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知道要去何方，也不知道要赶多远的路。

踢踏踢踏的马声忽然传了出来，我心跳加快，面不改色的拉开了一丝帘子。

「林菀，你为何又要丢下我？」时沐钦通红着双眼骑在马背上，压着声音，有些委屈的对我说道。

「我......」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时沐钦，你大好前途，不该同我这般烂的人有纠葛的。」

「林菀，什么算烂人？什么又算前途？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能不能不丢下我。」他声音哽咽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想要去抱抱他。

「嗯。」我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有些心疼了，我有些心虚的答到。

他脸上终于扯出了一个笑意，「菀菀，我去找玉竹，你先出城，我带她出来，你们别扔下我。」

下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就连声音也变的沉闷，「林菀，快下车，上马。」

我不明所以，他却不等我反应，一把将我抱上了马背，「驾!」

策马扬鞭，风吹乱了我的发丝，身后一阵喧闹，我慌忙转身。

我看见了，是周谨戈，他远远的，冷冷的看着我，他旁边是被刀架着脖子的玉竹。

「停下!时沐钦，停下!」不知何时，我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声嘶力竭。

时沐钦没有说话，冷着脸继续向前。

「我让你停下，时沐钦!」我嘶吼着声音，泪水决堤。

「菀菀，来不及了，我带你走。」时沐钦低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泛起一阵痛苦。

「我不走!时沐钦，我只有玉竹了，放我回去!」我喊哑了声音，身体忍不住的发抖。

「好。」时沐钦在城楼外停下了马，声音很低。

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知何时，他的背被一支利箭射穿，他嘴角噙着鲜血，「菀菀，别哭，去救玉竹。」

周谨戈带着兵马过来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声音冰冷，「来人，将时太医给我压入天牢，严惩。」

「菀菀，朕说过的，别闹了，跟朕回去。」玉竹的脖颈被轻轻划破。

我看着周谨戈，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好啊。」

「朕会给你所有荣华富贵，菀菀，云妃朕已经把她废了。这后宫之中，你永远是最尊贵的女人。」

他紧紧抱着我，甚至有泪珠滴在了我的脖颈上。

很烫，烫的我早已心如止水的心静掀起惊涛骇浪。

「放了时太医。」我轻轻开口，依偎在他怀中。

「菀菀，他想带走你，朕不会放过他的。」周谨戈亲吻着我的额头，温柔的语气中带满杀气。

9

我回宫了，许久不见，我有些没想到，我的宫殿依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后宫之中，我也没再看见云清也，她，死了吗？

我不知道。

周谨戈一改从前的姿态，大批赏赐流水般的送到了我的宫殿。

一同送来的还有更加鲜红艳丽的凤袍。

我看着周谨戈，淡然说道，「皇上，臣妾不喜欢这太过张扬的红色凤袍。」

周谨戈眼色沉了下去，有些讨好的看着我，「菀菀，不喜欢，就不穿，你喜欢什么样，朕便给你什么。」

我也尝到了周谨戈亲手剥的荔枝，原来，也同一般荔枝没什么区别，甚至有些酸涩。

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原来不过也是这般滋味。

周谨戈日日来我殿中，他同我讲着朝堂之上的趣事，撒着娇让我替他亲手缝制衣物。

我轻轻抬起戴着护甲的手指，笑着看着他，「陛下，臣妾是来享受荣华富贵的。」

他眼底一阵落寞，「好，菀菀不想做，那便罢了。」

然后他找出了七年前他出征时，我为他缝制的荷包，日日戴在腰间。

我问他，「皇上，你可以多陪陪我吗？这些年，你欠臣妾太多了。」

他紧紧抱着我，语气坚定而又温柔，是我从前从未感受过的，「好。」

朝中重臣日日弹劾，「皇上不理朝政，日日在后宫之中寻欢作乐，皇后娘娘，一介妖妃。」

周谨戈力排众议，群战舌儒。以一人之力，清除了所有非议。

他说，「菀菀，朕欠你的，朕会还。」

我没再过问过时太医的事情，这来之不易的日子，这独一份的宠爱，我等了整整七年。

周谨戈是爱上我了吗？

大概是的，因为只有林菀，会从始至终站在他的身边，不会离开他。

即使他后宫佳丽三千，便也能将他的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即使在他身不由己之时，也会不顾一切，替他挡上一刀，能为他去死。

