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露出玩味地笑，「梁暖真的在你这住过吗？洗浴室里一点女士护肤品都没看见，两天没用洗面奶实在太不方便了。」

谢思仪走后我去浴室洗漱，洗漱台上只有一些男士的洗漱用品。

又想起谢思仪的话，我才发现梁暖甚至连牙刷，杯子和毛巾都带走了。

房间里也找不出一点她的痕迹。

没关系，她本来不爱打扮，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少。

但怎么觉得，房间里这么空呢。

晚上，我难得有兴致做了一桌小菜，想着这几天似乎冷落了梁暖，便打了微信视频过去。

铃声响了好一阵才接通，映入眼帘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你是？」，视线的边缘是梁暖。

她正面色潮红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嘟囔着问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看备注是叫陈璟。」男人转头和梁暖说，两人靠得那么近，真是让人不爽，我瞪着男人，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我是她同事。」男人透过镜头打量我，又将梁暖往怀里揽了揽，面露疑色。

「不过，她之前和我说过她没有男朋友。」

「我警告你，我就是梁暖男朋友，你别想对她做什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梁暖，让梁暖和我说话。」我让男人将镜头对向梁暖，下一秒，镜头却被梁暖拍灭。

「操！」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拿起手机订了最近的票，赶往d市。

我想象过最坏的可能，想象那男人是真的居心叵测，想象梁暖有多害怕。

一个半小时的高铁，我却觉得如此漫长。

生死时速赶到了梁暖出差住的酒店，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幅画面——

梁暖正和刚刚视频里的男人激烈地拥吻。

她从来没有这样吻过我，每次接吻她总是小心翼翼，任由我主导。

这样主动热情的梁暖我从来没见过。

拳头砸向男人的瞬间，他嘴角便冒出了血丝。

梁暖被这动静彻底弄清醒了，第一反应却将男人护在身后，对我吼道：

「陈璟，你再敢动他试试？」

我难以置信看着眼前厉声维护别的男人的梁暖，自嘲地笑了，「原来你是自愿的。」

「怪不得这几天对我这么冷淡，原来是外面有人了？」

我的脸上满是痛心自嘲的表情，但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庆幸。

分手这个坏人不是我主动要做的。

只是下一秒，梁暖就把我的侥幸撕碎了。

她不紧不慢掏出手机，打开了视频，啧啧的接吻声从听筒里传来。

那画面里的人正是我和谢思仪，隐藏的摄像头藏在电视机后面正对着沙发上的我们。

我抓过手机恼羞成怒，摁断了视频，「你在家里装了监视器？你监控我？」

梁暖嗤笑一声，摊开手，「陈璟，装得很累吧？明明是期望我出轨，却装作关心，大半夜跑来这里找我。」

「你应该感谢我没在卧室装，不然你们两个的春光大戏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她话里讽刺极了，我从没见过说话如此强硬恶毒的梁暖。

转念一想，她如此也好，恨得越深分手才能越痛快。

「梁暖，你也不用责备我。我对你一开始就是同情，三年来我陪你演戏，仁至义尽了。」

「好，分手。」她淡淡地说，眼角的泪告诉我她远没有表面冷静。

「三年了，这句话让你等得很辛苦吧。」

我不置可否，转身便离开了。

就这样，我和梁暖分手了。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很多突发的意外。

我们莫名其妙地某个夜晚在一起，然后又在某个深夜突如其来地分手。

也并不突然，说我蓄谋已久我也认了。

摆脱了梁暖，我的日子过得轻松了许多，不用再每日报备，不用听她一天叮嘱个不停。

药盒里最后一包过敏药用完的时候，公寓里最后一点关于梁暖的痕迹彻底消失。

我和梁暖早就没了联系，只是偶尔听共友说她回到了c城工作，也没和那个男同事在一起。

毕竟，她曾经那样喜欢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爱上了别人。

我也没有和谢思仪在一起，她去南方追求她的事业，而我将要去e国作为交换生留学一年。

刚到国外时很不适应，严重的水土不服加上流感，我足足在床上休养了五天。

最后引起了荨麻疹，但是我忘记带过敏药了，这些以前都是梁暖准备的。

即使不在我身边她也会打电话三番五次地提醒我。

病得迷糊之间我似乎又看见了梁暖为我煮药，耐心喂我喝下，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的画面。

