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霍邵澎一直在看。
不止因为他要观察虞宝意的情绪,选最好?的时机现身,还因为……
他想。
从接她来?这,到她昏睡过去?的五个小时,最后惊醒,他一直透过屋子里某处的眼睛,全部纳入眼下。
她初醒的茫然,收到消息的困惑,反复回拖进度条的动作、表情……直到眼泪,他才主动推开那?扇紧闭许久的房门,迈过她心脏上狼藉的废墟,走到她面前。
短短几步,他走得不算久。
只?是走进她的生?命里,还需要几步。
察觉到来?人,虞宝意缓缓从被?褥中抬起?头,以仰视的角度,一滴晶莹的泪自水雾充溢的眼眶中直坠落,泪痕仿佛在她脸上织成一张网。
“霍生?。”虞宝意说话声音轻如瑟瑟秋叶。
霍邵澎坐到床边,“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手?掌无助地捉住被?角,“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躺在怀中的手?机还在重复播放那?段监控录像,屋内没有开灯,屏幕涣散的冷光弥漫在她下颌骨,让虞宝意整张脸显得苍白又虚弱。
时间正好?。
隔着单薄的蚕丝被?,霍邵澎覆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扣住。
“他把你丢下了。”
四周鸦默雀静,她恍若能听见眼泪砸落的声音,蚕丝被?上洇开不规则的无色水痕。
霍邵澎轻声重复着,如催眠的蛊语:“他又把你丢下了。”
“我知道我知道……”虞宝意哽咽,叫人闻声也鼻酸,“他才和我说完,不会?再见她的……”
她神色看不出过大波动,只?那?对?好?看的眉眼深深皱起?,“不是说好?不见她的吗……”
“沈生?去?找前女友的路上碰到车祸,我刚好?路过那?里,原本想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想到……”霍邵澎的语气令人生?不起?一丝一毫怀疑之心,“他主动把你交给我了。”
“还有呢。”
“他说,他要去?找他前女友,在酒店。”
难免刻意。
可他就是要说得刻意。
“还有。”
她犟极,想要把每个细节复现,哪怕会?重复伤害自己。
可眼睛源源不断涌出泪水,灼热又柔软,通通出卖了她,差些要把被?子哭得湿透。
“还有。”霍邵澎坐近少许,到方便拥抱她抖得像寒秋落叶的身体的距离。
他动作似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连将人拥入怀里,也慢到不敢惊扰她。
虞宝意察觉到时,她已经?陷入一个温厚的怀抱中。
相隔皮肤和衣物,心脏仍旧跳动有力。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贴耳倾听人的心跳时,那?规律的砰砰声,完全做不了假。
“……我没有送你回家。”
霍邵澎的声音离近了听,有种原先从未觉察过的磁哑,“我怕你像刚刚这样,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还有吗……”虞宝意没有挣脱,像个被?拆掉关节的玩偶,无力的上肢环住他脊背,痛彻心扉地哭索求助,“还、还有什么……”
热泪濡湿衬衫,也让他的心仿佛氤氲上一股潮湿的水汽。
女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硌着他背,霍邵澎环她环得更紧,脖侧青筋隐忍地鼓起?,声音竭力粉饰出绅士的温柔:“Babe,别哭。”
“你还有我。”-
后来?,虞宝意睡着了。
悄无声息地伏靠在霍邵澎怀中,哭泣的音量式微,剩不受控制的肩膀偶尔搐动。
他等到虞宝意身体自然反应也完全消失后,才放开。又守到天?色初明,两道紧拧的秀眉终于在他长久的注视下逐渐舒展,尔后,他去?休息。
尽管如此,虞宝意早上十?点一醒来?,看见的还是……和霍邵澎有关的人。
佣人掐准了时间进来?送换洗衣服,见她睁开眼睛,不慌不忙地扬笑颔首,“虞小姐你醒了,这是换洗衣服,如果身体还有任何不适,请和我们说。”
她揉了揉太阳穴,难以言喻的痛感?刺得那?处突突直跳,舌尖干燥发苦,似还遗留昨晚那?瓶烈酒的味道。
不喝了。
再也不喝了。
她像个不知悔改的酒鬼,和自己发没有用的誓言。
虞宝意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几分?钟过去?,摸出枕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后才打开看消息。
她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幸好?,没有别的视频了。
但有沈景程的电话拨进来,时间正正好?。
虞宝意第一时间没有接。
她是个说话做事都极有条理之人,面对?有可能失控的情况,定然要做到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准备,不至于失态狼狈。
“喂?”
“Bowie,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
“我们分?手?吧。”
她用谈论天?气的平常语调,说出两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他和她这段关系中的词语。
沈景程愣了愣,后知后觉地问:“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Bowie,别开玩笑,你现在在哪里……”
虞宝意的注意力不在上面了,而在从房门外出现,慢步踱进的男人身上。
她猝不及防与霍邵澎对?视,心跳漏跳的一拍提醒到,她不该如此看他。
很危险。
可虞宝意捉紧被?角,硬是没让目光挪开分?毫,直到他和夜晚一样坐在床沿,她的眼前,近在咫尺,似高不可攀的神明俯身,终于触手?可及。
“我说……”她咬了下唇,寸步不移地与他相互注视,还要和前男友继续通话,“我们分?手?。”
“发生?什么事了Bowie,你告诉我好?不好?,不要分?手?……”
“发生?什么事还要我提醒你?”虞宝意冷硬截话,“沈景程,你做了什么事,需要我复述一遍吗?”
那?头陡然陷入错愕的沉默。
霍邵澎听不太清电话里的交谈内容,也不需要听清,他不动声色地捉住虞宝意垂在身侧的左手?,如获至宝地捧到自己掌心上。
碰到那?刹,她身体条件反射抗拒地颤栗一下,又极快平静下来?,任他牵住。
他的手?具备一个成年男性所能具备的优越的指骨和线条,骨节分?明,温热而有力,不容拒绝。
“Bowie,你听我解释,昨晚常诗韵要在酒店自杀,非要见我,不然就要割腕,我没有办法……”
嗯,没有办法。
虞宝意盯着霍邵澎垂睫,专注摘下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想的是,没有办法。
“我本来?想带你一块去?的,可路上被?人追尾了,幸好?霍生?出现送了你回家……你在家吗?”
