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着红婶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所有人都看呆了，他们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我，打起人来这么狠。
我走后没一会儿，陈巧就把门打开了。
“干什么吵死了！”
村民们叽叽喳喳。
红婶揪住她的衣领让她赔钱。
陈巧却说：“谁叫她自己上课时间乱跑？”
村民们把陈巧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我孩子说她不如二丫一个指头。”
“我也是信了邪，一个二本，哪有人家九什么九八七还是九八五厉害。”
“你凭什么不给孩子们继续供应牛奶和鸡蛋？”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赔我孩子的命！”
这才上任第一天，陈巧就捅出这么多篓子，差点被唾沫星子淹死。
于是干脆把门关上，把村民们都挡在门外。
09
第二天，陈巧甚至没起来床，错过了学生们早上的课。
稀稀拉拉的学生，所有人加一块都坐不满一个教室。
其中还有一半以上的学生是翻了两座山头，从隔壁村子赶来上课的。
一直到大下午，陈巧才慢吞吞地到了。
她看了一眼稀少的人数，拍桌生气道：“你们都不爱上学，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教了，自己上自习吧！”
我走进教室，冷笑道：“自己没读过几天书，老师骂你的话倒是记得清楚。”
孩子们看见我来了，眼睛都亮起来，他们站起来跑到我身边把我围住。
“陈老师！”
“陈老师我们想你！”
“老师你去哪里了？”
我大概扫了一眼，这些孩子都是平日里听话又上进的，也是最让我不舍的人。
陈巧瞪着我：“谁让你来了？”
然后冲着学生们吼道：“你们一个个成何体统！
都滚回座位上坐着！
谁允许你们离这个biao子这么近？”
我拍了拍最近的学生的肩膀，示意他们回座位。
“这里是我出钱建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往旁边一让，身后站着的赫然是一家搬家公司。
“这些桌椅、讲台、黑板都搬到王家村，房子拆掉，什么都不用留。”
陈巧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不要脸。
可她一个女人，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话，真要阻拦拆迁队吧，又拦不住。
不过一个下午，原来的学校就被铲平。
我告诉孩子们，以后想上学，就来隔壁王家村。
10
连学校都没了，陈巧给乡亲们的承诺简直是一点可信度都无。
村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都是针对陈巧的。
说她是扫把星，是杀人魔，是毒妇。
前前后后，她就风光了两天，当初我怎么被踩下去的骂的，她如出一辙。
这就是人心。
村民们只看这个人的利用价值。
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陈巧在陈家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每天被乡亲们当面讥讽挖苦，背后咒骂，还有个红婶缠着她赔钱。
陈巧忍无可忍，干脆搬出去打工去了。
她跑路了。
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成了村民们每日种地干活的负担，一不留神就磕了碰了。
县城里二十三个孩子的读书费还指望有人出。
吃不到鸡蛋喝不到牛奶，便宜也没得占。
村民们急了。
他们又纷纷找上我。
“二丫，你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
“我家供不起陈山读书了，二丫，你怪我们，但孩子是无辜的啊！”
“是啊二丫，你就再帮帮大家吧。”
......
一众乡亲围着我，要求我继续办学校教书。
这个时候想起我了？
晚了！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二丫啊，你好歹是念过书的高材生，不能太小家子气，乡亲们说你两句你还真的记恨大家了？”
“过去的事情先过去吧，当务之急是让陈山把书念下去，他可是我们老陈家的希望。”
我终于肯抬起头：“做不到！”
“二丫，你看这事弄得，我们都是被那个陈巧骗了，她个二本学校出来的哪有你厉害。”
“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这事了，不就六十块钱嘛，我掏不就是了。”
我被这些人的无耻惊掉下巴：“还真不是六十块钱的事。
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成不，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在陈家村办学校了。”
“这合适吗？二丫，你看你前几年不也办得挺好的吗？”
大家纷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要求我。
“前几年我傻，心热，现在我心冷了。
再说陈巧不是答应你们，把村里所有的孩子都送进大学的校门里吗？你们该找她呀，在这为难我做什么。”
“那陈巧不是跑了吗？她还欠我们大花一条命。”
红婶跳出来装可怜。
提到大花我就恨得牙痒痒：“你少拿大花当你赚钱的工具了，最后时刻还要靠自己女儿赚一笔，要不要脸。”
“你！”
红婶指着我鼻子，半天吭哧不出来一句。
“不过红婶，你不要急，害死大花的人我自然会找她算账。”
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陈村长脸上，他吓得大气不敢出。
陈麻子突然跪下来，当着满屋子人的面给我磕了两个头。
我冷眼瞧着，没有拦他。
“叔知道错了，二丫，你能不能继续资助陈山读书，以后他有出息了一定回报你！”
“哦？”
我有点好笑地歪头，“那你的女儿陈艳呢？她读书的钱......”
