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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徒游戏[港] 耶耶兔兔 19069 字 9个月前

“我跟秦——我老板说,我不会怪她?,因为作为竞争关系,她?付出了我没办法付出的东西,同时别人也需要?,那我没有谁好?怪的,对吗?”

虞宝意跳过前因,她?信他知道,同时现在也没有那么反感他知道,毕竟不用她?再耗心力,揭开不愉快的事情。

“对。”

虞宝意脚步顿停,转身,口吻莫名有些委屈:“你也这么说?”

霍邵澎来时没有穿西服,出来时又把两侧袖子折上两道,因而他望上去,没有衣冠革履时那般拒人千里。

连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歪门邪道是个人选择,但我仅代表我自己,不会选择这样的合作伙伴。”

虞宝意眼?瞳往天空方向抬了一下,又略显慌乱地眨眼?,最后定在稍远的某一处,不具体地在看什么。

“霍生这样说,是安慰我吗?可我并没有好?受一点。”

霍邵澎如实:“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想?选择你,以及想?告诉你,不管遇到什么,你可以随时向我求助。”

拥抱

虞宝意不习惯在真正有困难的事情上向别人求助,不管家?人还是朋友。

在这方面,她?是下意识远离家?人的,害怕关知荷将她?带到她?不想走?的路上。

那次向霍邵澎开口,已经属于逼不得已下的选择。

但只是不习惯,不是不喜欢。

尤其面对一位可以轻而易举解决她?当?前困难的对象,以一种?诚挚又淡然的口吻同她?说:“是我想选择你。”

谁又会不心?旌摇曳,产生一瞬间的动摇?

“多谢你,霍生。”

虞宝意依然看着?不具体的某一处,眼睫频眨,语气却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霍邵澎一刻没转开过目光,“我不是想听这个。”

“可我真心?想说这个。”虞宝意手指蜷了下,“宋青可把跟了我两年的团队要——抢走?,我知道她?们没办法,也想我的朋友做关注度更高的节目,以后哪怕不是和我在一起,经验也会比别人多。”

她?歪了下头,喉头明显往下咽了一回,“还有我的老板,我和他大学时候就认识了,他为了让节目拉到更多投资,先?是稳住我,又让我跟宋青可竞争总制片的位置,最后关头以一种?正当?的理由放弃我,好吧,我知道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说着?说着?,虞宝意低下了头,声音放得愈发轻:“可我越安慰自己,就越觉得——”

一阵温度伴着?河风,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虞宝意没有挣脱,感?受到衬衫下安静的,也许属于心?跳的搏动。

她?声音像无意飘落到悬崖边上的一片叶,抵抗不住来自深渊庞大的阵风。

“——越觉得,没有人必须选择我。”

这是她?深埋于心?,无法对朋友宣之?于口的秘密。

如果左菱和文殷知道,一定会不顾宋青可和秦书远,好则退出?《先?声夺人》制作组,坏则直接罢工。

她?们都做得出?。

作为朋友,她?不能让她?们做得出?这种?事。

霍邵澎第二次拥住她?。

这次,是面对面的,是她?在清醒状态下,自愿接受他的拥抱。

“我同意。”霍邵澎没有选择安慰她?而给出?有悖于自身观点的答案,“这个世?界没有谁必须选择谁,可是宝意,你可以让放弃你的人后悔。”

夏日,男士衬衫通常做得薄,因?而那汪从酒吧强忍到河岸的泪,仿佛带有重量,轻易浸入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做……”

后者回答时虽是反问,却是极温柔的,引导她?思?考的口吻:“真的不知道吗?”

虞宝意声道仿佛哽住,默然无言,只剩下轻微的抽泣声。

之?前考虑辞职,她?的确是因?为不想再被宋青可恶心?。可秦书远抛来的诱惑太大,做完这档节目离开,她?一定会是各大娱乐传媒公司乃至地方电视台争抢的香饽饽。

也许秦书远看穿了她?,从一开始就不想把《先?声夺人》交给她?,还费心?布了个局,让她?看清自己,天?行出?品的节目没有她?一样可以运作。

当?然可以。

现在跟着?宋青可的,全部都是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人。

良久,虞宝意退出?他的怀抱,却没有站远,维持着?较近的距离。

“我可以辞职,背后有家?里兜底,随时可以走?掉。可和我同时进入天?行的那些人,他们有的要养家?糊口,有的在南城独自打拼,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我走?。”

“跟我走?的,我没法保证他们会得到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工作,不跟我走?的,天?行只有我一个能上台面的制片人。这个圈子,见风使舵很快的,可能会没有人肯再给天?行做节目。”

她?可以让秦书远后悔。

但同时,她?可能会无意间伤害到共事多年的同事。

她?也不会谦虚。的确,天?行目前在圈内,大部分时候都被人称为——虞宝意在的那家?公司。

所以秦书远才会那么着?急,把宋青可推出?去,且不管她?用什?么手段,成为新的招牌。

而且她?招回来的三位新赞助商,节目播出?后,最终也会记到宋青可的功劳簿上。

霍邵澎很想伸手去擦掉虞宝意脸上的眼泪,迷蒙晕着?一层淡光,像透过水雾看她?,她?并无察觉。

“只为别人考虑?”

虞宝意摇了下头,“当?然不可能,我只是很难接受秦书远为人做事的方式,不代表我现在被他逼上绝路了,可能就是会为朋友考虑得多一点。”

当?然难逼,她?有钱有人脉有资源有能力,哪怕让她不带天行的任何一个人,单独做一档综艺,完全可以。

甚至……创一家?属于她?的公司。

虞宝意想过这个可能,但她?目前志不在此,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制片人。

也杜绝自己变成第二个秦书远的可能,同时,创业还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

“所以你始终是要走?的,我猜得没错的话。”霍邵澎用指侧轻轻拭掉她?眼角残余的泪花,“而且伤害她?们的不是你,而是秦书远。”

她?竟一点不意外?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而且从始至终,她?也没解释过宋青可是谁。

他都知道。

“现在有一种既能不伤害她?们,也能让你解气,甚至让他们难堪,后悔莫及的方法。”

霍邵澎的声音与说话的内容,于她?而言,无疑是巫术诱惑的蛊咒,不动声色催眠着?她?的意志。

什?么方法呢?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可以采用任何一种?方法。

“我说了,多谢你,霍生。”虞宝意后退了半步,企图让自己清醒些,“但我不会……”

她?思?索短瞬,决定采用直白的言语:“我不会让自己像宋青可那样。”

“哪样?”

