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周晋然脸上的错愕只出现了一秒，随后皱起了眉，目光渐冷。

他挡在病房门口，生怕我看见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再也看不见一丝温柔，只有刻意的躲避。

他伸手拉着我，想带我离开病房。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是他的未婚妻，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却像小三一样见不得人。

我摸了摸丝瑶的头，让她在走廊上等一会儿。

周晋然见我神色还算和缓，微微松了口气，刚要开口，我就狠狠甩开了他的手，绕开他进了病房。

我看着病床上一脸疑惑的女人，竭力忍下胸口沸腾的情绪，不愿让门外的丝瑶听到动静，努力控制音量。

“你好，你就是周晋然的前妻？”

“我是周晋然的未婚妻，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先前一直跟我说，你在国外......”

女人脸色惨白，刚要开口，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宋瑶！！”

周晋然见不对劲，立马推开了我，上前去查看她的情况。

我被他撞到了一旁的墙上，奇怪的是，那么重的一下，肩膀竟然不痛。

只有心口在痛，像是被巨石砸成了泥。

原来她叫宋瑶。

周晋然给女儿取名叫做丝瑶，原来是“思念宋瑶”的意思。

他每次叫丝瑶“瑶瑶”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思念心里的白月光？

那我又算什么呢？

他既然忘不了前妻，为什么要和我告白求婚？

他家里就这么——缺保姆吗？

我不知道宋瑶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只看见，她被周晋然搂在怀里时，趴在他的肩头对我露出了一个虚弱但得意的笑。

她当然高兴。

毕竟，周晋然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她、抛弃了我。

我呆呆地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

丝瑶见我出来，立马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叫我“妈妈”。

我忽然很想哭。

周晋然对不起我，但是丝瑶没有。

自从懂事那天起，她就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可她一直都很喜欢我，会跟所有同学炫耀，她有一个全世界最漂亮的妈妈，也会在面对自己亲生母亲时，别别扭扭，不愿意叫她。

我蹲在丝瑶面前，收敛情绪，强撑着对她笑了笑，重新给她梳马尾、扎辫子。

正当我准备开口嘱咐她时，护士赶到了病房，周晋然出来了。

我抬头看到他冷峻的眉眼，写满了失望。

“苏年，你跟踪我？”

“我以为......你是相信我的。”

信什么？信他的谎言吗？

6

周晋然告诉我，他和宋瑶是高中同学、大学同校，当年刚毕业就领证结了婚。

但是宋瑶生下小丝瑶后，嫌婴儿爱哭爱闹，很快就后悔了，后悔太早结婚怀孕，没了自我。

于是她向周晋然提出了离婚，想要追求自由。

两人因此爆发了无数次争吵，感情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周晋然累了，最终同意离婚。

然而就在宋瑶准备去国外留学进修时，遇到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

周晋然顾念旧情，承担下了宋瑶所有的医疗费用。

可是宋瑶的父母却不满意，要求周晋然和还在昏迷中的宋瑶复婚，指责都是他跟宋瑶离婚，害她遇到车祸。

周晋然每一次跟我订下婚期，又临时取消，就是因为宋瑶的父母从中作梗，试图打官司阻扰周晋然。

前不久，周晋然终于打赢了官司，可宋瑶却突然醒了。

宋瑶经历车祸这件事后，对周晋然无比依赖，意识到她最爱的不是自由，而是他。

周晋然对我说：“我现在只把宋瑶当普通朋友。她刚醒没多久，身体情况还不太稳定，受不了刺激，需要我的照顾......年年，我知道你比谁都善良，一定能理解我的。”

他总是有很多理由。

他看似温柔包容，其实都是我在退让。

凭什么呢？

就因为我爱他？他不知道爱是会消失的吗？

我想笑，但笑不出来，只是哑着声音问了句：“那你对她还有感情吗？”

周晋然一愣，犹豫了。

那一刻，我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要走时，却被周晋然紧紧扣住了手腕。

“年年，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答应过你，我会娶你......”

