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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言自从独立后,就与亲生父母划清了界限。他心里能算作亲人的,只有一手将他带大的外婆。

我与他一起跪在牌位前,给老太太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守在老房子里的保姆阿姨躲在门外偷偷抹泪。

等出去后,她上前拉住我的手,哽咽道:“除唐小姐之外,少爷只带你一个人回来过。”

“我原本还以为,他从那段失败的感情里走不出来了……”

“孙妈,别说了。”陆之言面色不虞地打断她的话。

孙妈自知失言,连忙道:“哎,不说了,你们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其实我心里无甚波澜。

唐玥的名字我早听腻了,而且陆之言曾经做的那些事,可比这么两句话杀伤力强的多。

但他生怕我多想似的:“唐玥只在外婆生前来过,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拍拍他的手,“没关系,我不介意。”

他看着我,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晚饭时,他依旧亲手为我剥虾,堆满一小碟递到我面前。

有点头大。

其实我不爱吃虾。

然而孙妈看到,又开始欣慰地感慨:“少爷学会照顾人了,以前唐小姐闹着要他剥,他都不……”

意识到不对,她赶紧改口:“看到你们感情这样好,老太太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哦。

原来爱吃虾的是唐玥。

但是,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俩感情好了?

*

夜里关了灯躺在床上,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清清亮亮的。

陆之言忽然开口:“孙妈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在意。”

“嗯。”

我迷糊地应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他却不乐意了,把我翻回来晃醒,支起身子看着我。

“沈岚溪,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我目露疑惑。

他捏住我的下巴,沉下声:“我和唐玥的事,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我有点懵,难道他忘了当初娶我的原因?

不,他没忘。

下一刻他就说:“拿你当替身是我不对,可是……”

“三年夫妻做不得假,你对我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我沉默。

说没有,他现在还是我的金主,我不敢得罪。

说有,可之前他确实时刻提醒我只是个替身。

这种问题,意义何在?

长久的静默中,他颓然松开了手。

凝视着我的眼睛,陆之言低声道:“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是,肯定不一样。

那时我还满心幻想,被皮相所迷惑。

陆之言俯身抱住我,将脸埋在发间,声音闷闷的。

“小溪,我们重新来过吧。”

*

我当时没听懂他的意思,之后才明白这人是要重新追我,把那些缺席的浪漫全都补上。

陆之言开始频繁地探班,打听我的喜好,在每一个节日时制造各种惊喜。

被狗仔拍到后,他会立刻公关撤下热搜,当我被唯粉追着骂时,他也会及时发言维护我。

原来他不是不懂圈里这些麻烦事该如何解决,只是以前他懒得管,故意将我推上风口浪尖,作为他追求爱情的牺牲品而已。

他心里有谁,才会保护谁。

以前那个人是唐玥,现在换成了我。

陆之言一度想官宣我们的夫妻关系,但我没同意。

对于女艺人来说,已婚和未婚终究不一样。我还这么年轻,事业在走上坡路,公布婚讯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反正隐了这么多年,骂名挨了那么多,我早不在乎了。

没多久,陆之言将我带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真正的好友都是圈外人,资本雄厚的富二代们。

里面隐约有几张熟面孔,以前我家没出事时,跟随家人参加宴会,大约是见过几个。

其中有人也疑惑地看着我,“哎,我瞧你有点眼熟。”

他指着我问旁边人:“你看她长得像不像晏岚鹤?”

看来是跟我哥有过合作了。

陆之言凑近来问我:“晏岚鹤是谁?”

我哥随妈姓,陆之言并不知道。

我笑了笑:“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说来搞笑。

结婚好几年了,我对他的父母,他对我的家人,皆是一无所知。

以前这场婚姻不过是交易,没有认识的必要。

但是,如果陆之言诚心重新来过的话。

我家应该不介意有个影帝当女婿。

*

我承认,在陆之言火力全开的猛烈攻势下,脑子有点不清醒。

原本我就没多少恋爱经验,初出茅庐就被陆之言当金丝雀关了起来,他不允许我与其他男人多说话,我就只围着他转。

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唐玥,而我的世界里只有他。

现在唐玥不在了,我们的世界是不是就只剩了彼此?

