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温暖
【真是个小可怜。】
江林应该是听说过我家里的事，看着我的眼里满是同情。
是同情，也是事不关己，我忽然间醒悟了过来。
于他来说，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帮我呢？不帮我才是本分。
为了维护我最后的自尊，我抢在他拒绝我前，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刚刚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对不起，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江林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儿，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就是做我的小弟吗？也不是不行，我有个要求。】
峰回路转，我一眼不错地看着他，那一刻，我都想好了，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去对面帮我买一箱水来。】
马路对面就有一个超市，他提出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只是对于我来说，却相当困难，因为我腿上有伤，一箱水也很重。
他递给我钱，我却迟迟没有接过来。
【怎么，后悔了？】
【我的腿伤了，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他看向我的腿，收回了钱，转身就要离开。
我知道他一旦离开，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从他手中抢过钱。
【我答应！】
我一瘸一拐的躲避着道路上不时路过的汽车，终于在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一箱水出来，一箱水很沉，我拖拽着很是吃力。
我速度很慢，也很小心，可很不幸，我在道路中央摔倒了。
一辆汽车疾驰而来，速度很快，冲着我的方向......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丧生于此时，一道身影向我冲了过来，带着我滚落到一旁。
耳边是江林怒吼。
【怎么这么笨？不知道看路吗？】
我从巨大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抱着江林失声痛哭。
【别哭了，我收你做我的小弟，你别哭了。】
我看着被汽车碾压的那箱水，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吗？】
我看到他点头，高兴极了。
我没有做好他交代的事，我以为他会以此为借口拒绝我的。
没想到，他不仅在危急关头救了我的命，还要收下我这个小弟。
江林真好！
【伤的重吗？】
不过是新增了一些擦伤而已，比起我身上原本的伤，不算什么。
【我没事。】
【那就好，时间还早，带我去你家里。】
【去我家做什么？】
【给你报仇！】
4
听着里面的咒骂声，江林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他扔掉手中的烟蒂，指着破旧的大门。
【这里是你家？】
我点头。
江林二话不说，抬脚就将紧闭的大门踹开了，声音惊动了里面骂骂咧咧的父子俩。
【那个小鳖孙赶踹我冯家大门？】
养父不认识江林，说话很不客气。
随后出来的冯赫却一眼认出了江林，同时也看到我江林身侧的我。
【江老大，您怎么来了？是不是这个小贱人惹你生气了？】
江林对我说了句躲远点儿，拳头就朝着冯赫打了过去。
【以后说话客气点儿？骂谁小贱人呢？】
我在一旁看着，江林真的好厉害，拳拳到肉，打的冯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心里一阵痛快！
原来冯赫也是怕疼的啊！
他可知道那些他加诸于我身上的伤害，有多痛？
养父看到儿子被打，冲上去帮忙。
他年纪大了，又被酒掏空了身体，刚冲上去就被将我一脸踹在膝盖上，他面色痛的都扭曲了。
他挣扎着起身，看到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我，就冲过来打我。
自觉有了依靠的我，不再是以前的受气包了，我机灵的跑到江林身边。
【老大，救命啊！】
江林扔下被打的动弹不得的冯赫，去对付依旧不死心要欺凌弱小的我的养父。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养父，那个一直被我视作恶魔的男人，在我面前被江林打得跟落水狗似的。
鼻青脸肿，地上还有两颗和着血的牙齿，右手不自在地弯曲着......
看着他哭着跪地求饶，听着他凄惨的哀嚎，我心里一阵痛快。
许久后，院子里只有养父和冯赫瘫倒在院子里。
此时，养父的牙齿又掉了几颗，说话开始漏风，脸也已经肿成了猪头。
冯赫没有养父看着惨，那是因为江林打他拳头大多落在肚子上，只看冯赫气若游丝的模样，就知道他伤势不轻。
江林一脚踩在冯赫的脸上，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我小跑了过去。
江林指了指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二人。
【不是要和我学打架吗？练练手。】
江林的意思是要我打养父和冯赫，我对上养父凶狠的表情。
我摇头拒绝。
我从小被他们打到大，骨子里都是对养父和冯赫的畏惧，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不想做我小弟了？】
我连忙开口，就怕他改变主意。
【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大。】
江林满意地点头，又继续怂恿我。