陈麻子赶快打断我：“我们不敢麻烦你太多，女孩子读书没用，只用资助陈山一个人就好，叔还是知礼数的。”
好一个知礼数！
我无语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陈山是烂泥扶不上墙，硬生生花我的钱砸出来一个前途，陈艳刻苦踏实，却因为是女孩子而没有读书的机会。
可笑。
“要我继续资助也可以。”
我说道。
陈麻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但是要陈山签字画押，以后孝敬报答我，给我养老送终，跟你们陈家再无关系。”
陈麻子听出我在挖苦他，站起身啐了一口：“你这个死丫头。”
“连点诚意都拿不出来，就别想求人办事了。”
“都走吧，不送。”
再帮他们？我难不成真是个圣母？被人挨个欺负了一遍，回过头来说几句好话，又贱兮兮的凑上去给别人卖命？
再说了，有些坏到根里的孩子，救都没救。
我凭什么要给坏人作嫁衣？
11
我给了陈艳一笔钱，让她把县城里的学费交上，回来我给她开小灶。
等高考的时候再跟着学校去考。
不然被她爸知道，指定要拿这钱去养儿子。
陈艳泪眼婆娑地握着我的手，说以后一定报答我。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12
我去了王家村教书。
王家村的村长和村民都很欢迎我，他们出钱建好了学校，课桌椅一搬进来就成了。
孩子们每天上课都带着自家种的水果，说是送给我。
节假日里村民还轮流邀请我和爸妈去家里吃饭。
我的师兄刘华春读完了研究生，也来到王家村和我一起教书。
导师因为上了年纪行动不便，每年春节都会给我所在的小学捐一大笔钱。
而我仍然坚持着每晚直播跳舞，赚得盆满钵满。
请孩子们吃了汉堡薯条这种他们长这么大还没接触到的食物。
学校的规模也进一步扩大，吸纳了周围好几个村的学生。
除了陈家村的男孩。
一开始我以为孩子们无辜，后来我发现他们是从骨子里烂透的。
家长都是那副模样，成天耳濡目染的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陈家村重男轻女的陋习十分严重。
男孩在家里呼风唤雨，女孩只能畏畏缩缩的洗衣做饭。
学校规模扩大了，加上我又在直播，名声一下子打了出去。
慕名看我直播的人越来越多，捐款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的导师在某次大型会议上提到了我，说我是她教过的最有出息的学生。
可她桃李满天下，我的师兄师姐们是各个行业的中流砥柱。
最有出息的怎么会是我这么个乡村教师呢？
不过因为导师的大肆赞扬，我的名字再一次响彻网络。
陈恩兮，陈二丫。
钱和名我都有了，可我并没有因此飘飘然。
因为我知道，钱是善良的人捐给孩子们的。
只有坚持做下去，名才能长久保持，不被人说三道四。
13
几家很有影响力的大媒体联合安排了一次专访，派记者来王家村初中采访我。
面对着镜头，我丝毫不怯场。
扳着手指数数，我竟然已经在王家村待了整整七年。
“感谢大家对我的赞誉，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不过是在完成个人的理想。”
“陈恩兮女士，您在网络上直播跳舞赚钱，是否是一种营销的手段？”
我抿着唇笑：“赚钱而已，不寒碜。
我赚的钱合法合规，钱的去向也是在回报社会，何谈营销一说？”
“请问是什么支撑着您走到今天？”
“感恩。”
我说，“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感恩生活中的美好。”
“陈恩兮女士，您为什么会把学校建在王家村，而不是您的家乡陈家村呢？”
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这里面有一个故事。”
我将当年被污蔑造谣和六十块学费的事情告诉记者。
他们都替我打抱不平起来：“这是诽谤！
是可以起诉的，严重了要坐牢。”
我何尝不知道？
这些恨，我都记在心里。
不然我为什么会面对摄像机讲出陈年旧事？
陈大花的死。
我不会忘记。
不管用什么理由，陈巧都必须尝到苦头。
14
采访视频一经播出，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纷纷网暴起了陈巧，还扒出了她的工作和家庭住址。
她在县城里的酒吧当服务生。
讽刺至极。
我心里没觉得快意，这对于陈大花来说，简直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网络上有一个视频爆火。
能火的原因无他，这条视频的博主是如今当红的律师——陈艳。
她在视频的开头讲了一段故事：
如果她的好朋友还活着，应该有和她一样的璀璨未来。
但是因为某个人的失职，间接害死了她。
这个人还恶意造谣、诽谤、侵害了她的恩师的名誉权。
字字句句没有指明是谁，网友们却可以轻易解码。
陈巧再次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在这条视频爆火的第二天，我接到了来自陈艳的电话。
她说找了当年的村民和学生举证，能够证明陈巧诽谤我。
只要我起诉，她就有信心帮我打赢这场官司。
15
来年春天，陈巧因为诽谤、造谣、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十个月的有期徒刑。
我和陈艳并肩走出法院。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当年瘦小的女孩儿身着正装，目光坚定。
而我也将回到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