霍邵澎逼近一步,虞宝意察觉后,对这人的畏怕瞬间在头皮炸开,倒退的脚步略显慌乱,被他一掌捉住了胳膊。

“我、我……什?么哪样……”虞宝意突然很难找到合适的用词。

哪样?包养?

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霍邵澎没有放手,轻而易举与她?后退的力相抗衡,两人的身体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眼神接近姿态又抗拒的平衡。

“哪样?你说呢。”他逼问道,眸色似能融入河岸深夜的晦冷。

虞宝意就差把耳朵捂起来,眉头拧成死结,万万不想听到他接下去说。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也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是以她?的立场,该是主动打破这种?平衡,那句直白到叫她?难堪的话便是潜意识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可接下去的……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却错失机会,没说出?口。

“霍生。”

虞宝意两道眉蹙得更紧,不是为别的,而是他抓得她?的胳膊有点痛。

不知不觉用力了。

霍邵澎察觉,果断放开了她?,目光扫过她?纤细洁白的手臂,一道暧昧的红色指痕浮在皮肤上。

“抱歉。”

“没关系。”

客套的两句话。

经历了这个插曲,虞宝意的心?情说不上多云转晴,但至少不是放纵自己被他拥抱,与伏在他肩头哭泣的状态了。

她?想,她?那时候也许……只是需要一个肩膀而已。

而已罢了。

“送你回去?”

霍邵澎看上去比她?自如多了,或者说他从没有过不自如的时候。

这下虞宝意有了拒绝的主动权,说话都硬气了点:“我自己开了车,可以叫代驾。”

她?在南城买了车,原本?也想直接买套公寓,但关知荷反对她?在内地工作长住,硬是不让虞海和以及虞景伦给她?全款买下。

但爸爸和哥哥也不忍心?她?吃什?么苦,背地里给得不少,所以她?租的地方也比一般打工族要好上太多。

霍邵澎有些意外?。

他没刻意留心?过这个问题,Florence也没提到虞宝意在内地有车的事,否则他今天?就不带司机过来了。

谁送谁,不都一样。

霍邵澎觉得今夜不宜逼她?太紧,对待猎物,理应张弛有度,何况她?还碰到了挫败的事情。

“那你回家?小心?。”

他留下这句,不会让她?听了否定今晚愿意依靠他那个状态的话。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慢慢养出?习惯。

习惯最是难戒。

“好,再见霍生。”

虞宝意逃窜似的走?了。

她?安分守己叫了代驾,回到家?洗完澡才重新摸上手机。

一打开微信,直接怔住。

她?快速切到短信界面,有一条汇款通知,银行居然能大半夜发过来。

微信上,霍邵澎给她?留了一句话。

「宝意,这是上次打德州你赢的钱。」

她?赢的钱。

有……那么多吗?

多到她?甚至可以当?《先?声夺人》的冠名赞助,或者单独操办一档综艺时不用为资金发愁,甚至……创办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YI:「霍生,我不能要你的钱」

Fok:「你赢的」

YI:「没有那么多」

Fok:「宝意,我只是把该给你的给你,剩下的路还是要你自己选择,至少,你完全有底气把你的朋友们接走?,对吗」

微信上,YI旁边很久没有显示正在输入了。

霍邵澎没有等?,偶尔睨一眼,没有丝毫动静,可能睡了,也可能还在纠结要不要这笔钱。

虞宝意猜出?德州赢的钱没有那么多,却不知道多出?的,也是她?应得的。

或者说……别人还给她?的。

她?好给别人留面子,他却没有这种?好心?。

虽说有越过他和虞宝意关系的边界,代替她?处理这件事的嫌疑……

但他不在乎。

是又如何呢?

Florence从副驾回头看了Boss一眼,心?领神会地提起:“霍生,沈生那边估计已经焦头烂额,除了三倍赔偿霍氏的损失外?,他别无办法,要么坐牢。”

“他不会的。”

“当?然不会,这下可以把虞小姐当?时借给他的钱要回来了。”

要回来。

霍邵澎往身旁没人坐的地方淡瞥了眼,那儿躺着?一个黑色笔记本?电脑包。

这是从酒吧出?来时,司机从虞宝意手上接过的,当?时她?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不会坐霍邵澎的车回家?。

这样东西,她?又打算什?么时候要回来呢?

补偿

第二天,虞宝意睡醒,差点把家都掘地?三尺也?没找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哪。最后一拍脑袋,想起昨晚电脑包被霍邵澎的人拿走的事?。

她电脑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还有仍在完善的企划案,只能硬着头皮打?扰忙碌的霍生。

正是?早上八点半,她祈祷大?忙人可千万别在开会或者什么。

可电话响了许久,始终没有人接。

虞宝意烦躁地?抓了把刚刚梳好?的头发,只打?了一个,没敢再打?扰,反正霍邵澎看?见后一定会回的。

她在脑子里?捋了下企划案的内容,粗粗打?好?腹稿,准备出门给?手上这档综艺谈赞助。

不止要谈赞助,还得找新摄制组,连原先她用惯的场工,估计这两个月的时间也?会被宋青可那边占得满满当当。

刚上车,一个来?自香港的电话号码打?进她手机。

虞宝意看?这个号码有点眼熟,划了下接起。

“喂?边位?(哪位)”

“Bowie?系、系伯母啊。”

虞宝意诧异地?复看?了下电话号码,确实好?像是?沈景程的母亲杨美桦。

她没寒暄,直入主?题:“早上好?伯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啊?伯母来?找你好?不好??”

“我在内地?,就别奔波了,下次回香港我来?探望你好?吗?”

杨美桦明显哽咽了下,“你还愿意来?探望伯母,好?孩子……”

虞宝意听出不对,而且杨美桦的电话能打?到她这,说明沈景程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母子俩无法处理的事?。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伯母?”

