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正经吗皮带、铃铛、面具…………
萧域明的骨相立体,眉眼深邃,眸色又似泼墨,用那种审视和打量的眼神盯着人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能起到不打自招的效果。
这人变态,但实在生得好看。
凑近他时,还有一股清淡的木质香。
每次闻到,顾屿桐都觉得莫名醺醺然。
他紧盯着那双墨黑的瞳,咽了口唾沫。
悲催系统小光球疯狂警示:【宿主,不要搞男人啊!】
顾屿桐用意识和它对话:【没搞呢还。】
系统扯着那副机械音的破锣嗓子继续警示:【男人只会影响我们完成任务的速度。】
【我带反派搞事情,和我搞反派是两回事。】顾屿桐条理清晰地和它理论,【第一,我没有感化他,第二,我没有搞死他。哪点违规了?】
【……】
经过前两个世界,系统小光球已经彻底免疫了,电击也好,惩罚也罢,都阻止不了这两人he的步伐。
这个世界索性摆烂。
顾屿桐挑剔起来:【还有,谁说我要搞他了,要搞也是搞个正常的人。你看这人从头到脚有一点正常人的影子吗?】
系统礼貌沉默:【……】您别是被搞的那个。
“陛下?”
萧域明其实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只是审问阿黑时见他支支吾吾,编的瞎话又漏洞百出,于是才打算空手套白狼。
他至今都对那个梦的真实性存疑。
顾屿桐内心挣扎许久,最后索性放手一搏:“朕不猜。”
“窑子你家开的?你管我去没去。”
可不能着了萧域明的道,说不定他什么也不知道呢。
话音刚落,门口大步跨进来一个身形高挑、眉目硬朗的男人:“六弟,瞧瞧皇兄这次从西洲回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顾屿桐循声看去,来者正是原身的大皇兄顾云修。
在顾屿桐上头,一共有过五个哥哥。
这些人要么争权夺位,死于自相残杀,要么不避锋芒,被李无涯斩草除根。
最后只剩下两人,一个是一无是处的顾屿桐,一个是看起来一无是处的顾云修。
顾屿桐即位后,顾云修便以无心权术的借口,云游四海去了。
然而要在那样狼环虎饲的环境里存活下来,要么是真的脑袋空空,要么则是大智若愚。
顾云修便属于后者。
“哥哥知道你喜欢玩铃铛,前几天逛集市特地给你买的。”顾云修“哐啷”一声把包袱摔在顾屿桐和萧域明两人之间的茶几上,“不打开看看?”
也正是因为几个弟弟里最后只剩下顾屿桐这一个,所以顾云修对他很是疼爱。
虽然平时不能在皇城内陪他,但每逢重要节日的宫宴,顾云修不管多远都会赶回来,有时还会给弟弟带点宫里没有的稀奇玩意儿。
“哥,这回还是红铃铛嘛?”
顾屿桐眉开眼笑地解开包袱的绳结,包裹着的布帛散开来,里面的东西瞬间一览无余。
“……”
他忽然不笑了:“……哥,你逛的是正经集市吗。”
闻言,萧域明往里瞥了眼,眼色瞬息万变。
顾云修有些疑惑:“不喜欢吗?从前哥哥给你带这些东西,你都很开心的……”
他在那堆奇形怪状的柱状物扒了扒,最后挑了一个带有铃铛的面具,那东西其实也不算是面具,只勉强能遮住眼,下方还有一颗稍大些的铃铛,由一条皮质的条带固定着。
顾云修伸出修长好看的指节挑了挑铃铛,惋惜道:“这个可是哥哥跑遍大半个集市才找到的。”
顾屿桐第一眼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问萧域明:“这是什么?”
顾云修的目光终于移到这间屋里的第三个人身上,他扫了眼端坐椅子上的萧域明:“许久未见,萧大人英姿依旧。”
萧域明微微颔首,处变不惊:“南昭王谬赞。”
察觉不到这股涌动的暗流,于是顾屿桐开始用胳膊肘去蛄蛹萧域明,好奇道:“朕问你话呢,这是什么?”
萧域明敛眸,清嗓。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常年留守酆门关,北疆一带民风开放,好男风,再加上位于两地交接处,天高皇帝远,见不得人的地下生意更是数不胜数。
他虽不沾,但见的却不少。
他反将眉梢一挑:“陛下竟不知?”
顾屿桐理所当然:“不知道啊。”
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镜十匆匆走进来,面色凝重:
“主子,出事了。”
萧域明起身,和他走至门外:“何事?”
镜十压低音量:“萧老将军的三名旧部于今早抵达都城,方才前去接应的人紧急传信给我,说三个老人家歇脚的旅店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放了火……三人如今下落不明。”
“三位老者是当年唯一的人证,如果他们出事,那我们日后再无为老爷翻案的可能。”
萧域明眼中杀机隐隐:“白养一群废物。”
“主子,现在是继续派人去找吗?”镜十心中一紧,“这里头必然是李无涯在捣鬼,但又不是他的风格。他抓到人不杀,很有可能已经布好局,引您深入。”
“让他们看好冯二,必要时再砍他一条小腿。”萧域明的瞳色冷而沉,语气森然,“我去追人。”
镜十毫不犹豫:“主子,我跟您一起去。”
萧域明一顿,回头看了眼御书房内。
离开前,对镜十道:“你留下。”
御书房内。
顾云修敛了嬉笑的神色,问顾屿桐:“怎么如今又和萧域明搅和到了一起?”
顾屿桐说:“说来话长。”
顾云修忧忡更甚:“李无涯是什么人?当年他的上位手段你我都是见识过的,你和萧域明惹上关系,被他发现了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如今我只剩你一个弟弟,无论如何不能再看你从一个虎穴跳到另一个虎穴。”
“哥。”
顾屿桐揉了揉眉心:“做人傀儡的滋味并不好,桂花酥的味道更让人反胃。东凌如今大厦将倾,如果一定要在那之前抱住一根浮木,朕更愿意选一根不那么硌人的。”
“萧域明……”顾云修低吟片刻,眉宇间的忧忡不减半分,“此人逞凶斗狠的能力不在李无涯之下。”
顾屿桐翘着腿,把玩着那张面具上的铃铛,打哈哈:“是么,朕觉得还行。”
顾云修攥拳,下定决心似的:“皇兄带你走。不管萧、李二人最后斗成如何,都和咱们没有半点关系。此后,天底下再没有顾屿桐这号人物。”
“为何要走。”
“我偏不走。”
“哥,”笔杆在顾屿桐修颀的指节上翻飞,他含混笑道,“这风水,也该转转了。”
通传的太监从外进来,给顾屿桐和顾云修行完礼后,将盘里的桂花酥搁置在顾屿桐桌前:“陛下,国师大人唤您过去一趟。”
早朝上那么大动静,李无涯一直憋到现在才传他过去,也算他能忍。
“原来朕竟是那个听人传唤的。”顾屿桐头也没抬,“这宫里的规矩何时变成这样了?”