实在难受得不行我才动身去了医院，独自坐在候诊室，面前来来往往的全是异国面孔。

手机里没有任何特殊讯息，梁暖早就把我的联系方式删个干净。

是我低估了她，她离开得比我想象中决绝太多。

不知怎的我又翻到了相册，我鲜少主动和梁暖拍照，唯一的这张还是我们刚在一起，我午睡时梁暖拿我手机偷拍的合照。

照片里只有我们的侧脸，她趴在桌子上眼里只有我的身影。

那时候，好像也挺美好的。

在异乡的孤独和回忆的反噬总让我恍惚，梦里频繁遇见梁暖，梦见她回来找我。

哭着求我复合。

然而梦醒，手机里却没有任何来自她的消息。

我把这样的梦境当作是愧疚的隐射，我对梁暖是没有爱的。

对，一定是这样。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也很少梦到梁暖。

回国那天，爸妈给我安排了接风宴。

餐桌边还带来了一个女孩，爸妈说她是我们家世交林伯的孙女，名叫林婉，国外z大的医学硕士，也是今年才回国的。

接风宴上带一个外来女孩，爸妈的意思我都明白。

林婉倒是没有客人的尴尬生分，主动和我打了招呼，谈吐间也是落落大方。

我不抗拒和林婉接触，若不是长相和梁暖有几分相似，她几乎是我理想中的另一半。

要不说命运捉人呢，我又和梁暖遇见了。

一年多未见，她坐在会议桌的另一边，眉眼比以前锋利了许多，长发侧落在肩，还是化着淡妆。

可她好像漂亮了许多，游刃有余地介绍项目和投资方博弈，从前的青涩怯懦完全消失了。

因为工作关系，我们又加上了联系方式。

星期三，我照常和林婉一起去餐厅吃饭。

世界真小，又碰见了梁暖。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两人谈笑风生，看起来也确实郎才女貌。

我却觉得格外刺眼。

「你不愿意和我交往，是因为那个女生吧？」林婉的话将我的目光拉回。

我抿了一口水，胸口的烦躁却不见消散，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可以大方承认，反正我也没想过和你交往。但我还是想敬告你，心里有人的话就不要再招惹别人。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梁暖还在和那个男人交谈，她眼底的笑意越深我胸口的烦躁就多上一分。

我烦闷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承认自己输了。

我输给了梁暖。

明明想结束的人是我，可最后念念不忘的也是我。

只是看到她对别的男人笑得明媚我就受不了。

所幸，梁暖和那个男人并不是那种关系。

我用小号加了梁暖，开始窥探她的朋友圈。

原来她和我分开后，去了很多地方旅游。

而那些地方都是我曾带她去过的，胡同小巷，南方水乡，沙滩海浪……

我甚至还能想起那些画面，是不是也说明，她其实没有那么狠心，她也没有放下我。

我开始找机会和她聊天，小号里的她不像工作号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不知道屏幕对面的是我，只当我是同专业的学弟，也愿意和我分享生活日常。

【学姐，如果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后悔了，想和我复合，我应该相信她，再给她一个机会么？】

试探的短信刚发出，回应的只有红色感叹号。

我知道梁暖发现了。

我知道终有这一天，但梁暖的抵触还是刺痛了我。

接下来的几天，梁暖都有意在工作中避开我。

见我如见瘟神。

下午的酒局，几个投资方的老板抓着梁暖灌酒。

我想替她挡过，却被她拒绝了。

她的酒量差，三杯下肚已经面色潮红，却还是带着笑脸敬酒，「李老板，这次项目还得多谢你帮我打点了。我再敬你一杯。」

整整三小时的酒局，她连饭都没吃几口，酒却已经下了好几瓶。

她还敬我，眼神迷离，话语冰冷，「还要多谢小陈总，我有今天您功不可没。」

酒局散了之后，梁暖晕晕乎乎地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我不放心她，叫了代驾，想送她回家。

