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我不再赖着他了。
他为什么却自欺欺人呢?
他的一切,我都不关心,也不想去关心。
身后军队传来声音,提醒萧靖不能再耽搁了。
萧靖回头看着身后军队,深吸口气,又看向我。
「青梨,你等我两天,事情办完我马上回来。」
他翻身上马,夹着马肚出了城,目光却一直追随我,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听周围的人说,临城有匪情。
萧靖奉皇帝之命,前去剿匪。
我垂下头。
想着从前的种种,只觉是自己太傻。
好在现在,我幡然醒悟。
温云琰有些担忧:「阿梨,你还好吗?」
他紧张地查看着我,怕我哪里又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看向他。
「我回家等你。」
12
我回了萧家,将事情告诉了伯母。
她听了,真心为我高兴。
却还是有一瞬惆怅。
「萧靖这小崽子,是没有福气咯。」
温家伯母也是好相与的。
媒婆嘴甜,两家洽谈很是愉快。
我们的亲事定下,成婚的日子定得很近。
我是打算在萧靖回来前结婚的。
娘临走前,曾留下遗书,说希望我来日从她院中出嫁。
她的嫁妆都留给我。
萧伯母也给我备了嫁妆,她原本想让我从萧家出嫁,可还是遂了我娘的遗言。
我在江家安心备嫁。
萧伯母还专门派了几个人伺候我。
我定亲的第二日,林语柔上门了。
她看着我,眼底是轻轻的嘲讽。
我端详着我的嫁衣,她尖锐的声音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江青梨,深山两年的日子怎么样啊?」
「当初要不是我,萧靖哥哥也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
她满是得意地说着。
我敛下眸子,若是与温云琰定亲前,想必我还是失控,难受。
上前质问她,同她闹起来。
可现在,我已经不想为不相关的人,不相关的事浪费精力。
见我不说话,林语柔有些破防。
「江青梨,你不过是一介孤女,凭什么得到萧靖哥哥和皇上的看重?」
「甚至连三皇子也对你青眼有加,我就是看不惯你,凭什么,什么好处都是你的?」
「明明我也在边关守了五年!」
听着林语柔的话,我有一瞬恍惚。
那年我同萧靖班师回朝,皇帝念及我爹的功劳,以及我在边关治病救人的功绩。
可以破例让我进太医院,做个小小女官。
那时我欣喜坏了,可还没等皇帝下旨,我便被送进了深山。
林语柔说,三皇子看重了我的医术,要纳我为侧妃。
萧靖当时炙手可热,曾向皇帝求娶我。
可皇帝并未同意,萧靖还年轻,还能再帮他开疆拓土。
他能用我们的婚事,更好地拿捏住萧靖。
皇帝说,若萧靖再将国土向外扩张百里,便给我们赐婚。
如若不然,便将我赐给三皇子。
萧靖别无他法,以休养为由,将我送进山里护了起来,以防三皇子对我用什么下作手段。
故而这山中的位置,连萧伯母都不知道。
可后来他又去了边关,没机会来看我。
这两年,所有的一切都是林语柔所做。
就连那封信,也是林语柔代笔。
我心里被重重一击。
叫来了人,将林语柔扔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
竟是这样。
我抓着嫁衣,就像那天我捏着那封信一样。
心中滋味难言。
可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12
我和温云琰成婚前两日。
萧靖跑死了两匹马,连夜从临城赶了回来。
我穿戴整齐,头上戴着温云琰亲手给我雕的那支玉簪。
萧靖仍旧骑在高头大马上。
和我浑身长满毒疮,走进京城那天一样。
也不一样。
此刻的他猩红着眼,面容憔悴。
哪里还有从前春风得意的模样。
「青梨,你当真要与温云琰成亲?」
他好像嗫嚅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面色未改,很快承认。
「嗯。」
萧靖身子一震,声音也带着轻微的颤抖。
「那我怎么办,青梨,我该怎么办?」
马儿好像也感受到了萧靖的痛,不安地在原地转着圈,打着响鼻。
很久以前,我脑海里想的,从来都是我穿上嫁衣,欢欢喜喜地嫁予他的样子。
可不管他有多大的苦衷。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萧靖翻身下马,大步向我走来,却又在几米开外停下。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青梨,你不要我了吗?」
我勾起一丝苦笑。
「并未。」
「往后萧家是我的娘家,你仍旧是我的义兄。」
我于萧靖,已无其他的心思。
无论两年前他是出于何种原因将我送进深山。
可后来也该记着我,哪怕是派人来看看我。
为何会有机会让林语柔做手脚?
萧靖好似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站在原地,浑身笼罩着浓浓的悲伤。
他紧紧握着手心,像个无措的孩子一般。
眼睫下是看不清的破碎与伤心。
可谁又会永远站在原地等谁呢?