幸好?,霍生?出现。
对?沈景程来?说的幸好?,对?虞宝意也有另一层面上的幸好?。
幸好?……
戒指落入霍邵澎手?中,他侧眸一瞥,手?再一微扬,钻石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却消失在墙角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个,霍邵澎把她睡得凌乱沾在颊边的发丝掖到耳后,指腹摩挲过她敏感?的,也许已经?发红的耳垂。
距离最近的一刹,虞宝意听到一句:“你没有错。”
她吓了一跳,右手?差点拿不稳手?机,害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出端倪。
可她不敢承认,自己到底在心虚害怕什么。
“Bowie,你说话好?吗?你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不会?再犯了,以后常诗韵的死活都和我没有关系……”
虞宝意的余光不由自主观察着他退开的神情与动作,短短几秒,若有似无的灼热呼吸拂过,她竭力克制身体颤栗的反应,不停小幅度吸气呼气。
调整好?,她再度启唇:“我已经?决定了。”
幸好?,有他帮她做决定。
霍邵澎可能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可他听到这句话时,唇角抬了一抬,不避讳地流露出他的喜悦。
虞宝意默念着“她没有错”这四个字,不管过往她和沈景程发生?了什么,经?此一事,她无法再说服自己要用一生?去?偿还。
她没有错。
虞宝意终于端出富家小姐特有的底气,“求婚戒指我会?折现赔给你,还有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会?点清全部还给你,还不了的我会?用钱赔。”
“沈景程,都结束了,我们再也没可能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挂断电话,闷头拉黑沈景程的手?机、微信、p等等一切联系方式,行云流水,看上去?没有一点舍不得。
直到此刻,虞宝意才发现,她被?辜负的难过已经?遗失在昨夜,如今只?有如释重负。
终于结束了。
“Babe。”
虞宝意平静的脸色被?一个称呼打破。
心跳按下加速键,又因为控制不了速度,乱跳到了嗓子眼。
霍邵澎穿着家居服,不似往日那?般生?人难近。
他问:“都结束了,是吗?”
虞宝意攥紧手?机,有些控制不住的滑动,才发现自己的手?可能在温度湿度恒定适宜的室内出了层薄汗,离谱到她不敢置信。
“结束了。”
她回答细若蚊吟,哪还有方才和前男友说时半分?响亮。
霍邵澎没有再去?牵她的手?,维持着一定距离,供她平复缓和紧张的喘息。
“既然结束了——”
“霍生?。”虞宝意敏锐,她害怕听到什么意料之外的话,急匆匆又突兀地说,“我想回家了。”
霍邵澎笑笑,不介意她的莽撞,自如接上:“我送你。”
“谢谢。”
说完这句谢谢,虞宝意原以为他要离开,可男人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离开的意图,连目光也没有转移。
浓密的睫羽低垂,遮掩她眸光悄悄聚焦的方向。
她在看那?只?刚刚牵过她的手?,摘下了她订婚戒指的手?。
单方面令虞宝意窒息的沉默蔓延在中间,剥夺了剩下的发声,仿佛就是那?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然后男人用普通的语调说:“可是送完这一程……”
“Babe,我还要你的下一程。”
玩弄
虞宝意说不清自己听?到霍邵澎这句话?时,心?脏重重落地归位的原因?出自哪里。
她似意料之?中,又有?意料之?外的愕然。
他说的是——他要?,而不是想要?。
虞宝意有?一阵沉默,霍邵澎也没有?打扰,给足她思考的时间。
反正已?经等了,不必在乎这几分钟。
可两人所处环境,面?对面?的地方和坐姿,始终不像能静心?谈话?的。
虞宝意心?知她没必要?隐瞒自己猜到某些事实的事情。
她口吻冷静:“霍生,我为什么会看到那段视频?”
“因?为是我让人发给你的。”
虞宝意万万想不到他会直接承认,抬头时满目错愕,“你……你怎么知道沈景程会去找常诗韵?”
面?对她的质问,霍邵澎面?色古井无波,如地下暗河中深不见底的水泊,沉静而危险,“因?为是我让常诗韵联系沈生的。”
话?音刚落,有?什么碎片在脑海中霎时联结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虞宝意明明猜到,又不敢置信,“霍生,为什么?”
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霍邵澎稍稍倾身,视线毫不折衷地逼近,“为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Babe,我要?你的下一程。”
虞宝意想往后退,可回头一看,身后只有?一堵墙,“你们这些公子哥,是不是特别爱把别人当?傻子玩弄啊?破坏别人关系的卑鄙行径,也能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吗?”
她语速并不快,又因?为有?些疑似哽咽的吞音,叫人不忍计较她话?中中伤的内容。
“如果是玩弄,宝意,我不会等到你和沈景程和平分手。”
虞宝意回敬得针锋相对:“如果没有?你,我们甚至不会分手。”
“是吗?”霍邵澎一个轻巧得像讥讽的反问,“那我替你决定。”
“你凭什么?”
“凭他和你在一起?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
虞宝意的眼睛仿佛失去感知外界的能力,一眨不眨地盯视他,但却少了他刚进来时难言复杂的情绪,仅剩空洞。
“你早有?预谋?”
“不算早。”
她目中盈上一抹鲜亮水光,“玩得开心?吗?霍生。”
霍邵澎指侧拭过?她眼角,将那滴泪带了下来,“宝意,我不是你。想要?什么我就一定会抓住,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我教过?你的,不是吗?”
