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玉竹努力抑制着哭声,双肩不停颤抖。
时太医又来了,他端上了一碗药汤,旁边还有几块糖块。
「娘娘,您如今身体大伤,必要好好修养......」他顿了顿,「切勿气急攻心,卑职给您熬了补药,若是苦,你便吃这糖块。」
「是皇上的意思?」我没看他,声音很淡,好像在问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不是......是卑职觉得......」
「好,那就放那,退下吧。」我慢慢闭上了眼睛,好累好累啊,好像一日之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玉竹,我乏了,这深宫,困住我了。」
5
我去找周谨戈了。
我没哭也没闹,我看着他细心的剥下荔枝壳然后喂入云妃的口中。
原来这么高高在上的男子,也会有如此柔情一面啊。
不喜言语的云清也,只要在那,周谨戈身边的所有人便都黯淡无光了。
「陛下,废了皇后,放我出宫。」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他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眼色沉了下去。
「皇后,你再胡闹什么!」
「陛下,放我离开,我阿爹,我孩子,我都不在追问。」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
周谨戈的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又是阴冷,「不过是个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
我将藏在袖口的匕首拿了出来,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声音颤抖,「放我走,或许让我死在这。」
云清也眼中泛起一阵笑意,他扶上皇上的肩,笑着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如此想走,你便废了她,让她走。或许我比她更适合替你掌管后宫呢。」
「放肆!」周谨戈红了眼眶,将云清也推搡开去。
「皇后,放下刀,别同朕胡闹。」
「不。」我狠狠答道,刀尖划过了脖颈,一滴鲜血掉在了地上。
周谨戈忽然发疯一般,一把夺过我的匕首,「你疯了吗!你看看你的小指,当初便是被匕首割断了,多丑陋!如今,又想这般模样?」
周谨戈啊,可是那小指分明就是替你挡刺客时被割掉的,原来,你只记得了它的丑陋却忘记了它是为谁。
「放我走。」我忍着怒意,声音扬了起来。
「来人,皇后以下犯上,妄图弑君,打入天牢,严加看管。」他龙颜大怒。
「林菀,你敢逼朕,朕便不让你如愿。朕会让你后悔的。」他看着我,没有一丝情感。
然后一挥袖,走了出去。
云清也手里把玩着新鲜的荔枝,有些讥笑的看着我,「林菀,值得吗?」
对啊,值得吗?我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
在他忘记年少之约同云清也成亲的时候,在他踩着阿爹的尸体上位的时候,在他杀了自己的骨肉为心爱之人浇花的时候......
不值得的。他可以爱别人,但他不该把对别人的爱建立在对我的伤害之上。
我入狱了,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日日有人看着我,也羞辱我。
三天饿九顿,吊着我一条命,又不让我死去。
云清也来了,那一身华丽的凤袍,她终究还是穿上了身。
当真娇艳动人,高贵优雅。
她端了一杯毒酒,还有一条白绫,浅笑着向我走来。
「选一个吧,林菀。」
「选这白绫,你便死在这狱中,和你父亲做个苦难父女。」
她顿了顿,「选这毒酒,那便让你死在狱中,又活在宫外。」
我有些诧异,时太医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我带你离开。」是时太医,他声音沙哑,看着我,眼角通红。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愣住了。
「你以为我真是云清也?我啊,不过也只是个替身罢了。」
「你知道云清也吧,皇上的白月光,苗疆最艳丽的女子。」云清也清甜的声音冷的可怕。
「她早就死了,死在回苗疆的路上,明明是周谨戈一箭穿心让她死在了马背上,却还日日忘不了她,真是可笑啊!」
「可惜他不知道,云清也有个孪生妹妹,亲眼看到了。」
......
我选了毒酒,但我没选择时太医。
我曾觉得他有趣,了解过他。
其实我也看到那日的芍药花,是他特意采了放入药箱的。
他有颗悬壶济世的心,皇宫,是他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得以换来的荣誉。
我不知晓他怎会是云清也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何意。
但他,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6
一杯毒酒,一颗解药,我再次醒过来时,已在宫外。
我深深吸了口气,这次,我赌对了。
我拿出了当初周谨戈送我的玉佩,还记得当时他说,承诺不变,永远守护着我,如今一看,一纸荒唐。
我将那玉佩当了,终究是皇上的东西,价格不菲。
拿着换的银两,我租了个小铺面,做起了刺绣。
当年,我林菀可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绣娘,即使当初不过是想让周谨戈多注意我一点。
绣坊开的很景气,我日日戴着面纱,宰相府已经没了,娘亲早早便离世了,阿爹也惨死狱中。
如今,曾诺达的林家便只剩我一人了。
有些凄凉,却也是种解脱。
我就着夜色酌着小酒,门外吱呀一响,我有些紧张。
过了半天,一张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
是玉竹,她偷偷摸摸,左看右看,终于看见了在角落中注视着她的我。
「娘娘......」一开口,她又哭了起来,「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我揉了揉脑袋,这丫头,这么久了还是这般爱哭。
「别哭了,玉竹你这眼睛都要哭瞎了,叫我菀菀姐。」
她哽咽着擦着眼泪,「好。」
我也早就迫不及待起了身,眼泪早就在眼眶打转,紧紧将玉竹拥入怀中。
是啊,我还有玉竹,那个从小便配在我身边的小哭包。
玉竹扑在我身上,哭了好久,我无奈的笑着摸着她的头,其实有时候,这般,也是好的。
她哭哑了声音,才红着眼睛抬起头看我,然后又欲言又止,我微微皱起了眉头,玉竹眼神躲闪,指了指后面。
黑暗的夜色下有个人站了很久,看我看向他,他紧张开口,「林小姐,我,我送玉竹姑娘出宫来了。」
是时太医。
屋内有三个人,玉竹站在我的旁边,同时太医面面相觑。
「谢谢你啊,时太医,今日不早了,你明日再回宫吧。」我先开了口。
时太医神色慌张的看着我,「林小姐,在下已经辞官了,皇宫之中,我回不去了。」
「那你自然另有安排,云清也的人,应该都是有些目的的。」
「我不是她的人!」时太医不知何时,涨红了双颊,「我,我只是......」
「你就是想来菀菀姐身边是不是。」玉竹叉着腰,一脸傲气的问道。
「是。」时太医低下了头,轻轻答到。
我:......
