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看着她，但笑不语。

萧侧妃自讨没趣，轻哼一声，「你还是这么惹人讨厌。」

随后，扶着腰走得离我远了些。

吉时已到，这次婚宴的女主角终于到场。

大红盖头遮住了脸，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能看到她身材高挑纤细，行走间，身姿婀娜妩媚，单看感觉便是个美人。

司仪正要唱祝词，一时却犯了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说得再好听，戚歆儿也只是个妾。

卫长衿适时发话了：「本王说过，此次婚礼，一切按正妻之礼来。」

我望着两人堂中二人对拜，波澜不惊。

不过身旁少年怨气冲天，望着卫长衿，眼中的恨意几乎溢出来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就在送入洞房，即将礼成之时，外面的喧嚣声突然便停了下来。

「圣旨到——」

太监高亢尖细的嗓音刺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我心中一震，去玉枢对视一眼。

来了！

当即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上前去。

所有人都自觉散开，让出道路来。

「咱家来得真是不巧，没想到王府里正在办喜事。」

领头人一进来，卫长衿便惊了一瞬。

「蔡公公？」

这人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从小伴着一起长大的，除非要事，宣读圣旨不该是他来。

卫长衿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蔡公公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道：「北静王、北静王妃接旨。」

见圣旨如见君王，所有人以我和卫长衿为首齐齐跪地。

「奉天承运……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特许你们二人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卫长衿越听面色越难看，好在他还有理智没有当众打断。

等圣旨宣读完毕，他拒不接旨，怒目而视。

「陛下这是何意，为何无故让我与王妃和离，这是我北静王府的家事，就算……」

蔡公公扫了一眼府里的装潢，意味不明道：「杂家也纳闷呢，还以为王爷能预测圣心，竟早早决定了新王妃的人选，办了喜事。」

卫长衿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差点憋成猪肝色。

这是红绸满挂，锣鼓喧天，是正室才有的待遇，再加上刚刚司仪的唱词……

事实摆在眼前，他又能如何辩解。

说他礼乐崩坏，倒反天罡，宠妾灭妻？

封地内他想做什么别人管不着，但若是被京里的人知道了，随便参他一本，就够他喝上一壶的。

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是他丝毫不慌，笃定我不会同意。

要知道，世子尚且稚嫩，地位不稳，身为母亲怎么可能就此离开。

而且，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妇人，和离后能去哪里呢？

他转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我，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我。

「之遥，你觉得呢？」

我压根没有看他，双手迅速接过圣旨。

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等了那么久，今天终于拿到了。

「民女接旨，谢主隆恩。」

听见我火速改口的自称，卫长衿还有什么不明白，瞬间瞪大了眸子。

「不行，你不能……」

我偏过头，目光不善：「我们相看两相厌，为何不能和离？王爷，你未免太过霸道无礼了。」

我刚要起来，蔡公公便抬手下压，示意我先别起来：「郡主不必这么快改自称，杂家这里还有一道圣旨。」

郡主？

我猛地抬头看向蔡公公，得到他含笑点头。

我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以郡主的身份，便是再对上卫长衿，我也能在身份上不落下风。

一个郡主的身份，更是变相地承认了我的身份。

太后的长女，皇帝的继姐。

虽只有封号无封地，却也比我之前那色厉内荏的威胁有用多了。

宣读完圣旨后，见我还木愣愣的，蔡公公笑着道：「郡主，接旨吧。」

我赶紧回过神，再次接过圣旨，深深拜伏。

「臣女接旨——」

「恭喜郡主，此后天高海阔，就此无阻。」

「借公公吉言。」

圣旨已经宣读完，蔡公公正要离开，我及时拦住了他。

「公公留步。」

「郡主可还有其他要事？」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带着蔡公公来到了一僻静处才停下来，也不拖沓，直言了我的目的。

「北静王封地内发现了一处银矿。」

蔡公公这回是真惊讶了，发现银矿可不是件小事。按理来说，应该马上上报才对，可身为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他却没听到一点风声。