“景程、景程他……”杨美桦讲话音调细细柔柔的,配上轻微的哭腔,有些字音直接吞掉了,“昨晚闹、闹着要自杀,药都买好?了,被我发现后劝下来?……”

“自杀?”虞宝意蹙眉。

“这傻孩子……”杨美桦叹了声气,“之前开公司不是?借了你两百万,我也?知道他该还你的,但你肯定没催他对吗?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急着还给?你,然、然后……”

虞宝意听得似懂非懂:“然后呢?”

“然后他用别人合作给?他的钱,买了坏的材料,被发现了,他说是?一个大?老板介绍的渠道……现在合作那人要索赔,否则就报警抓他坐牢。傻孩子啊,这怎么办才好?。”

虞宝意不知道杨美桦是?不是?故意说这番话。

和沈景程在一起两年,她对杨美桦的印象是?最传统的那种循规蹈矩的妇人,自己在背后默默提供精神支持,日?夜盼着儿子成?才。

但这份支持,某些时候也?是?压力,对沈景程来?说。

虞宝意不知道这番话是?不是?早有准备,但杨美桦一定是?故意找她。

“伯母,钱我可以不要,但这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该有承担代价的觉悟。”

杨美桦一听,目的暴露得彻彻底底:“Bowie,不行的,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帮帮他好?吗?你们?家在香港有钱也?认识人,帮帮他救救他吧。”

“我们?已经分手了。”虞宝意没对长辈用太冷淡的语气,“哪怕还没分手,这件事?我也?不会帮他。”

“景程他都要自杀了,伯母知道你们?不在一起,可他也?知道错了,你、你知道他走到现在多不容易……”

“正是?因为不容易,才更要珍惜自己的羽毛。”

而不是?觉得自己攀上了霍氏,人家出手阔绰,却也?不是?冤大?头,让他拿着工程款去买劣质低等的建筑材料。

一旦处理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届时,所有舆论关注焦点都会集中在霍氏头上,既然人家现在察觉了,又凭什么放过你?

杨美桦没读过什么书,连求人也?是?最简朴的话语:“我真系就哩一粒崽啊,你唔帮距真系无人帮距了,距会死?的……(我真的就这一个儿子,你不帮他真的没人帮他了,他会死?的)”

另一方面,虞宝意不信沈景程会真的自杀。

果然,下一秒,手机里?传出像争抢的声音,安静了会,说话的已经是?沈景程了。

“Bowie,你帮帮我,霍生识得你(认识你),你帮我去他面前说说好?话,我不敢了,而且我是?为了还当初借你的钱——”

“你不要再张口闭口为了我行吗?”虞宝意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不记得我向你提过这样?的要求呢?”

“是?关伯母——”

“少扯我Mommy。”虞宝意语气已然不悦,“是?,Mommy对你做过很不公平的事?情,那两百万就当是?我替我Mommy补偿你的,不用你还,也?不要将你行差踏错的原因归咎到我身上。”

她挂了,只听到最后那声微弱的哀求的“Bowie”。

偏生她刚挂断,霍邵澎的电话好像掐着点,也?来?了。

虞宝意接起,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语气,直入主?题:“霍生,昨晚我落下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在你车上,请问什么时候方便过去拿?”

“现在,我把地?址发你。”

“好?,谢谢。”

“路上小心。”

因为这句“路上小心”,虞宝意挂断的动作迟了短瞬,微微侧目,发现他也?没挂。

屏幕上的通话时间不因任何事?情而暂缓,一秒又一秒地?流走。

她看?着,又不知道想看?见什么,只见漆黑的背景下反映出一道暗沉沉的影,是?她呆滞不动的身体。

虞宝意乍然回神,摁下挂断,身体似支撑不住,伏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好?久。

五分钟后,一台白色保时捷驶出停车场。

霍氏分集团在内地?分布得并不算多,可恰好?南城CBD有一座大?楼属于他们?,据说当年投标投了过亿元,报纸刊登得处处可见,也?是?如今金融频道中常说的霍氏正式进入内地?市场的风向标。

虞宝意停好?车,从地?下停车场进入大?堂,环顾四周后没看?到霍邵澎的人。

她在心底小小埋怨了句,还是?轻车熟路找到前台,预备再经历一次那天的闭门羹。

“你好?,我找——”

“宝意。”

她尚未回头,眼前这个正看?着她的前台小姐蹭一下站起身,连带同样?坐前台的几位同事?,腰板打?得笔直,纷纷喊起“霍生”。

虞宝意望向那侧,一共两个人。

男人一袭剪裁合身考究的西服,身型仪态出众得令人无法忽视。而Florence则抱着薄薄一沓文?件,微笑站在霍邵澎旁边。

她顿时慌了手脚,恨不得用手袋挡住自己的脸,快步过去,“霍生,那那个……我电脑呢?”

“在上面。”

“要不……”

虞宝意非常不想麻烦别人,但更不想大?庭广众下被叫了一声宝意后,还要跟着这位顶头大?BOSS上办公室。

“我等下还有事?,Florence,你能替我拿下来?吗?”

Florence的笑容多了些不可名状的意味,“虞小姐,我一会要替霍生送文?件,抱歉帮不了你了。”

虞宝意两只手在背后握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在一起,紧急思考要怎么办。

霍邵澎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不介意同她在一起时被打?量,不然也?不会提前结束会议下来?接她。

他云淡风轻地?堵死?了她所有退路,“走吧。”

走、走吧?

虞宝意看?了眼,大?脑还没同意,脚先迈出去了。

只有两人进入了电梯,Florence颇有闲情逸致,送他们?到电梯口,微笑与虞宝意摆手说一会再见。

梯厢中,很自然的没人讲话。

走出电梯那一小段路,也?很自然的没人讲话,仿佛她只是?来?拿一台不小心落在他那的电脑而已。

可是?……不正是?如此吗?

