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试着重新接纳她。

5

但好景不长。

她又恋爱了。

此时的她三十四岁，早就因为生活变得憔悴。

全然没了曾经20来岁时的靓丽模样。

她将那位先生带回了家。

向姥姥保证，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

她说这个男人很心疼她。

于是，她又从姥姥家搬了出去。

和那个男人开始了同居生活。

那个男人姓周。

在我看来周先生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好。

我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我看得很明白，用现在的话说。

周先生一直pua我妈！

他说：「你都三十四岁了，开年就三十五岁了，你找到我这样的男人，是你走了狗屎运，还不是因为我爱你，不然外面多的是年轻小姑娘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妈点点头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最爱我了。」

有一次我妈发了工资，去做了一回指甲。

周先生却说：「你何必浪费这个钱呢？就算你没有指甲，我也爱你，下次别浪费钱去做这么没有用的东西了，你做一次指甲都够咱们家吃好几顿菜了，你是不知道我在外面挣钱多么辛苦，当然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毕竟我妈最喜欢节约的儿媳妇了。」

我妈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连忙向周先生道歉：「对不起，老公，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我知道你挣钱很辛苦，所以我不该乱用钱的。」

此刻，我妈全然没想起来，她做指甲的钱是她自己挣的。

但我也并没有拆穿，没有提醒她。

以我妈的性子，我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出周先生的不好。

她便又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挑拨离间，根本不懂她。

再后来的一次，我妈因为加班回家没有做饭。

周先生，用略带责怪的语气说：「别人家的老婆既能挣钱，又年轻，还能照顾好家里。你看看你不就是加个班吗？回来都没时间做饭，这怎么可以？你得多跟老王的媳妇儿学学呀！人家老婆，长得漂亮不说，还把家里打理得规规矩矩。」

我妈低着头道歉说：「对不起，我下次一定管理好时间，争取下班之前把工作完成，这样我就有时间回来给你做饭了。」

周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嗯，我就知道老婆最爱我了，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饭了，外面的饭跟你做的饭对比起来简直难以下咽，每天能吃到你做的饭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我妈不管有多忙，都会按时给周先生做饭。

明明自己才30多岁，硬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了50多岁的模样。

......

就这样，我妈在他的pua下，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没有自信。

但这样也正好，她全然没有了以前嚣张刻薄的模样，待人也变得小心翼翼。

后来我妈怀孕了。

她很想为周先生生下一个孩子。

但周先生却不想要。

因为周先生的前妻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他不想我妈再生一个孩子来拖累他。

于是劝着我妈说：「小娟啊，你看，你要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我们的二人世界便没有了，咱们把这个孩子打了，我们继续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多么美好啊！而且你年纪也大了，生孩子会很辛苦的，高龄产妇多么的危险呐，我不想你有危险。」

这番话在我妈听来，周先生，是爱惨了她，不愿意她受一点苦。

于是乎，在周先生的劝说下，我妈把这个孩子打掉了。

她连小月子都没有坐完，就又去上班。

因为周先生说：「有事业的女人才是最美丽的。」

其实他就是不想我妈在家里白吃白喝，用他的钱。

自从我妈和他在一起以后，工资全部交给他保管。

起初我妈还有些不愿意。

但他却劝着我妈说：「你看谁家是老婆管钱呀， 你男人顶天立地，管钱这么操心的事就该我来做，我不想让你为这个家多操一份心，让你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我妈别信了他的话，将他的工资全部交给了周先生。

但是，他们大概在一起了三年。

周先生的前妻想找周先生复合。

周先生也腻了，要同我妈分手。

我妈却死活不愿意。

于是周先生便骗我妈说：「小娟啊。我得了癌症，我不想拖累你呀。」

我妈摇着头说：「没事的，我不怕你拖累，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但周先生，却拒绝了我妈。

以我妈死皮赖脸的性子，自然不会和周先生分开。

然后周先生便消失了。

拿着我妈这些年来的工资消失了。

我妈回家对着姥姥哭。

她说：「妈，我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好的男人，为了不拖累我，宁愿远走高飞。」

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从来没有提醒过我妈。

这些年来我也知道，在我妈眼里男人比家人重要得多。

所以我也不开这个口讨她的嫌。

大概在我妈38岁的时候。

他又遇到了一个男人。

姓何。

本来我妈深爱着周先生。

她以为周先生得癌症死了。

她想为周先生守一辈子的寡。

虽然他们俩并没有结婚，但她在眼里，周先生早就是她的丈夫了。

可惜，随着年纪越来越大。

我妈也觉得越来越孤单，后来他还是决定找一个男人安定下来。

何先生是我妈找媒婆介绍的。

家里有前妻留下的一儿一女。

他想找个妻子来照顾他的儿女。

我妈见何先生有点小钱，长得也还算周正。

不久后他们便谈起了恋爱。

大概谈了三四个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妈嫁给了何先生。

他们并没有办酒席，因为何先生觉得都一把年纪了，几婚不算个光彩的事。

所以只是领了个结婚证。

不久她便搬去了何先生的家里，对何先生的儿女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有时我都很羡慕他们。

明明是自己的妈妈，但她却从来没有给予我母爱。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还将我视作累赘。