可是云清也不会，甚至没有人会如此。

这本都是我该得的。

可是我失去太多了。

我失去了宰相府的蒸蒸日上，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玉竹，甚至，失去了我自己。

「皇上，你该雨露均沾。」我推开吻着我的周谨戈，淡淡说道，「今日，臣妾身子不适。」

「你爱我吗？菀菀，你好像变了。」周谨戈红着眼，有些委屈的说道。

「臣妾爱了你岁岁年年，陛下，从一而终。」我看着他，认真说道，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

「好。」

周谨戈嘘寒问暖了很久，替我熬了药，哄着我入睡，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我起身，将手中的书信折好，唤来信鸽。

南疆又叛乱了，这一次，敌军直攻而入。

我看着京城之外的冲天火光，嘴上挂起了笑意。

我看着窗外的人影，有些无奈，「时沐钦，该撤兵了。」

窗外的黑影看着我，笑声明朗，「菀菀如此急不可待啊，你放心，南疆之兵马上便能打到京城了。」

我抿了一口茶，皱起了眉头，京城之中，精兵强将，我可等不及了。

我换上了艳丽的凤袍，带上了凤印，提起裙摆，便向外面跑去。

白马已经等候多时，我熟练的上了马背，「驾!」，策马扬鞭，向城楼奔去。

10

等我再次回到皇宫之时，宫墙之内已经血流成河。

我「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穿过满地的血污，真怕弄脏我的脚。

然后匆匆忙忙便向大殿赶去。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我握紧了袖口藏的匕首，退开门，走了进去。

时沐钦和周谨戈两人手握长剑，看的出来打的不分胜负，两把剑都直直抵在对方胸口。

周谨戈吐出一口鲜血，眼睛猩红，「你敢发动宫变？原来那时老将军藏了多年的儿子竟然是你。」

时沐钦冷笑着看着他，冰冷开口，「陛下，为了所谓的有情人，你不顾军中是何局面，一次又一次让我父亲抵死出征，你却克扣军粮，让我父亲惨死战场。」

「你该还的。」

「可笑，朕怎么可能是因为女人，朕想要的，不过是最好的时机统一江山......」

周谨戈顿了顿，「除了，林菀。」

我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听的一阵舒坦。

原来啊，周谨戈爱过我呢。

「菀菀。」周谨戈忽然看见我了，声音变的急切。

「菀菀。」时沐钦委屈着一张脸，声音带着撒娇。

我快步走上了前，有些决定是很久之前便做好了。

我站在了周谨戈身后，声音很轻，「陛下，南疆，攻入城了。」

「菀菀，别怕，朕，能带你走。」周谨戈看着我，眼底炙热而又真诚。

「可是陛下，你知道为何南疆攻入的这么快吗？」

周谨戈恶狠狠的看着时沐钦，「有叛国之人罢了。」

我贴近他的耳朵，声音清亮而又温柔，「陛下，城门是臣妾开的。」

一把尖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小腹，他的脸色一瞬间瞬息万变，「不放敌军入城，臣妾这妖妃的名号可就没办法坐实了。」