小太监假模假样地跪地、磕头:“陛下恕罪。”
“回去告诉国师,朕忙着呢,不见。”
“是。”
小太监走后,顾云修盯着那盘桂花酥看了许久。
其实两人的眉宇有些像,笑起来更甚,但顾云修眼眸狭长,思考或是做决策时,不经意流露出的锐利,和鹰隼这样的猛禽很像。
他拾起那盘桂花酥,砸向地面,瓷碗碎片登时迸裂开来:
“哥帮你。”
*
中秋宫宴,权贵重臣、皇亲国戚皆受邀出席。
宫阙长明,设宴千里,不分天上人间。
然而,席位上却空无一人。
殿外,皓月当空。
下至青衫芝麻官,上至紫袍重臣,浩浩荡荡地跪在城楼下,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全是李无涯的人——确实应了今晚团圆夜的气氛。
热闹得很。
顾屿桐把胳膊靠在雕栏上,懒洋洋道:“众爱卿今夜又发的什么疯?”
为首的是吏、户、刑部的几个小官,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打的是什么主意。
无非就是“请君明鉴”、“严查萧某”、“收回兵权”云云。
这几天,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顾屿桐隔空点了点那几个小官:“你们那三个领导不都回来了吗,还来朕跟前闹什么?”
早在宫宴开始前,萧域明就派人把没了舌头的这三个又送了回去。
毫不遮掩,行事招摇。
仿佛是在昭告全天下的人,人是他萧域明绑走的,舌头是他萧域明割的。
楼下的那几个狗腿声泪俱下道:“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重案!当街劫走朝堂重臣不算,竟然还拔了三位大人的舌头,这凶手未免也太罔顾朝纲,目无王法了!”
“陛下。”李无涯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刺杀之事,臣全听陛下定夺。可公然对朝堂重臣下手,这事怎么说。”
顾屿桐嗤笑了声:“所以国师今夜的这番安排是在逼朕么。中秋夜宴,众目睽睽,你让这些人跪在这里,当着一众臣下和皇亲的面,给朕难堪?”
“还请陛下还三位大人一个公道,严惩恶人!”
“萧域明奸险狠辣,请陛下严惩!”
“请陛下严惩!”
……
高呼声不断,扰人心烦。
顾屿桐对李无涯说:“换你来当这个皇帝,你难道不想割了这些人的舌头吗?”
“臣不敢。”
“你不敢?”
顾屿桐又是一声轻笑,李无涯势力遍布朝野上下,手握实权,却仍然需要一个傀儡,并不是他不敢篡位,而是——
“虎符还在朕这儿。”他笑得漫不经心,“国师不敢也是正常的。”
李无涯眼神一寒,是很明显的危险之意。
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他究竟许了陛下什么好处,还是能给的比臣多?”
绕来绕去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萧域明么?”顾屿桐摇摇头,笑得风情不羁,“朕只是吃厌了桂花酥,换换口味罢了。”
李无涯沉默了会儿,随后沉沉笑出声:“那陛下可知,他今夜去了何处。”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城楼上,秋风萧瑟,有些冻人。
顾屿桐微微蹙眉。
李无涯欣赏着他脸上的疑惑,轻摇着头:“陛下如此一番真心,可惜交付错了人。”
正当顾屿桐不解时,李无涯身后走上前来两位侍女。
她们手里各端着一个托盘,其中一个顾屿桐认识,还是那晚老太监非得逼他吃下去的药,吃了这东西,估计就彻底沦为了李无涯手里不会思考不会言语的提线傀儡。
另一个托盘里装着一只琉璃酒壶,很漂亮,但这宫里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危险。
这是毒酒。
“那老太监办事不力,不得陛下的心,死了便死了。臣特地换了些模样讨巧的侍女来服侍陛下。”
顾屿桐稍稍后退一步。
城楼下的高呼声一波盖过一波,催命符一般绕梁不绝。
“今夜。”
“他不会来了。”
“虎符还是毒酒,陛下选一个吧。”
第52章奖励爱卿吃不吃大鸡腿?
“当年除夕,萧誉率兵三千,攻入皇城,最后就是被禁卫军擒于此处。”
“陛下站着的这里,就是萧域明的父亲、前朝的叛军,萧誉受降的地方。”
李无涯负手而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高楼的风拂过,两个时空的场景相互交叠,只有清冷月色依旧。
今晚,他要顾屿桐手里的虎符,要彻底削夺萧域明远在关塞的五万兵权。
他要在此处,再挫一次萧域明的威风。
两名侍女走近一步。
李无涯并不看他:“陛下可选好了?”
话毕,两颗石子儿从远处飞出,速度极快,力道极猛,发出簌簌然的破空声,只听两名侍女闷哼一声,手里的托盘便应声倒地!
毒酒和药撒了一地,蜿蜒的酒渍顺着顾屿桐的衣摆,流向身后。
顾云修从城楼黑暗处款款走出,沉沉笑道:“国师大人这是何意?”
“君君臣臣,国师莫要失了规矩。这天下,毕竟姓顾。”
顾屿桐向后看去,这才顾云修身后还跟了一人,俨然是镜十。
“镜十?”
镜十收好手里的石子儿,用袖袍遮住。
他将小臂上掸着的狐裘披风拿下,抖了抖,给他披上。
镜十:“主子说过,子时的第一声钟响时,他会回来的。”
渐大的夜风将披风吹得猎猎作响,隐隐有股很淡的木质沉香散开,莫名让人心安。
顾屿桐裹紧了些,看着一反常态的镜十,笑出声:“小镜十你今日怎么这么乖?”
镜十默默偏过头:“主子的意思。”
顾云修站在顾屿桐和李无涯两人之间,手攀上雕栏:“三个无关紧要的臣子罢了,舌头割了便割了,犯得着国师如此兴师动众,让陛下难堪?”
李无涯接连吃瘪,脸上已然挂不住笑:“南昭王言重,只是背后行凶之人身份特殊,况且——”
“朕记得——”
“萧大人出身显赫,父亲是前朝镇国将军,母亲是南国公主,自非寻常人能比。”
“暂且不论其他,他镇守边塞,军功赫赫。酆门关的五万骑兵,能平战乱、抵外敌,究竟乱了谁的心?”
顾屿桐字字铿锵。
转而看向李无涯:
“削兵权,定其罪,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究竟是为了安朕的心,还是为了安你一人之私心。李无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李无涯拂袖,怒道:“他毕竟是罪臣之后!”
子时的钟声准时敲响,悠扬邈远的回音由远及近——
清脆的马蹄声撞开夜雾。
“天子在上,臣萧域明,有事上奏!”
