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一期一祈 岁枯 2517 字 6个月前

我慌张地走在路上,脚步匆匆,被绊倒在地。借着星光,我才晓得她身旁的是一具尸体。我浑身颤抖,半张着嘴,不敢发出叫声。

父亲,母亲......

我抑住心中的恐惧,继续前行,于厅堂内寻得父母的尸体。

“阿爹......阿娘......”我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唤着。素净的手缓缓抚上叶谦鲜血淋淋的脸,满手的血。

我的父亲,最体面的父亲,如此寒碜倒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里掉出来,我不愿擦干,也不愿停止哭泣,战栗着发出小兽哀鸣般的哭泣。

夜深露重,我又回到了祝苓山,一身血污,双眼失神,“璟哥哥,我没有家了。”

“我还在,璟哥哥还在。”

西乾三十二年,禹王战败,太子被接回东宫,而我仍留在祝苓寺中。

“等我回来。”萧璟扶着我的额,柔声道。

我唯诺地点头,“好。”

萧璟走了,结束了他三年的逃亡生涯。那日,我站在山头,望着那点玄色身影一点点化小,直至不见。

再后来,他还是没来。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

怎么过了十余年,又回到了原点。

我缄默着仰视着这尊佛像,耳畔响起那人的话——

“瞳儿,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

骗子......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入发丝。

偌大的佛寺里,隐约浮出一人急促的呼吸。

“瞳儿。”

那人默默地从佛像身后走出来。

是他,他来找我了。

3

我的瞳孔微微放大,视线缓缓从佛像移开,落在他身上。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要我了,十一年前就不要了。

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近到我躲不开。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仿佛是留念那洁净的肌肤,迟迟不肯坠落。

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粗粝的手轻轻拭去我的泪,“别哭了。”

满堂的烛火映照在他与我身上,恍若佛光普照的金童玉女。

“瞳儿......”

“我不是!”我冷声打断。

“你不要我了吗?”他的失魂全然落在我眼里。

可我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你先不要我的!”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狠狠地盯着眼前人。

空荡的佛寺里回荡着这句,若地狱里逃出来的鬼魅,侵蚀我的魂魄。

眼前人,是酆朝最尊贵的太子——萧璟。细长的丹凤眼,凛冽桀骜的眼神,一袭锦云绣纹的紫色长袍。如此得体,尽显我的窘迫。

“瞳儿,当年政局动荡,老师也是为了大局。”萧璟无力地放下手,嗓音沙哑。

“好一个大局为重,最后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我不怒反笑。

我的父亲,堂堂叶太师最后尸骨未寒,连个体面的棺材都没有。

“瞳儿,同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呢?”我颤抖着身子,回去?

可我早就没有家了啊。

“东宫。”

我抬眸,对上萧璟乞求般的眼神,轻笑了声:“太子殿下,算了吧。”

“不,我寻了你许久,圆慧师父说你下山了。是时未稳,我当时无法离开动身去寻你,只得派少数人去找你的踪迹。待到完全安定下来,我已经完全找不到你了。”

“我们回去。”萧璟攥住我的手腕,紧紧地生怕眨眼间人就消失不见了。

我的眼已经通红,沉沉的,如一潭死水,“我被圆慧师父买了,她骗我你在怡红院里等我,我那时不晓得怡红院是个什么地方。她同龟公诱我下山,将我送给了怡红院的老鸨,老鸨见我标致,要留我做姑娘。她请人教我书画,教我跳舞,我原以为她是善人。可是教我的姑娘告诉我,皮肉生意不好做。皮肉生意,后来我瞧见里面的姑娘如何被人糟践,才明白什么是皮肉生意。我逃跑了,一直往南,颠沛流离,差点冻死在一个寒夜里。”

萧璟的手渐渐松动,我挣脱出来,也不顾大雨滂沱,冲进了雨幕,独留萧璟一人。

“璟哥哥,我没有爹娘了。”

“瞳儿不怕,你还有璟哥哥。”

我在雨里跑了好久,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我快忘了过去,可当伤疤再一次被揭开,血淋淋的骨肉裸露于世,痛彻心扉。

我失魂落魄地逃上墓丘山,裙摆拦绊住她的脚,跌在地上,粗粝的石块划破我的手掌,襦裙已脏得不成样子。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开了门,模模糊糊地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就仿佛十一年前一般。

那夜,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与萧璟回了京师,他真的没有丢下我,他与我喜结连理,我本该欣喜,却是怅然若失。

当我再度睁眼,已是第二日了,仍是熟悉的素色罗帐,我安心地笑了。

“你这个蠢丫头,都十七了,怎么还将自己整得这般落魄?”

自从入门,黎檐便一直念叨,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喋喋不休。

“烦死了!”我玩笑着顶嘴,不知从何时起,我在他面前卸下防备。

我哪里没有家呢,黎檐不早就送给我一个家了吗?

“来,张嘴。”黎檐坐到床沿,轻轻吹了吹勺中的药,再递至我嘴边。

定是刚煎好的药,薄薄的雾气朦胧了他的脸。

我闻着味儿便知这药极苦,瑟瑟地咽了口口水,“苦!”

“张嘴。”那勺离唇又近了几分,黎檐的嗓音依旧温润,却又多了份不置可否。

就当让让他吧。

我勉为其难地张口,一口良药下去,苦涩扩及整个口腔。

好苦!

“黎檐,你加了什么!”

“黄连。”

黎檐一本正经地继续喂药,而我也似魔怔似的一口一口咽下去了。

一碗见底,我早已苦出了泪花。

“苦吗?”黎檐拂去她眼角的泪。虽说他总是淡淡地看人,却叫人沉沦。

“苦。”

黎檐放下药碗,长叹一声:“既知药苦,为何仍要淋雨而归?”他好看的眉微蹙,明澈的眸里半掺心疼。

我顿了一下,仰头笑望着黎檐,“想你了。”

黎檐稍稍愣住,白皙的脸上浮出点绯红,硬憋了句,“笨蛋!”回身便逃开。

“傻黎檐。”我小声嘟囔,果然还是在黎檐身边最好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直到一个月后,皇城传来萧璟登基的消息。

或许,他当了皇帝,便无太子时的自由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不会再干涉我的生活了。

天意弄人,也最磨人。

4

成景元年五月初七,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地涌进墓丘山。领兵之人名叫战弋,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毁了他原本丰神俊逸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