虞宝意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进来?吧。”

霍邵澎的办公室很大?,天顶做了挑高设计,仿佛是?为了大?楼最顶层冬冷夏热的客观缺点考虑,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会比普通办公室多一些。

这儿能看?见整个南城。

虞宝意没用这样?的视角观察过这座城市,壮观、繁华,鳞次栉比的建筑在太阳下镀上一层轻微的金色光晕。

“坐。”

“坐、坐?”虞宝意有些拘谨,“霍生,我拿了电脑就要走了,有事?,真的有事?。”

“电脑在那。”霍邵澎示意了下不远处的茶几,旁边沙发果然躺着一个黑色电脑包。

虞宝意迫不及待过去,“谢谢,麻烦霍生昨晚替我保管了。”

她拎起就想走,谁知背后犹如射来?一箭,将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不和我谈谈沈生的事??”霍邵澎慢条斯理地?濯洗着茶杯,冒出淡白色热气的水流偶尔溅上他的指,“宝意,我当初可是?听了你的话,才选择用他的。”

虞宝意缓慢回身,没过去,“这件事?……如果霍生需要我表态的话,那我的意思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当初我向霍生推荐沈景程,是?我不负责任,识人不清,间接对霍氏造成?损失,对不起。”

她一口气讲完,把话说得无可指摘。

霍邵澎抬眼望她,手上动作未停,直到壶中倒出金黄色澄澈的茶水后,才做出请她坐下的手势。

“既然造成?了损失……”

他讲话节奏并不快,又仿佛故意将虞宝意的心脏攥起。

“宝意,你现在需要补偿我,是?吗?”

尖叫

“补偿?”虞宝意被他这个用词说得心头一紧,“可难道不?是沈景程需要补偿……”

霍邵澎再度做出邀请她落座的手势,等她坐下,方才启声:“我?说了,当?初如果不?是你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我?不?会选择他。至于沈生那边,我?会安排专人跟进。”

对当?时的选择,虞宝意称不?上后悔,毕竟说那番话,她只是想和霍邵澎划清界限,万万没想到今日能被他抓住小辫子,实在防不?胜防。

虞宝意低头抿一下唇,“霍生……需要什么补偿。”

沉默。

又?等同?漫长的折磨。

虞宝意会提前将人往最坏的方向揣度,她做好准备,最差劲,最无法接受的答案也莫过于——

“有空的话,陪我?去看看老人家?。”

“嗯?”

“嗯?”

第一个嗯,貌似暴露了她什么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虞宝意两耳无法自控地烧热起来,她小心克制自己不?去摸耳朵。

霍邵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点?破,仅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上一个单音节:“嗯?”

他装不?懂,打趣她。

虞宝意无措地看了眼角落里的绿植,又?把视线拉远到落地窗外碧蓝的云层上,发现?还是没有办法驱赶走让她脸红耳热的异样,无奈转移话题:“哪位老人家??”

“我?爷爷。”霍邵澎说,“他在内地住了好一段时间了,不?肯回?香港。”

“为什么?”

“和我?爸爸吵架。”

虞宝意惊觉,她好像错听了什么不?该她知道的秘事。

却是……那人主?动说与她听的。

“好啊。”这么简单的条件,虞宝意没什么可拒绝的,“霍生可以和我?说他老人家?喜欢什么吗?我?提前准备。”

“不?用,准备个人就行。”

虞宝意刚压下去的异样从?身体某个不?知名角落涌出,她不?愿心慌意乱被人看出,连忙喝了口还在冒气的热茶。

凉了会,水温还是有些烫嘴唇。

“什么时候需要去?”

“看你时间。”

虞宝意脑子里过了下行程,有几分把握后才讲道:“我?最近需要给新节目谈点?赞助和嘉宾,还有要找一个外包的摄制组团队,比较忙,这周六下午可以吗?”

不?过四天。

“可以,不?过你确定要继续为你那位秦总做事?”

“我?不?是为他。”虞宝意放下茶盏,“我?是为了我?自己,虽然现?在可能有点?早,但我?以后确实有往那个方向做综艺节目的念头,刚好能让我?试下市场反应,当?提前积累经验啦。”

霍邵澎不?好为人师,何?况虞宝意对自己的职业道路规划清晰,哪怕从?他的视角来看有所不?足和退让,但也没什么好指点?的。

反正她后路多。

摔跟头了,他也会扶她起来。

“那……”虞宝意放下茶盏,试探着起身,“我?先?走了?今天麻烦到霍生实在不?好意思。”

霍邵澎不?明意味地勾了下唇,“再和我?讲话这么客气,那你以后不?好意思的地方可能会有点?多。”

虞宝意头也不?回?地跑了。

下到地下停车场,迎面而来一股让人醒神的阴冷空气,她才有心境整理情绪,坐回?车里,检查了遍昨晚做的企划案。

半小时后,她和约的赞助商助理确认了下时间,开车过去。

这何?尝不?是一种白手起家?。

天行刚成立时,秦书远还在忙着招聘有经验有能力的员工,她已经拿着仅凭她一人之?力做出的节目企划案到处谈招商赞助了。

那会没有名气,开不?起招商会,只能私下一个人一个人联系过去,不?少人看在她长得漂亮又?会说话,通常愿意见上一面,最后不?出意外给个闭门羹,或者在她拒绝不?合理的要求时不?留情面地打发走。

无助时求助过中介,还被骗走了几十万。

最后,天行出品的第一档原创综艺,寒酸得只有一个赞助,连请场工的钱都要抠搜着来,是她这个总制片私下贴补着才勉强拍摄完。

拍摄完后谈发行,理想情况当?然是找一个综艺节目底蕴深厚的流媒体平台。

有关分红,她这边没有话语权,只能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还签下了未来两季的独家?发行权。

后来节目乘着天时地利人和爆红,平台更是提出要买断这个节目做第二季,拍摄发行两手都要,就不?用给别人分红了。

当?时秦书远想答应,虞宝意坚定拒绝。

如今,那档节目也成了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网络时不?时传出拍第二季的消息。

但虞宝意心里清楚,不?可能了。

因此现在让她重新抓一档新节目,她不?算生疏,甚至比当?初更游刃有余,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目的是拿到钱就行。