【那你是还想天天挨打？】
我摇头。
【知道怎么做才能够不会被欺负吗？】
我摇头的同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江林，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要让他们畏惧你！】
这一刻，我陷入了沉思，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萌芽而出。
【畏惧？】
我似懂非懂。
就听江林说。
【你被他们打，为什么不敢反抗？因为你打从心底里畏惧他们！】
这一刻，我的脑海中一片清明。
【所以，我要想不被打，就要打怕他们是吗？】
江林赞扬地点头，对付恶人，就要比他们还要狠。
5
江林手把手的教我怎么打人更疼，更解气。
然后她让我亲自动手，。
学着江林的样子，板起脸双手握拳就要动手，在拳头触碰到养父肚子的那一刻，我的手被一直大掌握住了。
我不解的望着大手的主人，问他：
【老大，你怎么又阻止我？】
我感觉自己的拳头被大手捏了捏，江林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们皮厚，等着，我给你找个工具。】
他转身走到墙角处，拿回一根和我胳膊粗细差不多的棍子给我。
【用这个？】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眸子里一丝狠厉，我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心中生出更多的勇气。
我在养父和冯赫的恐惧又怨毒的目光中结接过木棍，然后用力，打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起先我还不敢太用力，怕把人打坏了，可渐渐的，我彻底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原来打人这么痛快！
同样是哀嚎声，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次的哀嚎声比之前听着更加悦耳几分。
剧烈的疼痛声让养父和冯赫忘记了江林还在，对着我这个“小贱人”破口大骂，骂声是那样的难听。
与以往不同的是，听到这些骂声，我不再觉得难堪，这骂声，也让我动手愈发不加顾忌。
【我亲爱的爸爸和弟弟，继续骂，千万别停，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
我一棍子打在养父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脸流淌，最后滴落在他的衣服上，他面前的地上。
这一根棍子下去，养父看出了我的狠厉，直接闭了嘴，冯赫也不敢出声，生怕我下一个对付他。
看到养父和冯赫的不再说话，我笑了，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过。
【继续骂啊，听着呢！】
不管我如何刺激养父和冯贺，都始终安安静静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江林的话。
原来对待那些混不吝的恶人，任何的法子都是没有用的。
暴力才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手段！
他们狠，你就要比他们更狠！
我无比感激江林，让我切身体会，自此有了保护自己的手段。
【江林，谢谢你！】
我擦了把眼泪，抬起头看向江林。
江林顺手摸了把我的头发，头发不够柔顺，还有些枯黄，真惨！
【你不是认我做你老大？】
我一脸激动，强调道：
【你永远都是个我的老大！】
之后，江林带我去了医院，还花钱给我治伤。
我向他保证，一定会尽快还他的钱！
我认他做老大，却不愿意成为他的负担，他的累赘！
江林深深看了我一眼，将我送回了家。
6
家中没有人，我并不意外。
养父和冯赫伤的那样重，肯定会去治疗。
我也不怕他们会报警抓我，这只是家事！
曾经许多次，他们也是拿家事当做借口，劝外人不要多管闲事的。
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回想着以前。
如果我能早点遇到江林该多好啊，那样妈妈，还有小宝，便不会离开我了。
我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也是个极其爱面子的女人！
母亲嫁给养父那年，她二十五岁，我两岁。
我母亲有些一份不错的工作，幼儿园教师。
嫁给养父的第二年，我的亲弟弟，冯赫出生了。
六岁那年，母亲用她偷偷攒下来的工资给我交了学费，我上了小学。
可却因为养父的一次醉酒，我的母亲就此永久的失去了工作。
犹记得，那天放学后，母亲泪流满面的模样。
我跑过去冲进妈妈的怀抱，红了眼睛。
【妈妈，爸爸又打你了？】
养父会打人，他打妈妈从不打脸，因为他清楚，那样会影响母亲的工作。
母亲没有了工作，他也就没有钱。
妈妈一脸哀伤又心疼地看着我，亲吻我的脸颊：
【我的宝贝，你放心，妈妈一定会让你继续上学的。】
我才知道，原来这次养父喝醉后跑到母亲工作的地方，并且大闹了一场，养父被抓走拘留了。
幼儿园怕养父再闹一场，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只得将母亲辞退。
十五天后，养父被放了回来，也知道了母亲丢失工作的事。
那以后，他对母亲彻底没了好脸色，打母亲时也不再顾忌。
母亲爱面子，脸上有伤，便不爱出门了，生怕被认识的人知道自己过得不好。
随着我渐渐懂事了，我了解了“家暴”这个词。
八岁那年，在一次养父对母亲动手时，我偷偷报了警。
养父说是家事，母亲却不承认自己被家暴了！
警察走后，养父拽着我的头发，对我拳打脚踢。
【你这个小贱人，小白眼狼，居然去报警？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母亲极力护着我，最后独自承受了养父的怒火。
那一夜，母亲的惨叫声直到天亮，我躲在小床上哭，什么也做不了。
