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细软出走了。
*
泉州是我新的落脚地。
我开了一家店,做起了我的家传手艺——织梦。
人间六弹指,梦中六十年。
我摸着客人的躯体从温热变得冰冷。
老木门被一个没心眼的小姑娘推开,那是朱氏的嫡小姐朱恨冬。
“曹姐姐,我爹又物色上了二皇子,说是皇帝想要立他为太子呢。”
恨冬活泼心大,口无遮拦。
“我才不要嫁给什么皇子,我要留在泉州,永永远远陪着曹姐姐。”
我摸着小姑娘的头。
“嫁给好夫君也是许多人羡慕不来的呢。”
恨冬不算美人,却生得一脸福气相,让人瞧着眼熟。
到底像谁呢?这辈子见过的人太多,想不起来了。
不日后我看见有告示张贴,说四皇子在寻找一个会织梦之人。
“曹姐姐,你不去吗?”恨冬问我。
我摇摇头。
“我不求名利,也不缺钱。”
可晚上恨冬欢欣雀跃地来找我。
“曹姐姐,你这样的好才能不能辜负,我已经替你将告示揭下来了。”
沈四为了找我,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他累死了两匹马,从京城赶到了泉州。
踏着长靴的双足落在我门前,却是如何也不敢往前了。
届时京城发生了大事,隔夜才传到泉州——
四皇子灭敌有功,封太子。
这比原本封太子的时间早了整整三年。
原来的三年,沈四与我躲在天涯客栈耳鬓厮磨。
我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他是周承宴,不是沈四。
若不是我耽误他,他早就稳坐东宫,觅得良妻了。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沈四小郎君,你也是来织梦的吗?”
*
沈四并未找我织梦。
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由分说地将我压倒在铺满落花的地面。
“钿儿,是我对不住你。”
他摁住我挣扎的手。
“重来一次,好不好。”
一夜荒唐。
翌日清晨,沈四不见了,只留下厚厚一沓银票。
恨冬红着脸跑进我的宅院。
“曹姐姐,我见到未来夫君了,好生俊俏。”
我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个音节。
“我爹爹说,我生来就是要做太子妃,做皇后的人。”
“我的郎君叫周承宴,是当今太子呢!”
恨冬凑近我,她的脸是越发的美,美得让我嫉妒。
愤怒和不甘灌满我的胸腔。
我高高扬起巴掌,打在少女怀春的脸上。
恨冬的双眼盈满了泪,委屈地跑了。
“我还想叫你见证我大婚呢!曹姐姐你不讲理!”
泉州地处边陲,常有外敌来犯。
沈四仗没打干净,残党攻进了我住的小城。
我跟着难民们连夜逃窜,在山郊见到了朱家一行人。
其中便有恨冬。
恨冬见我,一声轻哼,扭过了头。
“什么织梦做梦的,还当是什么神仙人物,如今不也蓬头垢面吗?”
恨冬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贵门小姐身份,我也不在这些世家贵族间受优待。
“去你的,朱大小姐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呸!”
话音一落,马蹄声传来。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直到幽暗的烛光照亮来人的面庞。
是沈四。
*
恨冬第一个见了他,娇-声细语地喊了声承宴哥哥。
沈四不介意地应了声。
未来太子妃享有逾矩的特权,旁人悄声唏嘘一阵,便适应了。
我仰视着沈四。
本该是我夫君的人迎着月光,像一束折不下的高枝。
沈四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终于瞧见了我。
彼时我站在人群角落,背后是黑黝黝的山路。
沈四瞳孔骤缩,看着我身后,一句话呼之欲出。
“小心,后面有人!”
然后一道娇小的身影将我死死抱住,转了个大圈。
我听见了匕首扎进肉里的声音。
“朱小姐!”
“恨冬!”
恨冬替我挨了一刀,我甚至不敢伸出手回抱她。
“恨冬!恨冬!”
一道巨大的力量将恨冬从我怀里扯了出来,是沈四。
沈四双眼通红,悲痛欲绝。
对了,恨冬才是陪了他四十年的妻。
那我算什么?跳梁小丑?
连同我一起,恨冬被沈四带回了东宫。
皇宫的太医来来往往,商讨着如何给未来太子妃医治。
让她不留疤,不痛苦,永远金尊玉贵。
而我被关在偏矮的客房,如同阶下囚。
“害了未来太子妃,让你活着已是荣幸了。”
我接下那碗干馊的饭,不顾形象地扒拉起来。
“钿儿。”
我一愣,是沈四的声音。
“你说你要嫁天潢贵胄,那以后留在东宫做我的通房丫鬟,也算是对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