新节目主题是南城几项特色工艺传承与发展的内容,其?实和《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吗》有异曲同?工之?处。

因而首播当?天,虞宝意特地空出一个下午观测了下舆论风向和网络评价,中规中矩,大都说的是无聊下饭时可以看一看。

中间有网友提到她这个总制片。

【虞宝意现?在做的节目越来越无聊,是公?司插手了还是江郎才尽了啊?】

【没看路透吗?后面好像有个性感港模,拿这个博噱头,估计到这了】

【她不?就擅长这套吗?还是个恶剪惯犯了,害我?担路人缘变差】

【粉丝盼着落在她手里的自担没被恶剪吧】

对这些话,虞宝意一笑?而过。

综艺不?止需要一个核心主?题,还要分歧、冲突、成长线、合作,其?中最能吸引流量的分歧与冲突,是圈内综艺制片人们惯用的手法了。

如果拍什么放什么,那注定不?会得到观众青睐。

她的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为了节目吸引到更多流量,恶剪、张冠李戴、春秋笔法的事情都有过,但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和艺人方默认双赢的局面。

如果有能力打造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场合,那对双方而言都有利无弊。

娱乐时代,流量至上。

“那个好累的,我?是去上节目,又?不?是去干苦力。”

虞宝意看着那位娇声向经纪人撒娇的女艺人,笑?了笑?,聪明地没有跟上去劝。

确实会辛苦,所以她找了一个圈内知名的吃不?了苦的女艺人,艺名乔鹭。

昨晚也和经纪人沟通过,接受这种剪辑方式,不?要太过分就行。

经纪人语重心长:“小鹭,你对外形象一般般,这是个正能量综艺,有助于扭转你在全国观众心目中的形象。”

“我?粉丝就喜欢我?这样!干嘛还要扭转?”

“你不?吸新粉了是吗?”

“吸啊,干嘛要去这种节目,又?没流量也没多少人看!”

“你看看你,就是不?懂事。”

虞宝意在一旁安静地喝茶,越发认为自己来邀约乔鹭上节目这步棋走得没错。

她会把乔鹭继续往吃不?了苦的方向剪,另一方面,又?打造些明里暗里的“委屈”名场面,让部分观众站她,部分观众指责她。

有议论价值,有对立立场。

——就有流量。

两人暂时达不?成一致立场,最后经纪人过来找她说:“宝意,小女生不?懂事,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再劝劝。”

虞宝意原想说,做经纪人的没话语权还是不?行,只是念及乔鹭还在场,悄悄把这话吞了回?去。

“那有什么消息,微信上聊。”

“好好——”

“能有什么消息,我?不?会答应的,谁要去当?灰头土脸的工人啊!形象都没了!”乔鹭怨愤地盯着她。

虞宝意向那头稍稍颔首,起身告辞。

吃过中饭,她驱车先?去南城一家?鲜有人来的商场买了点?礼品。

鲜有人来,不?是因为它东西品质差或者离市区远,而是实在太贵了,好像这儿有一套单独的货币体系,钱不?算钱似的。

一点?千禧果、葡萄、橙子,要了她快两千块。

除此外,她另外买了瓶红酒和白酒,加上些看上去貌似上得了台面的对老人身体好的补品,才结束被无情的资本主?义剥削的这一程。

商场方派人帮她拿上车,一切就绪,虞宝意才点?开霍邵澎发给她的定位。

不?是具体的,只是到了后,说他会来接她。

原本霍邵澎要直接来接,可她早上要去拜访乔鹭,便说自己开车。

老人家?住的地方着实有点?远,貌似快到南城边界了,她没来过这边,四十分钟的车程她硬是开了快一个小时,还没找到正确的路。

“看到路牌了吗?旁边有条小路。”

过了约定时间还看不?见她,霍邵澎立刻打电话过来。

“没看到啊……”虞宝意四处环顾,找得有点?心急,“导航把我?导这儿来了,你让我?当?路标的建筑我?通通没看见,怎么办啊?”

怎么办?

霍邵澎声调既轻,话中又?带有令她心安的笃定的重:“别着急,你能倒回?一开始我?们都知道的位置吗?”

“我?,我?得看看啊。”

幸好不?是高速,虞宝意还有回?头的余地,忍不?住埋怨时,有几分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娇气,“霍生,你怎么让你爷爷住在这么不?方便的地方呢?我?以后要来探望他,我?也找不?到路啊。”

“好。”他莫名应了声好。

“什么好?”

对方静了几秒,倏地笑?了声。

这声笑?是外放,因而虞宝意听来,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抓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没什么,找到了吗?”

“我?好像能看到了,刚刚明明就是从?这里走的啊……”

霍邵澎边听着她嘟囔,边微微欠身上车,预备亲自到那接她。

可刚关上车门,充斥着小女生模糊零碎咬字的听筒里,猛地传出一声清晰的尖叫。

眼中

“宝意?宝意?Babe?”

那边再无回声。

霍邵澎系上安全带,示意司机直接走?。

一路上,他?一直捉住手?机,目不转瞬盯着窗外倒退的田野,偶尔有棵树出现?,满树枯枝歪曲印在?天上,像某种古老的语言。

他?也确实陷入某段回忆。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香港无序而混乱,不少导演以此为背景,创造出令人着迷和揪心的惊险故事。

可里?面有些事情,对他?,对香港一些家族而言,不止是故事,还是真实世界中需要随时防范,时刻会发生的危险。

绑架、下毒、凶杀……受雇的狂徒伪造车祸,更是司空见?惯的手?段。

虽然他?知道,虞宝意碰到的事故百分百不存在?这些因素。

可他?想?到了。

就是想?到了。

下一秒,很轻的一声闷响,霍邵澎循声低眼,原来手?机掉在?脚垫上了。

不稍片刻,已经能隔着分车绿带看到马路对面的情况。

周围疏散站了几人,虞宝意的保时捷停得有点不正?,看上去像急刹状态下停的,车身挡住侧边隐隐约约的另一台车,车头紧贴保时捷的主驾驶座。

“停车。”

“马上,霍生。”司机压着绿灯最?后一秒过,再无视交规窜到马路对面去,边说?不忘吐槽,“这跟上回那台的士不是一样嘛,我从停车场出来,他?从旁边差点撞上,害我迟到,都?不知道这些开车的长没长眼……”

霍邵澎下车后走?近,围观人群中,一句句高声斥责针对的不知是谁,男性,光听声音也觉长相凶悍,内容蛮不讲理。

“你这女的怎么开车的!驾照不会是买的吧?”