多好笑的话。

我低头看向他抓着我的手，同时也看到了他无名指上与宋瑶一对的婚戒，忽然想起，我还有东西没还给他。

我用力从他掌心抽出手，取下了那枚号称“补偿”的戒指，递给他。

他不肯接，我就直接丢在了地上。

他神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我轻声回道：“周晋然，我不想跟你结婚了。”

“年年！我——”

周晋然还想拉住我，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但这时病房里再次传出了宋瑶激烈的咳嗽声。

他瞬间忘了要对我说的话，连犹豫都没有，便急匆匆回到了病房，只留下一句：“年年，你懂事一点。”

看啊，我还是被丢下的那个。

我以为自己会掉下眼泪，但是手心却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碰了碰。

我低头，迎上了丝瑶纯真的目光。

她仰着脸看着我，声音稚嫩：“妈妈，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的心又猛地抽痛了一下，想弯出一个笑，却始终做不到。

最后我只能红着眼眶，尽量隐藏哭腔，温柔地告诉她，我要回家一趟，让她在医院等爸爸。

丝瑶乖乖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安慰我：“妈妈，不要难过，我陪完爸爸就回家陪你。”

她年纪还小，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告别。

我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但我也知道，她的亲生妈妈还有亲生爸爸，不会让我带走她。

7

我回家收拾行李，搬出了别墅。

和周晋然认识后，他的生意都有我的参与。

我们没有领证，却有事实婚姻。

他名下的财产，有我的一半。

但我现在宁可搬去酒店，也不想待在有他存在痕迹的地方。

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就连我和周晋然的合照，也一张张撕去了有我的部分。

期间周晋然给我打了很多通电话，我没有接，他转而发了很多短信过来。

【你安全到家了吗？】

【她......她一直咳嗽，我今晚要带瑶瑶留在医院。】

【对了，之前你说岳父想我们了，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乖，年年。】

周晋然发了很多遍，说他爱我，说他一定会娶我，让我等他。

我等了三年，等到婚期都被推迟了四次，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没有哪个男人会舍得让心爱的女人等这么久。

只不过是因为，他笃定不论等多久，我都不会舍得离开他。

也是在搬出别墅，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后，我才知道我爸住院了。

他一直瞒着我，甚至不告诉我，他的肝查出了问题——晚期肝硬化，需要尽快做肝移植手术。

周晋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爸唯一的心愿就是看我结婚，有个幸福的归宿。

所以在短信里，他才会提到我爸，试图让我心软、退让。

也因此，我根本不敢告诉我爸，我和周晋然分手了。

即便我没说，我爸好像也猜出来了，目光时常流露出遗憾，却什么也没问。

他的病原来不会这么重的，因为我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他心事重重，吃不下饭，人更加消瘦不说，腹部也越来越疼。

但从某一天开始，我爸的心情明显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走路都有劲了。

我笑着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告诉我。

他盯着手机，情绪一天比一天好，就连主治医生都说，我爸只要保持这样的心情好好治疗，一定能等到合适的肝源。

直到月底，我才知道我爸为什么一连几天都这么高兴。

那天他非要拉着我去公园旁边看人钓鱼，我陪他去了。

公园湖旁铺满了鲜花，树上挂着彩色气球。

周晋然像三年前跟我求婚的那样，抱着一束玫瑰朝我走来。

我浑身冰冷，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他面上带笑，对我说：“年年，我重新跟你求一次婚，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只字不提宋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爸自然也一无所知。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眼里满是笑意，他只想我开开心心、永远幸福。

8

在宋瑶的病房门口，我已经跟周晋然说得很清楚了。

我和他之间，不可能结婚了。

我也不会再回头了。

搬出别墅时，我就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周晋然联系不到我，就找到了我爸。

他跟我爸说，他惹我生气了，他想跟我再求一次婚。

他带我爸去看酒店、看婚纱，筹备一切有关婚礼的事，向我爸承诺，他一定会娶我。

我爸被周晋然的陈恳打动，同意瞒着我，一起帮他筹备这次求婚。

此时此刻，周晋然单膝跪在我面前，紧张得差点拿不稳手里的戒指。

不是我还给周晋然的那枚，而是新的一枚钻石戒指。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周晋然又问了一遍：“年年，嫁给我好吗？”

我不想嫁给周晋然。

但我不敢承担拒绝这场求婚后，我爸震惊的表情，更怕他在失望之下，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我沉默很久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晋然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他想像从前那样，给我戴上求婚戒指，但被我躲过去了。

我没有戴戒指，只是把它收了下来。

周晋然一怔，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眼里的亮光消失了。

之后我爸回病房午睡休息，周晋然紧紧陪在我左右，说他之前不知道我爸生病了，说他已经处理好了宋瑶的事，让我放心，还说这段时间丝瑶很想我，在问妈妈去哪了。

他试图恢复我们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我却始终面色冷淡，无动于衷。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婚礼定在十五号好不好？婚纱照......我们可以抽个时间，一起去拍。”

婚纱照吗？

我们原先照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