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了。蘑菇。他亲手搭建好的屋子。以及屋子里那些虽然未必就贵重,但是却陪伴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模糊的记忆之下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有多么久的物什。
苍凉与空寂。挟裹着他的心脏的悲伤之前便没有被缱绻的温暖给驱散。现在自然而然地也随之变得更加沉重。
风时抬手按了按心口,然后又向上抚了抚锁骨。
那里的烙印开始灼痛。
原本还是沉暗的黑色。此刻却开始泛出黑红的光。就像是一块烙铁按在那白皙脆弱的皮肤上。痛感不断在加剧。直至痛入骨髓。
黑红中掺着一丝幽紫的血珠蜿蜒向外滚落下来。
风时把身上那轻薄随意的睡袍换成了平日里常穿的那套制服式的皮革。
眼前的空气盘旋漫出黑烟。手握骨杖的萨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回来了啊,小魅魔。”
他那双昏黄的小眼睛微微转动,蓬松胡须下话音戏谑,“不错啊不错……八等了。”
八等当然不是真的不错。不然的话他也便不可能如此适意地给出夸奖。喀喀嚓嚓的声响。他手里的骨杖满挂着的环状物在摇晃。
“我想,你这次回来应该已经准备好开口了,”他说道,并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便已问过的问题,“你的剑——是在哪里铸出来的?”
魅魔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他那波浪似的长发被不远处的一丛发光藤蔓照映出冰冰凉凉的银光。
萨满的骨杖猛然爆发出森白的冷焰。冷焰在燃烧,勾勒成牢笼。
风时没有反抗。任由他用牢笼把自己给束缚住了。
身形被迫缩小。眼前焰光炫乱。当一切止息,他已经被带到了一个摇曳着混乱火光、充斥着土石味道的矿井里面。
轻或重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石料被破开的新鲜的断截面向外泛着仿若能沁出汁液般的湿凉。
禁锢法术的效果消除。他落到凹凸不平的硬坚质感的地面上。
许多的黑矮人,矿工与战士。一道道目光投向了他。
“大萨满!你怎么带回来一个魅魔……?”
“难道说,是觉得弟兄们在这儿开矿太辛苦,所以专门抓个魅魔来给大伙儿松松筋骨?”
不怀好意的笑声响起来。
“怎么是个男性魅魔,”也有人说,“这还有啥好玩儿的,还不如俺家那个。”
“这有什么,他是魅魔,他可以变……不对等等,这个魅魔?!”
有矮人认出了他,张开的嘴巴在浓密的胡须掩盖之下,惊喜地颤动着停住。
他的同伴们也渐次明白过来,“那几柄剑,你们带回来的,”有人问道,“难道他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
“那个魅魔。”
脚步声响。一个肩扛巨斧、身材格外魁梧的黑矮人从外面走来——正是当初的战士队长。
他的眼睛已经在魔法的疗愈下得到了很好的恢复,被摇曳的火色映照出一种通红的凶恶,但脸上却留了一道有若蜈蚣般的伤疤在丑陋地爬行着。
“我要杀了他!!”
他吼道。
“不着急,”萨满说,“先问出他从哪里铸的剑。”
“不错,现在我们已经抢到了矿井!”远处一个光头的黑矮人大声叫道,“再把他锻造的方法弄到手……到那会儿,何须再去理会卡斯特罗的尖耳朵说什么。”
“没错。到时候我们的氏族就能建起自己的王国。”
“——让卡斯特罗变成矮人王国!!”
黑矮人的欢呼响彻矿井,他们都曾见到过那以他们当前的技艺完全无法理解的剑刃。
魅魔沉默地站在中心。那张美艳而不可方物的脸上丝无表情。他的目光饶有兴味地浏览着这个矿井。看着那暗褐色的桷良木酒桶,横七竖八随意摆放的大小钉镐,做工粗糙但却坚固好用的推车……以及推车里那一堆堆,隐隐在发光的上好矿石。
“可是他不说要怎么办?”
“没错。我还没听他说过一句话……这家伙怕不是个哑巴。”
“蠢货,你就说一个哑巴魅魔要从哪搞到恁好剑刃?”
“他就是不愿说。那还不简单。咱们这么多人足够教会他学说话。”
“哈哈哈就怕你那些手段他反倒快活,要知道他可是个魅魔……”
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银发的魅魔终于向他们转过了眼睛。
——矿洞的大厅里陡然安静!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燃烧着。炽热而又森寒。但却毫无矛盾。似是源自于灵魂的颤栗,让每个矮人的心脏都不自觉地为之停跳。
哪怕他们中还有着那么多七等……甚至有的还逼近了六等的强者。
从矿工们开始,矮人们瑟缩着向后退去。大萨满突然意识到他把这家伙带回矿井似乎并不是个明智举措。
然而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战争神选抽出了他的单刃长剑。
“我向你们宣战——是投降?还是死亡?
“看在你们省去了我找上门来的份上……我慷慨地赋予你们这个选择。”
矮人们短暂沉默。但终究还是作出了他们的选择。
恶魔的黑翼旋即振起狂风。
挥剑。出击。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完美得无可挑剔。风时眉梢微微挑起。那苍凉的,空寂的,那折磨着他的悲伤的情绪……!
骨忘 ????????? 萫 髑 榢 ?????? 曊杖断折。矮人萨满颈中喷溅出鲜血染红了矿洞的穹顶。
靡艳舌尖飨足地扫过一侧唇角。
……这,才是正确的释放。
魔法炸出炫光。身形在交错。金铁与元气激撞出惊心动魄的鸣响。
等级带来的压制如今已大为减弱。当然还有劣势,但那宛若本能的战斗经验与杀戮技巧完全足以弥补。惊叫声。怒吼声。斥骂声惨呼声。皮肤灰黑的矮壮身影一个个倒在地上。
矿工们抱着脑袋争先恐后地向矿道里逃去。手持锤斧的战士仓促站在同伴们的尸体上迎战……然后也先后变得冰冷。
与其说是战斗,这更像是一场屠杀。
是他们所从未经历过的地狱!
——直到魅魔的剑刃在一声震耳的铮鸣中断作两半。
“他的剑——”
一个矿工在仓皇逃窜间惊喜地喊。
“不能掉以轻心!”
“你不会知道这个魅魔身上带着多少剑!”
战士们怒吼着把矿工们的话给堵了回去。他们大多在上次曾见识过风时出手……对这家伙仿佛家里开剑铺一样的战斗风格那是相当富有经验。
但这一次他们却错了。
那是最后一柄剑。
风时收敛了双翼,由进击转为闪避。
“看起来……那真的是……”
矿工们终于缓下了奔逃的脚步。精神紧绷的战士们也松了一口气。
脸上爬着一道狰狞疤痕的战士队长更是敏锐地打算抓住这个机会!
他挥斧劈来。速度与力量都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闪亮的银发飞扬。魅魔身向后仰,长靴包覆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那姿态妖妩而又随意,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他短暂消失在矮人的视野,再次出现已到了他的头上,在时间仿佛短暂停止的一瞬里,双膝升起魔力强化的曲光。
喀地一声令人愉悦的清脆声响。
随着魅魔那纤细腰身拧转出极具张力的弧度,矮人的身躯软软倒向一旁。
纤细的漂亮的手适时接住了那柄也将随之一起倒去的巨斧。紫罗兰色的眼眸被燃烧得更加明亮。
“确实是最后一柄,但很可惜——
“我不止是会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