“都?说?女司机是马路杀手?,今天也让我碰上了。”

“我马上报警了啊,别看你开的是保时捷就想?讹我,咱们?等警察定责!这么开车你还得赔我钱呢!”

大?点声的,只有男的在?说?话。

围观人群也在?议论。

“估计刚拿驾照呢,开这么好的车,对象送的吧?”

“不知道啊,被说?得都?没声了,我说?了吧,女的就不适合开车。”

“下次可别让我碰见?这种女司机。”

霍邵澎拨开人群,视线目的明确地搜寻着一人,最?后在?两车相撞的地方找到虞宝意。

她靠着自己的车,低眉顺眼,上了妆的面容也能分辨出明显的苍白和后怕,两条细长的胳膊抱住自己,好似一个七零八碎只剩下一点的壳,无声对抗男人的胡搅蛮缠。

“说?话啊你!要么私了,要么等警察来了赔——”男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动手?拽她。

虞宝意头脑发木,被拖得趔趄一步后,又?一道力从不知什么地方出现?,强硬地带着她往回退。

她往肩上看了眼,原来有人揽住了她。

“警察十分钟后到。”

霍邵澎惜字如金,甚至没看那个男人,轻手?掰过虞宝意的身体,仔细检查她最?有可能受伤的手?臂。

男人一看虞宝意来了朋友,气焰熄掉一半,“你以为来人了有用吗,我告诉你,要是让我赔钱,我、我肯定告到底……”

喋喋不休的男声烦不胜烦,也许不够完美。

可他?真切听到虞宝意那句,不让任何除了他?以外的人听见?的:“霍生。”

她那双眼,如盛了一汪倒映着月光的湖,眼里?只有他?。

众目睽睽下,霍邵澎将她搂进怀中,躲开了她左臂上的伤口,温声安抚:“没事了。”

虞宝意原本没那么害怕和无措,可不知怎地,看到霍邵澎,撞车之后强忍的情绪像拧开了闸门宣泄出来,好似非要人安慰一番才罢。

霍邵澎偏过身体,替虞宝意挡住那男人犹疑又?愤恨的眼光,“这位先生,具体责任在?谁身上,警察来了自有说?法,没必要纠缠。”

虞宝意回忆起当时场景,语气忍不住的委屈:“我开得很慢的,他?突然撞上来,速度很快……”

“我知道我知道。”霍邵澎低下声音,“放心,这儿有监控。”

男人一听来真的,知道自己吃亏,小心上前,“美女,刚刚我语气重了,这不看撞了你的车太着急嘛,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能不能别叫警察?”

他?走?近后,霍邵澎饶有所思地侧眸,直接点破:“喝酒开车,还要胡搅蛮缠?”

虞宝意从他?怀中抬头,和男人求饶的话语同一时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凶你女朋友,我、我上头了,你看要赔你女朋友多少钱,咱们?私了行吗?快放暑假了,我女儿还等着我暑假带她出去玩呢……”

她听到那声“女朋友”,面色不合时宜地怔忪了瞬间。

知道男人喝酒后,先前笃定是她问题的围观群众又换了个议论重点。

“那男的喝酒了啊,没意思没意思,走?了。”

“说?了让你别乱讲,人对象开劳斯莱斯的。”

“开劳斯莱斯的送保时捷,也就那样吧,没点儿格局。”

听到这些话,霍邵澎不屑计较,同时也没擅自替她决定,不应任何话,静等虞宝意表态。

她暂时没讲话。

拿到驾照这么久,她开车向来万分小心,从没出过事故,连剐蹭都?没有。

早前,虞宝意看见?那台车就这么直愣愣地朝主驾驶位冲过来,却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以为要径直将她撞翻。

加上事后手?臂骨折般的生疼,所以才被吓得丢了魂。

虞宝意缓过来些后,男人口水都?快讲干了,只可惜她没什么与人方便的善心。

霍邵澎不来,她一样要叫警察。

别说?是女儿放暑假了,哪怕家里?有白事,今天她都?不可能让这人走?。

警察来得很快,各自给?两人做完酒精测试,结果一出,连调监控都?省下了。

主驾驶那侧的车门被撞瘪一大?块,还得等拖车过来。霍邵澎让司机留下处理,自己亲自开车带虞宝意走?。

“等等。”虞宝意轻轻拽了下男人的袖口,“我给?爷爷带了点东西?,一起拿走?吧。”

霍邵澎反手?捉住她腕骨,“不是让你带个人就行?”

“这样哪像话?”

“拿吧。”

上车后,虞宝意打定心思要看看她怎么都?找不到的路到底怎么走?,没成想?开了几分钟,霍邵澎方向盘一打,车径直往山上开。

“这不是上山的吗?”

“对啊。”

虞宝意诚心实意地问:“霍生,你家人在?香港住半山就算了,在?南城也要住半山啊?”

“我父母常住浅水湾,很少住半山。”

虞宝意:“……”

得,哪边都?有房产意思。

说?香港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集中在?这些人手?里?一点都?不夸张,虞宝意自诩家境不算差,但在?香港,虞海和也只买得起面积比她南城租的房子还要小一点的楼房。

到了后,果不其然是一栋依山而建的别墅。

等霍邵澎帮她提东西?时,虞宝意随口一问:“出行不会不方便吗?”

“爷爷不怎么出去,需要什么让人送来就行。”

虞宝意耸耸肩,不小心暴露了香港人讲话的口癖:“OK,that''sfine。”

霍邵澎饶有兴致地瞥她一眼,接了句:“Soyou。”

你也可以。

虞宝意愕然了下,可愣是不知道她也可以什么,她需要什么也可以让人送来……吗?