虞宝意想到几日前他在维港边上同她说的话?,原来那时已?经暗示他接下来的行为。
她咬牙,一字一顿:“我,不,需,要?。”
“不需要?吗?”
明明是白天,若有?似无的日光在一侧脸边晕开,衬得男人那双眼睛更加深冷晦暗。
声音也令人如坠冰窖。
“宝意,可你给不起?卓夫人要?的东西。”
一刹,醍醐灌顶。
“霍生,你之?前说——”
“是,我不会让你付出任何代价。”霍邵澎知道她要?说什么,提前截断。
虞宝意整个后背抵在软包墙上,无法再阻止他的接近。
“可是,甘倩玉十分记仇,你要?怎么办呢?宝意。”
言下之?意,他随时可以收回对虞家的庇护。
从利用对象的选择,到事件发生的时机,无一不是他精心?筹谋后的完美决策。
她体味过?甘倩玉报复的手段,不可谓不骇人,可他替她轻而易举解决了,更深知虞家在香港名流家族圈层中势弱如蚂蚁,一旦遭到排挤,定然再无话?语权,只能任人宰割。
如今,又二度遭到男友的辜负和背叛……
天罗地网,是无论从哪个方向逃跑,都是他布下的网。
插翅难飞。
虞宝意被?问哑了一道,事实上,她也给不出别的答案。
“霍生,你想我做什么?”
牢笼已?成,她不再做无意义的挣扎,无力地问出这句话?。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霍邵澎退开起?身,视线居高临下,“宝意,学?会接受我。”
虞宝意扭头,轻笑了声。
霍邵澎知道她需要?时间。
没关系,走到这步了,他等得起?。
“我送你回家。”-
回家路上,不管霍邵澎讲什么,虞宝意一句话?也没同他说,车厢内气氛低压到Florence忍不住汇报一些不着急的工作。
她很清楚,不想要?且抗拒这段关系。
可另一方面?,虞宝意无法为自己在同沈景程说分手时,明明占据道德高地的她却心虚害怕而找到解释的理由。
是沈景程亲自把她交给霍邵澎的。
后者做什么,将她带去哪里,和她本无关系。
车子以正常的速度与路径把虞宝意送到小区楼下,她根本等不及Florence来开门,直接下车。
霍邵澎吃了她几个冷眼,故也没出声挽留。
幸好车门会自动关闭,否则定然被?虞宝意甩出巨响。
Florence无奈笑笑,“霍生。”
“由着她。”
“霍生,早上收到消息,说虞小姐的假期快结束了。”
何止快结束。
虞宝意恨不得立马结束。
刚到家,她就拖出行李箱,一股脑把从南城带回来衣服丢进箱子里。
巧姨听?到声音,推开半掩的门,“哎哟小小姐,你在干什么啊?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分手了。”她干脆利落。
“分手了也不用离家出走啊。”房吉巧跨过?一地狼藉走进房间,“晚上小姐和姑爷都说要?吃顿好的,去去晦气。噢噢,小姐还让我等你回来了打电话?告诉她,想带你——”
“怎么了?”
不知何时关知荷到家,悄声走到门外,刚好把她们不多的对话?听?完。
她打量了下虞宝意身上的衣服,和昨晚已?经不是同一套,款式熟悉,好像在某位富太太给女儿挑衣服的时尚杂志上见过?。
总之?,沈景程送不起?。
虞宝意不再任由冲动控制,喊了声“Mommy”。
关知荷没问女儿发生了什么,而且那句“分手”她也已?经听?见。
“要?不要?同Mommy去大屿山拜佛?”
“我好累,想休息。”
“那你睡个午觉再去,近段时间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去求个签找大师解解运势,对我们有?好处的。”
香港人,尤其有?钱人迷信居多。
还没回归祖国以前,这儿乱中掘金,手上干净的没多少,因?而养成了一股封建之?风,一传十十传百。
虞宝意累归累,也怕闷在家中胡思乱想,应了声“好”。
下午,等日头没那么猛烈时,虞宝意开关知荷的车出发,到中环坐六号线轮渡前往大屿山山脚,最后买缆车票上山。
缆车全透明落地窗,可以让游客看到宝莲禅寺那樽巨大的坐佛佛像,同时也是母女俩的目的地。
虞宝意不信这个,关知荷便一个人进去。
她找了个阴凉地界,买了瓶比市区价格贵上三倍的矿泉水解渴。
四十分钟后,关知荷出来了,命她进去拜上一拜,才不枉来这一趟,不然再好的签也被?不虔诚的信徒糟蹋成下下签了。
虞宝意不情不愿,还是脱鞋进殿,跪在蒲团上磕了个头。
她不是向佛之?人。
可在金身塑像面?前跪拜,心?中还是忍不住浮现?所求之?事。
不要?再看见那人。
放过?她。
出殿后,母女坐缆车下山,关知荷一直没提大费周章来这求到的签是好是坏。直到上了车,她让女儿先别开。
“小意,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虞宝意没什么好隐瞒的,“和沈景程分手了,他去见了前女友。”
“求婚成功了吗?”
“……成功了。”
关知荷语气肃然:“糊涂。”
然而既然已?经分手,且她知晓女儿脾性,分手二字对别的情侣来说兴许还不够严重,但对她来说,是伴侣犯下她无法饶恕的错误后她的态度。
“后来呢?”
“……”虞宝意抿一抿干涩的唇瓣,“后来……”
“直接说,Mommy不会逼你做什么的。”
“沈景程去找他前女友路上碰到车祸,我那会喝醉了,带着我处理事情不方便,然后霍邵澎刚好路过?出现?,沈景程让他送我回家……”
关知荷了然笑了笑,“昨晚你没有?回家。”
“嗯。”虞宝意声音放轻,是心?虚身体下意识的调整,“霍生把我送到了他家里,但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
“只是。”
虞宝意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他蓄意谋划等她入网吗?还是要?说他帮她解决了卓夫人的事情,如今又拿这个威胁她吗?
