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此刻的心情穷尽万千话语也无法描述。
他想要伸出手去,可是又怕亵渎,唯有颤抖的双唇一声呼唤把无尽光阴里的守望道尽:
“吾主……”
圣洁的光尘之中,被呼唤者向他转过头来。
世界猛然倒转!
神圣的光辉不在,所在唯有极暗的深渊与氤腾的血雾。
他听见夜枭的啸唳与亡魂的低语。邪魔那讥嘲的讽笑极尽尖锐刺耳无比。
他看见螺旋的犄角与漆黑的双翼,幽深的眼眸内里满含着暴虐以及邪恶。
流转着一点紫调的偏光,恶魔饱满的双唇尤其显得妖孽。
“神明已死。再也不会复生。”
衪说。
轻蔑而又凉薄。
……这是什么!?
这是……
这……
神官的双眼中明彻与疯狂在交织,瞳仁的焦点在凝聚与涣散之间往复。
大脑失却了机能来控制躯体,他从空中缓缓向下跌落。
他只能看到光。
……好像有什么正被抹除。
他眼瞳之中最后只留下了光。
光明炽亮,笼罩四野。
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从光辉里抽离。
那里……究竟是什么?
太过明亮。太过刺眼。除了光之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试图使用飞行法术靠近,但却被无形的斥力给逼退。不可接近。不可逼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心中油然升起亲近与向往。
高级法师们包括温斯顿家的盘发的女性在内,无不带着满脸难以置信仿佛世界都被颠覆的目光面面相觑。诸如战士骑士游侠等等武者特职,脸上则是纷现出狂喜与狂热。
“——战争神盾!!”
“难道说……”
武者们开始祈祷,法师们也同样开始祈祷。民众们并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但也纷纷按照自己的理解对神明进行祷告。
信仰的链条没入恶魔的躯体,那妖冶双眸的紫罗兰色缓缓被神圣的光辉所侵夺。
但光辉旋即又被激散……激散后仿若不甘般在瞳孔的外圈萦绕。
恶魔一声冷笑。
“——还不快撤?”
像是灵魂被鞭挞,全然无法违抗,超凡者们机械化地首先退入地底掩体入口,后面是来自各个方向的民众,如江流入海般纷纷汇入屏障之中。
追赶在他们身后的炮火也变得稀稀落落,所有的舰艇与机甲的驾驶室里,士兵与军官尽数陷入颠狂,意义不明的呓语充斥着战场频道。
“那是什么?”
指挥室里,众多高级军官失声道。
尖锐的警报响彻整个舰艇,哪怕它作为母舰大如空中城市。
【神性污染警告!】
【神性污染警告!】
崩溃声错乱声与嘈杂的电流声紧随其后揉躏着耳膜,被投影在空中的虚屏蹿跳着雪花先后熄掉。
但这并不会影响到控制系统的运转。强神性污染之下的应急预案已启动,不需要任何人来操作,舰载武器自动完成瞄准,弹火密集到极限,如奔腾的岩浆向光辉最炽的方向倾灌。
防御依然稳固,任由屏障的外壁被洗得炽红。
此刻置身屏障之内,便如置身熔炉之中,不过只有光亮没有高热。
明明是地狱般的场景,所有人的心念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脚步分毫不乱,而这终极的防御一直持续到现场所有人都尽数转移进掩体,然后又经由地下通道鱼贯进入奥法之门。
唯有黑袍的神官例外,“所有人都已完成转移,趁着奥法之门还没有封闭,请您也一起离开吧,吾……”
竟险些说出“吾主”。
阿莫斯愣了一下,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使用这样的称呼。
于是连忙改口:“先生。风时先生阁下。”
风时垂眸看了他一眼,圣洁的珀金色依然在他虹膜流转。
“你先回去,阿莫斯。”
神官转过了身,提着圣杖前往奥法之门方向。
深色的眼眸是空洞的顺从。
光芒减淡。神盾向内迅速收敛,很快,便从完整的盾牌重新还原成了不守则形状的碎片。
侦知到屏障逐渐消散,母舰输出的火力同步减小,心智在屏障的防护之下未受影响的军官们围在舷窗,密切盯视着那明亮的中心。
忍受着灼痛,眼睛终于能够捕获到确切的身形。
“什么?!”