这算什么事?
罢了罢了,绣坊正好缺个跑腿的伙计,既然有免费的劳动力,那便让他待些时日吧。
时太医,时沐钦,这名字可真好听啊。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也不知晓他同云清也到底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我早已无关争抢,没必要了,能活下去就好了。
7
从时太医和玉竹带来的消息中,我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
短短几日,云清也便被打入冷宫了。
可笑吗?周谨戈说因为她赐死了我。
算了,无碍了,这些风风雨雨的话,莫名其妙的事,如今,早已不会让我的心尖泛起涟漪了。
爱周谨戈的林菀早就死了。
绣坊照旧开的火热,因为时太医的帮助,他一张小白脸,人畜无害的,摆在店内,客人更多了。
他却总是黑着脸来里屋寻我,「林小姐,在下不愿意替你揽客,我要干些体力活。」
「我这没体力活。」我看着他,有些想笑,「若是怕花花草草太多,乱了性,那时太医便自己想想办法咯。」
他看着我,败下阵来。然后跟我借了五十两银,辞了职,在我的对面,开了个医馆。
时太医当真是风风火火,很爱辞职啊。
他垂帘坐诊,不过医术确实一顶一的高超。每日病人络绎不绝,大家都在说,新开的医馆的医者是个老神医。
可是时沐钦啊,他才弱冠之年。
我的绣坊生意越来越好了,因为医馆的神医说,对面的绣坊能给人带来好运。
我看着一抢而空的绣品,对面垂帘就诊的时太医,平静的心底泛起一丝波澜。
大批衣着华丽的人闯进我的绣坊了,驱散了所有客人,马车之上,下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我将面纱拉了又拉,起身便要关门。
「菀菀,朕知道是你,你闹够了吗?跟朕回宫。」
是周谨戈,他一个健步走了上来,手死死抵住了我要关的门。
我压低了声音,「这位客官,今日本店不接客,你认错人了。」
旁边的侍卫二话不说,直接强行推开了我的店门。
周谨戈将我逼到角落扯下我的面纱,看到我面容的那一刻,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许久未见,不知何时,他的双鬓已经微微发白,眼睛红肿,就连声音也有些沙哑。
「菀菀,该回去了。」他像很久很久之前一般,哽咽着声音,对我说道。
只是这次,他喊的是菀菀,不是云清也。
「林菀已经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从前是朕忽略你了,菀菀,直到你真的离开朕,朕才发现,朕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陛下,这世间,谁没了谁都能活。更何况,有心上人陪在枕边,这一次,放过我吧。吃太多遍苦了,我不想再来一次了。」我看着他,轻轻说道。
「菀菀,朕知道云清也赐死你那日,朕便想要杀了她,不一样的,她不是朕记忆中的云清也,朕只想要你。」
「所以你,赐死她了吗?」熟悉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是时太医。「你还是舍不得,不是吗?皇上。」
「她是苗疆国公主,朕不能不顾全大局。」他看着时太医,冷冷说道,「你为何在这?时太医。」
可是陛下,你是否忘记了,我也曾是宰相府的千金,全京城最金枝玉叶的小姐。
「自然是因为林小姐了。」时沐钦一改平时的唯唯诺诺,声音清朗的说着。
周谨戈紧紧篡着拳头,黑了脸,我轻轻抿了口茶,缓缓开口。
「吾非心头朱砂痣,宛似锁骨两寸胸。
也非床前明月夜,恰如过喉绕指柔。」
「陛下,喝完这杯茶,你便走吧。」
我将倒满的茶推到他的身边,垂下了眼眸。
「皇上这般九五之尊之人,不会连这扫地出门的待客之道,都看不懂吧。」时沐钦讥笑着看着周谨戈。
周谨戈委屈的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转头冷哼一声,「时太医,你会后悔的。」然后一挥袖,走了。
8
我额头早就冒出汗珠,时沐钦,不过一介草民,他当真不怕死啊。
他又一如往常,笑嘻嘻的看着我,「林菀,你该不会又跟他回宫去吧。」
「你可真不怕死,我林菀,死也不会回宫。」我瞪着他说道。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林菀,你是在心疼我吗?我可是神医,死不了,你放心。」
我脸色有些不自然,谁担心他啊,怎会这些日子,时沐钦脸皮越来越厚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半日,我便准备好包袱换好了银两,又将店铺租了出去,带着玉竹,便要上路了。
这京城之中,我留不得了。
我一点也不想再同周谨戈有任何瓜葛,我也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其实我从来也不想当金丝雀。
可当初为了爱情,我便从来没有踏足过自由。
不该困住我的。
马车出城了,在城楼之下时,玉竹下了车要去买些粗粮,带在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