关知荷却不用她交代得事无巨细,或者说,她大致猜个完全,只是有?小部分细节尚不能肯定。
“Mommy今天求了支很俗又很好的签。”
“什么?”
“大概意思是说,虞家能够化险为夷,必有?后福。”关知荷话?中有?话?,“小意,你觉得这支签好吗?”
“好啊。”她浑然不觉,下意识应答。
“既然你也觉得好,那我就信我们家已?经彻底渡过?难关,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你说对不对。”
虞宝意心?脏莫名空跳一拍,产生灵魂一瞬抽离的震荡。她脚心?顺势窜上一股冷意,十指指尖像泡过?冰水的凉。
“Mommy……”
“小意,你想上内地了吗?”
虞宝意如实回答:“是的。”
“机票买了没?”
“我还没有?跟Daddy和哥哥说。”
关知荷作为以前最是反对虞宝意在内地工作的,此刻变得最为善解人意。
“那就去吧,家里有?我们就行。”
逃脱
虞宝意不敢在香港多待,怕夜长梦多。
晚上到家,她就买好后天一大早的机票,和家里人那顿好的变成践行饭,第二天又请梁思?雪吃了顿。
梁思?雪虽然?来过?内地,但她毕竟常年住国外,虞宝意在南城已经换租了好几套房子。这回?见面?,梁思?雪不忘把?她地址要?过?来,说有空就上去看她。
彼时,虞宝意还讽刺,说现在全世界最有空的就是她。
第三天,早晨六点?的班机直达南城。
脚踏实地时,虞宝意才终于有些逃脱成功的实感。
可她在怕什么呢?难不成跑了,霍邵澎还能强行把?她抓回?去不成?而且人家根本?没表达出这样的意愿,相反全程都……相对比较尊重她。
可能香港太?小?,霍家太?大。
整个香港,都能是他困住她的笼。
虞宝意打电话给秦书远,告知他自己提前?销假,周一就去上班。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给你盼回?来了。”秦书远显而易见的高兴,“没你还是不行啊,做个什么决定文殷都说要?事先问过?你的意见,我拍板都不行。”
虞宝意欣慰笑笑:“我是总制片,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虞大制片,欢迎回?来。”
欢迎吗?
周一到天行时,虞宝意倒没感觉出几分欢迎她的气氛。
文殷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可算给宋青可过?够了上司的瘾,底下没什么话语权的被训得服服帖帖。
久不见面?的宋青可从办公室里走出,刻意当着众多员工的面?挑了两句:“宝意,前?两天刚听远哥说拿到新节目,这你就回?来了,看来我们又有机会?合作了。”
工作缘故,虞宝意是个大部分时候都喜欢给别人留面?子,也希望别人给她些面?子的人。
“合作吗?我怎么没听到风声?。”她直接祭出秦书远的名字,“别误会?,是没从远哥那儿听到和你合作的风声?,还以为你终于有能力单独监制别的节目呢。”
宋青可手上伎俩虽多,但嘴上功夫一向矮她一头,听后脸色变难看,“我看远哥在谈的另一个节目就挺适合你,找什么传承人的,不是有情怀吗?”
虞宝意踱近几步,上一句还让众多同事听清:“放心,他交代?,我可得把?你带到能独当一面?啊。”
下一句,众人只见她口?唇翕动?,耳畔连一个字也捕捉不到了。
但宋青可听见了。
“教你那么多,猪都会?跑了,你还只能瘸着条腿呢?”
宋青可脸色顿时比吃了黄连还一言难尽。
虞宝意不愿意在工作场合外给她面?子。
一是宋青可恶心她次数太?多,二是两人在天行是同事,还是竞争对手。
下午,等秦书远睡饱觉,慢悠悠来到天行上班后,办公室房门迫不及待被敲响。
虞宝意是第二个进去的。
更迫不及待的宋青可出来时,还瞪了她一眼,生怕她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聊的是什么。
“小?意,好久不见。”秦书远从办公桌后起?身,走过?来想拥抱她。
虞宝意侧身让了一下,“别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们关系那么好。”
“你不怕宋青可在门外偷听吗?”
秦书远一掌撑着腰骨,另只手苦恼地抓了下眉毛,“真没有,你想哪儿去了?”
“我只能往那个方向想。”虞宝意自顾自落座,“不然?我到辞职都不会?想明白,除了女朋友外,还有什么比当初借给你六百万作为天行启动?资金的我,更让你敢偏颇的?”
提到那六百万,秦书远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
如果要?追究,虞宝意才是天行最大的老板兼投资人,当初没有要?,无非是她初入社会?懵懂,不知道掏心掏肺的友情和利益,在别人心中始终还是有孰轻孰重。
自借出,她就没有提过?这件事,和借给沈景程时一样。
一个是朋友,一个曾经的男友。
秦书远知道虞宝意的心结,应该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真没有。”他再度重复,“宋青可做事有自己一套,和你虽然?不一样,但咱们也算生意人,目的达到不就好了?”
又是这套说辞。
虞宝意听腻烦了,“有自己哪套,就让她去哪个岗位上,她做制片人就是给天行亏钱败口?碑的,你不知道吗?还是假装不知道?”
“亏一点不算亏。”
“又护着。”
秦书远进茶水间亲自给虞宝意倒了杯热茶,随后坐到一旁。
思?来想去,他还是想把?一件事放在同一天讲完,免得虞宝意自己知道后大发雷霆撂挑子不干。
“小?意,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先声夺人》吧。”
这是之前?秦书远和她提到的S级音综。
去年某档大爆选秀节目在总决赛直播表演上翻车,大部分在节目中表现出色的秀人都现出自己五音不全的毛病,让观众大呼诈骗。
这档节目的立足点?是,乘着选秀末年的风口?,最后再吃一趟秀人们的红利。
虞宝意从不在秦书远面?前?遮掩自己的野心,“既然?拿到了,我要?带我自己的团队做。”
“可以可以,既然?是你说的当然?可以,我都交给你做。”秦书远先把?好话铺垫到前?头,“但是现在节目出现了个问题。”
“什么?”