其中定然有猫腻。

「这里可安全？」

蔡公公左右张望，十分警惕。

「我让玉枢在外头守着。」

「玉枢，玉字辈，太后娘娘的人？」

蔡公公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对各个主子身边的下人不可谓不了解。

我点了点头。

「玉字辈，各个身怀绝技，太后娘娘还是念着您的。」

我沉默着笑了笑。

这事我还是前世偶然偷听卫长衿和下属谈话知道的。

卫长衿昧下了这座矿，没有上报，还偷偷杀了那个发现银矿来报的百姓。

上辈子这个时候有我的嫁妆托底，卫长衿暂时没有动那座矿。

这辈子我不再管家，府里也没有捉襟见肘的迹象，今日更是十里红妆，花钱如流水，我便断定这些银子肯定来自那座矿山。

我从袖中掏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折子，递给蔡公公，请他代为转达。

「我所知的就这么多，具体的还得陛下派人过来勘察。」

蔡公公也理解我一知半解。

若是我能一一道来，那才是有鬼了呢。

「郡主可要什么赏赐，杂家回京后也能帮着提上一嘴。」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道：「我想出海看看，想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蔡公公等着我的下文，却见我良久不说话，便也明白了过来，不可置信道：「仅此而已？」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我此生本就生于乡野，却阴差阳错入了深宫，嫁人之后也不得自由。

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四处走走看看。

至于出海，这更像是一个念想，一个目标。

所以我得先拿到出海的资格。

等我游遍了大盛，便会出海看看。

或许我会魂归他处，葬身大海……

又或许等年迈之时，我会带着玉枢回来，寻一安宁处，相互扶持，度过余生。

「对了，蔡公公，能否帮我向太后娘娘带句话。

「就说，谢谢您让玉枢来我身边。」

蔡公公讶然，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顿了顿，我又道：「太后娘娘保重凤体。」

我不知道太后还记不记得她，但我真的很感谢她能让玉枢来到我身边。

「郡主为何不亲自入京？」

「不了，我明日便要启程了。」

我与太后娘娘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便是见着了也不过是相顾无言，唯有尴尬。

我的东西早在几天前便已经整理完毕。

北静王府于我而言更像一个暂时落脚地，我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

既然圣旨已下，我便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同蔡公公说完话后便拉着玉枢回房拿行李，以免夜长梦多。

但我没想到卫长衿会在我的院子里。

他还穿着一身喜服，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虽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宜，有一种成熟男人的别样魅力。

只是眉眼间的阴郁之气破坏了这些美感，就像一个只能无能狂怒的普通中年男人。

让我突然想到了我的亲生父亲。

我和我母亲都遇人不淑，只是我的母亲比我更加潇洒。

「为什么？」

「王爷扪心自问，这些年可有给过我一点属于妻子的体面。

「还得多谢王爷将父子相争的戏码传扬开来，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向陛下提和离。」

卫长衿想要过来拉我的手，却被玉枢阻止了，两人在院子里简单过了几招，卫长衿便被制服了。

他这才发觉，这个不起眼的婢女居然是一个武功高手。

「王爷，请自重。圣旨已下，抗旨不遵的下场，想必你是清楚的。」

我离开时，世子也来相送了。

我以为他会求我留下，毕竟我的存在关乎他的世子之位。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不过，他这世子之位本也做不长了。

私开银矿，欺上瞒下，杀人灭口……

这些罪名足够让卫长衿喝一壶了。

只是不知道，没了尊贵的地位，这些一个个眼高手低，没有生活技能的人该怎么活。

「你好自为之。」

看着这个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我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上了马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自此以后，我便自由了。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限制我前进的脚步。

马车摇摇晃晃，路边的风景不断向后退。

整条官道上只有我们二人，但我们却并不孤独，反而无比畅快。

我换了一身未婚女子的普通打扮，姿态闲散地坐在车沿。

玉枢劝阻无果只能放慢车速，任由我去了。

「玉枢，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郡主呢？」

我想了想，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名字：「我想去洛平。」

我想起游记中关于洛平的传说，期待道：「听说那里有最美的花……

「想必拿来做胭脂应该也是极好的。」

玉枢哑然失笑。

我斜睨了她一眼。

「你可别小瞧我。我父亲早亡，我可就靠着这门手艺养活自己呢。别看我当时不足十岁，十里八乡，我做的胭脂都是独一份的。」

我在北静时经营的铺子就是做胭脂的，也曾风靡一时，可惜北静境内的花品质不好，不好量产。

「还有呢。」

「去西静看雪山，听说那边天气很冷，想必烈酒很好卖。

「去南静看女土司，听说那边女性为尊，不知是何等模样，想必定是英姿飒爽，英武不凡。」

玉枢摇头失笑：「郡主，其实她们也是普通女子，并不像男性。」

「这样吗？」

可惜我只见过少年将军，没法想象她们的风采。

玉枢挑眉笑道：「我便是西静人，郡主若是想看，看我便好。」

「臭不要脸！以前怎么没发觉你居然如此……」

玉枢立刻接话：「自信？」

我白了她一眼，催促道：「快点，快点，赶不上城门，我们就要露宿荒野了。」

「明明是您选的出发时间不对。」

「我又没出过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