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经历过战事的他,凭借着临时招募的千余青壮,就想挡住数万明军精锐攻城,这显然是痴人说梦。
现实很快就给这位县令,上了狠狠地一课。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忠义军前营参将何其旻,率领的前营将士,便冲上了城头。
“投降者不杀!”
何其旻挥舞着手中的战刀,率领帐下将士,指着城头那些军民,发出的一声声威吓。
让这帮临时武装起来的军民,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兵器。
很快,藏身鼓楼内的魏裔介,魏裔讷兄弟,就被冲上来的士卒给生擒。
“好一个狗汉奸,汝一介竖儒,安敢抵抗我大明王师?”
何其旻看到被押到面前的魏裔介兄弟,见二人年纪轻轻,头上却都留了一簇辫子,但却明显是汉人的容貌。
气不打一处来的他何其旻,冷冷一笑,挥手吼道。
“拉下城门,给老子砍了他们的脑袋,挂在城门示众。”
“是,将军。”
左右士卒答应一声,拖着这兄弟二人,就往城门口走去。
“呜呜呜……”
还未成年的魏裔讷,如今也就是十五六岁,听到要砍头的他,害怕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小子也是倒霉,因为在柏乡老家不爱读书,从而逃到临漳投奔二哥魏裔介。
结果到了临漳,魏裔介整天使唤他干活不说,如今小命还要不保。
“哭什么哭,大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何必做妇人状,图惹他人笑话?”
魏裔介虽然对于连累弟弟砍头,心中于心不忍,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只能强撑着心气,呵斥弟弟保持着文人的气节。
因为他没有做过明朝的官,又是满清的进士出身。
所以在明清变革之际,他算不上是变节之人。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遭到魏裔介呵斥的魏裔讷,不但没有停止哭声,反而哭的更加的伤心起来了。
十五岁的他,正是少年心性,从小又是养尊处优惯了。
如今突然面对要砍头的罪行,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见到弟弟哭的伤心,魏裔介一时也是感伤落泪。
想想他寒窗苦读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饱腹经纶,胸中才华都没来得及施展。
却要人头落地,这如何让他甘心?
“唉,天不遂人愿,我魏石生命该如此,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感叹不已的魏裔介,脚步蹒跚的被押到城门口,被迫按倒在地的他,悲叹的仰天发出了叹息。
眼看这兄弟两个就要人头落地时,杨衍和都监军使杜濬二人,率领中军营的将士刚好入城而来。
见到这一幕的杨衍,不由喝住了战马。
“这二人犯了何事?”
如今战斗结束,根据韩烈的军令,任何都不得擅自杀人。
哪怕是十恶不赦之人,也要等待审判结束,才可以行刑问斩。
可现在别说韩烈还在漳河岸边,他杨衍也没有下令,却见到有人行刑。
这让杨衍如何能够不过问。
“回禀杨总兵,这二人是城中县令兄弟,就是他们带头反抗,组织军民抵抗,导致前军营将士死伤了一百多兄弟。”
“何参将带人抓住他们时,他们依旧拒绝投降,故而何参将要求杀了二人,以震慑这些顽固的汉奸。”
行刑的士卒见到是杨衍到来,立马放下屠刀,大声的回答道。
“哦,区区一个小小县令,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反抗王师,确实该死!”
杨衍眉头微皱,看了眼魏裔介兄弟,也就不再多说。
然而,就在杨衍和杜濬准备离开时,却见到城门口出现一队百姓。
“魏县令是一个好官,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出乎杨衍和杜濬他们预料的是,这一队一百多人的百姓,虽然面露怯色的站在街道旁,但这一刻却突然跪倒在地喊了起来。
“杜监军,你去问问看,这是怎么回事?”
杨衍也是头一次见到,老百姓为一个满清官员求情,这让他不满之余,又充满了惊奇。
杜濬翻身下马,带着帐下的文吏,随即上前询问了一下情况。
在了解了情况后,杜濬来到魏裔介兄弟身旁。
“魏裔介,你乃大明士人,却委身从贼,可对得起列祖列宗否?”
面对杜濬的喝问,魏裔介虽然不知道杜濬身份,但见他身穿绯红色的文官官袍,便知道此人至少是四品以上的大明官吏。
如果是在之前,他定然会不屑回答。
但如今面对斧钺加身,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他,心境多少发生了一些变化。
尤其小弟魏裔讷还在旁边哭啼啼,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自已可以守节而死,可小弟怎么办?