“之前?谈好的顶流反悔了,合同没签,带着冠名商也跑了。”
虞宝意一对眉浅浅蹙起?,音调轻而冷:“合同还没签,饼先给我画好了?”
“这不意外嘛,谈得好好的,但别的投资商可没跑。”秦书远坐近了些,害怕虞宝意一气之下走了拽都拽不住,“我和青可说,你们俩呢,看谁去把?这个冠名拿回?来,总制片这位置——别别别,小?意,你先坐下。”
虞宝意起?了一半身,被眼疾手快的秦书远扯得袖子往下滑了道。
她瞪了男人一眼,后者自觉松开手。
“小?意,我知道这样做有点?委屈你了,以你的能力和经验,哪用得着和宋青可争一个总制片,那不妥妥是你的吗?”
秦书远用尽毕生讲好话的功力,先把?虞宝意安抚好,“但现在节目就是遇到了这个问题,青可先来和我说的,想和你公平竞争,我是完全信任你的,而且总制片这个位置交给你我才放心,无非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他绕过?来绕过?去,下一句终于回?到虞宝意想听的主题上。
要?不两人当得成朋友,虞宝意还曾经对他推心置腹。
“这档节目不夸张的说,爆看天时,但热播保底的,小?意,你还没做过?音综,履历差这一笔啊。”
虞宝意神色阴云难散,她胳膊放在沙发扶手上,指甲已经给布艺面?硬生生划出一道淡白色的痕路。
她有一件想做的事,一档想做的节目。
宋青可说得对,她有情怀,但情怀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光凭这两个字吸引观众,不然?那些东西何至于快埋藏在岁月的风沙中。
她想,也许金牌制作人可以。
“多久?”她问。
秦书远松了口?气,“半个多月。”
虞宝意心里憋了一股气,不想再待在这看似宽敞实则逼仄的办公室中,哪哪都让她不舒服。
“先出去了。”
这回?,秦书远没有再拦她。
虞宝意回?到自己办公室里,拉上百叶帘,呆坐在位置上许久。
文殷发来《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最后一期的试剪版,她点?开看了两分钟,随后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进去就关掉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到手机好像震动?了下,条件反射以为是什么赞助商或者经纪人的消息,毫无防备打开。
用微信发过?来,而不是香港人常用的p。
霍邵澎:「休假结束,还习惯吗?」-
一周后。
Florence在ipad上确认好未来一周Boss的行程,才敲响位于霍氏大楼顶层那间办公室的门。
啪嗒一声?。
门锁由内里的人控制,打开了。
“Goodafternoon啊霍生。”Florence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行程表我已经发到邮箱里了。还有一件事,刚刚霍董特地问我,你还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到柏林替他探望一位老友,送一件东西。”
霍邵澎侧目,淡声?:“他不会?自己来问我?”
Florence耸耸肩,标准的笑容弧度原来也能透出别为难打工人的无力感。
说起?来好笑,父子俩的办公室都位于同一层,硬是一天都打不上一个照面?。
霍氏集团中,他们各自有各自负责的领域,会?议通常也是错开的,鲜少有需要?两个人同时露面?的场合。
两位大老板父子关系不睦,是霍氏员工心照不宣的秘密。
奈何他们也太?懂祸起?萧墙的道理,从未有为了拗气而置集团利益于不顾的时候,所以底下人都说,不睦就不睦吧,年终分红别少了他们的就行。
不过?Florence还是懂Boss心思?的。
“我给霍董的答复是,届时霍生你可能有别的事。”
“他怎么说。”
“霍董问什么事,我说,应该要?上内地探望霍老太?爷。”
闻言,霍邵澎的心思?不由自主被引去另一处。
“她那边进展如何?”
Florence早有准备,“目前?为止都很顺利,虞小?姐说话做事很漂亮,六个赞助商,有四个都愿意加大投资拿冠名。”
“和她争的另一位?”
“那位宋小?姐就有点?奇怪了,没有和已经签约的任意一方沟通过?,反而在接触一个名声?不太?好,但出手阔绰的资方。”
霍邵澎垂眸思?索片刻,行程表上,最后一站是柏林。
要?留多一天替父亲送样东西,也不是不行。
但……
“告诉霍董,我没空。”
截胡
整整快两个星期的时间,虞宝意仿佛喝了?比工作这几年加起来还要多的酒。
她没一晚上下过应酬场,不管是?确定预投节目的,还是?她以前认识的资方,通通约出来见面。
没辜负她的努力,《先?声夺人》的赞助又多了?三家。
只是?秦书远要的独家冠名?尚未定下,在她的游说下,有两位资方的意愿格外强烈,他们暗暗较劲,虞宝意负责从中?周旋,不得罪任意一方。
她做这些事属实手到擒来,秦书远对她亦是?赞不绝口,称有她在,天行出品的节目永远不愁没钱。
虞宝意不清楚宋青可有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可在公司里,她看自己?的眼神是?一天比一天厌恶,冷哼声是?一天比一天高昂。
要不是?她的便服动则几千过万,宋青可的咖啡估计都想泼上来了?。
赢了?吗?
她不知道。
可难免有胜负欲,自我感觉胜券在握了?。
给虞宝意抛出橄榄枝的两位资方,一位做网红巧克力品牌,一位经营旅行APP。她以节目受众和播出时间是?暑假与?国庆为由,把巧克力那方劝了?下去。
这天早上,虞宝意把对接人带上天行会议室。
“馨姐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杯茶。”虞宝意转去茶水间,边走边给秦书远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按时上班。
“马上到了?我小意姐,收钱的活我可准时了?。”
“准时那你现在在哪呢?你——嘶。”虞宝意猝不及防倒吸了?口凉气?。
没控制好?音量,被秦书远听见,“怎么了??”
