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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胎记 素笺谈墨 4563 字 6个月前

第二章

见我摇头,陆执眼中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恶劣又玩味的鄙视。

“好啊,好!姜迎,你真是长本事了。”

“你走,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陆执说出这样恶劣的话。

冷漠、凝视,好像一直以来安慰我保护我的人原来早就从根烂到尾。

我红了眼,胸口好似有一团怒火,烧得我浑身发抖。

几乎是下意识地超前走了几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执已经被我扇得偏过了头。

他震惊的看着我,下意识想还手,但又在对视后迟疑了下来。

我失望地看着他,嗓子有些干哑:

“我告诉你陆执,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我是自卑,是承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但我拼命读书逃出原生家庭绝不是为了将来求哪个男人大发慈悲娶了我!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完全能够靠自己有尊严的活着,因为我,姜迎,除了外貌不如你们,我比任何人都优秀!”

“陆执,你记住,今天不是你伤了我的自尊想要甩掉我这个牛皮糖,是我姜迎醒悟了,及时止损了!”

说完这些话,我突然觉得一直憋在心口的执念消失了。

或许在我看书而陆执在蹦迪喝酒的时候,我们的路就已经不同了。

当初那个鼓励我追求梦想,把我从我爸拳脚下拉出来的陆执,早就沉溺在纸醉金迷中,忘记当初我们是怎么互相支撑的。

“不是,姜迎……”

陆执下意识想拉住我的手,但他余光瞥见了目睹全部过程的朋友,终究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我步履匆匆,直到快要到宿舍门口时被沈倦拦住。

他眼神复杂, 几度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抱歉。”

他这样我反而觉得可笑。

带我过去听墙角的是他,现在假惺惺道歉的也是他。

这种既明显又低劣的手段,真的很上不得台面。

“无所谓,我也不会原谅你。”

沈倦拉住我的手,语气有些急促:

“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让你听见吗?”

我嗤笑一声:

“你什么心思我不敢猜,也不想猜。我只知道我们几乎没打过交道,你所有的动机在我这里都不成立。如你所见,我单恋刚刚失败,现在心里烦得很,没事的话请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我走出几步,又掏出手机回到他面前。

他眼里燃起点亮光,紧张的看着我。

“麻烦把收款码给我一下,我把水钱付给你。”

沈倦嘴角刚刚扬起的笑意僵住,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心不在焉地上了楼,吵闹的宿舍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们宿舍关系一向很好,但是我也不敢肯定她们愿意在流言蜚语中选择我。

我抿着嘴收拾东西准备洗澡。

收拾好睡衣的时候,大姐犹豫着走到我面前:

“小迎,学校那些人都被审美荼毒了,你要是不好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其余几个室友这才说话,纷纷凑过来向我保证她们觉得我心灵和外貌都美。

心里突然就很委屈。

我扑进大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哭得喘不上气,一遍又一遍问: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不是。

或许人在脆弱的时候会自我怀疑,可白的就是白的。

外貌不该裹挟我,长得丑也不是我的错。

和陆执闹掰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我的小组踢出去。

我们所有的学习小组都按照学号安排,陆执早就和我绑定了。

从前他仗着我无条件的迎合,从来不参与小组作业,他的那部分一直都是我完成。

同学们有怨言,但又碍于我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没有发作过。

以后就让他去找好看的人组队吧。

他陆执一个绣球草包,没了我,他这次期末考试都不见得能熬过去。

老师看着全票同意的截图,很快点头同意让陆执重新找学习小组。

当晚我就接到陆执的电话。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跟他闹翻脸,还当我只是赌气。

“姜迎,你跟老师说了什么?这么点小事至于闹到老师那里吗?”

我冷淡的反问:

“你从来不参与小组作业,我把你踢出去有什么问题?”

“我不做作业不是因为你……”

他噎住了。

他也知道,以前我无条件包容他,总是帮他收拾烂摊子。

所以他心安理得,习惯性地把自己的事推给我。

就是代课也得二十一节课,他和我的那点少年情谊,早就花光了。

似乎是有人问他在干什么,他仓皇地挂断了电话。

看着忘记拉进黑名单的QQ,我毫不犹豫拉黑删除。

刚好第二天老师发布了一个小组作业。

我倒要看看,他陆执怎么完成。

交作业的时候我才知道,因为陆执平时不爱做事,加上这几天我对他死缠烂打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我们班根本没有人愿意跟他一个小组。

最后还是那天在KTV和陆执做游戏的隔壁班女生让他进了自己的小组。

只是我没想到,陆执竟然因为这样一个作业,和别人打了起来。

他喝了酒,又被组里的一个男生嘴了两句,登时就给了对方一拳。

那女生拉不住,竟然跑来找我。

彼时我正在实验室,她就那样不管不顾闯进来,大喊我的名字。

两个学姐都没拉住。

她跑到我面前,拽着我就往外走。

“陆执跟人打起来了,你快跟我走。”

我甩开她的手,很冷淡地反问:

“我去干什么?”