周谨戈是什么表情？痛苦？震惊？绝望？不甘？

我只听见他颤抖的声音痛苦而又绝望，「菀菀？为什么......」

匕首在他腹部又转了一圈，一支利箭从我匕首上擦过，我往后退了几步。

「林菀，如此让他死去，不该太轻松了一些。」

我抬头，云清也一席银白的铠甲，束起了齐腰的长发，手持弓箭，威风凛凛的站在殿堂门口。

周谨戈又吐了一口血，「清也，你，你没死？」

「云清也早就死了，陛下，在你背刺她一箭之时，我不是云清也，我只是替她报仇。」

云清也款款走了过来，看着我，轻笑起来，「合作愉快，林小姐。」

「我苗疆需要天子之气的人来养蛊，一刀赐死，太便宜他了，待他只剩尸骨，我再送到你面前来，可好？」

我看着云清也，没有说话。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也罢。」

她嘴里念念有词，拿出一个装满毒蝎和一条毒蛇的盒子，指挥着他们爬上了周谨戈的身上。

一口一口，咬着他的血肉，爬入他的五脏六腑。

「菀菀，菀菀，救我!」周谨戈绝望而又抱着一丝希望的看着我，试图爬到我的旁边，脸色全无血色，鲜血染红了地板。

我连连退了几步，捂住了口鼻，「真恶心啊。」

周谨戈愣住了，他的惨叫声都弱了下去，他猩红着眼睛，哆嗦着嘴唇，看着我。

我一把拉过时沐钦，蹙眉说道，「时太医，我知道你打的过他，玩够了吗？该回家了。」

时沐钦脸色顿时一阵桃色，他厌恶的看了周谨戈一眼，语气温柔，「菀菀，我们回家。」

11

那日，我没看着周谨戈如何死去，不过，应当是无比痛苦。

时沐钦跟着我，眼底是藏不住的雀跃，「菀菀，你，你接受我了？」

我摆摆手，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时太医，我林菀，配不上你。」

时沐钦的眸光一瞬间暗了下去，他试图反驳，我却没多看一眼，便走了。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林菀，你小时候给过的糖块，兜兜转转才找到你身边的。」

我愣了一愣，糖块吗？我给过谁？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收到过周谨戈给的糖酥。

太苦了。

有些人，太干干净净，太热烈真诚，多看几眼，我怕自己也舍不得呢。

云清也来找我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云清也。也许是，也许不是。

但都不重要了。

她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林菀，我欣赏你，南疆已经攻下这块土地了。跟我回南疆吧，我保证让你衣食不愁，就当是给你和时小将军的回报。」

我抬起眼眸，看着她，安静说道，「公主，我父亲的死，我肚子里孩子的死，无论如何，都同你有着关联，凭这些，我便想杀你千万次。」

我垂下眼眸，「但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云清也看着我，紧锁着眉头，她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没必要了。

我林菀，该放下了，也该释怀了。

我没开绣坊了，从前，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有做完。

如今，我一个人，无事一身轻，带了碎银几两，带着一个包袱，开始了游历山水。

那天，来到了杏花村，听说闹了瘟疫。

旁边行色匆匆的人说着上天派来了一个神医，救他们与水火之中。

我放下了包袱，普天之下，总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我施起了粥。

是夜，有人闯了进来，「姑娘，可还有粥？」

盛粥的手微微一振，「姑娘，来日方长。」

一个漂亮的木簪放在了我的手心，时沐钦还是如从前那般，温润如玉。

「林菀，你说你早就厌烦了宫中珠光宝绿的发饰，我便亲手为你刻了木簪。」

我愣了神，有些想笑，「时太医，这么久了？还没释怀？」

「茫茫人海，人人都在选择，人人都在衡权利弊，我只知道，芸芸众生，你就算逃离了人群，我也还想追逐你。」

我的眸光微动，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在一个人走的路上，在遇到任何医馆，我总会驻足，我也想有一日，又遇见那少年郎，可是他又如那皎皎明月，让我不敢涉足。

「忘记过去吧，我赶了好久的路才走到了你的身旁，菀菀，你可否停下来，看一看我？」时沐钦的眼睛在月光下一闪一闪，他声音哽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中带泪。

「好啊，我陪你四处游医，悬壶济世。你同我踏足山河，游历四方。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友人，更会是同频共振的灵魂。」

「我们，都不该被束缚。」

他看着我，那个见惯了生死离别，见惯了世间万物都不曾落泪的少年，忽然，便泣不成声了。

我轻轻抬手，替他擦去泪珠，他抱我紧紧入怀。

哪有爱和前途会让你茫然无措，对的人总会越过茫茫人海，站在你的未来里，同你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