“没什么。”她简单带过,“五分钟,你赶紧过来。”
在茶水间站了?会,虞宝意错开会议间拐回自己?办公室,翻出一盒止痛药。
最近应酬得太频繁,宿醉都是?常事,今早醒来胃就?隐隐作痛,刚刚突然明显地抽痛了?下,没忍住。
回到会议室,虞宝意又和黎馨聊了?阵,秦书远才姗姗来迟。
“馨姐?你好?你好?。”
“秦总好?,不用那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虞宝意走到最前面,把前天熬大夜做的项目书PPT放上大屏。可刚站不到一会,高跟鞋的细鞋跟好?像扎破脚心,一阵剧痛从下往上袭来。
她捂着胃的地方,控制不住地躬起腰。
“小意,小意,怎么了??”
作为朋友,秦书远还是?合格的,三步并两步跨上讲台搀扶住她。
“没事。”虞宝意挣开手,可短短两个字,也叫人听出忍痛的轻颤。
黎馨说:“先?坐会吧宝意,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
秦书远把人扶到底下坐好?,还想把她手中?紧攥的翻页笔拿走。可虞宝意偏身一躲,留给他一个苍白而?倔强的侧脸。
他叹了?口气?,没劝。
虞宝意便坐着和资方讲解《先?声夺人》的项目企划,其中?包括这款综艺的爆点在哪,受众、内容输出、情感共鸣、场景营销等等方面。
黎馨频繁点头,偶尔转过去问助理些事情,看上去总体很满意。
结束后,黎馨主动表态:“节目需要流量支撑,嘉宾方面开销大,这个我懂,你们放心去请,只要价格和价值相匹配,我都会支持你们的。”
“谢谢馨姐。”虞宝意笑了?笑。
“别?谢我了?,你几次三番拜访我,说得我都心动了?,原以为还得和那边抬价,没想到你也给我处理好?了?,今天还生着病接待我。”
“应该的。”虞宝意没揽功。
谈好?后,当即就?可以走合同流程,免得夜长梦多。
虞宝意叫来文殷,让她把备份的电子合同调出来,确认细节。
十分钟后,虞宝意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可可姐”,且声量渐近,似乎在往这边来。
她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没经同意,就?被外面的人推开了?。
“远哥,早上好?啊,我给咱们大老板带过来了?,你瞧瞧?”
宋青可大摇大摆地走进会议室,身后跟了?三个男人,而?中?间那个,从被肥胖的身躯撑紧的衬衫,到脖颈上露出一半的金链子,还有大拇指的玉石扳指,就?差在脑门上贴“我不好?惹”四个大字了?。
秦书远忙起身,“什么大老板啊?这位哥怎么称呼?”
“姓康,平时康哥很低调,你不认识也正常,他做家居的,斯维佳床垫听过吗?”宋青可横扫了?眼会议室内坐着的众人,“去年投了?十八档综艺,全?部是?独家冠名?和总冠名?呢。”
虞宝意听过这个人,斯维佳家居用品质量如何不清楚,但在赞助商圈内风评却不太好?。
无别?的。
曾经放出话来,要想从他这拿钱,必须派女的来谈。
言下之意,昭昭然。
虞宝意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率先?看向秦书远,“秦总,你看看和馨姐的合同呢?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吗?”
秦书远貌似已经被宋青可那句“十八档综艺全?部是?独家冠名?和总冠名?”砸晕了?头脑。
“等下小意,康总是?吧,坐坐坐。”秦书远殷勤地替人拉开椅子,“我们这个节目呢是?这样的——小意,把你翻页笔给我。”
虞宝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攥翻页笔的手指侧用力到泛白。
“给我啊。”秦书远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都看着她。
因为变故,前一刻缓得好?些的胃痛卷土重来。
虞宝意微不可察地屏息,说话时遮掩得滴水不漏:“这是?我做的PPT。”
“给康总看看没什么的,都是?招冠名?商,来,快点。”
她双手撑着桌沿站起身,先?望了?下被晾在一旁的黎馨,再慢慢环视一圈,最后落到秦书远身上。
“秦总,刚刚我们和馨姐已经谈好?了?,不是?吗?”
秦书远好?像在眼神暗示她什么,可虞宝意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小意,我们都是?为了?节目好?,康总和馨姐一起,咱们节目才能做大做强——”
“秦书远。”虞宝意硬声打断他的话。
可别?的,她没办法当着别?人,尤其是?赞助商的面讲出。
最后无奈,她和黎馨说:“馨姐,我送你走。”
“不用走啊。”宋青可已经坐下了?,两条胳膊环着抬高了?脑袋,“特约赞助指定赞助行业赞助联合赞助谈一谈呗,就?是?这个独家冠名?,可不能和康哥抢啊,也抢不过。”
“你的节目。”虞宝意一腔怒火被挤压到指尖,垂在身侧克制不住地颤动,“就?别?操心我的赞助商了?。”
话音落下,她不得不再度示意黎馨。
幸好?,这段时间黎馨接触的都是?她,愿意加投也是?看在她多番拜访和游说,如今碰到这种场面顿觉没意思,立马跟在虞宝意身后走了?。
她凭意志强撑着送走黎馨,对方离开前还反过来安慰她,说职场上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她不会怪她,因为当时就?看得出虞宝意的诚心。
“你有自己?的团队不是?吗?一档节目要成?功,光靠一个人,一份钱,是?远远不够的。秦总不选择你,或许是?他的失误。”
黎馨留下这句话离开。
虞宝意不想回公司了?,连止痛药都无法压制胃部持续性?地抽痛,她不敢开自己?的车,随便叫了?一辆去医院。
诊断结果下来,胃出血,需住院治疗。
换病号服躺到床上时,虞宝意甚至在庆幸,终于?有理由躲开那两人了?。
她拍了?自己?吊水的手给秦书远当作请假条,打得实属目中?无人,连一句话都不屑和他多说。
快下班时,她打电话给文殷,让小姑娘帮自己?收拾点换洗衣服过来。
“哇,我第一次进VIP病房,好?大啊。虞大小姐,我要是?生病了?你能给我订这个吗?”