“怎会……是那个魅魔??”
富有弹性的发卷在胸前轻拂着。魅魔偏过了头,一侧唇角向上微挑出玩味的幅度。
他看着悬浮在身前的一块不守则多面体。
多面体呼吸般明灭,似乎是在和他进行着某种交流。
随后,魅魔再次擎出了那带给他们无尽噩梦的古老兵器。
多面体围着他飞绕一周,最终融入了他的剑刃之中。
下一刻。
魅魔的身周骤然腾起血光!
那刺眼的猩红让纳撒尼心脏几乎骤停……而且相比之前,它的外缘更多出了一层神圣的珀金色。
不是说不会再有了——?
不对……那只是他一厢情愿。没有人和他说。
舷窗。血手印。魅紫色的眼睛。眼前一瞬闪过无数个碎片,每一个都足够惊心动魄。
纳撒尼沙哑的嗓子把全身的力气全数吼了出来,“快撤——”
母舰的高度快速向上拉升。但这哪里够?
纳撒尼拨腿就往外跑。
灰色的长款军服下摆簌簌,猎鹰军团的最高长官慌不择路。蒙圈的指挥层被他甩到当地,路上看到的人也无不心惊。
他跌跌撞撞,有乖觉的人赶紧上来搀扶,“军团长!您别慌,咱们母舰的屏障……”
话说一半,后续再也说不出口。
心跳,冷汗……生物避险求生的本能。所有人都再一次感受到那如黑云压城般降临的不可名状的恐怖。
那未知的不祥此刻总算明晰了源头,军团次长双唇紧绷成一线。一时间再也懒得理会什么逾越不逾越,“死光!”他传出命令,“现在,立刻——对他照射死光!”
操作员执行了他的命令,尽管同样清楚这有违规制。
红色的光辉泻泄而下。
照射面积并不大,但足以笼罩整个中心区域。缩小的范围并不是出于仁慈,而是为了释放更强的辐射。
植物飞快地枯萎颓败。被丢在地面上的尸体向上蒸腾出白汽。比尸体蒸腾得更快的,是带着一脸懵懂在空荡的街道上翻找着什么的小动物。
小小的身体抽搐着翻滚,发出尖利的叫声,没过多久便化作液滴,再升腾成汽雾,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滩狰狞形迹。
然而血芒悍然顶着红光——以及后续加诸在红光之中的弹火在上行。
只是轻振了一下那漆黑的双翼,身后便响起音障的爆裂声。风时如一簇追魂的箭矢瞬息之间便已追到近前,哪怕母舰正以极限的速度向上抬升。
清清脆脆,仿佛玻璃被打碎。这是换副场景听起来还相当悦耳的声音,然而此刻只有心惊。
魅魔突破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母舰屏障。
“苍天哪……”
“什么疯子,这样的恶魔也要我们抓!这他妈谁能抓得了啊?!”
一片混乱。警报声混杂着大大小小的爆炸声响。机械师、操作员,士兵与军官……母舰上的人员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仓惶趋避,机甲战械乃至舰载的炮台喷吐着火舌前来阻截。
然而那高硬度的钢铁在狂戾的血光之前脆弱一如薄纸。
厮杀的间隙,魅魔微微抬起他那双交撞着明紫与珀金的眼睛。
“纳、撒、尼。”
他一字一顿地说。
此刻的纳撒尼·查顿,已经躲在了母舰级别最高的安全舱里,在外面,甚至有高仿生的机器人穿上他的军服、改作他的外形。
但这样的小伎俩在那超乎了常理的感知面前毫无作用。
厚重的合金壁被剑光激出蛛网般的裂痕,哗里哗拉地坍塌了一地。
纳撒尼两眼猛然暴睁,他从军服的后方感受到温热的湿意。
罡风扑面,同时心脏贯入彻骨的寒凉,闪亮的长剑穿胸而过,将他高高钉上后方的舱板。
鲜血把湿热冲淡,如泉涌般恣肆淋漓。
军团长的双唇连带身体都如筛糠般震颤:“你……”
“我言出必行,”银发的美人明亮的双眸弯出灿烂的笑意,“说了晚点儿再来杀你。”
……
幽暗的山谷被照明类法术片片照亮,也有来自应急灯具的照明在帐篷上投下道道摇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