又一道马鞭落下,烈马嘶鸣声在寂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人一马,出现在眼前。
顾屿桐自城楼俯视而下,萧域明一身玄衣,勒停马匹,翻身下马。
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一同走下来的还有一位浑身是血的老者。
萧域明扶着老者上前,还没开口,老人家就“噗通”一声跪在城楼下,向顾屿桐请罪。
周围原本跪着的大臣连连让步,唯恐避之不及。
“罪臣无颜面对天子,苟活至今,只为一件事情。”
顾屿桐抬手:“老人家你先起来。”
那名老者摇摇头,又呛出一口血,接着说:
“罪臣本是萧誉将军的一员副将,五年前……新春前夕,原本在北疆作战指挥的老将军收到自都城快马加鞭呈来的一封密信。
将军在接到密信后,临时借调三千精兵,自北疆紧急返回都城,可没等踏进城门,就中了埋伏,三千精兵无一幸免,死于箭雨之下,最后甚至被诬陷成欺君谋反。
除夕之夜,萧老将军在狱中遭奸人设计陷害,手筋被挑,喂了哑药,连定罪书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惨死狱中。
翌日,圣上降旨,萧府满门抄斩。”
顾屿桐听得心惊,原来早在五年前,李无涯的手段便已经阴毒至此。
这番话一说完,在场之人皆是瞠目结舌,纷纷交头接耳。
只听老人家强撑着一口气,字字泣血:
“当年那封密信来得突然,上头只有简简单单的四字‘城危,速回’,事出紧急却又疑窦丛生……
萧老将军行至中途,特令罪臣在内的三名副将半路折返,一是忧心北疆战事,二是隐隐觉得事情有蹊跷,遂将当时还在前线领兵的萧公子托付给罪臣三人。
都城事发后,我们三人本想将实情告知萧公子,却不料遭到了背后之人的追杀,没办法,我们只好暂时先躲起来。不曾想这一躲,就是整整五年。
一个月前,萧大人找到我们三人,本以为等了五年,终于等到沉冤昭雪的机会,谁知就在两天前,我们歇脚的旅店遭人纵火,那伙奸人挟持了我们,用以威胁萧大人。
是萧大人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奋力相救,可最后却只救了臣一人出来。”
顾屿桐见他气息羸弱,无意再耽误时间,便引导道:“当年那封密信何在,递信之人是何人,你口中的背后之人又是谁?”
老人家身上估计全是伤,他扶着萧域明的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刚想开口,却被萧域明制止。
“张伯,我来。”
萧域明的气息沉稳,在夜里如同雷霆般有力:
“密信如今已经不在,但递信之人臣已查明,是前朝先皇身边的总管冯二,当年被人收买,替人办事,事成后担心被灭口,后隐居东水镇。”
李无涯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抚掌嗤笑出声:“萧大人,您真是排了一出好戏。什么密信,什么灭口,那我请问,人何在,证据何在?”
萧域明置若罔闻,只紧紧盯着一旁的顾屿桐,把话说完:
“至于背后之人,正是当朝国师,李无涯。”
李无涯笑得更加嚣张,少了些平日里的内敛温和:“萧大人的意思是,我李某构陷前朝重臣,买凶杀人,事后灭口,对么?萧大人为了给你那逆臣父亲翻案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夜色里,萧域明眸中的墨色愈发冰寒,隐隐可见正欲冲决而出的暴虐因子。
是极其危险的预告。
似乎下一秒就能将此地夷为平地。
顾屿桐唤他:“萧域明。”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他试着安抚他,拉回他的理智:“证据。”
萧域明,我们有证据的,不是吗。
萧域明被这一声传唤拉回了些神志,紧攥的拳稍稍松泛了些,抬眼看他。
清醒些后,他继续道:“陛下,冯二对其罪行供认不讳,臣已经将人移交大理寺。至于背后之人,臣请陛下——”
李无涯毫不客气地打断:“区区一个下贱的阉人,说的话如何能当真?那冯二的上下嘴皮子一碰,难道就真能洗脱当年萧誉带兵围城的谋逆罪行了?难道就真能证明是我李无涯做的局,害死了你箫氏全族?”
此时,就连那坏得掉渣的系统小光球也不禁感慨道:【啧啧,人渣啊。】
顾屿桐锤上雕栏,转身斥道:“你住口!”
城楼下,那名老人家猛然挣开了萧域明搀扶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又走近了些。
夜色凉薄。
圆月圆月,千古年间都象征着美满和团圆。
“苟活五年之久,张某无以谢罪,但求陛下能明善恶,辨忠奸,严惩李无涯,还……还萧老将军一个公道,还——还萧氏全族一个公道!”
气数将近之人此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力,他转身,趁萧域明不注意,一把抽出了萧域明腰间悬着的佩剑。
“乾坤朗朗,罪臣替九泉下的萧誉将军和那三千袍泽,叩谢皇恩!!!”
“张伯——”
萧域明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冲过去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顾屿桐一震:“来人,拦住他!”
顷刻间,血如泉涌,撒了一地!
张老刎颈自杀,血洒城门。
他躺在冰冷的石砖上,这里也是萧誉曾经被擒的地方,岁月流转,物是人非。
他耗尽最后一口气,拍了拍萧域明的手背,像从前在北疆带他打仗那样:
“……张伯在,不怕他们。”
云层散开,今年的月亮格外地圆。又亮又圆。
张老没了呼吸。
萧域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静静地整理好他的衣冠,把人放倒在地面上,安置好。
随后站起身,撩起衣袍,跪在了血里。
这是萧域明第一次跪当朝天子。
“臣请陛下,为父平反。”
“为除夕夜的三千将士正名。”
寂寂黑夜,风声不息。
在场所有人都噤声了,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顾云修不忍再看:“陛下,让这些人都散了吧。”
顾屿桐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萧域明身上:“重启卷宗,翻案重查。”
萧域明抬眼看他。
顾屿桐的声音冷凌凌的,带着天家的威严:“传召五年前负责审那件案子的大理寺卿,连同冯二一并审问,不管用什么手段,七日内给朕一个结果。”
“重点看管冯二,若是人死于非命,”顾屿桐转头看李无涯,抬指轻点了点他,“你逃不了干系。”
李无涯扯扯嘴角,隐忍怒意:“陛下,早已盖棺定论的陈年旧案,还有翻案的必要么。”
“国师心虚?”顾屿桐笑笑,继续说,“另外,国师最近为国事操劳,伤身伤神,这几日就待在国师殿好好休息休息,不必外出了。”
说完,他问一旁的镜十借了三颗石子,站在高楼,精准地砸向了为首的那三名小官的脑袋。
“回去也劝劝你们大人,积点口德,一天天要这个死,要那个死的,烦不烦。”
“还有你们底下这群废物,要么回去自己割了自己舌头,免得再扰朕清静,要么每人誊抄一千遍静心诀,明日早朝前呈上来。”
“谁若是再聚众闹事,朕绝不轻饶。”
顾云修挑眉看向顾屿桐,总觉得这人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场“宫宴”最终以这样的画面收场,一群七老八十的大臣你搀着我我扶着你,逐渐离去,周围杂七杂八的人也纷纷跪恩离场。
镜十得到吩咐,厚葬三位老者。
顾云修也因舟车劳顿,早早离开。
顾屿桐屏退左右,一人背靠城墙,奢侈地发了会儿呆。
夜色下,萧域明从拐角处走出,不紧不慢地朝顾屿桐走去。
顾屿桐听到脚步声:“中秋夜宴,萧卿今晚可算是来迟了。”
“……”
顾屿桐不愿再去提及那些血和恨,而是冲他一笑,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被油纸包裹着的物件:“爱卿吃不吃大鸡腿?”
