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无人知是荔枝来 小乔 3903 字 6个月前

第2章

5。

与杨府众人吃过饭,我与裴郎很识相地早早告辞。

天色尚早,我与裴郎在东都繁闹的街巷中并肩而行,不时有飞鸟划过天空,去往任何它们想去的方向,一个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

前世的我,从十六岁起短短一生分成两半,半生困于宅院,半生困于宫墙。

裴家商号产业遍布中原各地,最远的分号已经开到边塞。

今生我有幸嫁入裴家,也想有机会去看看两都外的世界。

那日去给公婆敬茶,我方知,裴家的家主,是裴郎的母亲崔夫人。

崔夫人出身清河崔氏,世家大族的旁支,与地方富商联姻。

再为儿子娶一位官员家的女儿,市井与朝堂的微妙关系,就这样丝丝入扣首尾相衔。

有这样一位眼界通达的婆母主事,于我来说是好事。

接下来的日子,我常去崔夫人处请安,与她聊起幼时蜀州风物和到东都的一路见闻,其中夹杂讯息半真半假,无不让她见识到我的品味与商机。

待到各分号管事来汇报账目的那日,崔夫人将我带在了身边。

分号的管事每季度来,不仅要汇报账目,各商行经营的新品款式,也要一一呈上,供家主遴选定夺。

我掏出怀中的一沓草图,崔夫人看过后大喜过望,竟是比管事们呈上的样式,更精巧夺目。

她只当我是长于世家见识广博,却不知前世我到底在宫闱中待了十几年,更因盛宠之名,曾引领两都城贵女圈的风尚。

只需将前世所见画出,定能引得现下的两都贵女疯狂抢购。

一个月后,裴郎计划启程行商。

家中产业众多,即便新婚燕尔,也不能整日沉迷于闺阁之中。

我来到崔夫人房中,郑重行了个大礼,将心中所想一一讲述。

我朝本就是有史以来,民风最为开放的朝代,武皇执政后,女子的地位更是优于过往历代。

崔夫人听我所述,面色凝重,一番踌躇后,终究点了头。

于是几日后,裴郎出发时随行的队伍,看起来就比以往整肃凌厉很多,除了在他旁边扮成小厮模样的我。

6。

裴家商队出城时,遇上了杨家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

因是举家迁徙长安,车队之首已经出城数里,队尾还在城门中徐徐蠕动。

叔父策马行在队伍前侧,时不时昂首回望城门,将脸上的志得意满留给身后的东都城。

养成闺中雀,货与帝王家。

虽身在官场,他才是地道的生意人,裴家与之相比,火候尚浅。

叔父经过裴家车队时,裴郎喊停队伍,下车在路边等候与他见礼。

叔父却只是轻拽了一下马绳,随意嘱咐了几句,便又拍马前行。

我待在马车内没有露面,掀起帘子向外探看时,只看到叔父所乘的马尾悠悠荡荡渐行渐远,与三姐姐那天转身离去的背影甚是相像。

恰巧三姐姐所乘马车经过,她也正掀帘向外眺望,我们对视一眼,她神色很是复杂。

我在心中隐隐期盼,终究姐妹一场,若她能对我提示半分,我也会对她多一些提醒。

然而对视片刻,她咬咬牙放下车帘,车夫策马疾行再未做停留。

我幽幽叹了口气。

前世裴郎于此次行商遭遇劫匪,三姐姐也因此成婚不久成为新寡,后才重归杨家。

临行前,我向婆母说起:我做了一个噩梦,此次出行恐有凶险。

故此我们特意请了一队东都武艺最高超的镖师随行。

马车后的商队里,大半都是我重金聘下武艺高强的镖师,此趟镖,保人不保物。

这一天,是滚滚红尘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东都城外的两列车队,队尾还在城门处交叠,队首却奔向各自的路途。

