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佛纶被廖亚宜安排了住院,病房与康秉钦的挨着。
廖亚宜劝说,“这其实是六弟的意思,最近天气多变,伤口不仔细静养容易恶化,他总是很关心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指的不只是今天,还有以往,包括袁家奶妈的死。
许佛纶的目光从手背的针头上挪开,“我不怪他了。”
他舍命相救,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再计较过去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
廖亚宜放下心来,起身笑道:“我回去准备准备就要查房了,许小姐好好休息,哪里不舒服派人叫我,你想看他也可以的,出门左转就是。”
许佛纶也笑起来,“谢谢你,廖医生。”
廖亚宜摆手,“不是外人,别客气。”
她走后,许佛纶囫囵睡了一觉,等醒来已经快要到中午。
床头柜上有只公馆里的保温桶,旁边的椅子里还压着本小说书,小护士敲门进来拔针,说是翘枝小姐叫康医生拉去训话了,过会就来。
许佛纶让她指了路,去找她们。
隔壁病房里围满了文官武职,她佯装没见,穿过走廊下楼。
楼下慢吞吞走上来一对男女,叫康秉钦的卫兵拦住了,两个人苦苦哀求,说要求见许小姐。
许佛纶走完最后一阶楼梯,示意卫兵放行,这才对那对男女说,“找我啊?”
庞鸾让吴平映扶着,精神好了些,“先生……”
她欲言又止,许佛纶心里就知道了七八,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庞鸾满面愧疚,咬了咬牙,“医生说还有三五天就可以出院,我和平映商量过了,出了院,和女孩子们交代清楚先生的日常起居……”
“不用。”
许佛纶拒绝,“你身体刚恢复过来,没有必要劳神过度,她们久在我身边,什么都知道。”
“先生……”
庞鸾心怀愧疚,直挺挺给她跪了下去。
吴平映拉不起她来,只好向许佛纶央求,“许先生要是生气,就怪我好了,我和小鸾是真心相爱的,任何事任何人都分不开我们!”
外面的阳光刺眼,晃得人头昏脑涨。
许佛纶被逗乐了,“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本来你们不过就是在我这儿工作的,好像我要棒打鸳鸯,真心相爱就好好在一起,谁要分开你们了?”
庞鸾羞愧难当,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吴平映蹲身抱住她,连哄带劝的。
路被挡住了,下不去,上不来,许佛纶索性回病房躺着去了。
翘枝从康馥佩那儿回来,给她倒了碗汤,这才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白手套递给她,“康医生打廖医生的病例袋子里偷来的,说看完了赶紧还回去,不然要闯祸的。”
许佛纶从里头倒出两粒子弹,乐不可支,“原先就是我跟廖医生要的,康小七糊弄你玩呢。”
子弹是从康秉钦身上取下来。
昨天她对那伙不明身份的杀手起疑,来广军营没从他们的尸体上搜出什么表明身份的证据,只能从枪支弹药上下手。
翘枝还在放狠话要康馥佩等着瞧,许佛纶已经出门去了。
隔壁病房里的军官见她来,很是有眼色地离开,于是她趴在他的床边,笑得眉眼弯弯,“康秉钦。”
他放下钢笔,转头看她,“退烧没有?”
“退了。”
她晃荡晃荡脚,“廖医生是个神医呢!”
康秉钦嗤笑,“大嫂要是个神医,怎么没治好你的脑子?”
她瞪眼睛,“哎,我好心好意来看你,怎么骂人呢?”
他在她散乱的长发上胡捋了一把,笑起来,“看来治好了,昨天是个缺心眼儿,今天倒是填补了点。”
提及昨晚上的豪言壮语,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同生共死,心里想想就好,何必说出来?
可她从来不怯阵,这会就扬起细细的眼尾横他一眼,“那叫缺心眼儿吗,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不识好歹,子弹崩坏了你的脑子是不是?”
康秉钦笑。
许佛纶不愿跟他一般见识,从口袋里摸出子弹放进他手里,“从你背上剜出来的,东洋货,北平城周边应该没有,看昨儿那波也不是日本人,你说会不会是从东北来的?”
康秉钦掂了掂。
她继续说道:“两年前咱们在古北口遇到过,家里还留着当时从他们那缴获的子弹,看口径差不多,听说他们在东北的军制和服制都是仿照日本,和日本的关系好像也暧昧不明。”
康秉钦冷笑,“很快,就知道了。”
许佛纶点头,“那就解释的通了,在开战之前你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可以趁虚而入,毕竟他们对北平这块风水宝地,已经虎视眈眈很久了。”
好像这些枭雄们不进北平,政权就名不正言不顺。
光是她知道的,在这里,没过几年,已经连续换了三任总统了。
至于任上的这位还能做多久,谁知道呢?
康秉钦将子弹还给她,拍拍她的手背,“调查结果类似,精力少放在这件事,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