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
母后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我的左脸霎时间涨得通红。
蓄住的泪水终于留了下来,我右手一摸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转身回到了长春宫。
母后突然意识到她打了我,后知后觉的想挽留我。
她喃喃你张口,突然忘记了我的真名。
她呆呆的坐在原地,也许从我五岁的那一天。
不,从二十年前她踏入这座掌握最高权利的宫殿开始,就注定了她被权利裹挟的一生。
5。
不想让别人瞧见我狼狈的模样,我跑回了长春宫。
在宫中长道上奔跑的结果就是,撞上了来找我的沐珏。
彼时我们只有十五岁,还是身材薄弱的少年。
沐珏的眉间还带着年少的朝气,没有如今的愁绪。
云南王沐氏,是当今太祖打天下时收的义子。
建立新朝后,他的先祖被封为世袭云南王。
他作为质子五岁被送来京都,十三岁选为我的伴读,将来也是要承袭王位的。
沐珏本来也是要去长春宫找我的,我把他拉上走到偏殿,又吩咐身边的侍从去拿药膏来。
「哎,别,我自己来。
」
沐王府一贯是武人作风,不愿在这点小事上都用下人,一向是亲力亲为。
沐珏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他左手捋直衣摆,右手不停的拍打灰尘。
他余眼瞥见我通红的眼眶和肿起的脸颊。
有心逗我。
「殿下,你—,唉——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倒是把殿下给撞疼了。
」
他摇头晃脑,眼尾带着笑意,拿一些话揶揄我。
「啧,啧,真是不成样子。
殿下的身板还要再练练呀。
」
沐珏做了我三年的伴读,每天精力旺盛的像个小虎犊,浑不怕我。
他自然知晓这不是我被他撞出来的,而是因为一些秘事伤心了,有意给我打个圆场。
我紧绷的精神霎时漏了个气,笑骂他道。
「你这个混不吝的,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啊,真不知羞!
」
沐珏摸摸自己的头,傻瓜似的憨笑一下。
6。
今天是上元节,京城灯火通明,一片繁华。
坊市鳞次栉比,卖香料,卖蜡烛的,制衣的,鉴宝的各式各样的店让人看花了眼。
京中有名的七十二座食楼,更是高朋满座,跑堂的小哥吆喝着客人。
各种食物的香气交杂在一起,让人闻一口就津液直流。
道上人潮拥挤,每十步便是一个小摊子,客人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有舞龙的,舞狮的,踩高跷的,猜灯谜的,打铁花的,唱戏的,卖艺的。
看到兴劲处,人们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沐珏拉着我逛来逛去,最后挤进一个猜灯谜的小摊。
架子上高挂着各种模样的花灯,有做成动物形状的惟妙惟肖,有四四方方,每面画上不同的仕女图,或是梅兰竹菊的样式,可以来回转换。
摊主的制灯手艺十分高妙,每年的上元节,他的花灯总是最快被抢光的。
我看中一个嫦娥奔月图样的花灯。
摊主是个六十岁的老者,他伸手捋了一把白须,开口道。
「这位公子有眼光,这个灯我做了足足一个月。
是我二十年来最满意的作品。
只有猜出我的谜语,才能拿走这个灯。
」
「你说。
」
「王昭君仰首看斜月,云天吊亡魂。
猜一个字。
」
我思索片刻。
「望,正西望长安,下见江水流。
」
「公子猜对了。
」
老人笑着拿起竹竿,把挂在最上面的灯拿下来递给我。
我提起花灯,出神地看着画中奔着月亮而去的嫦娥。
沐珏伸手搭上我的肩,歪头凑到我的耳边说。
「殿下,心情好点了吗?」
他的气息侵染了我的耳朵,我心中打个激灵。
不着痕迹的推开他,故意打趣他。
「我确实挺开心的,不过这都是灯会的功劳,和你可没什么关系。
」
「怎么会呢?」
沐珏来了气,拉着我跑到樊楼。
他早早就预定好了一个包间,桌子上摆满了二十多道菜,全是这天下第一酒楼的招牌,滋味直比宫宴。
窗外望去,花灯繁多犹如千树开花,有匠人来到早搭好的架子前,铁具哐当一声,上下作响,火花飞溅,焰火纷纷,乱落如雨。
「这就是打铁花。
」
我们趴在窗边,沐珏指向远方,朝我介绍。
「对了,你等一下。
」
「什么?」
沐珏走到我身后,双手蒙住我的眼。
「十,九,八......二,一」
我睁开眼,只见花炮升腾,五彩斑斓,夜空宛如姹紫嫣红的百花园,比刚才的打铁花更加绚丽。
「你喜欢吗?」
我怔怔的望着天空,闻言转头和沐珏对视,露出一个不带一丝阴霾的笑容。
「喜欢。
」
他看着我澄净眼眸中映射的亮光,红了脸颊。
他不适应地望向天空,像是没话找话似的提起了他初到京城时的时光。
话题越说越多,他拿起酒盏一杯杯的吞下去,直把一盅酒都喝光了。
最后迷迷糊糊的谈起了他埋在心底的一件事。
「殿下,你知道吗?」
「什么?」
我不喜欢喝酒,仍心神清明,只在一旁把玩着茶盏。
「你的妹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
不知何时,我停下了动作。
沐珏仍自顾自的说着。
「那一年我五岁,独自来到京城,很不习惯。
中秋宴上,我跟丢了提灯的太监,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宫殿。
没有灯,没有人,一片黑暗,我无助的蹲在原地哭泣。
你妹妹给了我一件手帕,十分耐心的安慰我,可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一丝哽咽。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后宫残酷,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容纳不了。
我其实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如果不是他还记得。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记得?
「所以——,所以——,殿下,你一定要赢。
」
说着说着,沐珏睡过去了。
暗地跟随的侍卫敲了敲门。
我直起身,该回宫了,上元节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