萧域明和他一样,背靠着城墙,肩并肩。
眉宇间泛起毫不掩饰的疲惫。
顾屿桐默默挨近他,惋惜道:“大鸡腿啊大鸡腿,是你没有那个福气被萧大人看上,不过没关系,被朕看上也是一样的,朕来尝尝你。”
萧域明闻言看了眼顾屿桐,又去看他手里的鸡腿。
“你看你果然饿了吧。”顾屿桐很善解人意地替他剥开油纸,瞬间油香四溢,他开始跟他讲道理,“大鸡腿呢,是用来奖励那些很优秀的人的。”
他想了会儿,接着说,“朕奖励你,擒贼有功,为父平反,勇气可嘉。”
“还奖励你,这么多年来,一个人和李无涯斗智斗勇,谋得如今的地位。”
萧域明终于说出一句话:“臣不是什么好人。”
像是辩白,更像是不知所措。
浸淫在仇恨里,久而久之,面对善意都是这样稚拙的。
“朕知道,你父亲清白,你可就难说咯。”顾屿桐笑出声来,把鸡腿递到他嘴边,碰了碰他的唇,“尝尝。”
萧域明看着顾屿桐那双晶润的眼睛,舔去唇边沾上的油:“幼稚。”
“敢说朕幼稚。萧卿,你放肆。”说虽如此,但顾屿桐语气间却没半分恼意,将鸡腿塞进他嘴里。
萧域明明明冷着一张脸,却还是尝了尝这份属于他的奖品。
顾屿桐:“辛苦了。”
得到理解和体谅的恶人总算是摘下防备,愿意在心里给对方开一扇小小的窗:
“那时候,我在北疆打仗。新年第一天,我的二十三岁生辰日,父亲和母亲身死的消息就传了来。”
“等我打完仗赶回去后,萧府已经没了。”
简简单单两句话,被他以一种看客的冷漠陈述语气讲出来。
好像痛不在他。
顾屿桐收回鸡腿,自己咬了口:“刚刚那个张伯……”
“是父亲的麾下,我的剑术便是他教的。”
萧域明抬头望月,不知道在想什么:“如今也死了。”此后人间,再无至亲。
忽然间,双肩搭上来一只胳膊。
顾屿桐用眼量了量两人的身高差,不经意间踮起脚,把人肩膀勾住,拍了拍:“朕帮你出这口恶气。”
他其实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口恶气谁也出不了。
但他想到便说了,脱口而出地、下意识地。
毕竟在他看来,萧域明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哄。
萧域明的眼神深沉而疲倦,唯独眸心那点黑像是微微亮起。他低头看说话人:“嗯?”
“不是说好了今夜带你去偷解药嘛,朕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现在?”
“对啊,现在去。早日解了你的毒,也好早日从你手里拿到我体内催情散的解药不是吗?”
眸心刚刚燃起的那点亮又熄灭了:“什么出恶气,原是为陛下自己。”
顾屿桐拽着萧域明的袖角,轻轻晃了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了,难道你敢抗旨不遵?”
两人并肩靠着城墙,肩膀随着动作撞来撞去,顾屿桐的鸡腿又实在是很香,说着说着,从来都是端着一副凶态的人竟然软下心来。
萧域明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袖角从顾屿桐那只沾满油花的手里拽了出来。
往外走去。
“萧卿去何处?”
“拿药。”像萧域明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就算是偷也要说成拿的。
“嘘!”顾屿桐快步跟上去,又开始用肩膀去撞萧域明,“我们这叫偷,这难道是什么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吗,你小声点!”
萧域明又开始摆出那副奸佞之臣的姿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行的事,能叫偷么。”
荒唐!
忠奸善恶他顾屿桐还分不出来嘛!
“嘿嘿,其实朕觉得,忠言也没那么逆耳嘛。”
“爱卿你说得对。”
当晚,国师殿便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大火。
第53章爽到你了唇瓣被逗弄得有些泛红……
国师殿。
夜色渐深,浓烟四起。
顾屿桐扔了点火的木柴,拍拍手,被自己点着的烟雾呛得咳了两声。
刚直起腰,忽的被人握住手腕,猛地拽到了一旁隐蔽的墙角。
萧域明伸出食指抵在顾屿桐唇间:“有人,噤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顾屿桐现学现卖,贴着他的指尖、艰难地蠕动嘴唇,“怕什么?”
萧域明的指尖被顾屿桐这股动静挑弄得酥痒难忍,他坏心眼地重重按了下去,又揉搓起人家的唇角来。
看着顾屿桐的唇瓣被逗弄得有些泛红,舒心一笑:
“话虽如此——”
“但陛下难道想要旁人撞见陛下的……”
他刻意一顿,边把人往墙角逼,边垂眸看身下人:“这副模样、同臣厮混一起,而且还是在李无涯的寝殿内。”
“厮混”二字轻飘飘地掠过,带着暗示性很强的揶揄。
仿佛和他搅和在一处是一件多么背德、堕落的事情。
顾屿桐心脏蓦地收紧,在男人不容抗拒的威势下有些败下阵来。
他勉强地让自己笑出来,连尾调都发着自己没察觉到的颤:“朕是天子,朕怕什么?”
萧域明并没有因此放过他的意思,继续添油加醋:“好像在偷情。”
“好像是在和陛下偷情。”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冷,说出的内容却暧昧旖旎,因此也别有一番风情。
空气中的烟雾浓度越来越高,顾屿桐大脑缺氧,像是被捏住后颈后才老实些的猫崽。
“像”和“想”两个字发音太相近,以至于他在这样混乱难堪的环境下,有些分不太清。
……他想同朕偷情?
“你想也没用,朕不要和你偷情。”
“不要?”
萧域明漫不经心地笑笑,在他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漫不经心。
他执意要据为己有的东西,哪怕不是他的,或是对方不情愿,最后也必然会是他的。
——不管采取何种手段。
这样蛮横的强盗思维,同样也适用于高居万人之上的尊贵天子。
“由得了陛下么。”
“……你最好是在同朕说笑。”顾屿桐小幅度地挣扎着,隐忍着怒意,“朕在众臣面前护着你,为你说话,不是为了让你恃宠——”
“恃宠怎样?”
“你……!”
原本以为有了这几日的相处,这人能稍微收敛些,没想到还是一样地——
“变态!”
一道巴掌猝不及防地落下,萧域明的头往左一偏,右脸迅速泛红。
没人敢这么对他。
萧域明先是一怔,擦去嘴角渗出的血,眼中泛起兴奋的幽光。
“爽到你了?”顾屿桐梗着脖子给自己找回场子,他有些心虚地笑笑,端的却是一副耀武扬威的语气,“给朕赔礼道歉。”
这巴掌的动静属实不小,甚至连忙于救火的宫人们都被吸引了注意,纷纷走近。
“什么动静,是不是纵火之人?”
“要不要去禀告国师,请国师大人来看看?”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的思维通常是赶紧离开现场,但萧域明不是正常人,这很难说,他有时候甚至称不上人。
他恶劣地锁住顾屿桐的双手,别在头顶,将人控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语意不明:“想不想更爽?”
“萧域明你疯了?!”顾屿桐想挣扎却又不敢挣扎,压低音量,警告道,“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萧域明用他的话来堵他:“陛下是天子,怕什么。”
脚步声渐近。
顾屿桐双手被缚,又不敢开口说话,只好看着他。
顾屿桐这样安静盯着人的时候,眨眼睛的速度都变得轻缓了些,有点乖的样子。
习惯了他的桀骜和顶撞,偶尔见到这样的顾屿桐,萧域明的心情这才稍稍愉悦了些。
“君不君,臣不臣,东凌国向来如此。”萧域明满怀恶意地同他谈条件,“陛下服个软,臣就带陛下离开。”
顾屿桐的模样看上去更可怜了。
可萧域明心软的次数是极其有限的。
“大胆——”
“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在那里!!”