母亲三天没能从床上起来，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那之后，我再也不敢报警了，因为没用，还会连累母亲。
养父越来越暴虐，让我难以承受。
我私下里一次次的劝母亲离婚。
【妈妈，我好疼，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母亲却不愿意，她声音温柔带着安慰，委婉地拒绝了我。
【你弟弟还小，女儿你再忍忍，等你弟弟大些就能保护我们了。】
7
后来，弟弟长大了，却不是保护者！
他虽然不会和养父一样会打我和妈妈，却也不会帮我们。
每一次我和母亲被打，他都会责怪的质问母亲：
【妈妈，你总护着那个拖油瓶做什么？我难道不是你的亲儿子吗？】
母亲对我更好，是因为心疼我！
对冯赫严厉，是因为怕他长歪。
而我的亲弟弟，却只记恨我抢了母亲的爱！
冯赫越来越不服母亲的管教，他的性格也越发恶劣，私下里总是喜欢捉弄我。
我十三岁那年，放学回家，没有在家中看到母亲的身影，询问邻居，才听说母亲被养父带走了。
我等了许久，也不见母亲回来，养父也不见踪影。
直到冯赫跑哭着回来。
【妈在医院，她要见你！】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一把拽住冯赫的衣领。
【妈妈她怎么了？】
【她跳楼了！】
跳楼？
我直接瘫软在地，怎么会这样呢？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母亲会离我而去。
我以为这一天会很遥远。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路上冯赫拉住了我，眼中含泪。
【姐，妈会没事的对吗？】
我点头，告诉冯赫，也告诉我自己。
【妈妈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
当我在医院看到母亲几乎没有呼吸的瘦弱身躯时，无助极了，朝她扑了过去，却又不敢真的触碰母亲。
【妈妈，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母亲朝我伸出手，轻抚我的脸庞，声音微弱。
【别哭，以后我不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妈妈你答应过我，会陪我长大的，妈妈......】
我哭的泣不成声。
母亲临死前还不忘费心为我安排，她知道自己离开后，养父必然不会好好对我。
她没有办法，只能期许养父对她有一批愧疚，她警告他。
【你记着，一定要让我的女儿上学，不要忘了我的死。】
养父看了我一眼，沉默点头。
母亲最后撑着一口气，将我和冯赫的手挨在一起。
【你们是姐弟，一定要互相保......】
母亲话没有说完，就彻底离我而去了。
他们都说母亲是自杀的！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不是自杀，是被逼无奈！
养父在外面欠了一笔钱，没有钱还，竟然逼迫母亲用身体去挣钱还债。
母亲不愿意，却被养父硬拽着去了，母亲不堪受辱，最终跳楼自杀。
母亲离开，对于我来说确实翻天覆地。
养父得到了一笔赔偿，家里有了钱，养父出于愧疚，让我继续上学。
养父的愧疚不多，他依旧喜欢赌博，喜欢赌输后喝酒，然后打我撒气。
没了母亲的保护，我受到的伤害更多了，我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最刚我觉得痛心的是，冯赫，我的亲弟弟！
他竟然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了我身上！
8
十三岁，是花一样美好的年纪。
对我来说，却是深渊的开始！
没有了母亲的保护，我成了养父发泄怒火的唯一出处。
我曾一度被打伤至昏迷，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好心人还为我报了警。
警察来调查，我诉说了我的苦难，我无比期望警察能够救我出深渊，哪怕去孤儿院也好过现在。
养父怕担责任，说他打我是因为我不听话，甚至冤枉我偷东西。
我无助的摇头，向冯赫求助。
【小赫，我没偷东西，你知道的！】
我以为有妈妈的交代，他会帮我！
却不想，他居然伸手将我拽去了地狱。
他竟然告诉警察：
【姐姐偷了家里的钱，爸爸才打姐姐的。】
冯赫的声音很稚嫩，可听在我的耳中却是如此的冰冷，让我痛得心如刀绞，我眼里盛满了委屈。
【小赫，你怎么能这么说？】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妈妈离开时还不忘交代我们要互相保护。
冯赫笑着看着我说：
【姐姐，你不是教我小孩子不能撒谎吗？你怎么能撒谎呢？】
没有人相信我，警察、医生，甚至那个帮助我的好心人。
我无助地抱头痛哭，妈妈，我好想你！
当晚我就被养父带回了家，他怕我死了，没有再动手打我，只是狠狠地警告了我。
紧接着，冯赫穿着一新，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
【姐姐。】
他的声音甜甜的，却仿佛藏着毒。
我瞪大眼睛质问冯赫，他为何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帮我作证，还冤枉我是小偷？
【因为我恨你！】
【妈妈临死前还只记挂你，为什么妈妈只爱你？对我却不是打就是骂？】
竟然是因为这个？
我不明白冯赫为什么这么认为，母亲分明也是爱他的啊！
母亲对他严厉，是怕他学到养父的恶习啊！
母亲对我好，一部分是心疼我，大部分则是因为愧疚。
她愧疚为我带来了苦难，更愧疚不能带我摆脱如此痛苦的境地。
是的，她后悔嫁给养父了，早就后悔了！
却因为面子，因为冯赫，不得不硬撑着如此过下去。
我将母亲的想法说了，冯赫却不以为然，他冷笑着反而甩了我一个巴掌。
【妈妈都是因为你才会死的，爸爸说了，妈妈就是被你克死的！】
他的力气不大，巴掌打在脸上不怎么疼，我的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眶中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