她看清扶着自己的人是我，脸上的神色顿时疏远戒备了起来。

「陈璟，你凭什么还出现在我面前？项目结束了，我们再也别见了，算我求你。」

「不要再拿别人的账号来试探我，我们永远不可能！」

我向她走近一步，她便退后一步，我没再往前，问她，「那为什么不拆穿我呢？」

「你恨我就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不见我，我知道错了，暖暖给我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想把她揽进怀里，像以前那样抱住她安慰，却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但脸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

「陈璟，我太可悲了，我被你耍得团团转。」

「我以为我遇见新人了，但那个人还是你！你凭什么敢这样对我！」

「三年前，你是不是以为我的爱很廉价，所以你可以随意玩弄！」

我想说不是的，但是我要怎么否认呢，伤害已经造成了，梁暖恨我入骨。

「一开始是出于同情，但是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对你早就不是同情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也放不下从前不是吗，你朋友圈的照片我都知道，我们再一起去旅游好吗，这次我们慢慢来。」

她呆滞住了，随即又大笑了起来，「所以你是这么看我的，我的朋友圈你以为是摇尾乞怜吗？」

她猛地推开我，倚靠在路边的石墩呕吐了起来，然后晕倒在我面前。

地上的不是呕吐物，而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梁暖在病床上睡了整夜，我捏着报告单在床边枯坐了整夜。

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我仍不敢相信，梁暖已经到了胃癌中期。

明明一年前，她还好好的，怎么就胃癌中期了。

我买好了暖胃的粥回到病房时，梁暖已经醒了。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槐树上。

正值初夏，槐树枝叶浓密，掩盖了远方的风景。

「昨晚上你都没吃饭，先喝点粥暖暖吧。」保温盒被我打开，筒骨粥香溢满了房间。

「不用麻烦了，你走吧，医药费我晚点转给你。」梁暖依旧盯着那棵槐树。

「我不喝，你走吧。」

空气就这样静默着，直到医生过来查房，她才肯喝几口粥。

从那天起，我便天天去医院探望。

梁暖请了护工，不愿见我。

我只好把做好的粥让护工转交，她偶尔会喝一点，但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医生告诉我，梁暖的病是遗传引起的，我记得，梁暖奶奶就是因为胃癌去世。

医生还说治好的几率很小。

仲夏那段时间，我因为公司事务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

七天的业务我压缩成三天完成，因为梁暖又删掉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她。

医院说她在我离开的第二天就办理了出院。

我再一次失去了她所有的消息。

我找了她半个月，却毫无音讯。

直至收到林婉发来的短信，照片里的女人静静望向海面，戴着纯白的渔夫帽，面容消瘦，海风把她瘦弱的身形勾勒出来。

明明才半个月，她已经憔悴了好多。

【我现在是她的主治医生，她说她最近辗转了好几个城市。】

【是在躲你吧？】

【她这么奔波会加速病情恶化。】

林婉的短信一条条弹出，短短几行字却说尽了梁暖对我的厌恶。

原来我的出现，只会伤害她。

我想我真的错了。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偶尔在远处偷偷看她一眼。

看她病情一天天好起来，看她在没有我的地方重新振作起来，看她……

看她真的遇见新的人。

那个男人好像是她旅行中认识的，一个成熟稳重的律师。

她开始在微博里分享日常点滴，多数照片里都有那个男人的身影，能看出来他们很恩爱。

我麻木地滑动着屏幕，我和她的回忆越来越暗淡，眼前她和别人的幸福却是越发真实。

如果五年前，我认真爱她，是不是现在微博里记录的人还是我？

可惜这个问题，再也没人回应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