顾屿桐被惹得有些急,他的语气无奈又带点刻意地讨好:“爱卿……”
萧域明挑眉:“如何?”
“爱卿,带朕走吧……”
萧域明罕见地露出点被取悦的笑容,松开了他的手,但没想到一松开,顾屿桐就瞬间变脸,扬起手掌给他的左脸也来了一巴掌。
清脆动人。
“让朕服软。”顾屿桐揉着自己被勒出红痕的手腕,轻描淡写瞥他一眼,“倒反天罡。”
被墙角的动静惊扰到的众宫人拿着棍棒慢慢走进,一扒开草堆,结果发现空无一人。
“真是见鬼……”
*
火势蔓延起来,浓烟恰好遮住了檐瓦上的身影。
萧域明采取的是最方便最好控制人的一种姿势,他单手扛着炸毛的顾屿桐,飞身掠过一座又一座大殿。
顾屿桐被颠得难受:“放朕下来……咳咳!”
萧域明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酷:“不讲信用的人没资格再谈条件。”
“不就是两个巴掌吗……”顾屿桐这时候才大度起来,晃晃自己的屁。股,“男子汉大丈夫,朕让你打回来就是。”
萧域明显然不为所动。
“你这都飞多久了……实在不行,你还是把朕放下来,朕给你指路。”
萧域明不吃他这套:“图画成那样,也是臣的问题?”
顾屿桐耍嘴皮子的功夫很是厉害,萧域明不得不防。
肩上的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萧域明不知道的是,顾屿桐的演技也很是厉害。
“……”
最终,铁石心肠的人冷着一张脸,把人放下去,背了起来。
得逞的顾屿桐顺理成章地趴在人家肩头:“往左转。”
“……”萧域明确实没看懂那张鬼画符一般的图纸,只好往左去。
待行至李无涯洗浴的寝殿时,萧域明停住脚步,忍着恶心:“我对他没兴趣。”
“呀。”顾屿桐装模作样地惊讶道,“朕记错了,不在这边呢。爱卿快回去,往右转。”
萧域明不动了,顾屿桐看不见他的表情,没办法揣度他的心思。
用手抠了抠他的肩膀。
偏头去看他。
他其实也不太喜欢被他背着。
看不见他的表情,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朕不逗你了,就是往右。”
“萧卿?”
顾屿桐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走。”
顾屿桐的字迹虽然潦草狂放,但好在记性不错,不刻意捣乱的时候,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就在那处高阁附近,萧域明将顾屿桐放在瓦檐处坐好,自己三下两除二飞身下去,借助四起的浓烟掩身,很快便在混乱中找到了药室的位置。
俗话说久病成医,他中毒已久,吃过的药不胜枚举,再加上镜十平日里也试着研制过很多解药,在众多丹药里,他大概也能猜出那颗才是真正的解药。
他将有可能会是解药的丹药收好,踢翻烛台,加大火势,在被人发现前离开了药室。
“找到解药了?”
顾屿桐在房顶等到萧域明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
刚想伸手碰碰,却被制止:“不会是九寒丹的丹毒又发作了吧?”
又。
萧域明如果这时候神志像平时那样清醒,一定能听出来其中的猫腻。
自他重生回来后,毒只发作过一次。
就是那一次,两人稀里糊涂亲在了一起。
顾屿桐这么问,意味着那个“梦”其实不是梦。
确实亲了。
但他现在不算太清醒。
他一字未发,带着顾屿桐离开国师殿。
顾屿桐有些疑惑,甫一去碰他的肩膀,谁料萧域明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朝自己跌来。
顾屿桐下意识去扶他,刚一碰到他的腰腹处,便感觉不对劲,猛地缩回手查看——
“血……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背着他牵扯到了伤口的缘故,这时候血越流越多。
顾屿桐咬牙,抓过他一只胳膊搭在肩上,抄近道回了自己寝宫。
一进寝宫,他就把门锁上。
阿黑焦急地从里迎出来:“陛下,您怎么总是在外边捡野男人啊。”
待看清萧域明的脸,他才悻悻地闭了嘴。
顾屿桐累得满头大汗,他把萧域明放倒在床上,对阿黑说:“别声张,别传太医,屋里还有药酒吗?”
“原本是没有的,只不过前两天镜十带了些来。我现在去拿。”
前两天……?
镜十不跟着萧域明一同前去救人,来这里做什么?
阿黑端来药酒时,萧域明正好睁开眼,坐了起来。
“这是哪儿。”
顾屿桐伸出修长两指撩开纱幔,挑眉道:“朕的寝宫,朕的龙床。”
顾屿桐从阿黑手中接过药酒,让他守在门口,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随后,他把药酒递给萧域明:“涂药。”
萧域明战场上杀敌无数,流血受伤是家常便饭,他不是什么娇气的人。
但他此时躺在所谓的龙床上,盖着某人的被褥,闻着某人身上常带的熏香,忽然改变了想法。
他是不娇气,但他心眼子坏啊。
“可能是去救张伯他们时,被李无涯的人伤的。”压根没人问,但萧域明看了眼被牵扯到的伤口,自顾自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顾屿桐便问:“为何不带上镜十?”
萧域明看了眼顾屿桐,没有说话。
顾屿桐很快会意:“你把镜十留下来守着我,自己单枪匹马去救的人?”
萧域明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任他猜想,不给答案。
这招师承顾屿桐,却比顾屿桐更胜一筹。
总之比明晃晃的撒娇管用得多。
顾屿桐心肠不硬,微微有些动容。
萧域明又看了眼顾屿桐递在空中的药酒:“伤在腰背处,擦不到。”
顾屿桐很好脾气地说:“衣服脱了,朕帮你擦就是。”
萧域明终于得逞,得寸进尺道:“手上也有伤。”
顾屿桐看在他把亲信留在自己身边、防止李无涯对自己做什么的份上,将心一横:“朕帮你脱。”
中秋月圆,阖宫安宁。
天子寝殿内,轻纱飘动。
顾屿桐脱了靴子,索性上了床。
为了方便脱衣擦药,他跪在萧域明腿间,亲手解开男人的腰带,脱下他的里衣。
终于脱完后,一副属于男人的精壮身躯展现在面前。
古铜色的皮肤,肌肉盘虬,青筋蜿蜒。
比起这些,顾屿桐率先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新旧交叠,相互覆盖。
萧域明自然地袒露着,轻哂:“怎么了。”
“……没、没怎么。”
“辛苦陛下。”
顾屿桐用药棉蘸上药酒,揭开衣物,找到腰腹那处的伤。
衣物都被血沾湿了,只是最外层是玄衣,很难看出来。
救人时受的伤,一直到刚刚才表现出来——萧域明看上去是很能忍痛的人,想来应该是失血太多,实在撑不住了。
这道剑伤从后背一直蜿蜒向腰腹处。
顾屿桐的药酒一路从背后擦到萧域明身前。
萧域明确实很能忍痛,这点伤对他来说,其实压根不算什么。
但顾屿桐每每要下重手时,都会征询意见般仰头看他,这时候,萧域明便会稍稍皱起眉头。
因为这样通常能得到顾屿桐的宽慰:“没事,再忍忍,实在不行朕轻点擦。”
在擦到小腹下方的伤时,顾屿桐明显动作一顿。
萧域明故技重施,带点恶劣的笑:“怎么了?”
