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儿出海捕捞，我和恨冬便带着海产在岸上做生意。

虽赚得不多，钱财刚够报复。

却也算得上充裕幸福的生活。

东宫一下子少了三个人，举国上下都在贴告示找我们。

我们绑了腿，扮做残疾的姐妹花。

而墨儿便是我们战乱时候捡来的孩子。

就这么安安心心的过了一年，我们的身份被有心人检举，让沈四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来不及了。

沈四快马加鞭赶到了码头。

本该受万人簇拥的太子妃却在篓子里数着银两铜钱。

当年天涯客栈的老板娘，提着大鱼跟客人讨价还价。

而那个应当娇生惯养的小世子。

在渔船上皮肤晒得又黑又干。

都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宁愿东躲西藏的受苦，也不愿与他一起生活。

为什么？

沈四想不明白。

恨冬对着沈四急了眼，抄起杀鱼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比。

“你要是敢把我们抓走，我就死在这儿。”

沈四没动，没说话。

他顶着太阳，看了我们许久。

最后只平静地说。

“你们过得还好吗？”

沈四策马回京，天下再无抓捕我们的告示。

消息传出来，说太子妃带着小世子投海自尽了。

*

不久后，沈四登基，立了自己的侧妃为后。

皇后为他生了许多孩子，沈四择一个立太子。

皇后常跟太后抱怨，说陛下怎么不关心后宫之事。

那日，皇帝上朝忽然晕倒，朝中震撼。

此后便卧床不起，郁郁而终。

梦境骤然破碎。

恨冬，墨儿，都是假象。

眼前细碎的光影经久不散，我久久地陷入长眠。

*

宫中有一秘闻，说先皇周承宴驾崩前，请了一女子进宫。

那女子容颜绝美，却白发苍苍，名为曹钿。

她是世上最后一位织梦人。

织梦人为临死之人织出美好幻境，好安心离世。

他们容颜不老，身体却会像正常人一样死去。

曹钿进宫时，已经奄奄一息。

她给先皇织梦的同时，顺便也给自己织了一场梦。

这曹钿生前可谓坎坷。

早年间她是天涯客栈的老板娘，红衣似火，恣意飒爽。

遇到了一名叫沈四的俊俏郎君，曹钿一见倾心。

再然后，他们拜堂成亲，曹钿有了身孕。

而这个沈四却离奇失踪，杳无音讯。

曹钿生下了儿子，待在天涯客栈等沈四回来，一年又一年。

儿子四岁时便夭折了，旁人皆言，四岁，沈四，孩子是想找亲爹呢。

曹钿关了客栈，去京城，做起了织梦人的生意。

然而她孤身一个女子，无人照拂。

有纨绔看她貌美，想纳入府中做小妾，曹钿不肯。

于是那纨绔便差人打断了曹钿的腿。

曹钿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沈四。

能和先帝同时死去，也算是她仅剩的福气了。

只是曹钿咽气前，还死死抓着那时的皇后娘娘的手。

一遍又一遍地说。

“恨冬，谢谢你。”

太监高声训斥。

“大胆刁民，敢直呼娘娘名讳！”

皇后却只摆了摆手，眼泪像融化的冬雪。

“罢了，我此生就想要个知心姐妹，如今也算了了遗憾了。”

织梦人一生的职责就在了他人憾事。

曹钿这辈子，也算值得了。

*

（恨冬视角）

我是朱家嫡小姐，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要做皇后的女子。

皇后，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多少人羡慕不来。

我就不羡慕。

谁知道我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万一是个暴君怎么办。

直到皇上立了太子，我见了周承宴。

真是个如意郎君。

他远远的，淡淡的，长得分外好看。

嫁给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可是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曹姐姐后，她却打了我一巴掌。

为什么？

难道是曹姐姐也喜欢这个周承宴？

不过是个男人，让给她好了。

曹姐姐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打我巴掌。

我要生她一个月的气，不，两个月。

城里发生了动乱，我跟着家人逃走。

曹姐姐知不知道，她可不能留在城里，那多危险呀。

幸好，她也跟出来了。

在曹姐姐跟我道歉前，我是不会示弱的。

可是他们都在挖苦曹姐姐，我好看不下去。

周承宴来了，曹姐姐的目光看向他，就再也挪不开了。

果然，曹姐姐喜欢他。

可却不是我这样的见色起意。

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复杂很复杂。

我看见曹姐姐身后有土匪。

管不了这么多了，男人有很多，我却只有一个曹姐姐。

我被周承宴接进了东宫。

他告诉我他没有为难曹姐姐，我姑且信了。

曹姐姐终于来找我了，她一直哭。

我最看不得别人哭了，别人哭我也想哭。

你都还没跟我道歉呢。

后来我回泉州，曹姐姐却被周承宴关起来了。

我不知道她情不情愿，等我嫁过去，要亲眼看看。

我和周承宴大婚后，发现周承宴老欺负她。

都怪周承宴，害我曹姐姐晕过去了。

她怎么再也醒不来了。

都怪周承宴！

我被气晕了过去，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曹姐姐说，她有个夭折的孩子叫墨儿。

那我的孩子也叫墨儿好了。

我们的孩子叫同一个名字，我和曹姐姐就密不可分了。

东宫忽然起了大火，所有人都仓皇无措。

只有曹姐姐冒着火去救下了我的墨儿。

她肯定从后窗逃了出去，我追了过去。

却看见曹姐姐在对着墨儿垂泪。

她想逃。

她不想待在东宫。

我默默地藏了起来，不让她发现。

东宫是个牢笼。

让他们先走吧。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20.

