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卖糖人的摊子,谢诏惦记我爱吃糖人,挑了个最好看的给我。
我美滋滋咬着糖人,提着莲花灯,跟着谢诏东看看西看看。
长安真美啊,是我在平阳从未见过的别样景色。
不知不觉,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等我们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黑衣刺客从天而降。
慌乱之中,我推开谢诏,替他挡下了一剑。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我倒在谢诏怀里。
谢诏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费力地冲他笑了笑,便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我醒来时,碧桃坐在我床边抽抽搭搭地哭。
我睁开眼睛,碧桃抹了把眼泪,惊喜地喊我。
「县主,你终于醒了。」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吵得很。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问碧桃。
「外面是什么声音,谢诏呢?」
碧桃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我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推开碧桃下床,顾不上伤口的阵阵疼痛,挣扎着跑出门。
入目是一片灼眼的红。
王府张灯结彩,那么大的喜字贴在窗框上。
赫然是娶妻之象。
*
碧桃追了出来,哭着跪下来求我。
「县主,你身上还有伤,可不能这么乱跑啊。」
我顾不上疼痛,抓住碧桃的手问她。
「谢诏他......娶了谁?」
碧桃默不作声,不肯告诉我。
我急了,要自己出去看。
碧桃无奈,只好和盘托出。
原来在我昏迷的这十日里,谢诏接受了老皇帝的赐婚,娶了宋晚时。
老皇帝怕夜长梦多,就将婚期定在了今日。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心脏像裂开一样痛。
谢诏,还是娶了宋晚时。
那些什么只认我一个妻子这种话,都是骗我的。
可我仍是不甘心,想当面问问谢诏。
我想问问他,我们这些年的感情,那些山盟海誓。
我这个人,在他心里。
到底算什么?
*
大婚之日我见不到谢诏,我就想着等第二日再去问他。
可是谢诏早早就出了门,倒是宋晚时主动来找我了。
她趾高气昂,是独属于世家贵女的傲气。
「沈青鸢,我与谢诏已经成婚了,你再住在王府里算什么?」
「不过我和他都是心善的人,他求皇上赐了你一座府邸,你养好了伤,就搬出去吧。」
见我没说话,宋晚时又嗤笑一声。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给谢诏做妾不成?」
我实在忍不住,冷眼看她,开口道。
「宋晚时,我与谢诏早就拜过东荒大泽,依着平阳的习俗禀明月神,问过天地,结为夫妻。」
「你才该是那个妾室。」
宋晚时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平阳的习俗?沈青鸢,你看清楚,这是在长安。」
「谢诏是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正妻之礼娶我进门的。」
「而你,皇上从未承认过你的身份,你的县主之位是因为谢诏心好,惦记你救过他才施舍给你的,你以为他对你几分真情?不过是当年走投无路罢了。」
「乡野村妇和皇家子孙,你自己听听般配吗?」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下了逐客令。
「我不与你说,宋小姐,请你离开。」
宋晚时也不愿与我纠缠,闻言转身就走,还不忘讥讽一句。
「山鸡还想变凤凰,痴人说梦。」
「再说了,还是个生不出蛋的山鸡。」
我默了默,我的确不能生育。
我从前受过伤,伤了根本,郎中说我此生都不会有孩子的。
我曾在谢诏同我表明心意那一夜,流着泪与谢诏坦白。
那时的谢诏,眼里只有我一人。
他抱着我,指天为誓。
「我谢诏发誓,无论如何,今生只爱沈青鸢,就算是公主娘娘看上我,我也宁死不从。」
我被他认真又滑稽的誓言逗得破涕为笑。
我和谢诏,有着那样美好的昔日。
可是如今,昔日如泡影。
随着那东流水,一去不回头。
这是我与谢诏之间的秘密,宋晚时会知道,那只能是谢诏告诉她的。
我心下一阵悲凉。
谢诏,你为了攀上宋晚时,是不是曾将我贬得一文不值?
你有没有也跟她发过,此生唯她一人的毒誓。
我想见谢诏,可他像是知道有愧于我一样,一直躲着不见我。
后来,我堵在大门口,等到月上柳梢,终于见到了谢诏。
谢诏见到我,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看我。
我揪着他的袖子质问他。
「谢诏,你为什么娶宋晚时,你不是说过,我才是你的妻吗?」
谢诏沉默了半晌,跟我说。
「阿鸢,我需要中书令帮我,等我当上皇帝,我一定带你回家。」
「那时,便再不会有人将我们分离,也再不会有人欺辱你。」
闻言我大笑不止,笑得眼角泛泪。
我松开手,一步一步后退,离谢诏越来越远。
当上皇帝?带我回家?
回什么家?
冷冰冰的皇宫吗?
要我做什么?
做他芸芸众妃中的一个吗?
我沈青鸢虽是乡野草民,却从未想过高攀皇室,更没想过要什么万人之上。
我不过是想嫁个普通男人,做个正头娘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可是谢诏,给不了我了。
谢诏张了张嘴,想伸手来拉我,余光忽然瞧见宋晚时出现,他又收回手,沉默下来。
宋晚时当着我的面,挽上了谢诏的胳膊,笑着娇声喊道。
「夫君,今日回得怎么这样晚?」
谢诏低头看了看宋晚时挽着他的手,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
宋晚时转过头看我。
「沈姑娘,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也是时候搬出王府了。」
谢诏终于开了口。
「她的伤还没好全,不宜辛劳,再等等吧。」
宋晚时顿了顿,笑了一下,点点头。
「好,都听夫君的。」
我冷眼看着他们俩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冰凉。
我冷冷地开口。
「不必了,我的伤早好了,我今夜就走。」
谢诏还想劝我,却被宋晚时堵了回去。
「夫君,我房里准备了好酒菜,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去妾身院里坐坐。」
谢诏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
皎月流光,真真是好景色。
我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婉月配佳人。
谢诏,你好福气啊。
你与宋晚时赏月之时,可会记起与我的曾经。
你在月神的注视下,曾对我说过海誓山盟。
那时你是那样的情深似海,我怎么也想不到。
你也是薄情之人。
*
我连夜离开了王府。
碧桃说什么都要跟着我。
她说我是最好的主子,从来不会打骂奴仆。
我笑笑。
那是因为我也是一介蝼蚁草民,只是空有县主之名罢了。
所以不愿为难和我一样的可怜人。
我没有住进县主府,在城北的细柳巷子租了一座小院落。
我不想留在长安城,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带走,那都是谢诏的。
连随着县主之名一起赏下来的金银珠宝,那也是谢诏的,所以我没有带上。
租院落的钱,是我自己的,我用着心安。
我想着等我攒些盘缠,就带上碧桃回平阳去。
我坐在院里喝酒。
举杯邀月神与我同欢。
碧桃急了,哭着劝我说,我现在的身子不宜饮酒。
我不愿让她担心,于是我放下了酒杯。
没了酒,这满腔的愁怨便只能化作眼泪。
谢诏,我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我曾以为,你会是那个例外。
是我太过天真。
权力,地位,哪一样不比我这个所谓的发妻更诱人。
更何况,你现在拥有了一个更漂亮,更知书达理,更能助你平步青云的新妻。
你哪里,还会在乎我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