她怔愣了一下:

“去拉架啊……”

“关我什么事?”

这下她彻底傻眼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执不是容易冲动的人,平时很大方和气。

大学三年来他唯一一次打架是为了我。

因为一个男生私底下说我的胎记很丑。

我到的时候才发现,他气红了眼,怎么都拉不开。

可笑的是,这样的陆执有一天也开始嫌弃我的胎记,明明之前他还说要和我一起攒钱去做激光手术。

“拉不开你就报警,找我没用。而且你擅闯实验室,干扰我们做实验不说,很可能导致事故,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女生没办法,灰溜溜地走了。

临走前还瞪了我一眼:

“活该你没人要,死读书……”

很快陆执打架的事就传遍全年级了。

最后是辅导员跑去调解,但等问打架的原因时,两人又都缄默了。

有人说是因为我。

那个男生以为陆执是恶心我所以退的组,于是在他面前嘲笑我的胎记。

可别。

我不是什么很贱的人。

因为错过了deadline,所以他们小组的作业也没及时上交。

加上打架的事情影响很不好,老师知道了以后一气之下给陆执和那个男生平时成绩记了零分。

这门课平时成绩占60%,就算陆执考一百分也得重修了。

后来那节课陆执干脆全部翘掉了,更是把老师气得半死。

下课后科研组的导师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办公室找她。

听导师的语气应该是有什么好事,我走在路上连步伐都变得轻松。

却不想在下楼的时候和陆执碰上了。

他眼里不满红血丝,身上有一种宿醉后的难闻气味。

侧身路过的时候,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看着地:

“姜迎,我们和好,好吗?”

放在两个月以前,我可能会毫不犹豫抱住他,自欺欺人地说他还是从前那个陆执。

可语言是把最锋利的刀子,他割伤了我,不可能挽救得回来。

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让我继续帮他写作业呢。

我毫不犹豫推开他的手:

“别挡道。”

来到导师办公室的时候,导师正在和别人谈话。

她见了我,很高兴的把我拉过去介绍:

“封先生,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学生。实验做得很好,也很有创新思维,比她几个师哥师姐都强。”

我的导师是位很伟大的女性,在生物化学这方面有很高的成就,又因为研究内容和制药息息相关,因此和很多公司领导人都有联系。

但是今天这位,我从来没见过。

不过看两人熟络的样子,想必认识了一段时间。

那人穿着一身利索的西装,完美的西方骨东方相,看着很年轻,眼睛却深沉的像汪洋。

我大方的向他打了个招呼,就听见对方低声笑了一下,伸出手:

“李院士的学生想必不同凡响。”

导师大方收下这个马屁。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才知道,这个封先生刚刚正式接手家族企业,因为前段时间的药品风波,深觉要想不受人掣肘,有自己的好药也是重中之重,因此想请导师指导他们的科研团队研发药品。

导师很希望培养出真正独立的学生,因此想让我也试试。

封先生走后,导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封氏根基深厚,又是良心的民族企业。你的能力我是看得出来的,你现在也该考虑未来了。我的想法是,这个假期你就不回家了,直接去封氏闭关三个月,我会陪着你。我不强迫你,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有些犹豫。

封氏,我是听说过的,很大的民族企业。

但是他们请的是老师,研究药品有那么多步骤和设计,我这样只是做过几次实验的人,去了岂不是给别人添乱?

但老师显然很希望我能参与,我只能在出门前答应老师三天后给她答复。

回到宿舍后我立即搜索了封氏的各种信息,又仔细整理好这几年自己做过的实验和发表的论文。

老师说的没错,我现在大三了,也该考虑未来的路怎么走。

于是我很快确定了心里的答案,给了老师回复。

很快那位封显先生就约我和老师在学校附近吃饭。

装潢轻奢大气,看起来价格不低。

偏偏菜单传到我的手上,两人纷纷示意让我来点菜。

翻开菜单一看,竟然没有标价格。

只好随意点了六个菜将这个烫手山芋交出去。

等菜的时候封显便开门见山和老师谈起之后几个月的研发计划。

目前新药研发只是他们的设想,但是封氏出手阔绰,又是行动派。

物资全部到位,只需要关键人员到位。

目前的研发靶向是一种降压药的平替,要求更有效、更安全、更便宜。

我们聊了很久,但一顿饭的时间显然不够。

封显意犹未竟,但也点到为止。

他将我们送到学校门口,我和老师便下车回学校。

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回头发现封显已经来到我们面前。

他递出一条手链,眼底亮晶晶的:

“你的手链掉了。”

看着那条精致的手链,我心里生出调侃,了然地冲他笑了一下:

“封先生,我不带手链。”

期末考试结束,我正式和老师一起进入封氏。

几个室友听说我已经有了计划,于是不再缠着我旅游都早早回家了。

在封氏的三个月,我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在学习,哪怕封氏员工食堂那么好吃,我还是瘦了好几斤。

不过好在老师经验丰富,每次出问题都能一阵见血,研发进度非常快,我也学到很多东西。

封显向我抛出橄榄枝,表示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在毕业后直接进入封氏。

怎么会不愿意呢?

但我还是说明自己要再考虑考虑。

他没办法,将我送到学校门口,反复在三向我强调封氏的诚意。

说实话,能得这么大的企业的看重,还让人家老板亲自送我,我脸确实挺大的。

不过自从当初赌气在陆执面前说出那样一番话后,我更加希望自己稳稳地走好每一步路。

德不配位,是最可怕的。

封氏给我橄榄枝,我得有能力接住才行。

下了车目送封显离开后,突然有人从角落冲出来拽住我的手。

“姜迎!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到你,你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吗?你……你脸上的胎记……祛掉了?”

没错,这三个月的时间,我还做了另外一件事——祛掉了我的胎记。

不是因为陆执和别人的讽刺,而是我终于有了钱。

祛除那块胎记一直是我的梦想,只是我爸妈连学费都不给我交,我挤不出来那么多钱去做手术。

幸运的是,我的胎记虽然大,但是很浅,三个月的时间刚好恢复。

陆执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艳,怜惜地伸出手想摸我的脸:

“你是为了我吗?”

我厌烦的挥开他的手:

“你多大的脸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做一件事?”

陆执眼里满是惊诧,甚至还有一点受伤。

只是看见我从一辆看着不错的车上下来,跟别人笑着说了几句话,他脑子里就能衍生出那么多恶心的想法。

看见我恶心的胎记被去掉,他又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突然觉得,他挺贱的。

陆执眼里生出一点懊悔,还想说些什么。

可我觉得没必要。

环顾四周,我踹了他一脚后撂下最后一句警告:

“陆执,别再打扰我,不然我告你骚扰我。”

走出去很远我还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缠绵、深情,可笑至极。

自那之后陆执确实又安分了一段时间。

我再次变得忙碌,忙着准备各种资料、做实验、分析数据。

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辅导员给我打来电话,跟我说我的交换生名额确定下来了。

我心头一喜。

虽然我的本科院校学历也算优秀,但这样的学历毕业后直接进入封氏显然是不够的。

几个月前导师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封氏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做打算。

我知道学校和海外有合作,每年都会派出交换生。

而我,不仅要交换生名额,更要拿到全额奖学金。

好在我一直以来学习成就都很优秀,又有导师给我推荐书,名额确定得很顺利。

出发前学校组织同学给我们送行,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东张西望的沈倦。

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下巴上多了些胡青,脸色比从前还要臭。

只是在对视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寒冰瞬间消融,他下意识往前几步,却也只是几步。

良久,他对我笑一下。

我看出他的口型:“一切顺利。”

我也用口型回他:

“不需要你祝福!”

我对心眼子多的人过敏。

上飞机前我接到一通电话。

陆执打来的。

听语气就感觉闻到一股酒味。

电话那头有一丝哽咽,伴着电流声冲击着我的耳膜:

“姜迎,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吗?”

记忆被拉回到久远的初三。

我爸加班到大年三十,结果工厂的老板捐钱跑路,他成了无业游民。

他醉气熏熏地回到家,看见开门的是我,毫不留情地把我踹翻在地。

身上一阵又一阵地钝痛,眼前之景泅在泪水中,我听见他骂到:

“妈的,败兴的玩意儿!就是生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害得老子没了工作!”

本该阖家团圆的大年三十,我被赶出家门,连棉衣都没来得及穿上。

差点冻死的时候,是陆执把自己的棉衣盖在我身上,把我背了回去。

因为想要当面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所以他大冬天跑了三条街来找我。

却看见我穿着一件破毛衣蜷缩在角落,眼皮都睁不开了。

再睁开眼,就被泪水糊了满脸。

陆执抱住我,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

“姜迎,坚持下去,我们一起考大学。”

“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那个大年三十,我以为自己找到了一辈子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