所以萧靖,凭什么你回头的时候我就要在呢?
萧靖不是莽撞的性子。
可在我成婚前夜,他竟然想带兵围了江家。
好在被萧伯父提前发现,制止了他的荒唐行径。
萧伯父让他跪在祠堂,请了家法,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可他却挺直了脊背,一声不吭。
直到打完,说什么他都不肯医治,要见我一面。
萧伯母也知晓了他曾做的事,并未找到我面前。
只求我给萧靖写封信,好让他肯医治,不要病死。
我看着院中开得正盛的梨花,我摘了一朵,放在信封中,让萧伯母派来的人带回去。
我想,萧靖该明白的。
梨,同离。
这是他跟我说过的话。
所以他不愿唤我阿梨。
可现在有人会愿意。
萧靖,只望我们往后荣枯随缘,互不相干。
13
我出嫁那天,梨花缀满枝头,空气中也氤氲着几分香甜。
嬷嬷天不亮就将我叫了起来,一顿流程下来,我困得仰倒。
好在温云琰提前给我制了味道好,又提神的果片让我含在嘴里。
他说我身子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为我开脸的嬷嬷慈祥无比,笑着同我说,温大人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如此细心。
我也笑着,嘴里的果片也泛不出淡淡的甜味。
萧伯母萧伯父特意来了江家。
我拜别他们,身着华丽的嫁衣向外走去。
我没有兄弟,萧伯父特意找了萧氏这一代功成名就的子弟,背我出嫁。
可刚走到月亮门处,前面就传来了喧闹声。
一群人拦着,那身影还是闯了进来。
萧靖面色苍白憔悴得可怕,在远处站定,静静看着我。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低调却贵重,腰间还系着红花。
不细看的话,还以为他才是新郎。
我趴在那位族兄的背上。
萧靖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路过他时,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阿梨,连让我送你出嫁都不许了吗?」
他手心的温度很高,身上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
我从红盖头底下看到,他腰间的玉佩换回了从前那个。
可萧靖,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那枚,早取下了。
他这副做派,喜婆在一旁圆场都打不回来。
我默默拂下他的手。
并未跟他多说一句话,而是让族兄莫误了吉时。
我毅然离去。
与当年萧靖将我留在深山时一样。
我被族兄送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
空气中淡淡的梨花香甜和着喜乐声,听得人心里甜腻腻。
温云琰的手掌宽厚而又安全,牵着我的手下了花轿。
我和他携手,一步步向前。
他在我最难堪时出现,将我拉出泥潭,小心翼翼地将我捧起,一片一片拼凑起我破碎的灵魂,又耐心修补。
他做了我的药。
直到「礼成」二字响起,我才意识到。
我真的已经爬出了曾经的深渊。
14
后来下人来报。
我出嫁后,萧大将军顶着满身的伤,竟一跃而入江家的荷花池中。
不顾阻拦,在水中一寸寸摸索。
最终找到了一枚满是淤泥的玉佩。
向来杀伐果断的将军,烧得躺在床上说胡话,却还是捏着那枚玉佩。
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泣不成声。
15
我成婚后,与温云琰回了一趟药王谷。
再次回到京城时,便听说了林语柔病重的消息。
原来是林尚书决定,将她许给承恩侯府家的嫡次子。
但她多年来心中唯有萧靖一人,又哪里会愿意?
便闹起了绝食,以此抗议。
可一向宠爱她的林尚书却是铁了心,派人看着她,不让她出府。
林语柔想方设法地逃出去,跑到城郊军营去寻萧靖。
但萧靖始终连面都未露。
只派人说,已回禀皇上,林语柔不再是军师,不宜再进军营。
大雨中,林语柔浑身湿透,跪地苦苦哀求。
只得到守在营门口的士兵一句:「林小姐,将军说了,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林府的人赶来,将泣不成声的林语柔绑了回去。
林语柔被林尚书狠狠地斥责了一番。
而后又发起了高烧。
后来,萧靖请命,自愿前往边关。
林语柔得到消息,更是重病不起。
我坐在马车上,垂下眸子,心里有一丝怅然。
可转念一想,一切早已是过眼云烟。
萧靖如何,林语柔如何,都已与我无关。
回到温家,我的生活一切顺遂,幸福美满。
后来,听说林语柔就那样病恹恹地成亲了。
出嫁那日,整个人形销骨立。
成亲后,她心里念着萧靖,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再后来,便听到承恩侯府次子将嫡妻殴打致死的消息。
我听到这些时,心中一丝波澜也无。
又一年春,梨花盛开时,萧靖从边关来了信。
我并未打开,原路退还。
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只愿此生不见,不欠,不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