虞宝意被她说得哭笑不得,“还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啊?”
“能在这住两天不用上班,我愿意啊。”文殷没心没肺地说。
“晦气?晦气?,重新说。”
打趣完,虞宝意勉强去冲了?个澡,出来后又听文殷讲起宋青可今天在天行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嚣张的,明明是?截胡还这么不要脸。还有你知道吗,我看到那个康总偷偷——”
咚咚。
有人敲门。
虞宝意说了?声进,门应声推开。
左菱抱了?束花探头进来,扬笑,“来看病人啦,老实说,是?不是?被气?成?胃出血的。”
“大晚上的下班不回去休息,喜欢往医院跑?”
左菱直奔茶几上的花瓶,把叶片卷黄的花束丢到垃圾桶里,“怕你骂我,但我想来看看你是?真?生病了?,还是?为了?躲那瘟神的。”
“你想点好?的!咳咳——”
“慢点慢点,别?又气?严重了?。”
虞宝意手掌贴着胃的位置,等那阵痛消下去,她额上已经爬满薄薄的一层虚汗。
“我真?不是?被他俩气?的,上两周我多忙你们不知道吗?”
不分昼夜地在应酬,睡醒就?是?联系赞助,有两天甚至一夜跑两场,平常人一年吃不完一盒解酒药,她两周就?吃空了?,更别?说伴随而?来的作息和吃饭不规律,这个病是?硬生生熬出来的。
“就?是?知道,才替你不值啊。”左菱摆弄着花枝位置,没转头,“就?不说这个总冠名?了?,你谈了?三个新赞助回来,现在整整九个赞助,那可是?综N代才有的招商待遇,这里面哪个和你没关系啊?”
“用完就?撇开,秦总不地道。”文殷忿忿不平地补充了?句。
虞宝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尚且安慰不了?自己?,更别?说安慰朋友了?。
“那个什么康总,也算宋青可有本事,近千万的合同眼都不眨就?签下来了?。”左菱今儿被秦书远叫去谈了?会,内容不外乎到时候辅佐宋青可,其中?提到了?赞助金额,不避讳地全?部倒出来了?。
“我跟秦总说,我和宋青可没默契,到时候产生分歧,拍得不顺利,可别?怪我。”
“秦书远说什么?”
“说会想办法把你叫回来的,又不是?只有总制片这个位置。”
虞宝意忍不住轻嗤一声。
再纠结这个话题也没意义?,她问了?下预备播出的《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的详细情况,节目定档五天后。因为先?前释出了?部分路透,Gina那火辣三点式让网上关注声量不少。
文殷全?程经手,但答得磕磕碰碰。
虞宝意瞥她,“怎么了??想说什么?”
她以为是?节目有什么问题,没成?想文殷把话题引回早十几分钟前那句“也算宋青可有本事”上。
“宝意,菱姐,我今天看见那个康总……”
左菱竖起耳朵:“什么?”
文殷难以启齿的模样,明明房间里只有三个人,还压低音量,分外艰难地把那四个字说了?出来。
“摸、摸她屁股。”
选择
住院两天,虞宝意已经收拾好?心情重整旗鼓,没麻烦任何人,中午时分自己整理东西,办理出院手续。
她?拿着文殷发给她?的关于天行手上另一档综艺的企划初稿,敲响秦书远办公?室的门。
“小意,这档节目是南城上面?下来的任务。”秦书远解释道,“投资小规模小,对收视率也没有要?求,给了两年?期限做,现在让你来办,屈才了。”
“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虞宝意闷了两天好?不容易咽下的气又返上来,“秦书远,我回来不是领空饷的。”
秦书远从办公?桌后起身,殷勤走来扶着她?坐下,“《先声夺人》现在很缺人,青可经验不足,一个人支撑不了,没让你领空饷,你行行好?,帮帮她?行吗?”
“你疯了吧?”虞宝意甩开他的手,“总制片是你要?给她?的,秦书远,你是不是早知道宋青可在干什么?”
这两天,她?捋了遍整件事。
按照秦书远一向两边都不得罪的性格,他如果早早说总制片的位置是她?的,宋青可也很难翻出天来。
唯一的解释是,宋青可提出了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除了钱,还有什么呢。
秦书远表情明显滞了下,她?趁机质问:“那你把我当?什么了?眼?睁睁看着我为了你承诺但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熬了两周,我不问你作为老板的考量如何,作为朋友,你有一秒钟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小意,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虞宝意寸步不让,咄咄逼人,“是她?把人带上来了,你立刻就?判断出对方给的钱多,馨姐给的钱少,然后毫无负担地推翻先前说好?的一切,选择她?们?”
在这件事上,秦书远本身理亏心虚,面?对她?源源不绝地发问,当?场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虞宝意长?长?松出口气,无力地挨到椅背上。
“秦书远,如果你早告诉我宋青可要?用这种手段去和我争,我不会这么生气。”
她?明亮有神的一双眸被失望与凝重占满,“我也不会看不起她?,更不会觉得我自己输得冤,本质是她?付出了我没法付出的东西而已,我工作说到底沾了半个娱乐圈,这种事还见得少吗?”
