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封的不是什么好龙。
徐掌教让人将损坏的俯春金船修好,封讳应下的银子仍没送来,反倒有闲情送来乔迁的请柬。
迁哪儿去?
徐观笙懒得管,前去归寒宗来为师兄送俯春金船。
只是到了后才发现,师兄竟然也被那姓封的“迁”走了。
徐观笙沉着脸乘坐俯春金船赶到春晖山时,天都黑了。
乔个迁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封殿主总想显摆显摆,将渡厄司和归寒宗的人全都请来,日落西山,人人鬼鬼早已喝趴了。
鱼青简醉得七荤八素,正拿着酒往走吉的花盆里灌。
走吉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在那变成本体摇摆着花枝,细看下才栽了几个月,根茎处隐约长出一小点嫩芽。
裴乌斜皱眉将花盆端到屋顶放着,省的根被酒泡坏了。
徐观笙沉着脸到的时候,受到了封殿主热情的迎接。
封讳酒量并不好,如今有了肉身后更不像灵力凝成的鬼躯,所以今日他滴酒未沾,瞧见徐掌教臭着脸过来,懒洋洋地迎了上去。
“徐掌教终于来了,请,入座吧。”
徐观笙漠然道:“我师兄呢?”
封讳“哦”了声,朝着不远处的酒席中道:“长生,家里来客人了。”
徐观笙:“?”
离长生没什么顾忌,几乎喝了一整日的酒,此时正盘膝坐在小案边撑着额头闭眸小憩,烛台上跳跃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将立体俊美的五官照得好似白瓷雕刻的神像。
听到有人说话,他懒洋洋地“嗯?”了声,抬眸看来,乌黑的发丝穿过他撑额的手指间,被烛火照出隐隐的暖红。
“谁?”
徐观笙眉头紧皱,大步迈过脚下倒了一地的鬼走到离长生身边:“师兄?”
三百多年前他师兄在他眼皮子底下从未喝过酒,怎么如今反倒染上恶习了?
离长生眯着眼睛看他半晌,闷闷笑了出来:“师弟来了。”
说着,他的手胡乱在桌案上一摸,托起还在燃烧的烟杆,轻轻吸了一口,草药味弥漫四周。
徐观笙:“……”
见离长生如此熟练地吞云吐雾,徐掌教脸都绿了。
他师兄好好地在雪玉京过着喝仙露吃灵气的神仙日子,到了这破地方反而烟酒都来,把人养成什么样了。
徐观笙矮下身按住离长生的手指,作势将烟杆要夺过来:“师兄喝多了,该去休息了。”
离长生醉猫似的分不清东西南北,手下无力被拽走烟杆,嘴反应倒是快直接轻轻一阖,咬住烟嘴不让走,还趁势又吸了几口。
“不,拿回来。”
徐观笙从未见过这么耍无赖的师兄,愣了愣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之前用的辟离草瘾很大,要消解得慢慢来,否则会很难受。”封讳走过来,熟练地将烟杆上的草药重新点燃了放到离长生唇边。
离长生这才安分下来。
徐观笙瞥了封讳一眼,轻缓地将离长生从蒲团上扶起来。
离长生咬着烟杆不松,瞧着倒是挺温顺,只要不抢他的烟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封讳吃了一惊,道:“徐掌教这是打算带长生去哪儿?”
徐观笙听这条恶龙一口一个“长生”,额间青筋暴跳,知晓这龙是故意膈应自己,用尽毕生修为将那股恶气忍了下去,面无表情道:“回金船。”
封讳道:“何必费这样的功夫?春晖山极其大,徐掌教不要太拿自己当外人,在长生的住处住一宿,明日再回雪玉京吧。”
徐观笙心中嗤笑,面无表情看向他。
这龙会有如此好心?
封讳自然不会如此好心。
从酒席到住处的那短短几步路,封殿主罕见的热情,向徐掌教介绍春晖山的美景。
“此处皆用琉璃金石所建的大殿,一寸造价不下一万灵石,夏日不必灵力也可避暑,长生很喜欢在里面小憩。”
徐观笙:“……”
“此处就珍奇了,从收集了数百年的灵石矿中开采出来那一点点灵髓,然后碾碎镶嵌在亭子顶上,入夜灭灯便可见星海倾泻。”
徐观笙:“…………”
“之前就看长生偏爱金饰,这银杏树……徐掌教肯定认为这是银杏树吧,但这不是,那上面的枯叶是用金子拧成,数百棵成林,更加壮观。”
徐观笙:“…”
炫耀完,封讳还要淡淡地道:“这些都不值得一提,勉强能装点下春晖山博长生开心罢了。”
徐观笙微笑。
这恶龙话里话外都在炫耀此处比雪玉京精致奢靡,再着重又不经意地提了造价,且各个都是根据离长生的喜好来的。
徐掌教无声地运了运气。
忍了。
只要他师兄喜欢。
奇怪的是,这龙骚包到恨不得将所有春晖山的树叶都薅下来换成金子,离长生的住处倒是素雅清静,没有那些碍眼的金玉琉璃。
院中栽着一年四季都会开花的草木,还从归寒宗移过来一棵参天的桃花树,即将冬日了仍在开花。
屋中布置雅致古朴,面对着桃花的长廊边同屋内相连,放置着歪歪扭扭丑的小桌案——似乎是被人亲手雕刻的,丑得极其别致,上面有几张未写完的经文,瞧着是离长生的笔迹,笔尖还被一小团圈住保证墨迹不干。
……处处皆是生活过的烟火气。
徐观笙被封讳折磨的眉间郁色稍缓。
封讳将离长生扶进内室,隐约听到醉猫在说话:“这是什么?”
封讳的语调极其有耐心,似乎在和他商量拿走烟杆:“说好了每日只有两捻,你都破例多少回了?再抽最后一口就睡觉……别咬,不怕硌着牙?”
离长生含糊地又说了什么,好一会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