杨家的车队带着叔父和姐姐奔向长安的皇权富贵。

裴家车队载着我,将东都、长安、皇城,以及前世种种都远远抛在身后。

前世,我的命运如浮萍遇洪水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卷入巨浪灰飞烟灭。

此生,我却还有万里路要行。

7。

离开东都已有月余,车队一路向东北方向,初时每日还能宿在城镇驿站。

最近半月接近幽州,城镇驿站逐渐稀少,在野外露宿已是家常便饭。

好在车队一路补给准备充足,随行众人也颇有经验,每每不到日落,就会选好落脚点搭好帐篷。

此时还未入秋,有了帐篷宿在野外也不觉得难过。

但也不是每个旅人都准备充足,这天傍晚我们露营,来了两批路人。

一边只有主仆二人,主人衣冠磊落,虽只着一身素白常服,衣襟上的暗纹繁复,想必是有些身份的。

另一边三个人,显然是一主二仆,眉眼挺阔浓须密髯,似是异族人。

两路人马看到我们的帐篷同时眼前一亮,拍马上前与我们协商,各自借走了营地两侧边缘的一顶帐篷。

今夜的林中异常安静,让我想起话本里月黑风高、杀人越货的场景,我让裴郎提醒值夜的镖师们格外警醒些。

果然,入夜,营地遇袭。

我将帐篷内的灯灭掉,掀起一缝门帘瞧着外面的情况。

裴郎在外与镖师们一起抵御外敌。

来袭者有两波,分别袭击边缘的两侧的帐篷,明显是冲着那两路人来的,只是可怜我们夹在中间无辜受累。

袭击异族人的杀手,虽也着黑衣,明显武功平常,手里拿什么武器的都有,攻击也有些杂乱,那三个异族人应对起来绰绰有余。

镖师们显然也迅速分析出了形式,大半人手都在帮那对主仆,那边的黑衣人看起来武器统一、攻防有序,更难对付些。

漆黑的夜色下,营地里几方人马混战焦灼,白衣公子一方的上空,突然亮起一道烟花,黑衣人见状攻势更猛,几位镖师几乎招架不住。

没多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寂静的夜空,给营地里的厮杀更添了几分紧迫。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马蹄声的主人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竟是一队身穿银甲的骑兵。

有了骑兵的介入,袭击的黑衣人很快被治服,只是其中那队较厉害的黑衣人俘虏,很快服毒自尽。

我放下帘子不再察看,今夜可以安稳了。

8。

帐外逐渐安静下来,裴郎回来一把搂住我:“环儿,你就是我的福星。”

我并不清楚,今夜的袭击,是不是造成裴郎身故的那次,但总算是平安度过。

回到床榻之上,我蒙起被子压低声音:“裴郎,那位白衣公子应是皇家中人。”

“环儿如何知晓?”

“那队赶来营救的银甲卫,是皇家护卫,我在杨家接圣旨时见过。”

我撒了个谎,其实傍晚远远看到那位白衣公子,我就认出他是三皇子李亨,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夜间加强守卫,有皇家中人在的地方,总是不安生的。

前世寿王成婚两年后,和武惠妃作死,设计弄死了当朝太子和两位皇子之后,反被圣人厌弃。

反倒是这位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中寂寂无闻,却在太子和寿王两败俱伤之后,成为下一任太子。

帐外,银甲卫迅速收拾好战场,营地重归安静,我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遗漏了。

脑海突然一道灵光闪现,我腾地坐起身,推醒身边刚刚入眠的裴郎。

“裴郎,你信我吗?”

“环儿是我妻子,我自然信你。”

裴郎眼神迷离,语气却坚定。

我向他索要一物,起身走出帐外。

三皇子帐内的灯火摇曳,人影绰绰。

镖师与银甲位各司其职驻守在营地四方,未有异样。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应是还不算太晚。

三皇子的封地在安西,此刻居然会出现在相隔千里的幽州。

皇子擅离封地遇袭,裴家商队的镖师虽然与其共同御敌,但若他谨小慎微要隐匿自己的行踪,最好的方式,就是斩草除根。

若是那样,裴郎前世的死因,就不是什么遭遇劫匪,而是,三皇子怕暴露身份,杀人灭口!

我走到三皇子帐前,驻足在侍卫五步开外,朗声说:“东都裴家杨氏,求见贵人。”

几息之后,帐帘微动,侍从走出来对我点点头。

9。

三皇子端坐在账内,看向我的眼神深沉,隐隐暗含杀意。

我待身后帐帘落下,掏出裴郎给我的玉牌,躬身双手奉上。

“东都裴家,愿从此效忠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脸色一变,很快隐忍下来,沉吟半晌才问:“杨氏,你如何识得本王?”

我略抬了抬头:“小女出自东都杨家,不久前族中三姐姐刚被封为寿王妃。

叔父对几位适龄皇子心向往之,未嫁前,小女曾见过几位皇子的画像。”

三皇子不屑地嗤笑一声,我心中松了一松。

叔父擅用杨家女的婚事钻营是真,见过画像是假,将谎言伏于真相之上最容易令人相信,此事总算蒙混过关了。

“寿王与惠妃倍受圣人恩宠,你姐姐封寿王妃,自有人能庇佑你们。”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凡事不能只看眼前。

小女自幼失亲,在叔父家寄人篱下。

如今姐姐嫁入皇家,小女入裴家门,杨家的荣辱,便与小女无关了。”

“即便如此,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要你裴家的效忠做什么?”

“东都裴家,富甲一方,商户遍布各大小城池,小女夫君是裴家少主,执此令牌,各地人、钱皆可调动。

殿下将来无论是辖制一方,还是问鼎高位,裴家想必都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三皇子沉默良久,终于让侍从接下我手中的玉牌。

从三皇子帐中出来,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消除擅离封地泄露的隐患,与将来的一臂之力之间,三皇子到底选择了后者。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我用裴家的效忠,换取了裴郎的性命,这买卖划算!

此后,我与裴郎游走各地近两年,才离开边塞直奔长安。

算算时间,寿王与武惠妃的谋逆就要来了。

我们回到长安时,寿王已被圈禁,圣人雷霆手段,赐武惠妃一杯毒酒了断尘缘。

倒是三姐姐这个寿王妃,与我前世一样,住进太虚观。

钦天监说三姐姐八字与太后相合,让她在道观为太后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