“小意,我不想?你输给这种手段。”
这下,虞宝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轻轻笑出一声,“你真是越发让我恶心了,秦书远。”
秦书远说完那句话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其实青可成长?起来也好?,你不用这么累了。”
虞宝意听话喜欢听第二层意思?,哪怕对方没有。
少了谁都行。
秦书远在提醒她?。
也是,谁喜欢放个功高盖主的定时炸弹在身边,提起天行,只知道有个手上出过多个爆款的综艺制片人,更别说两人背后还牵涉一笔债务。
业内她?选择很多,秦书远也要?自己有选择,互相制衡。
虞宝意一下就?想?明白了。
她?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把没被翻阅过的企划初稿带走。
秦书远不让她?现在做这档节目,她?偏要?做。
第一步是把合作多次的左菱叫来办公?室。
“你有事儿做我肯定跟着你啊。”左菱手掌苦恼地撑着脸颊,“但刚刚宋青可来找我,说今天递备案,已经把我名字报上去了。”
“她?速度是真快。”虞宝意低声埋怨了句。
“不止我,还有文殷、老姚、千千他们都报上去了,她?说要?出动天行所有人搞好?《先声夺人》。”
虞宝意大概能猜到,是她?今天上来找秦书远,才让宋青可把她?的团队全?部送去备案。
真是,一个人不给她?留啊。
晚上,虞宝意做了件对她?而言,不算太理智的事情。
她?拿了笔记本,找到一家?安静的酒吧,点了酒,自己一个人看相关类型的综艺。
上面?下来的任务指示,是要?他们拍出南城几项特色工艺传承发展的内容。内容对年?轻人来说枯燥,对中年?人来说,综艺又不会是他们了解这类知识的首要?选择。
她?看得有点走神,下意识拿酒杯。
余光触及到那抹鲜亮的橙红色,半颗橙角点缀在杯沿,仍旧像轮热烈的,永不落山的红日。
Tequilasunrise。
第一次进入和霍邵澎有关的场合,她?喝的就?是这杯经典的鸡尾酒。
可奇怪的是,她喝不出那夜的味道了。
至于为什么点这一杯,也许是侍应给她?看菜单时,刚好拿了这杯酒作为封面?的招牌。
也许吧。
虞宝意边看边修改综艺企划案,不知不觉间,墙上挂钟的时针走过九点。
尽管环境不似普通酒吧那样嘈杂喧闹,但一个人到这还抱着笔记本工作的人终归少见。三个多小时,来来回回过来五六个男人想邀请虞宝意过去喝酒,都被一一婉拒了。
又来一人,突然轻拍她?肩膀,一次她假装没察觉,又拍一次。
虞宝意扭头,没等?那人说话,直接拒绝:“不好?意思?啊,我不去,我还有工作要?忙。”
来人怔了两秒,旋即说了声抱歉,转身离开了。
她?戴回蓝牙还没两分钟,又一道影子自头顶罩下。
虞宝意敲键盘的指尖适时停下,她?屏住呼吸,等?那人叫她?,或者拍她?。
戴蓝牙,耳机里还播放着综艺片段。
身后那人好?像说话了,两个字,但她?没听清,决定不理,希望那人知难而退。
谁知下一秒,她?耳边的蓝牙被人倏地摘下。
曲起的骨节触到耳垂,明明极不礼貌的行为,却莫名引起她?后颈一阵熟悉的酥麻。
虞宝意略微憋了气,转头,对来人行为的不可理喻和愠怒快速充斥眼?眸,却又——
“刚出院,在这喝酒?”
如潮退去。
霍邵澎站在她?身后,身位缘故,目光居高临下,压制感具象成她?不由自主攥起的手。
“霍、霍生?”
结巴了。
不待人邀请,霍邵澎自行落座于她?对面?,侍应上前,他只说要?杯温水。
虞宝意把另一只蓝牙也摘下了,视频按下暂停键,还不忘保存好?文档退出,免得一会发生什么意外。
“霍生……怎么来这里了?”
“来探望爷爷。”
“噢噢,那待几天?”虞宝意迫不及待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既然是探望家?人,那撑死?一个星期就?回去了吧,香港那边事务繁忙,肯定——
“最少三个月。”
虞宝意:“?”
温水送上,侍应礼貌地一声“请慢用”,刚好?穿插在虞宝意沉默的空隙中。
霍邵澎视线轻扫了圈桌面?,下一秒,竟直接把她?的Tequilasunrise拿走,将那杯温水摆到她?面?前。
“谢谢。”
“为什么喝酒?”
虞宝意已经忘了他来时的那句“刚出院”,预备含混过关,“又不是上班,放松一下——”
“上两周还不够你放松的?”霍邵澎不屑遮掩自己了解她?行踪的事,“放松到进医院了,昨天才出院。”
虞宝意脱口:“你怎么知道?”
霍邵澎没回答,目光静下,凝视着她?。
她?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拧眉直言:“你派人来这盯着我了是吗?”
他漫不经心,似一点不将她?的不满放在心上,“宝意,是你先逃跑的。”
“我在这里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待在香港。”
“不可能一直待在香港,就?是提前结束假期吗?”
“那你也不能——”
“我知道。”霍邵澎稍微变了下坐姿,身体稍稍倾前,“所以我来了。”
四?个字,让一脉电流从尾椎骨处炸开,以迅捷的速度游遍四?肢百骸。
她?一时失去反应力,呆滞地半张着唇,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霍邵澎唇角似勾起了下,“现在还要?和我说,喝酒是为了放松吗?”
漆黑的睫羽纤细卷翘,原把虞宝意那双眼?睛衬得大而水亮,如今蔫蔫地耷下一半。平常用夹子固定到耳后的鬓发,今日也粗心地落了几根在颊边,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都知道吗?”虞宝意小声问。
“知道。”
“所以……”她?又止了声,头正着,但错到边上的眼?神已经昭示了她?想?做什么。
霍邵澎不动声色,没揭穿,“陪我走走?”
“好?。”
她?应得极快,直接收拾笔记本和桌上零零散散的东西起身,“我去买单。”
“我让人去。”
“……”虞宝意咬了下唇,“好?,谢谢你。”
走到外面?,虞宝意拎着的东西皆被一人拿过,那人恭恭敬敬用普通话叫了句“霍先生”。
酒吧坐落在一条内河边上,走出去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凉的河风,还有晚九点仍然在工作的船只渡过,漆黑的河水犹如悬上一条惨白色的灯带。
她?酒醒了些,又似吹来阵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