当夜里陆之言躺在身侧,与我交颈缠绵,最后搂紧我满足地沉沉睡去时,这一荒唐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我以陆家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了。

同居几年,不拍戏的时候我都与陆之言住在一起。

不过偌大的房子,我还真没仔细打理过它。春节前心血来潮,我打算将这里重新布置一番。

没有请保姆,我亲力亲为,叫上陆之言一起收拾家里的杂物。

我扫灰,他拖地,谁也不许借助科技的力量偷懒。

每打扫完一个房间,我们就欢呼着拥吻庆功。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直到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幅水晶相片。

碎裂声响起,我甚至还没看清照片上的人是谁,一记耳光就狠狠甩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偏过头,余光看到陆之言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手不住颤抖。

这是唐玥临走前,和陆之言拍的最后一张合照。

那时他们可能还没分手,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格外甜。

我舔了舔腮帮,口中有淡淡的血腥气。

陆之言小心地捡起碎片放在桌子上,后知后觉想起我来。

看到我脸颊高高肿起的瞬间,他目光一颤。

随后他冲过来紧紧抱住我,语气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小溪,你别生气。”

我垂下眼去,自嘲一笑。

我竟相信他能放下唐玥?

这一巴掌来得还算及时,早点打醒了我。

*

除夕晚上我们沉默地吃着年夜饭,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不提不代表过去了。

我开始认真地盘算,与陆之言公司的合约还有多久。以及,怎样才能与他离婚。

我哥告诉我,家里的产业已在海外站稳跟脚,假如我发展不顺心,随时可以出去找他们。

家里人都知道我已婚,而且以为陆之言对我很好。

前几年这么说,是安慰他们不要为我担心,后来么,我差点真以为自己得到幸福了。

恋爱脑要不得。

幸亏我患病不深。

这几年我抓住每一个机会努力发展,知名度越来越高,也拿过一些奖,即便脱离陆之言,也可以继续很好地发展。

只是这人控制欲很强,想要摆脱他还真有点困难。

没想到的是,机会它自己送上门了。

不久后,唐玥居然主动联系了陆之言。

当时我们还在冷战,陆之言每天不遗余力地哄我开心,我松口允许他进卧室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我只瞟到屏幕上的号码很长,是海外来电。

然后陆之言仓惶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了阳台。

几分钟后,他折返回来,匆匆收拾行李,并让助理帮他订一张出国的机票。

我抱臂冷冷地看着他,“去哪儿?”

陆之言眸光闪烁:“有个朋友受伤了,我去帮忙处理一下。”

“唐玥?”

“不是。”陆之言走过来亲了亲我,“不要胡思乱想,我最晚后天就回来。”

他连夜上了飞机。

我给晏岚鹤打电话:“哥,帮我查个人呗。”

*

一天之后,我哥将唐玥这几年丰富多彩的情史全部发了过来。

嚯,敢情那位金发碧眼的贵族帅哥,不久前结婚了。

新娘当然不是唐玥,但她继续勾着不放,被原配给打了。

这些秘辛被家族捂得死紧,我哥因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才探听一二。

想必,陆之言是不知内情的。

我哥并不知这俩人之间的破事,奇怪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冷笑:“好戏就要开场了。”

说好的后天,陆之言并没有回来。

他打电话来:“小溪,朋友伤得有点重,我可能要晚两天才能回去。”

我通情达理地安慰他:“没事,既然是朋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好好照顾她吧。”

陆之言对着话筒沉默下来,半晌哑声问:“你不生我气了么?”

我轻叹一声:“你如果心里真的有我,就不会惹我生气。”

“心里没有,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陆之言再次沉默。

我翻了翻日历,嗓音放柔:“这周末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能赶回来吗?”

陆之言显然是忘了这件事。

他愣了几秒,语气坚定道:“能。”

*

他确实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唐玥。

意料之中。

我在机场的贵宾通道出口等着接他,冷眼看着这两人朝我走近。

陆之言眼神有些不自在,编了个借口:“飞机上遇到的,顺路送她一趟。”

我在心里不屑地翻个白眼。

还影帝呢,谎言真拙劣,还是唐玥更会膈应人一点。

她堵在我们的车前,款款而笑:“这些年一直欠你们句像样的恭喜,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客,给你们补上新婚祝福。”

我没说话,看向陆之言。

他表情为难,好像并不希望我们这俩女人同席。

唐玥抬手轻搭在他臂弯处晃了晃,声音娇软:“阿言,我很久没与你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陆之言抵挡不住对方撒娇,点了点头。