我看着她对何先生儿女的好，纵使我早已放弃了她，不奢求她对我的爱。

但我的心里，还是像被蚂蚁啃咬一般，有些疼。

6

何先生的女儿和我一样大。

但他的儿子只有八岁。

何先生的女儿一直觉得是我妈抢走了她的爸爸。

所以他爸爸才会和他妈妈离婚。

虽然我妈也解释过她和何先生是相亲认识。

但何先生的女儿从来不信我妈的话。

她很讨厌我妈。

他爸不在家的时候常常给我妈脸色看。

但他爸在家的时候又会假装很喜欢我妈。

但我妈却不辞辛苦地讨好着她。

她试图想改变何先生女儿对他的看法。

她想做一个好妈妈。

可惜却不是想做我的好妈妈，而是想做别人的。

后来有一次，何小云，故意将自己烫伤。

在他爸回来的时候，可怜兮兮地哭着对他爸爸说：「爸爸，李阿姨故意把热水往我手上倒。」

在何先生眼里，他的女儿品学兼优，是不会撒谎的。

所以他便认定是我妈妈干的。

但我妈妈却摇着脑袋否认说：「是小云他自己不小心烫伤。」

何小云，一副被欺负的模样：「爸爸，其实李阿姨对我和弟弟并不好，他时常打骂弟弟，不许我们告诉你。」

何先生一脸震惊地看向妈妈：「她说的是真的？」

我妈连忙摆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对小天和小云都很好的，从来没有虐待他们。」

但何小云却把何小天拉了过来，掀起小天的衣袖露出里面的淤青说：「你看爸爸这都是李阿姨打的。」

何小天也是个人精，连忙撇着一张嘴哭了起来：「呜呜，爸爸李阿姨打人可疼了。」

我妈百口莫辩。

何先生已经认为我妈虐待她的一双儿女。

不久后便和我妈离了婚。

但在她离婚后不久他就怀孕了。

起初我问我妈是不是怀孕了？

但我妈却矢口否认说：「我只是胖了没有怀孕。」

但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后来他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

我逼着我妈把孩子打掉。

那时我已经二十岁了。

我妈也四十了。

但我妈却跪在地上求我：「月月，求求你了，我就想生个儿子给我养老。」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我妈：「难道我不能给你养老吗？非要儿子给你养老？」

我妈摇摇头说：「你以后总要嫁人的，还是儿子靠谱点！」

我被气笑：「你现在四十岁了，你养得起你儿子吗？」

她却倔强地说：「有我一口饭吃，便有他一口奶喝。」

最后我拿她没办法还是妥协了。

我逼问着我妈这个孩子谁的？

我妈才犹犹豫豫地说：「是何志伟的。」

后来我拉着我妈，去找了何先生。

何先生看着我妈挺着孕肚的模样。

便知道我妈怀孕了。

我对何先生说：「我妈怀了你的孩子，你得负责！」

何先生却摇摇脑袋：「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个孩子和我没有关系，再说了，谁不知道你妈的德行，鬼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呢？想让我当冤大头啊？」

我被何先生的话气笑了：「没事啊，生下来做亲子鉴定就知道是谁的了。」

何先生却固执地摇摇脑袋：「我已经有儿女了，我不会再要一个孩子了，她的孩子不关我的事，就算是我的我也不养。」

我拿他没办法，如果我妈非要生下这个孩子，到时候只有向法院起诉何先生，对这个孩子负责。

我妈40岁的高龄生孩子，本来就很容易出事。

再加上她总是患得患失，总觉得我会不管她。

于是对我也开始了小心翼翼。

我不想对她有过多的关心，因为在她这里我有过太多的失望。

后来我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了。

是一个女儿。

我妈发了疯似的在医院鬼哭狼嚎：「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个儿子。」

医生，拿他没有办法，便报了警。

在警察的调解下，采了我妈的血液和孩子的血，做了亲子鉴定。

鉴定显示这个孩子就是我妈的。

我妈疯了似的撕掉了亲子鉴定。

抓住医生的脖子，发了狠地掐着他：「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偷了我的儿子。」

她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我的儿子，你在哪里？我的儿子啊！」

从那以后便察觉，我妈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正常。

后来好不容易，我妈清醒了，她对着我说：「月月啊，我对不起你，我从来没有给过你母爱，对你姥姥，对你舅舅都不好，是我太自私了。」

我摇摇头无所谓地说：「不重要，都过去了。」

其实这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根刺。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但她是我妈，我不能不管她。

......

后来有一天，我妈抱着妹妹出了门。

我问她：「你们去哪儿呀？」

我妈笑着对我说：「我抱着你妹妹出去走走。」

......

「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她出门没多久，河边就嘈杂了起来。

徐大娘说有人跳河了。

我连忙拉着姥姥，去河边。

警察将案发现场围了起来。

我和姥姥，也没看成热闹便回了家。

但过了许久，我和姥姥都发现了不对劲。

我妈还没回来。

于是我和姥姥飞奔地跑到河边。

看见警察捞起来的尸体。

那是我妈和那正在襁褓中的妹妹。

我妈死了。

我和姥姥还有舅舅，舅妈都没有哭。

我和舅舅处理完我妈的后事。

我姥姥便坐在门口说：「月月，我们一家人终于自由了。」

我点了点头。

在我妈死后。

我便把我的名字张月改成了谢生。

我随了姥姥的姓。

......

从前我一直觉得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我永远不要再投胎。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令我留恋的地方。

好在姥姥和舅舅，舅妈，没有放弃我。

让我好好地在这世间活了这么久。

我妈死后我去看过她一次，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后来我结婚生子，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仿佛是老天对我的补偿。

在我三十岁时，姥姥临走前，拉着我老公的手说：「阿生，她的这一生太苦了，我希望你对她好一些。」

我老公眼中含着泪点点头：「姥姥，你放心吧，我会对阿生好的。」

我姥姥安详地闭了眼。

…

姥姥，你在天上一定要过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