想到这里的魏裔介,苦笑一声道:“大人训斥的是,可魏某不过是一介书生,空有满腹经纶,却科举艰难,报国无门。”
“都说寒窗苦读十年,可我却读了二十多年书,日夜不可松懈,却始终高中。”
“然自前年满清入关,广纳贤才,不以魏某粗鄙。”
“让某以前明士人入京参加会试,并录取为二甲进士出身。”
“以翰林庶吉士身份,外放为本县县令。”
“如此恩遇,我辈读圣贤书之人,岂有不报效之理?”
魏裔介一番发自内心的自辩之言,不由让杜濬产生了一股共鸣之情。
说起来杜濬也就比魏裔介大几岁,崇祯十二年,杜濬就在湖广乡试之中高中乡试第二名。
之后连续三届进京赶考,他却都名落孙山。
不是他学问不行,而是他大胆的文风,抨击朝政的策问,得罪了主考官,从而导致他落第。
魏裔介的遭遇,跟杜濬可谓是如出一撤。
二人之所以走上不同的道路,是因为杜濬是湖广人,明亡后流落江南,致力报效朝廷。
而魏裔介在沦陷的河北地区,当时大批的北方士人,投降成风,被满清大肆招揽拉拢。
相反江南地区,虽然诞生了钱谦益,吴伟业这样的大汉奸。
但却也涌现了大批的反清抗清的斗士。
比如张煌言,张名振,顾炎武,陈子龙,夏允彝等等,都是抗清的孤勇者。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魏县令忠勇可嘉。”
杜濬听完魏裔介的叙述,倒也对他有了几分同情。
加上刚才从百姓口中获悉,魏裔介到任半年来,为官清廉,治理有方,对其也是颇为敬佩。
抛开政治立场不谈,这魏裔介倒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说起来,杜某与魏县令,倒是有几分缘分。”
杜濬淡淡的说道。
“崇祯十三年,还有崇祯十六年,杜某以湖广举人身份,参加过两次会试,只是可惜都未能高中。”
“倒是没有想到,魏县令竟然也参加了那两次会试。”
跪在地上的魏裔介,听到杜濬的话,也不由好奇的回过头,看向了杜濬。
若不是说起过往,魏裔介对于杜濬,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毕竟当年进京赶考的士子,多达千人之多,二人又不是同乡,短短几天考试,又都落榜,互相不认识太过平常。
可现在看到杜濬,头戴乌纱帽,身穿绯红官袍,腰缠锦带,这等官威气场,哪里有半点失意状态?
“想不到在此,能够遇上杜大人这样的高才,着实让人快慰平生啊。”
魏裔介也是洒脱之人,能够临死之前,遇上杜濬这样陌生故人,让他也是颇生知已之感。
俗话说得好,人生得一知已,死又何憾呢。
“杜大人,魏某身为人臣,为国尽忠,虽死无憾。”
“然舍弟年少,不过是在魏某膝下读书而已,并未参与抵抗王师之举,还请杜大人念在今日相逢之情的份上。”
“饶他一命,准其返乡,如此我魏家举族子弟,必然铭感杜大人活命之恩。”
魏裔介突然转身,纳头向杜濬磕头拜道。
他此举并不是为了自已活命,而是不忍小弟受自已拖累,而身首异处。
“魏县令,你小弟的生死,不在我手中,而在与你之手。”
杜濬面色一沉,严肃的看着对方说道。
“正如你所言,两国交战,各为其主,然你别忘了,你是大明士人,你的列祖列宗都是我炎黄子弟。”
“你委身侍奉蛮夷,本就是不忠不孝之举,如今王师降临,你难道还要为蛮夷尽忠尽孝吗?”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你魏家子孙,与满清建奴陪葬。”
“二是你带领你们魏家子弟,报效朝廷,为我大明尽忠。”
“我给你一息时间考虑,是死是活,你自已想清楚了。”
说罢,杜濬转身走向城门楼,向杨衍汇报而去。
“这么说来,这个魏县令倒是个人才,他若愿意归降大将军,本总兵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活命机会。”
听到杜濬对魏裔介的评介,杨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杜濬招揽魏裔介的意见。
一个大明时代的举人,满清入关后科举的二甲进士。
又是出身河北大族,魏裔介本身的品格,以及满腹的才华,显然值得杨衍,杜濬对他的另眼相看。
“二哥,二哥我们降了吧,呜呜呜……”
魏裔讷拉着魏裔介的衣服,一脸泪水的苦苦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