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忆起来我也还是会对十六七岁的陆执心动。

喜欢陆执这件事我从没后悔过。

可再纠缠实在是没意思了。

我沉默一阵，随意道：

“我那胎记实在是太丑，谁下得去嘴？”

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呜咽，半响，陆执颤着声问我：

“姜迎，你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但电话已经被我挂断。

因为飞机要起飞了。

一年后。

看着车窗外渐渐熟悉的风景，我心里有些怅然。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从前别人提起我只会说：

“啊，那个很会读书的丑女。”

如今我即将回到学校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学校甚至要将我的照片贴在官网。

刚到国外那几天，我水土不服，加上倒时差，整晚整晚的睡不着。

看着外面的月亮的时候，我就想。

我和陆执之间到底有对错之分吗？

好像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如果不是他，或许我已经死在那个大年夜。

车已到达，我也不再多想。

在台上发言的时候，我看见坐在下面的封显。

他长手长腿的，坐在窄小的座位上看着憋屈的不行。

典礼结束，室友们拉着我一起去合照，忙得不亦乐乎。

封显巴巴的凑上来，扬扬手里的拍立得：

“姜教授赏脸拍个合照可以吗？”

几个室友不像以前对我和陆执那样起哄，一声不吭地接过封显手中的拍立得给我们拍了张合照。

封显等照片显色的时候，室友们也不放弃薅羊毛的机会，拿着拍立得合拍好几张才还给封显。

他倒是大度，直接送给我们了。

照片已经完全显色，教学楼前，他虚虚地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笑着。

他珍惜的把照片放进口袋：

“想要的已经拿到了。”

封显总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很偶尔的暧昧，但从不捅破。

飞去国外不久就迎来了圣诞节，室友们出去逛街了，我一个人裹在被子里烧的稀里糊涂。

在M国看病太贵，我想着睡一觉再看看能不能好吧。

可大门被敲得“咚咚”响，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门口。

透过猫眼看见白了半个身子的封显。

打开门后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我就一头栽进他怀里。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现他在用电脑打电话会议。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摘下耳机，声音有些沙哑地问我渴不渴。

我脸上火辣辣的，欲言又止了很久：

“我觉得我们现在有些越界了。”

他点点头，递给我一杯温水：

“以后我会注意的。要是觉得心里不安的话，给我免费干几年吧。”

但那次确实是我们在国外见的最后一面。

我对他无话可说。

晚上班长组了局。

他强调几次要我出席，我只能去。

推开门的时候，陆执正被他所谓的几个兄弟灌酒。

听说他得了抑郁症，之前还喝酒喝到胃出血，这几个人竟然还灌他酒。

不知道的以为是仇家想搞死他。

对视一眼后，他像是触电一样猛地坐起来，险些打翻桌上的酒杯。

一个同学哈哈笑起来：

“陆执你小子，不会还对我们姜大学霸念念不忘吧？”

“你现在可不能惦记咱们大学霸了，人家现在又漂亮又有实力，还早早进到封氏，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的。”

陆执没说话，沈倦倒是“啧”了一声。

神经一样。

气氛降到谷底。

我耸肩：

“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其余人立马打着哈哈将这件事带过，班长把我和室友们带到座位，拿起酒杯：

“你们果然现在是名人事情多，忙到这个时候才来。一人罚一杯。”

大姐把酒杯推开：

“哎哎，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班长“哟呵”一声：

“你们几个都买车啦？”

“那当然，一直进步着呢！”

二姐见缝插针：

“不像某些人啊，自己作死，结果现在没人家混得一半好。”

二姐一向敢爱敢恨，和别人对线从来不服输。

出国那几年，就是她每天跟我说陆执过得多差多差，上至被人举报学术不端延毕，下至找不到工作和朋友创业被骗钱。

虽然有些太猖狂了，可是这样大声阴阳的感觉……还真不错。

几个曾经嘲笑过我但差点没毕业的同学默默低下头。

看着几个室友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酒局散场的时候，门外一个男生走到我面前要我的微信。

说仰慕我很久了，怕再不主动没机会了。

一众人在旁边起哄，我笑眯眯地掏出手机：

“我记得你。”

他惊喜地看着我，眼神暧昧：

“你记得我？”

瞧瞧，男人站着就能生出自信，只是这样一句话，他看我的眼神如看囊中之物。

“是啊，当初就是你说的，陆执关爱同学，结果被我恩将仇报了？”

起哄声瞬间消失，男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扬扬手机：

“还要加吗？”

暧昧的眼神变得尴尬狠厉，他“呸”了一声：

“算老子瞎了眼。”

男生走后，我察觉到身后火辣的视线。

陆执喝得七荤八素，醉倒在路边，撑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么颓废的陆执，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好像，当初的蛋糕放错了地方，吃到嘴里一股霉味。

大姐叫我上车，身后却有人揪住我的衣角。

陆执红着眼睛，求我给他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说得好像我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一样。

“姜迎，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

“你离开以后我魂都要丢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甚至……”

说着，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刀疤，好像真的为了我受尽情伤。

我轻轻扯出衣角，嫌恶地拍了拍：

“记得当初你说，除了你，看还有谁会要我。我记得当时我对你说，没有谁离开谁会死。现在我还是要这样告诉你，真的。”

他眼神失焦，捂着胃瘫坐在地上。

再后来，高高在上的系草跪在地上求丑女原谅的照片传遍学校。

但是丑女头都没回。

因为她不再是丑女，也不再懦弱自卑。

被爱的门槛不是漂亮，而是自爱。

我和室友们收拾好行李，搬进了我们的新家。

四个人凑钱买了个140平的房子，然后各个口袋精光，凑不出一顿饭钱。

为了躲避饥饿，我们常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直到三姐的稿费到账，我们才熬过了那个月光周。

