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稀罕你的祝福！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和秦扬到这种地步？」
那边似乎笑了一下，是嘲讽。
「苏清雅，你确实美，我也确实对你有过兴致。
「但你比我的前妻，差远了，这世上，能容忍你脾气的人，看样子也就秦扬了。
「可他不是因你而死了吗？」
「闭嘴。」
苏清雅始终冷静得可怕，像是自动忽略得知我死亡的记忆。
「你少诅咒我的爱人，也别以为自己清高！」
直到陈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无所谓你怎么以为，反正，我前妻在外玩够了，她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很高兴，也很知足。」
句句都是爱。
苏清雅当下就跑去了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
然后回到那个小别墅，把自己关着，哭得日夜不分，两天两夜没有进一粒米。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陈宇最后那句话杀伤力那么大。
直到，我看到苏清雅开始幻想，秦扬还活在她身边。
「老公，这次换我等你回家。」
她进入了自己编织的，美好的梦境里。
与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度过幸福的时光。
她一个人把别墅打理得一尘不染，每天把饭菜做得五花八门，干干净净。
一个人当然吃不完，她会疑惑地对空气说：「瑶瑶，你不喜欢吃胡萝卜吗？」
无人回应。
苏清雅又把胡萝卜夹到另一个盘子里。
「你爸爸可爱吃了，他说这个对眼睛好，嘿嘿，我也爱吃。」
她睁着无神的双眸，一口一口，水都不喝地把饭菜吃得一点不剩。
不过几分钟，就跑去洗手间呕吐，吐得血都出来了。
疼痛让苏清雅从幻想中惊醒。
「原来......世界上，已经没有秦扬在等我了啊......」
但苏清雅没有沉痛太久，她那么骄傲的人，是有一套自我保护机制的。
即，榨干他人，造福自己。
所以，她又想起了瑶瑶。
「瑶瑶，妈妈现在就来找你，别怕，别怕......」
我感到一阵恶寒。
但根本拦不住苏清雅的步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保姆的住址。
15
苏清雅刚从车上下来时，就被路过的电瓶车撞到在地上。
后脑勺磕到硬物，就在我一度以为她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她却醒了过来。
「瑶瑶......瑶瑶......」
苏清雅像只丧尸，一瘸一拐，张牙舞爪地往小区跑，一路上不少人拍照发平台，苏清雅都不在意了。
她来到保姆家门口，用力敲门：「瑶瑶！妈妈来了！妈妈来接你回家！」
门没有动静。
苏清雅又跪了下来，开始听里面的声响。
可是，里面安静地可怕。
就在这时，保姆的电话打了过来。
苏清雅立刻接了起来：「王大姐，我的女儿呢？」
「苏太太......」
保姆的声音很累很累，好像跑了几十公里那样。
我忽觉一阵不详的预感，这个预感，当我头皮发麻到失去知觉。
不......
但，天不遂人愿。
「苏太太啊，你来我小区公园湖边吧。
「瑶瑶现在还在里面休息，她不回家了呀......」
16
全身是血的苏清雅，跑到湖边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敢碰她，因为脏。
她畅通无阻地穿越人群，我紧跟其后。
随着离湖水越近，我越觉得心脏被捏紧，明明已经死了，却仍有一股窒息的痛觉。
苏清雅踉跄地来到这里，紧张地问保姆：「我的瑶瑶呢？」
保姆面无人色地指了指湖面，下面已经有人在施救。
苏清雅愣了：「她在船上？」
保姆摇了摇头：
「凌晨一点的时候，她应该是梦到爸爸了，因为昨天，她遇到一个长得很像秦先生的男人。
「监控里，显示她一个人出了小区，见到那个男人后，尾随到了这个公寓。
「可那个男人是杀人犯，他把瑶瑶分尸了，然后一块，一块，好多块......哎呀，都扔进湖里了。」
保姆每说一句，我就感觉世界暗了一分。
直到暗无天日。
17
就像一开始不信我死了那样，苏清雅还是不信瑶瑶就那么没了。
她跪在地上，等着打捞结果。
当不完整的瑶瑶被打捞上来时，她还不信邪地去翻了一遍，让周围人退避三舍。
「不是瑶瑶啊，王大姐，我的瑶瑶才没有那么丑呢，瑶瑶跟我老公长得特别像，都有梨涡，很可爱的......」
保姆去翻了一下，顿时哭了出来。
「是瑶瑶！是瑶瑶！瑶瑶手臂上有胎记的！」
我现在只能听见世界，闻言，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的瑶瑶......