不等两人进门,已经有闻声而来的管家领着两人上前,接过霍邵澎手?中的东西?。

“大?少爷。”管家讲的也是粤语,“老太爷午睡刚醒,我现?在?去通知他?你带人来了。”

“不着急,先拿医药箱过来。”语毕,霍邵澎回身,“走?吧。”

虞宝意老老实实跟着他?进门,有穿着工作服的女佣像商场的sales一样,跪在?地上想?替她换鞋。

她不适应被人这么伺候,摆摆手?拒绝了。

管家命人把医药箱送到主厅,坐下后,虞宝意才有空检查自己到底撞到了哪里?。

当时以为涉及生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痛也是事后慢慢浮现?的。

如今一看,一大?块淤青触目惊心,周围还有些地方肉眼可见?肿胀,还有两三处剐出了点伤口,血没流多少,只是丝丝入扣的疼。

霍邵澎目光自上往下,一寸寸掠过她的伤口,忽然说?:“该去接你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虞宝意也不想?再回溯之前哪个决定有误,何况只是皮外伤,恶人又?得到了惩治。

“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他?小心地给?伤口消毒,认真专注得仿佛在?做一桩重大?的决策,怕她强忍,又?会慢慢呼出气,想?吹散些痛。

对虞宝意而言,消毒的痛完全比不上那一刹拂掠过皮肤的气息,令她后颈发麻。

温热,轻柔,缠绵的风。

虞宝意微不可察地咽了下,轻声打破他?的专注:“霍生,除了补偿你外,为什么要让我来探望爷爷?”

似乎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霍邵澎手?上动作未停,力度控制得依旧精准,没让她产生除了消毒以外的痛。

“除了补偿我外。宝意,你该早点问,或者晚点问。”

虞宝意听不出话中带了哪些话,或者说?,她没有一刻看清过眼前这个男人。

早点问,或者晚点问,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她不做自己理解不到位的隐瞒,问出来。

霍邵澎终于停下动作。

“我要在?南城待至少三个月。”

那天晚上,虞宝意听他?说?起过,“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

霍邵澎空出一道耐人寻味的留白,不过思索过后,还是认为早说?晚说?,只要是对她说?,那任何时刻,理应都?是正?确的。

可不远处的电梯口传来叮铃一声。

一道年迈又?厚重的声音传来。

“阿邵,既然一周前就来了,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沉溺

虞宝意下意识收回手,可上面触目惊心?的伤口瞒不过缓缓走来那位老人的眼睛。

“边度来嘅小朋友,来探我?,仲要?带一身伤?(哪里来的小朋友,来探望我?,还要?带一身伤)”

霍礼文虽拄拐,可走路身姿挺拔不见佝偻,眼睛如棋盘上定生死的那颗黑棋,叫人从骨子里生怯。

拄的那根杖通身漆黑,杖头?雕刻的狮子看?上去已有年岁,不再发亮,却因经年累月与主人掌心?体温的互融而变得更有质感。

“爷爷。”霍邵澎跳过了霍礼文出现时问的第一个问题,直接介绍道?,“她姓虞,叫宝意。”

“虞?”霍礼文在管家的搀扶下,落座到两人侧边的双人沙发上,“婉青夸过他们家工艺,启裕却说比下有余罢了。我?倒挺喜欢旬星这个名字,起得用心?。”

其实霍邵澎的父亲霍启裕这句评价没错。

旬星的切割与镶嵌工艺在业内的确出色,但?能在港做到有一定规模,离不开这些掌握顶级资源富人们的帮衬,所以关?知荷才要?处处周旋,小心?得罪。

虞宝意万万想不到这位老人知道?,乃至记得旬星。

她站起身,“爷爷好,我?叫宝意。”

“不用拘谨。”霍礼文把拐杖交给管家,“坐下吧,怎么弄成这样?”

虞宝意把前因后果说完,佣人也?端上来三杯热茶和三份摆盘好的水果,刚好给了她一个结束的台阶。

霍礼文关?注到余光一直留心?着虞宝意的长孙,沉声提醒:“阿邵,这么远的路,没有让女孩子一个人开车过来的道?理。”

“我?的错。”霍邵澎从善如流。

称不上开脱,可虞宝意不想把问题不明?不白归咎到霍邵澎头?上,“不是,是我?早上有事,所以才没让霍生过来接我?。”

“霍生?”霍礼文何等洞察幽微之人,一下就把问题症结挑出。

虞宝意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能陪霍邵澎上来探望亲人,嘴上却叫着这个生疏的称呼。

霍礼文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让第一回上来的虞宝意不自在,要?过手杖起身,“去准备晚饭吧,把Doctor。Hong叫过来,先把伤处理好。”

不多时,一位医生从外头?进来,熟稔地替她处理伤口,仔细叮嘱这段时间不能沾水,不能提重物。

虞宝意认真记下,管家突然从身后出现,用极妥帖的话语讲道?:“虞小姐,老爷和小霍生现在正?在书房谈事,距离晚餐还有半个小时,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不用不用。”虞宝意笑着婉拒,“我?正?好和同事聊点事。”

“你?随意便好。”

书房里,霍礼文的手杖靠在墙角,老人摆弄着中式花几上的盆栽,拿剪刀剪下一片叶子。

“没必要?和你?爸爸争执,你?来内地,正?好省了我?一些事。”

“我?知。”

修剪掉部分?枝蔓,霍礼文放下剪刀。

虽然外露的皮肤布满自然的褶皱,无一不昭示了他的年龄,可挺拔的腰骨宛如一根直尺,完全?不似这个时间段的老人。

“我?教过你?许多,但?有句话还是要?你?反复记得。”

霍礼文原先只拿长后辈闲话家常的语气?和长孙交谈,这句话过后,蓦地多了些训斥的意味,“人,要?学会示弱。你?爸爸固步自封,以为还是十多年前和大陆血脉相连的关?系,不知道?这儿早就换了天地,做事从不收敛。”

老人看?向长孙,一双眼睛,两人如出一辙,深而难测。

“有些东西,不管当时让的还是送的,如今,都要?还回去了。”

