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佛纶笑:“先前人家是怕你,现在倒是不怕了,却不放在眼里了,连带着我这个池鱼,也殃及了不是?”
他拍拍她的肩:“待在你池子里,晚上接你。”
“德行!”
两趟汽车,前后离开了许公馆。
翘枝将首映会的名单念给许佛纶听,她随手点了点:“姓赵的孙子怎么也来了,前些时候老戴不是拒绝邀请他?”
翘枝说:“赵德延给了戴老板不少好处,说进大观楼只为给您赔个罪,家里的小辈不懂规矩冒犯了先生,他是水利处的官老爷,戴老板实在没法拒绝。”
想容公司原先为方便客人,会将客人指定衣裳料子和首饰珠宝专程送货上门,伙计还好些,有几个小姑娘登门,竟然被客人轻薄。
那天小女孩子回公司后蹲在走廊上抱头痛哭,说如果吴设计师来的再晚些,真叫人讨了便宜去,翘枝气不过就问清楚那家人的身份地址,当天晚上就领人套了袋子狠打了几闷棍。
许佛纶放话出去,往后有想容的地方,概不许见到赵家的子孙。
“不见!”
她继续听了几耳朵,“吴平映还是成天往公司里跑吗?”
翘枝说是:“先生去天津那几日,鸾姐的胎没养好,他照顾她没工夫来,再往前和这两天偶尔会上公司里去,就想见见您谋份差事。”
“他倒是执着。”
“先生每个月还贴补他二十块钱,他心里过意不去,求了很多回了。”
许佛纶说:“他来就来,闲谈归闲谈,不过让小姑娘们注意点,终归不是自己人,别什么话都往外讲。”
翘枝说:“都嘱咐过了,心里有数。”
车子经过前门,许佛纶开口:“再绕一圈。”
到了僻静地方,车速缓下来,外头有个买桂花的小姑娘,一溜烟跑了过去。
翘枝低声说:“看样子,康长官的那车烫手货是给送到了。”
康秉钦要收拾人,她负责给他递刀。
铁狮子胡同里扎着他的卫队营,四个步兵连,两个机枪连还有两个侦查便衣连,都是他的死士,军火得武装到位。
他跟她在韩嘉儒面前演柔情似水,商量的却是刀光剑影。
许佛纶说:“再绕,胡同里有陆军和海军的军部,还有执政府公署,错个眼看见,咱们全得玩完儿!”
多次确认无碍,汽车才往大观楼去。
大观楼里早已是人山人海,热闹点到为止,人群里正混迹着数十维持秩序的警察,老板戴宴殷勤地招待完这些荷枪实弹的祖宗,才亲自出门迎客。
若不是男女有别,他恨不得和许佛纶把臂拥抱,以示对她提携之情的感激。
许佛纶说:“当初选美评花榜立起来的头一天,戴老板就要请我在仿膳饭店吃满汉全席,到现在都过了大半年,我连席面的香味都没闻到,提携提的不甘心呐。”
戴宴晃着个光脑袋拍胸脯:“今晚,就今晚,许先生吃得不尽兴,我这颗大脑袋拧下来给您踢着玩儿!”
许佛纶嗤笑:“我拿您脑袋干嘛使,怪吓人的!”
戴宴拱了拱手,哈哈大笑:“胡小姐来了,您二位聊,我不打搅,今晚上您擎好吧!”
胡幼慈搭着后台的帷幕,请许佛纶进到里面,恭恭敬敬地搬来把椅子:“许先生,请坐。”
她眉眼细长,身姿也极妩媚,加上不俗的谈吐和演技,接受采访时的礼貌周到,坊间都赞她是芳华绝代的小神女。
当初在选美后,她被冯苹初、田尔美和柳瑛压住了风头,也不及后来初露锋芒的尤彩棠,如今不急不躁走到人前来,许佛纶很欣赏这样的女孩子。
“你也坐,都是老熟人,不用那么客气。”
许佛纶笑笑,翻了翻今天电影的放映手册,里面有简单的剧情介绍,演职员名单和广告,排在头一个的就是想容。
她点头:“你有心了,幼慈。”
胡幼慈笑:“先生把我一路捧到如今的地位,幼慈不敢忘,今天电影放映结束,还会拍卖几件戏服捐赠给先生的慈善基金,先生方便随我看看吗?”
“好。”
出了休息室的门,走廊上很安静,落地的暗红色丝绒帘子将外面的吵闹隔开,偶有警察突然闯入,看见许佛纶又很快退了出去。
胡幼慈靠墙而立,脸色有些白。
“幼慈?”
许佛纶站住了,和颜悦色地看着她:“你想带我见的,恐怕不是衣服吧?”
胡幼慈的脸更白了。
许佛纶走两步,掂掂她的下巴:“外面的警察,抓的是他,还是你?”
“先生,求您救他!”
她扑通跪下了。
许佛纶笑笑:“说说看,救不救,凭我高兴。”
胡幼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北平商会联合会主席,荣衍白。”
这下不救也得救了。
荣衍白躺在杂物间的破柜子上,马褂的领口大敞着,可仍旧呼吸急促,脸色发白,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李之汉收起手枪,低声道:“先生对灰尘过敏,引发了咳嗽,外面都是人,只有我们俩,闯不出去!”
许佛纶嗯了声,也不问来龙去脉:“知道怎么找康馥佩医生吗?”
“知道。”
“拿着镯子让她来看病,找好落脚的地方,”
她将手腕上康馥佩送的玉镯捋下来,递给他,“这里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