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气得喘不上气,「谁许你把这钱交出去的!」
自我又记忆以来,还是头一回听到我爸呵斥我妈,这真触了他的逆鳞了。
「这钱不交上,家乐就要坐牢了,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有前科了以后可怎么办。」我妈擦着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怎么把钱转出来的。」护士给我爸插了氧气,他这才平缓一点。
「按…按了指纹。」
我爸眼睛睁大,立刻将手机上所有不用输入密码的支付方式都关闭了。
从那次以后,我爸就逼着我哥去公司上班了。
前些年也不是没逼过,只是我哥不乐意去,我妈又护着,我爸奈何不了他。
他每天也就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也不闯祸不花钱的,我爸也就无所谓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一下让我爸损失了十万。
我妈不敢再护着他,他也只能乖乖去公司上班。
我爸的公司是个小型装修公司,他把我哥安排去现场当小工。
我哥一身虚肉,干了点活就气喘吁吁。
一天下来,全身像被水给打湿了,走起路来脚都打晃。
「妈,你跟爸说说,我不想干了。」他仰着一张苦瓜脸道。
我妈无奈摆摆头,「你再坚持几天,我跟你爸说说。」
他突然掀了菜,将盘子朝我丢来。
「都怪你,周小漾,你个贱人,都是你害的。」
我听见大门的锁芯在响,左腿绊右腿,就跌到地上。
「哥,我错了,我会跟爸说别让你去上班的,你别打我。」
果然,我爸气冲冲地进来,将包砸向我哥。
「你个兔崽子,花了老子那么多钱,还不去上班。」
「你不给我打工还清工资,就别想离开。」
我爸才不管他们怎么对我,他只爱钱。
谁动了他的钱,他就能跟那人拼命,就算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没用。
我哥恶狠狠地盯着我,我知道,他又要开始了。
「啧,这热水器怎么坏了。」我妈不满地在房间里嘀咕道。
「妈,你来我们这洗吧。」我说。
家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妈脱了衣服进了淋浴间。
等她开起花洒,一边冲着澡一边哼歌的时候。
我算了下时间,快了。
我进了主卧,开了一小条缝,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我哥就踏着虚浮的步子回来了,他脚下打晃,胖脸上都是汗珠。
「死丫头,我要她好看。」他嘟嘟囔囔道。
浴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道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他忽然打起了精神,「呵呵,终于让我逮到了。」
快啊,快啊,快拍啊。
我在心里耐不住地喊着。
我哥嘴角泛起奸笑,三两步靠近卫生间,将手机摄像头门缝中怼了上去。
「死丫头身材还挺好,这回得卖不少钱。」
「多拍点卖了,我就有钱跟媛媛奔现了。」
他小声地笑着,声音下流不入耳。
等我妈冲完了澡,关掉花洒,他立刻闪回了房间,“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我妈包着浴巾出来,「这小子又发什么疯。」
我笑道:「妈,饭好了。」
夜晚,等周家乐的鼾声震天响。
我偷偷潜入他的房间,将他床头的手机拿了出去。
将傍晚的视频直接发到了小区群里。
等我哥一觉醒来,天下大变。
「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玩意?!」
我哥睡醒出房门准备上班时,被我爸一脚踹倒在地。
「竟然偷拍你妈洗澡,还发到小区群里,你怎么能干出这种混蛋事。」
「这可是你妈啊!」他暴怒道。
明明上辈子是同样的事,我爸却在我报警后说,「那是你哥,有什么看不得的。」
「难道你真想让你亲哥坐牢,周小漾,你不是这么没良心吧。」
我哥惊恐地抱住头,「不可能,不可能啊,我没有…」
随后他像意识到什么一样。
「怎么会这么巧,没关门,怎么会呢」他自顾自地呢喃道。
我爸暴怒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砸下来,「我打死你个烂玩意,老子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去偷拍自己亲妈的。」
一拳接着一拳砸下去,我哥受不住了。
他的体型更庞大,他一把把我爸推开,直直奔向正在看戏的我。
「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
他双目通红,似乎要把我杀了似的。
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举了起来。
「明明是你自己拍的,怎么赖在我头上。」我愤愤地扒着他的手。
男女力量悬殊,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反杀的可能。
我看面前他那张因愤怒涨得像块熟透的猪肉的脸,一脚踢向了他的裆部。
「啊——」他捂着裆部痛苦地叫着。
我妈哭得差点没气,「我以后要怎么活啊,他们都看过视频了。」
我假意安慰道:「没事的妈,时间一久,大家都会忘掉的。」
「被拍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在意。」我妈气得发疯。
我爸摇摇头,「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
我又道,「哥都跑出去几天了,也没个音讯。」
「他死在外边才好。」我爸气道。
这回连我妈也没有向着他说话。
没过两天,我上课时,班主任突然把我叫走。
「小漾,你赶紧去人民医院一趟,你爸出事了。」
我满怀期待地打车去了医院,我妈趴在病床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护士一把抓住我,「你帮你爸办下手续,你妈自从来了就一直哭,我说什么都没用。」
我点点头,「行。」
办完手续后我又来了病房,拍拍我妈,「妈,爸他怎么了。」
我爸脸歪嘴斜地躺在病床上,不时地抽抽。
「你哥趁你爸不在,去他办公室把保险柜砸了,把项目款都给偷了。」
「气得你爸中风了,医生说很可能下班辈子都瘫着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愧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为了那个媛媛还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我哥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
「小漾,爸妈以后就靠你了,哥出国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爸都被你气得中风了,你至少回来看一眼吧。」我说。
他在电话那头又道,「不了,我马上要登机了,再见。」
「一路平安。」说完后,我挂掉了电话,只觉得异常轻松。
那个媛媛的定位在缅北,的确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两年后,警方跨省找到我。
「周小漾,你哥哥周家乐在缅北园区打击行动中被营救。」
「但因为他涉嫌了大额金额诈骗和人口贩卖等,将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年前那会儿,我拿到了高中的保送名额后就离开家打工了,如今每月靠着兼职自己赚生活费。
正好趁着周末,我抽空回了一趟家,去了监狱。
我哥剃了光头,瘦了许多,脸上的疤一道连着一道。
他看到我时眼里放着精光,「妹,你来了。」
「爸妈怎么样了,他们都没来看过我。」
我坐下,接过电话,「爸瘫痪了,妈跑了,公司破产了。」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对了,妹,你是大学生,你有办法,你帮我找律师上诉吧。」
「我不能真的在里面关二十年啊。」
我脸上尽是纯良,「不都是哥你自己作的吗。」
「妹,哥错了哥真的错了,你原谅哥好不好。」他双手合十,可怜道。
我勾起嘴角,靠向那块玻璃,「偷拍只是违法行为,可没办法把你关这么久。」
只一眼,他便掀桌而起。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我阴恻恻地笑着,「对啊,不过是因为你太蠢了,每一步都让我出奇意料地下对了棋。」
看着癫狂的我哥,我叫了看守的警察。
「我哥在缅北是不是被打坏了脑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警察告诉我,「嗯,这批带回国的缅北诈骗人员,在园区或多或少地受过毒打。」
「刚回国的时候给他们做过检查了,你哥的脑部ct是有点问题…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他又叫住我。
「公诉期就要过了,如果再不上诉就没机会了。」
我冲他摇摇头,「不了,他自己犯下的错,就让他自己承担吧。」
他又拦住我,「他毕竟是你哥,你真的不管他了?」
我嘲讽地笑笑,上辈子和这辈子,这样的话已经听得足够多了。
血缘是最无用也是最束缚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