下，一片接一片地拾起。

突然他嘶了一声，我凑近一看，他被割破了手，鲜血立马溢了出来。

我不禁一笑。

从前家务都由我来做，整个家也是我打点布局的。

像这种易伤的物品，我一概没让他碰过。

他的手只在图纸，在键盘上运动。

如果要和我有关，那就是抱住我，或者捧着我的脸亲吻我。

亦或是抚过我全身，交换体温的时候......

他把照片翻转过来，熟悉的画面映入我眼帘。

那是在海边拍的婚纱照。

浪花在我们身后，我们光脚踩在沙滩上，迎着蓝天和白云、明媚的阳光。

向世人和天公宣告爱意。

还记得何远哲跟我说，等生完宝宝，我们再去一趟海边。

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过往的云烟，口头的承诺概不作数。

此刻，何远哲的双眸已然泛出些泪光。

10

或许是饿了，何远哲终于从卧室出来。

到厨房，他打开冰箱。

突然，他的手僵住。

镶嵌在冰箱里白色的小灯，照在他脸上。

已是潸然泪下。

因为冰箱里全是我的痕迹，所有食品都被我分类装在盒子里。

便签一个不落地贴在其中：

【何远哲提了一嘴想吃的提子】

【沈妈亲手包的饺子】

【医生说预产期前最好多吃的娃娃菜】

从前何远哲不会主动打开冰箱，要吃什么只需要跟我说一声即可。

即便是他随口一提，可能他自己后面都忘了的，也被我仔细记着。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不禁感慨。

好像从前沉浸在其中，只觉得简单的美好和幸福，竟全然不知自己爱得那么满。

我笑了笑。

突然，何远哲的手机响了。

变成灵魂后，我的听力敏锐了很多。

安夏那捏着嗓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哥哥，快下来~”

何远哲把安夏带回家了。

尽管他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门关上之后，安夏一把挽住何远哲的手，撒娇道：“那我当然得来照顾你呀，知道你伤心，我还特意带了这个给你呢！”

说着，她拿出一块方糕。

是一款冰淇淋，只是现在市面上不多见了。

见状，我忽而有些诧异：

惊讶她如此用心之余，更惊讶于何远哲竟然把我和他的故事也告诉了安夏。

——方糕可以算是我和何远哲的定情信物。

没有错，是一个吃的。

我爸去世那天，我是在学校收到的消息。

我在校门口等我妈来接我，门口旁边是一个老爷爷开的小店。

冰柜拉开的一下，飘出的一丝凉气似乎马上就赶走了我身上的炎热和不安。

我斜眼一看，便看见了父亲从小就会给我买的方糕。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要去买的时候，却被另一个手先伸了进来，拿走了。

那是最后一根。

而那只手的主人就是何远哲。

他当时大概刚打完球，身上满是汗迹，高挑的身量极具压迫感。

所以这让本就内敛的我不敢跟他说：可以让给我吗。

我看着他全然不顾一旁有些尴尬和局促的我，结了账便打算走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愣在原地无措的我。

说道：“你是不是要买这个啊？”

我又愣了神。

他很坚定，双眸里若有星汉灿烂，似乎早就看穿我难过的神色。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走过来，掰断了一半，把有纸袋包着的那一半给了我。

然后笑着说：“不用谢，但我也想吃。”

话完，他便洒脱地转身，欲走。

然而这一次，我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了一般

竟不自觉地冲他开口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忽而腼腆，又马上补充了一句，“我下次还给你。”

他又笑了，比之前更灿烂。

“何远哲，建筑系2班。”

方糕确实很好吃，有三种不同的口感。

最外层是有些软的甜筒皮，里面则裹有红豆，和麻薯。

一口下去，甜甜的，又有些绵绵的韧劲，顿时驱散心中的忧愁。

而那一声何远哲，也随之在心底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