唐玥纤白的手依旧挽着他的手臂,眸光看向我,闪动一丝挑衅。

我转过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去就去。

求之不得。

司机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陆之言却已下意识地护着唐玥一同坐在了后座。

几秒后他抬眼,在后视镜中对上我的视线,才觉出不对。

汽车发动,他不好再动作,只垂下眼,轻轻推开唐玥搭在他身上的手。

唐玥选的餐厅是陆之言常带我来的那一家,安保严格,包间安静。

唐玥进门后便感慨:“这里一点没变,还是熟悉的老样子。”

看来以前是常客。

很好,陆之言还真恋旧,跟不同的人约会都不带换地方的。

进包间落座,唐玥将菜单递到陆之言手中,“你点吧。”

她看向我,笑道:“我从小就有个毛病,点啥啥难吃,点单这种小事,也只能拜托阿言来。”

我回她以微笑:“确实,阿言不仅会点菜,做菜的水平更高呢。”

唐玥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陆之言,“你还会做饭?”

“嗯。”

“怎么没听你说过?”

陆之言抿了抿唇:“我有跟你提到过。”

唐玥一时无言。

我笑道:“以后你去家里做客,让他做给你尝尝。”

唐玥的脸色愈发难看,等听到陆之言说出的菜名,表情才缓和些。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喜好。”她幽幽道。

而后轻轻笑了,似乎回忆起有趣的事。

“小时候阿言最喜欢这里的桂花麻糖,可惜被父母接走后就吃不到了,给我写信时还在心心念念,馋得想哭。”

“第二天我就买了一份给他送去,坐公交会晕车,我顶着太阳跑了十几里路,结果天太热,找到他时麻糖已经全部融化了。”

忆起往事,陆之言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唐玥笑着说:“你怕被父亲看见又责怪贪嘴,都没敢让我进家,我们两个就蹲在大门口的灌木丛下,用勺子把麻糖吃完了。”

陆之言眼中漫起笑意:“结果当晚我就因牙疼进了医院,在急诊部碰上中暑的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叙旧得不亦乐乎。

陆之言心情好转,继续又加了几道,将菜单还给服务员。

唐玥目光疑惑:“阿言,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辣了?”

我幽幽道:“是我喜欢。”

她一刹握紧了拳。

*

一顿饭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唐玥想追忆旧情气我,但没讨到好,于是闷声憋大招。

她点了两瓶酒,一个人喝了一瓶半。

还要再倒,被陆之言拦住,“别喝了,伤胃。”

她顺势握住陆之言的手开始发酒疯,哭哭啼啼梨花带雨。

“阿言,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啊!”

“你知道我独自在国外打拼,遇到过多少孤立无援的时刻吗?我多想找你求助啊,可是一想到你已经结婚了,我不敢打给你。”

“我自己不幸福也就算了,我怎么能再打扰你的幸福呢?”

唐玥双手握住陆之言,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朵泪花也就砸进了他心里。

她喃喃道:“阿言,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好。”

我看向陆之言,他喉结滚动,深邃的眼眸里弥漫着浓浓的心疼。

他没推开唐玥的手,反倒握得更紧了些。

“别说了。”

笑死。

这俩不愧是演员,在我面前直播苦情剧吗?

见我始终没反应,唐玥转过脸,杏眼含泪,朝我进攻。

“沈小姐,我真的好羡慕你。”

“阿言他最是一心一意了,无论他爱上谁,都是痴心不改,始终如一的。”

点我呢这是。

我顺着她的话,垂下眼去,做忧郁状轻声叹息:“是啊,我知道的。”

我咬住唇,眼底漫上一层泪光,望向陆之言。

“他心里自始至终,只装得下一个人。”

与我目光对视,陆之言下意识移开眼。

他将手抽了回去。

唐玥手中落空,眼神也跟着暗了一下。

紧接着,她颤悠悠扶着餐桌站起来。

“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

“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却被我打扰成这样。”

“我不是有心的,你们千万别介意。”

“祝你们白头偕老,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刚走出一步就醉得晕了过去。

“小玥!”

陆之言匆忙起身,将她的身体接住。

演技太拙劣了。

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混出名堂来。

也就陆大影帝看不穿。

陆之言为难地看向我,满目焦急。

我识趣道:“你快送她去医院吧,账我来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