（沈四视角）

我过了两世，现实一世，梦中一世。

曹钿是个好女子。

明媚张扬，最是美丽不过。

我多希望自己是个平民百姓，能和他相守一世。

可我不能。

我要在党争中杀出重围，做真正的君主。

我娶了最尊贵的女子做皇后。

朱恨冬。她有一点曹钿的影子。

活蹦乱跳的，给东宫增添了不少生机。

我与她相伴，走到垂垂老矣，偶尔想起曹钿来。

都像是一场梦了。

说起梦，京中有个织梦人。

我快死了，让她来为我织一场梦吧。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就是曹钿。

她还是那么美。

我仿若喝了千万坛酒，睁眼就到了四十年前。

这一世，我要两全。

但是曹钿却不同往日了，她不愿理我了。

她好像怀揣着很多心事。

是因为这是曹钿织下的梦吗？

恨冬是个好妻子，我不能不娶她。

曹钿，我也不想与她相别数十年。

我要让她待在我身边，永永远远。

可没料想，她们都走了。

曹钿和朱恨冬都不愿与我相处。

是我错了吗？

我一路追到海边，海浪翻腾。

她们看向我的眼神只有疏离。

儿时父皇说，做君主的，到头来是孤家寡人一个。

雨露均沾。

没人会喜欢雨露均沾的爱。

连我自己，都只想要一心一意。

我面对她们，只敢问一句过得好不好。

她们不愿回答我。

我哪配有什么遗憾。

权利地位和真正的家人，我只能选一个。

两辈子我都选错了。

如果有下辈子就好了，我要义无反顾。

如果有下辈子......

*

（番外-现代篇-下一世）

爷爷总要传授我织梦的手艺，我是真不想学。

我说我梦到祖宗托梦，学织梦会变得不幸。

爷爷追着我揍。

一怒之下，我住校了。

这学校的住校生太少，我们寝室只有两个人，另一个叫朱恨冬。

奇奇怪怪的名字。

朱恨冬是我同班同学，平时没什么交集。

还以为是个很文静的小女生呢，结果话多得要死，一天到晚小嘴叭叭的。

“我们班要来转校生了知不知道。”

朱恨冬碰了碰我胳膊。

“哦。”

我埋头做题。

再考不好就得被爷爷逼着学织梦了！

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抗拒这个家传手艺，可能是血脉印记吧！

班主任把新同学引进了门。

我听见旁边的朱恨冬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好，我叫周承宴。”

朱恨冬用东北口音说。

“老帅了！”

这周承宴，我越看越眼熟。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难道是上辈子？

他目光扫射了一遍教室，停在了我和朱恨冬的位置上。

“钿钿，他是在看你还是看我。”

“不知道......可能都在看吧。”

“都在看也太变态了吧！”

朱恨冬说的没错。

周承宴被安排坐在了我俩后面。

他先戳戳我的背。

“你要考哪个大学。”

我仔细想了想。

“新东方，找蓝翔。”

周承宴沉默，接着戳朱恨冬。

“你呢？”

朱恨冬满怀壮志。

“我的理想是，世界第一学府！”

周承宴转来的当晚，我做了个大大的噩梦。

我梦见我在古代，我和朱恨冬都是周承宴的女人。

最该死的是，凭什么她是太子妃我是通房啊。

朱恨冬对着我泪流满面。

“周承宴他是个变态，钿啊我们快跑啊！”

然后我就被惊醒了。

第二天到教室，朱恨冬也说她做了噩梦。

于是我们联名上书，请老师帮我们换座位。

“老师周承宴有狐臭！”

“老师周承宴乱吐痰！”

看在我们成绩还不错的份上，老师把我们调到了离周承宴八百米远的位置。

然而周承宴还是不放弃，频频向我们示好。

饮料买两份，巧克力买两份，什么都是成双成对。

我想起那个梦，心里一阵恶寒。

“周承宴，你是在追我还是追她？”

周承宴呆住了。

我警告他。

“第一，现代社会实行一夫一妻制，第二，高中生不能早恋。”

周承宴瞬间红温，给了我们一个周清净。

体育课后，我从小路绕道回教学楼。

四周无人，周承宴找到我。

“钿儿，你还记得对不对？”

呕。

我没回答，周承宴追问。

“钿儿？”

我哇的吐了出来。

早上中午吃了啥一清二楚。

我跟周承宴是不是上辈子结了什么仇，见到他就恶心。

朱恨冬上课的时候，给我递了小纸条。

-千万不要告诉周承宴我们想考哪所大学！！！！

四个感叹号，可见事情紧急。

-我看见他桌上，写着第一志愿第一学府，第二志愿新东方！！！！

下课后，我们俩故意大声宣告。

“哎呀好姐妹好姐妹！我们还是决定考一所学校了！”

“那就乡村拖拉机技术学院吧！！！！”

可恶，晚上又做噩梦了。

梦见一个小崽子，被我抱在怀里，我一声声叫他墨儿。

虽然这小崽子长得倒是蛮可爱的。

但我可是不婚主义啊！！！！

肯定是爷爷为了让我学织梦想的新招。

墨儿长大后，还是个小帅哥呢。

姑且算是个美梦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