因为衣物都脱了,所以关键部位只盖了层薄薄的衣料,很明显地被笼出一个体积骇人的形状。
顾屿桐微微瞪大双眼,看他。
萧域明微挑眉:“如何?”
顾屿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大。”
萧域明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却刻意要让他更难堪似的:“我说我的伤如何?”
顾屿桐被噎得哑口无言,慌忙找补:“大,面积很大。”
他迅速擦完药,胡乱地用布条把伤缠好,帮人穿好衣服,随后下了床。
后半夜,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国师殿失了火,以及某人被惹弄得有些狼狈之外,其他人都相安无事。
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些。
一来是因为国师殿走火一事。
东凌国向来盛行鬼神之说,国师殿此次失事,让国人不禁揣度是否是天降意旨,大灾将至的前兆。
再加上当时有很多人传言,失事那晚在国师大人的寝殿内听见了诡异的声响,更坐实了这次的天降灾患。
于是,众臣提出,前往南边的泯悲寺祈福。
顾屿桐总不好说,那晚不是鬼怪,是他和自己的臣子在墙角厮混。
只好同意。
二来是因为解药一事。
萧域明带回去的丹药里的确有一颗是九寒丹的真正解药,但李无涯心思缜密,万事留足退路,这颗解药里还差最后一味药草。
据镜十说,这味草药很是难寻,古籍记载只生长在南方。
顾屿桐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去寻,以免打草惊蛇,只好让顾云修出宫去找。
顾云修常年云游四海,很快便在南方一处神秘的药王谷里寻得了踪迹。
巧的是,正好和此行去祈福的泯悲寺相隔很近。
于是在秋高气爽的一天,顾屿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而萧域明作为陛下钦点的护驾人员,也跟随一同出行。
只可惜,李无涯也跟来了。
此次远行,是祈福,也算是南巡。
顾屿桐很久没出宫透气了,轿辇里,他懒洋洋地躺在软椅上,让一旁的阿黑挑起窗纱,好让他闭眼晒晒太阳。
车马行进中,阿黑有时候透过窗能看见队伍前头的萧大人。
不知想到什么,阿黑挠挠头,嘟囔道:“陛下。”
顾屿桐眼都没睁开,很舒服地晒着太阳:“饿了就自己在桌上拿糕点吃,朕不搞剥削人那套。”
“不是……”阿黑又看了眼窗外的萧大人,继续嘟囔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顾屿桐皱眉:“有话就说。”
“我看萧大人经常出现陛下您的寝殿,还丝毫不觉羞耻,此次中秋宫宴更是特地留下镜十保护您的安危……我觉得,我觉得……”
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了,阿黑咬紧牙关,得出结论:“我觉得,萧大人心悦陛下您啊!!”
“不信的话,您可以试探试探!!!”
顾屿桐猛地睁眼!
此刻,车队外围。
萧域明一身劲装,攥紧缰绳,英姿飒爽。
镜十驱马上前,行到萧域明身边,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主子。三位老者的身后事已经安排妥当。”
“大理寺那边,正派人盯着冯二。”
萧域明轻“嗯”了一声。
镜十压低音量,继续说:“另外,那边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域明眸色微暗,点头。
聊完这些公事,镜十理应退下了。
但这次没有,他抿抿唇,一脸为难的样子,仍然行在萧域明身侧。
萧域明打量他一眼:“还有事?”
“不算什么正事……”镜十难为情地低着头,像是在决策一件天大的事情。
“有事说事。”
“主子……”
镜十终于鼓足勇气,把打好的腹稿一股脑往外说:“这段时间,陛下给主子您画图纸,为您说话,替老将军翻案,还亲自给您擦药……镜十觉得,该不会,该不会……”
经过中秋那晚发生的事情,再加上顾屿桐还帮他家主子一同找解药,镜十对顾屿桐的敌意消减了不少,至少不再直呼“狗皇帝”,而是称呼一句“陛下”。
萧域明皱眉:“说。”
小镜十深呼一口气,索性一吐为快:“镜十总觉得,陛下是喜欢您!!”
萧域明先是微愣,他向来杀伐果断,鲜少会表露出这样的神色。
唯独在顾屿桐这个人身上,他慎之又慎。
然而这样的神色很快被一抹似有若无的愉快取代。
萧域明微扬下巴:“是吗。”
镜十沉思良久,随后很用力地点点头。
“不信的话,主子您可以试探试探?”
“如何试?”
镜十凑近了些,把音量压到最低,耳语了两句。
萧域明压低眉宇,狐疑地看了眼镜十。
镜十又拉着他说了两句,听到最后,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嘴角也浅浅勾起一个弧度。
第54章好软重重地掐了一把
几日后,车马终于抵达泯悲寺。
泯悲寺是皇家寺院,东凌历代国君在此举办各种典礼,接待使臣、朝拜祭祀,因而修筑得十分气派宽敞。
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等老住持客客气气地拉着顾屿桐寒暄完时,天彻底黑了。
一众人马风尘仆仆,各自回各自的厢房休息。
作为天子的顾屿桐,当然得享受最大的一间厢房啦。
晚上,顾屿桐躺在海南黄花梨制成的躺椅上,乘着门口的凉风,狐疑道:“这样真能行?”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陛下若是真好奇萧大人的心意如何,就只能暂时委屈委屈陛下自己了。”
阿黑熄灭了屋内的几盏烛火,好让整间屋子看上去透着一层暧昧的暗。
顾屿桐斜斜瞥了他一眼:“你还挺懂?”
阿黑摇头:“我虽不懂龙阳之好,但天底下的喜欢大都一个样儿。”
“陛下您只需要躺在这里,装成催。情散发作,等我去把萧大人叫来,到时候便能知悉他的心意。”
顾屿桐半信半疑。
“陛下这您就不懂了吧,患难见真情,更何况如果萧大人真的心悦陛下您,绝不可能会放着那样的您不管不顾,这不就露出马脚了嘛。”
顾屿桐朝他扔了颗葡萄,含恨骂道:“怎么想都是朕吃亏了。”
阿黑顿悟般愣在原地,他缓缓移动眼珠,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陛下您该不会……”
“您不会是下面的——”
“你的舌头也不想要了是吗?”阿黑还没说完,顾屿桐就又砸了颗葡萄过去,打断了他的话,“要去快去,再口无遮拦,朕饶不了你。”
“……是。”
待阿黑一走,顾屿桐翻了个身。
萧域明这人……
喜欢自己?
光是想想这几个字眼就觉得头皮一紧,脊骨发麻。
不过,当然啦——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人又这么好,萧域明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男人嘛。
顾屿桐恍然大悟:【难怪上回给他擦药,他还故意给我看他的……】
系统恨不得咆哮出来:【宿主,您不要再自我攻略了!】
顾屿桐没理会他,默默点评道:【……确实很卓绝。】
系统开始询问任务进度,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宿主,反派的毒解了吗,李无涯扳倒了吗?】
【我有自己的节奏。】
系统苦哈哈地笑笑:【希望如此。】
说起解药,顾屿桐想到顾云修信中提及的那个药王谷。
传闻,药王谷的谷主深居简出,性子怪癖,不是个好相与的。
看来,取药可能不会太顺利。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来得这么快?