霍邵澎别无二话,依旧答了句“我?知”。

点到即止,他们自是无需多言。

霍礼文喝了口桌上温茶,杯底触桌的轻叩声伴着一句话同时出现:“个个小朋友呢?(那个小朋友呢)”

“目前还是朋友。”

“确定人家愿意把你?当朋友?”霍礼文难得有兴致打趣长孙。

霍邵澎不显山不露水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哪怕是爷孙,霍礼文也?很?难判断出他此刻的想法,以及带人上来见一面的目的何在。

“无所谓,日后陪奶奶解解闷。”

提到自己夫人,霍礼文笑意变温和许多,“我?又不肯见外人,她啊,确实需要?年轻人来解闷,不然就像现在这样,一点不着家,她应该会喜欢那个小朋友的。”

霍邵澎正?是肯定这点,才把人带上来。

“阿邵,我?从不干涉你?的私人关?系,霍家也?不需要。不过呢……”

霍礼文看?了他一眼,终归叹出声“罢了”。

“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我?上世纪那套,肯定用不上了。”

晚饭时,虞宝意发挥了跟着关知荷练就的一身本事,霍礼文早就被小辈们花样百出的把戏哄过,也?忍不住因她而会心一笑。

霍礼文刚看?完她从手边随意拿样东西就变出的魔术,忍不住问:“小意,你?从哪学来的把戏?”

虞宝意晚上陪霍礼文喝了点红酒,两颊红晕漶散,笑起来莫名显得娇憨可人。

“爷爷别笑我?,之前哄别人投我?的综艺节目,我?就靠变魔术成功的。”

“综艺节目啊。”霍礼文看?了眼长孙,“和以前TVB那些节目一样吧?”

“一样,也?不太一样吧,拍摄风格和内地差多了。”

港台综艺放得开,内地红线多,一不小心?踩到,整组人几个月的心?血都会付之一炬。

霍礼文又说:“怎么拍我?不知道?,只是以前看?在别人面子帮衬过几个老节目,这方面,阿邵有经验。”

虞宝意一时没听懂暗示,接了别的话,倒也?滴水不漏。

待到晚上快九点,老人身子容易乏,霍礼文一摆手,说要?歇了。

管家万分?小心?地搀扶住,“平常八点就歇了,老爷,要?注意身体啊。”

霍礼文一扫在书房内和霍邵澎谈话时的精神状态,困倦浮脸,还不忘那对陪了他一晚上的年轻人。

“小意,以后让阿邵多接你?上来吃饭。”

“好的爷爷,爷爷晚安。”

南城半山的夜晚,铃虫低语呜咽,在繁密的树木中化开成仲夏夜的气?味。月亮在暗灰色的云后露出一角,似一盏寒灯。

两人并?肩走到花园,夜风柔和,吹来一缕一缕的花香,沁入人的嗅觉。

司机已经提前开好车在院外等着,霍邵澎绅士地替虞宝意打开车门。

她原微微欠身预备上车,可动作?莫名一顿,直起身体。

“怎么了?”

虞宝意下意识觉得距离过近,可身后是车门,身前是霍邵澎,唯一的退路被他掌住车门的手臂阻断。

可能是此刻的气?氛实在太好,麻木了她的警觉性。

她说:“我?之前问你?,除了补偿你?外,为什么要?让我?来陪你?探望爷爷,你?还没回答我?。”

霍邵澎目光压得低,毫不折衷地对上她昂起的那双眸子。

“宝意,我?要?在南城待至少三个月。”

“我?知道?。”虞宝意说,“你?说了,然后呢?”

他们好像重复着早前的对话,不明?含义。

虞宝意看?不太清他的神色,那盏寒灯照得他面容晦暗不明?,唯一双眼区别于夜色的高?深难测,通过她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刻入记忆之中。

然后呢?

他说,

“这里是我?的下一程。”

南城的风不比香港,此刻更是温柔得让人无从抱怨,又隐隐交织成一张难以察觉的网,穿越天地、身体、思绪,网住人心?。

“宝意,三个月时间。”霍邵澎把车门往内推了些,“陪我?走这一程。”

虞宝意甚至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告白吗?

并?不。请求吗?

更不是。

他依然持有那夜不容置喙的态度,她依然能感受到两人之间不可磨灭的身份差。

他要?她做的,她依然无从反抗。

“霍生。”

虞宝意叫着这个生疏的,此刻又像成为两人之间无从告人的秘密的称呼。

“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会让你?愿意的。”

“会像你?之前说的……”虞宝意短瞬错开了他逼人的眼神,“我?给不起卓夫人要?的东西吗?”

“会。”

霍邵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费心?布局,不是为了让她自以为此刻能逃脱。

但?是……

“宝意,如果实在不想受制于我?,我?今天不是给了你?退路吗?”

虞宝意下意识望向那栋宏伟的别墅。

一瞬,醍醐灌顶。

“我?不想你?待在我?身边不开心?。”霍邵澎不为此多做解释,“但?我?目前,又只能暂时罔顾你?的意愿。宝意,这是你?在我?这儿唯一能折衷的办法。”

带她认识他的爷爷奶奶。

假如他们两人当真有无法调和的那天,虞宝意始终有条退路。

哪怕是他给的。

霍礼文和霍夫人都是体面人,哪容得下晚辈强迫一个女孩?

虞宝意微微咬住下唇,不知不觉间,车门往内推出一个逼仄的,她绝无逃脱可能的空间。

“三个月吗?”

“对。”

“只要?三个月?”

有声叹息,无可奈何。

霍邵澎手探到她腰后,往前一揽,强迫她靠近,“Babe,这三个月是给你?,不是给我?的。”

他是否只要?,暂且不论。

因为哪怕不止要?三个月,她也?别无办法。所以这三个月,是给她学会接受的。

说到底,他不怕她心?不甘情不愿。

也?希望她心?甘情愿。

虞宝意听懂了弦外之音,可她孩子气?地回应:“说不定三个月后,你?就不会再烦着我?了。”

霍邵澎稍稍低头?,靠近她耳畔,吐息灼热:“那再说。”

今夜也?许是月色太美,风太轻柔,花香过浓。

她不在香港,他也?不在。

所以南城,理所应当成了她放纵沉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