后来我们彼此步入正轨，赚的钱越来越多，安全感越来越足。

不到三年的时间，我参与的新药研发已经可以开始临床试验，并且取得数十项专利。

封显给组里的人都开了假期，还发了一大笔奖金。

听说陆执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已经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不得已退出了工作回到老家养病。

再看到他的消息是在书店。

他把自己几年的经历写成散文，几个小故事串联在一起，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他给自己织了一个梦，梦里我们彼此相爱。

但故事的结尾，男主人公突发恶疾撒手人寰。

这样俗套烂尾的故事，竟然有不少人追捧。

我摇摇头，买好书便离开。

时间过的好快，新年又到了。

看着室友们上蹿下跳抢着做饭的样子，我突然就很想哭。

我不再露宿街头，需要一个英雄出来拯救我。

我靠自己吃饱穿暖，住着舒服的大平层。

不再有人给我起难听的绰号。

室友们在我面前坐下，一人递给我一个红包：

“祝我们小姜迎真正长大，以后每一年都是新生！”

哭着和她们抱作一团，我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

“姜迎，轻舟已过万重山。”

（封显番外）

第一眼看到姜迎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神奇的女人。

她当时好像在生气？

看着像只会暴走的鹌鹑。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珠宝店，莫名地走了进去，又莫名地买了一条。

总感觉在睹物思人。

她三个月暑假全待在封氏，那么小的身体，居然那么能干。

我不由得有点刮目相看了。

明明平时忙得脚不沾地，但我很喜欢送她回学校。

虽然总是被拒绝。

在路上遇见朋友聊了两句，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谈对象了？”

换做从前我肯定会反驳，但这一次我愣住了，没说话。

他盯着我的脸，笃定道：

“绝对谈了，脸上写着相思。”

我摸摸自己的脸，脑子里全是姜迎的身影。

感觉不妙。

我只是老板……不是老公。

姜迎出国当交换生了。

我发了疯的工作。

可是思念的浪潮怎么也挡不住。

平安夜那天，姜迎发了个朋友圈：

【今天吃了苹果，就要苹苹果果的！】

可我注意到角落出现的衣角，分明是男人的。

我慌了，一口气飞到她们公寓门口，彼时那几个学生刚好结伴出门，见了我就笑着要喊姜迎。

我慌忙制止，末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台阶上坐了半天，实在是冷。

给姜迎打电话，明明清晰地听见铃声，却没人接。

敲了半天，满脸通红的姜迎打开门就倒进我怀里。

犯规了。

坏消息。

姜迎说，我们之间过界了……

好消息！

特大好消息！

37岁这年，姜迎答应了我的表白！

她毕业的时候，我找她要了一张合照，明晃晃的暗恋。

后来她对我说：

“我现在是不会谈恋爱的。如果你等得起，十年以后再看吧。”

我就真的等了十年。

为了表达不变的真心，我每隔两年会向她表白一次。

今年，终于成功了！

还好每年都准备的很正式。

今天的阿迎，非常漂亮。

有点想哭。

刚刚小迎说梦话的时候还在叫我“老板”。

以后老板真的变老公了。

（陆执番外）

我是什么时候弄丢了姜迎？

是因为，我说她的胎记丑吗？

可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得了双相，脑子总是不清醒。

有时候半梦半醒的，总感觉阿迎还在叫着我的名字：

“陆执，陆执。”

可等我伸手去抓的时候，她又红着眼对我说：

“你太可恨了，你怎么能这样伤害我？”

我去医院做了治疗，又忘了很多事。

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妈问我怎么最近都没见我提起姜迎。

突然就泪如雨下。

原来我已经开始忘记姜迎了。

我弄丢了当初最珍视的人。

明明，当初是我说我们会一直陪着对方的。

我辞了职，回到老家。

一遍遍走过当初我们走过的路。

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想起当初我曾经对一个人说：

“这块胎记看起来像晚霞一样！”

因为怕忘记姜迎，我开始写我们曾经的故事。

我们认识六年，这个故事我也写了六年。

我越来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那些故事被我写的一塌糊涂，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被出版社看到了。

新书出版后没过几天，有人加上我。

他发来一张照片，告诉我姜迎现在很幸福。

不用说我也知道。

照片上的姜迎，笑得那么灿烂。

是啊，她本该过最好的生活。

我卖了很多东西，赔上违约金，最终还是取消了后续的出版。

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

当初我太轻狂了。

总觉得男人至死是少年，说出那样冷心冷血、自私虚荣的话。

沈倦乘人之危，我和他狠狠打了一架。

他骂我活该，人跑了才知道后悔。

他说得对，没了姜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

她说得对，除了样貌，她什么地方都比我强。

她走之后，没有人事事为我着想，没有人给我煮醒酒汤，没有人嘱咐我少吃辣，没有人教我作业，没有人……

她把我提出学习小组，出国留学。

我想，那我也争一口气，我去创业，却被骗光了钱，甚至因为沟通出问题，被人举报学术不端，明明那就是我的作品！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如果姜迎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好好劝我，这样我就不会出这么多错。

哈，我确实自私又虚伪。

眼前一阵阵发黑，窒息感像浪潮一样把我拍得支离破碎。

好像又发作了……

姜迎，这次我真的撑不住了。

姜迎，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