顾屿桐迅速收好思绪,刻意加重呼吸,轻喘了两声。
他今晚穿得单薄,外袍拢在身上也松松垮垮的,随意一动,便可见光洁细滑的肩膀。
没等来那声低沉的“臣请陛下安”,倒是听见一声清冷澄澈的少年音。
“陛下,主子出事了!”
这声音……?!
这不是镜十的声音嘛?!
顾屿桐一个激灵,差点被呛到,他慌忙把衣服拽上来,盖住未成年不被允许看到的部位,转身,勉强稳住声线开口道:
“小镜十,怎么是你?”
镜十跪在地上,明显也是一愣:“陛下,您……在等谁?”
顾屿桐故作从容地摆摆手,随后便问:“镜十你方才说什么?”
镜十打量着陛下的仪容仪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任务在身,他也不好耽搁,于是赶紧找回刚刚的状态,着急道:“陛下,主子毒发了,现下正在厢房中,难受得厉害。”
顾屿桐一手拽着肩头的衣物,一手拉着松垮的腰带,神经有些紧绷,因此没察觉到这里头的古怪:“怎么会这么突然?你出来时可带了药?”
“带了的,只是这回这毒来得凶猛,服了药也难以缓解。”镜十弯弯绕绕,试探着说,“要不……陛下您……”
说话间,顾屿桐已经系紧了腰带,他匆忙整理好衣服站了起来:
“朕去瞧瞧。”
刚迈出一步,顾屿桐忽然顿住脚步,又折返回屋内,东翻西找,最后从一个小匣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这才匆匆出门。
虽然泯悲寺很大,但顾屿桐和萧域明的厢房隔得并不远。
顾屿桐步履不停,点点烛光被落在身后,就在他绕过一座假山后,眼前猝然一黑——他撞上了一堵肉墙。
萧域明身形一顿。
音调稍稍上扬,似乎有些疑惑。
“陛下?”
镜十和阿黑各自藏在暗处,齐齐疑惑。
——他家主子怎么跑出来了?!
——他家陛下怎么跑出来了?!
待顾屿桐看清来者后,露出同样的困惑之色:“萧域明?”
“爱卿不是丹毒发作了吗。”
“陛下不是催情散发作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口,在经过一番大脑风暴后,两人又心有灵犀地沉默了片刻。
最后是萧域明率先打破这片沉寂,他轻哂着靠近:
“陛下试我?”
顾屿桐被他逼退至假山的山洞内,后退之际,方才慌乱中系好的腰带又散乱开,他只得用手重新揪紧。
萧域明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神偏执而暧昧:
“在试什么。”
“试出结果了吗。”
“结果陛下可还满意。”
一连三问,让顾屿桐有些招架不住,但好在理智尚在。他后背抵着假山壁,偏过头错开视线:“你不是也在试朕?”
猎物上钩,萧域明精准地捕捉到这个“也”字,这意味着,某人已经不打自招了。
萧域明是跋扈的佞臣,也是狡诈的猎人。
他负手,俯身,盯着顾屿桐的眼睛,似笑非笑:“陛下误会,臣只是路过。”
“谁信你。”
“佞臣的话,自然是昏君信。”
顾屿桐找到转移话题的好机会,狡辩道:“什么昏君,朕是千古明君,青史留名、后人敬仰。”
“臣的心意,陛下试出来了吗。”
同一时间,外头夜风四起,鼓噪的风声吹拂着草丛和树叶,盖过了这句话的声音。
说话人刻意把话说得轻飘飘,容不得细想,也容不得风吹,瞬间就消散了。
顾屿桐一抬头,就撞进了对方那双深而沉的眼神里,他的感官和心绪都杂糅在萧域明眸心那一小片湖里,如何都抽离不开。
“你……你说什么?”
萧域明含混低笑一声,他知道对付顾屿桐这样桀骜难驯的家伙,太软的不行,太硬的也不行,要旁敲侧击,收放自如。
话不能说满、说准,要留点余地,磋磨他的心思。
“臣忘了。”
“你竟敢戏弄朕?”
“臣失言。”
萧域明惯用这招,嘴里的话极尽臣子本分,手上的动作却僭越放肆。
他轻轻挑起顾屿桐里衣的系带,有意无意地用指腹轻擦过顾屿桐小腹的皮肤,重新打好结。
“你、朕要治你……”顾屿桐被方才那句听不太清的话扰得心神大乱,话还没说完,腰间骤然间传出一股痛意。
萧域明单手握住他的腰,隐忍地克制着力度,另一只手替他绑紧腰带。
轻笑:“寺院之中,陛下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朕叫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也许是被痛意唤醒神志,顾屿桐猛地推了把他,拧起萧域明的衣襟,声势夺人。
萧域明纵容他的行为,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被惹怒的表情。
他的手还停在顾屿桐的腰间,终于禁不住,于是依循本性,重重地掐了一把。
恶劣一笑:“好软。”
顾屿桐不是没调戏过别人,自然能懂现下是什么处境。
在这方面,他向来都是游刃有余的,今天却出乎意料地落于下风,颠来倒去只会说“放肆”二字。
“反正与你说不通……明日还要祈福,朕先回去了。”
他手下一松,放开了萧域明,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现场。
留在原地的萧域明捻了捻手指,垂眸,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温度。
忽然。
他被地上的一个小瓶子吸引了注意。
他看向某人有些仓皇的背影。
俯身捡起。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瓶子,萧域明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溢了出来,里头是乳白色的膏状物。
他伸指抹了一把,滑腻的触感让他顿时醒神。
——润。滑剂。
他再度看向顾屿桐离开的方向,嘴角挑起一个隐秘的弧度。
得知自己九寒丹的丹毒发作,他竟是带着这样的物什来找自己的。
他拾起这瓶子后便将它放入袍袖之中,和那只红铃铛置于一处。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
捅出这么大两个篓子的二人,最后处境却截然不同。
阿黑被活生生削减了三月俸禄,而镜十却莫名其妙地领了一大笔赏金。
笼罩在阿黑头上的阴云直到为期三天的祈福活动结束时,都没能消散。
三天后,祈福结束。
金殿内,顾屿桐从蒲团上站起来,身侧的李无涯见状也站了起来,准备去扶他,却被他直接忽视掉。
顾屿桐不动声色地侧转身子,转而扶住阿黑的小臂,站稳身形。
阿黑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不就三个月的俸禄没了,至于吗。”顾屿桐想不明白,给他支招,“再说了,如今是你在朕身边近身伺候,平时难道一点油水都捞不到吗。”
老实本分的煤球蛋子忽然被点醒,怔怔地瞪大双眼。
被晾在一旁的李无涯收回手,立在顾屿桐身侧,不再说话。
这段时间,大理寺还在重查当年萧誉的案子,李无涯也算是消停了一阵日子。
老住持捻着佛珠走上前来,恭敬道:“陛下,祈福事毕。”
“嗯。”顾屿桐很通事理,他环顾一圈佛像,对住持道,“朕命户部拨些银两,给佛像重新镀层金身,还有什么需要的,住持尽管开口就是。”
“阿弥陀佛。”老住持朝顾屿桐深深地行了一礼。
正经事办完,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留给顾屿桐自己的了。
距离回宫还有几日,他可以出门好好透透气。
正好萧域明这会儿应该正忙着找最后那味草药,无暇顾及其他。
没人来骚扰他,他自然乐得清闲。
就在顾屿桐和阿黑坐在街边的小摊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芋头粥时,街尽头忽然传来烈马嘶鸣声。
顾屿桐把脸从碗里抬起来:“不好!”