苏清雅沉默了许久，最终不相信保姆的话。
「我要等化验结果。
「我有很多钱！给我化验结果！马上！立刻！」
18
那就是瑶瑶。
无论苏清雅撕了多少报告单，与无辜路人爆发了多少次争吵，那都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保姆已经因惊吓过度抢救去了，但苏清雅还像个正常人一样。
甚至越辩越精神：
「瑶瑶一定被那个杀人犯关在某个地方，刚刚还用电话手表给我打电话呢。
「别看她才四岁，她很聪明的！
「快去找啊！你们不是警察吗？！」
劝她很久的警察，也倦了。
「瑶瑶母亲，杀人犯已经被我们抓住，也亲口说了，自己在凌晨两点左右——」
「放屁！都在放屁！谁都不想我的瑶瑶过得好！」
我被苏清雅烦到极致：「求求你住嘴吧！」
苏清雅安静了。
她好像听见了我说话。
「老公？是不是你？你说话啊......
「瑶瑶被欺负了，你快来啊......」
没有等来回应，苏清雅又开始大喊我的名字。
这场闹剧，最终以苏清雅被强行注射镇定剂结束。
19
我以为我投胎了。
但没有。
我恢复了视觉。
此刻，明月悬挂在天边，照亮黑夜。
正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苏清雅只身坐在海边一块石头上，迎着海风，对空气说：
「秦扬，她是瑶瑶。
「秦扬，你们留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办啊......
「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我从未离开......」
不。
如果我们从未遇见。
如果你从未对我这张脸，生了念头。
那样你也不会意外怀上瑶瑶，不会把她带到这个世界里，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死之前，还要被人残忍虐待。
如果可以，苏清雅，我更想你替瑶瑶经历这些。
可你命好啊。
20
苏清雅慢慢站起了身。
然后一步一步往海的方向走去。
「秦扬，瑶瑶，我来找你们了......」
我注视着她，不为所动。
手指忽然一暖。
我太久没感受过问题，下意识低头，看见了粉雕玉琢的瑶瑶。
她身上没有伤口。
但她已灵魂形式站在我身边，就说明，她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真的。
我艰涩地开口：
「痛不痛啊，我的瑶瑶......」
瑶瑶高兴地翘起了嘴角，还是那么俏皮纯真。
「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爸爸啦，瑶瑶什么都不怕了！
「许愿成功！瑶瑶见到爸爸啦！」
我牵起瑶瑶的手，身体和瑶瑶的，一起从脚开始消散。
我知道，我和瑶瑶要一起投胎了。
瑶瑶指了指刚刚被淹没的女人：「那是谁啊？」
「只是一个想不开的陌生人。」
我牵紧瑶瑶的手。
「走吧，瑶瑶，我们一起去迎接美好的未来吧！」
「嗯嗯！」
临走前，我好像听见背后有人叫我。
是苏清雅。
「别丢下我！秦扬！」
但瑶瑶没有因为她回过头，我也是。
瑶瑶甚至拉着我飞奔起来。
眼前，是曙光，是新生。
番外：秦瑶
1
爸爸说过，妈妈其实短暂地爱过我一次。
那年我刚满一岁，她见我饿狠了，便难得给我煮了饭。
但很硬，我都咳出来了。
咳得她满身名牌，都是脏东西。
从那之后，妈妈再也没有主动关心过我。
我问爸爸：「是我做错了吗？」
爸爸苦笑地摇头：「瑶瑶没做错，是你妈妈做的不好。」
可爸爸告诉我，当年妈妈原本是不想要我的。
因为身体原因，她才不得不留下我。
但她生我的时候，很疼，甚至因为羊水栓塞差点去了鬼门关。
「瑶瑶知道了，瑶瑶会尽全力爱妈妈。」
「嗯，瑶瑶是上天赐给爸爸最好的礼物。」
2
妈妈很优秀。
长得明媚，漂亮得具有攻击性，每时每刻都是全场的焦点。
就是脾气有点不好。
不过她应该很爱爸爸，总是看着爸爸那张脸出神。
于是，为了讨她欢心，我也故意在她面前梨涡笑。
但妈妈的脸色很快就淡了下来。
「你装什么，又不像他。」
我很疑惑：「像，爸爸！」
妈妈转身就走了。
此后，又是好久不回家。
爸爸虽然每天按时回来，但都会很晚。
他请了个保姆婆婆，很温柔，我好喜欢！
婆婆教我：「要用真心打动真心啊。」
我很听话，按照婆婆教我的方法，去讨妈妈开心。
比如送花给妈妈，请妈妈先吃饭，给妈妈按摩。
妈妈确实对我好了起来。
3
但也就一小阵子。
妈妈像是看过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每天都觉得很无聊。
除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我以为他是爸爸。
妈妈说：「当年，我要是跟他出国就好了，可我又舍不得妈妈。」
我抱住她：「我也舍不得妈妈。」
她愣了很久。
然后皱眉，看起来很是严肃：「你爸教你就这样的？」
我没撒谎，点了点头。
可妈妈的脸色，有点不对啊。
4
有一天，妈妈跟我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妈不喜欢我爸，我是被我爸强要出来的。
「可我爸对我和她真的挺好，他不出轨不家暴......
「所以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应该妥协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但事实上，这个问题也足够她想很久很久。
久到，我们的家没了。
久到，爸爸终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