这情节太熟悉了,这么嚣张、这么跋扈,除了那个姓萧的,天底下再没其他人了。
阿黑喝得正开心,就被制止。
顾屿桐拉着他就要跑,却不料面前杀出一匹骏马。
马头高昂,马背上坐着的正是萧域明,只见他紧握缰绳,夹紧马腹,俯身一揽,顾屿桐顿觉视线颠倒,下一秒,他就被拦腰抱上了马背。
一脸懵的阿黑紧接着就被拐上了马车。
萧域明双臂绕过顾屿桐腰间,用拥抱的姿势控制着缰绳。
顾屿桐无师自通,握紧马鞍前端,跟随男人驭马的姿势,一同起落。
萧域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会骑马,有人教过?”
说不上来,但他就是会。
或许从前的确有人教过他也说不定。
有了山洞那次,顾屿桐便意识到要对付萧域明,也许还有别的更高效的办法。
比如,利用点什么东西。
顾屿桐嘴角噙着笑意:“朕说是李无涯教的,萧卿信吗。”
背后那人气息猛地一沉,缰绳被攥得更紧。
萧域明眸心一暗,骤然发力,马头高高昂起,一股失重感袭来,顾屿桐被迫跌在萧域明胸前。
萧域明语气微愠,狎昵道:
“那陛下好好看看,到底是他教得好,还是臣教得好。”
“谁的技术更胜一筹。”
第55章催。情眼尾带上湿湿的潮红
萧域明纵马速度很快,一路驰骋,摆明了要挫顾屿桐的威风。
顾屿桐显然不吃他这套,一个浅笑,压低上半身,骤然夹紧马腹。
受到惊吓的马顿时变得狂狷起来。
颠簸的马背上,萧域明仍然稳如泰山,他单手握绳,另一只手箍住顾屿桐的腰,在烈马嘶鸣中里稳下马速。
他的气息比起方才显得微微杂乱。
“别找死。”
仍然听不出喜怒,但言语里早已卸下君臣的身份,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屿桐早就和他坦白过了,他不是原身,自然能容忍这般僭越放肆的言语。
顾屿桐并没有认错的打算:“这取决于你对我的态度。”
“所以,陛下是觉得那晚的态度还不够。”
但凡是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句“陛下”,就表示萧域明这人又要开始心术不正了。
“怎么算够?”这话被顾屿桐说得暧昧不清,没说懂也没说不懂。
马背颠簸,萧域明的声音带了点不太明显的低喘:
“陛下怎会不懂?”
“明明那晚不是还带了东西吗。”
萧域明说话时,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内容却极尽旖旎。
那东西?!
难怪他回去后找不到了!
顾屿桐窘然难当,都怪他当时脑子一热,干了混事。
“还给朕,那是朕……用来擦冻疮的。”还狡辩呢。
“臣收起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朕和你会有什么不时之需?!”
前方这句饱含怒意的质问飘进了后方的马车。
经过之前的试探,镜十和阿黑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因此对彼此的防备也少了些。
“你们家主子找解药,为何要捎上陛下?连声招呼都不打,害得我粥都没喝完……”
“这是主子的意思。”镜十言简意赅。
阿黑不说话了,心想确实。虽然当街掳人不太雅观,但毕竟萧大人心悦陛下,这样的行为也能理解。
眼见阿黑不说话了,镜十挑挑眉,心道这还不是依了你们陛下的心意吗,事后装什么清高。
……两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
自古东凌国,制毒人多半也是半个医者,炼毒必炼解药。
镜十精通炼药,知道最后这味药的珍稀程度,或许李无涯并不是特地留了一手,而是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找齐最后这味药材。
顾云修的书信中提到的药王谷,镜十多少也有些了解。
谷中常年仙气缭绕,是珍稀药材生长的圣地,但也危险至极,尤其是那位传闻中性情孤寡阴森的药王,更是难以揣测。
“到了。”
镜十从马车上跳下来,拧眉看着面前的山庄牌匾——单一个“药”字。
顾云修已经山庄门口等了一段时间。
他一身白衣,利落干净,发髻高束,抱剑候在道旁。
“……你别碰,朕自己可以下去。”顾屿桐对萧域明说了两句话,然后翻身下马,脚刚一沾地就很明显地踉跄了几步,阿黑赶忙上前搀扶,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异样。
顾屿桐摆摆手,让他不用担心:“刚刚在马背上吹多了冷风,可能是着凉了。”
“可这里就一匹马,难不成……”顾云修指了指马上的萧域明,又看向他唯一一个弟弟,双唇微张,欲言又止,最后猛然瞪向马背上不以为意的某人,“你——!”
萧域明轻轻掠他一眼,对他眼里的震惊和愠怒置若罔闻。
就是要动你弟。
怎样。
“皇兄,你在信里说,这味药材唤作‘无名’,生长在谷中最高的山巅,价值连城,那到底长什么样呢?”
“谷主性情古怪,其余的并不愿同我多说,或许你们可以进去一试。”顾云修移开视线,在顾屿桐面前很勉强地端着像往常那样的笑。
镜十眉头蹙得更深:“古籍中对‘无名’的记载少之又少,看来只能去问问谷主了。”
一行人正准备走进山庄,忽闻一声急急的传唤,原来是顾云修的侍下。
“王爷——”
那名仆从飞快地下马,走到顾云修身前,低低耳语了两句。
顾云修罕见地敛了笑意:“又跑了?”
仆从不敢回话。
他轻嗤:“他一个瘸子能跑到哪里去。”
“王爷,抓回来后还和上回一样吗?”仆从擦擦汗,哆嗦着开口,“人……恐怕会受不住的。”
“哪次受不住最后不也好好地受住了。”顾云修的眼神蓦地冷下来,“一群蠢货,本王去追。”
顾屿桐直觉不好:“哥,怎么了吗?”
顾云修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笑着拍拍他的肩:“没事,哥有点事先回皇城。”
“药王谷里危险重重,陛下多加小心。谷主若是执意为难,那便不要强求了,左右这药都不是为陛下您自己求的,实在寻药无果,只能让萧域明自求多福。”
萧域明意味不明地扫了眼顾云修,最后嗤笑出声。
待顾云修走后,一行人进入山庄内部。
山庄深处便是药王谷的入口,在这之前需要经过一处很宽阔的庭院,庭院里景致怡人,他们一进庭院,便瞧见不远处的假山上卧着一个人。
头发花白,长须飘飘。
谷主头也没抬,懒洋洋道:“一个个的,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真当我这儿是慈善堂?求药,没有。”
镜十拔剑:“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