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能住驿馆的应允, 应青炀脚步轻快地背着东西去各个商铺变卖。
风叔雷叔给的兽皮,孙大夫给拿的一些压箱底的草药,姜太傅给的两本古籍。
都算是一些超重用不太能用得上的东西。
应青炀早在和江枕玉聊天的时候就了解过江南一带的气候, 虽算不得四季如春,但估摸着也是用不上兽皮这类的东西了。
孙大夫给的草药和一些药方是应青炀悉心挑过的, 能用得都留下了, 一些类似鹿角、肉桂、覆盆子之类的东西全部被应青炀打入冷宫。
感谢各位叔叔婶婶的好意,应小郎君暂时不觉得自己会用得上这些药材。
至于姜太傅给的古籍,竹简雕刻,上面的墨迹都有些褪色, 层层叠叠地卷成竹筒, 应青炀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捧了两斤干柴, 过于负累,早就被他排在必须要丢弃的东西一列。
不丢也只能勉强当做一件不太趁手的兵器来用。
对应青炀这种榆木脑袋更是可以起到致命一击,路上他拿出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值得成为姜太傅的临别赠礼, 没到半刻钟应青炀就倒了——看睡着了。
后来江枕玉拿过去看了几眼,告诉他这是大周朝时期的古籍, 内容算不上稀奇,但遇上喜欢收藏古董字画的人, 或许能卖上个好价钱。
应青炀没见识,没想到姜太傅那两卷破竹简居然是最值钱的, 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
于是应青炀变卖行李的最后一站是集镇上仅有的一家典当行。
老板拿着那竹简反复查看,摸着下巴长吁短叹,最后表情遗憾地告诉应青炀:“这古籍的确有些年头了,但是保存的不够完好,琼州这地脚也不尚文, 没什么价值啊。”
这是商行里的人惯用的压价手段,应青炀不算惊讶,但等老板报出价格之后,应青炀才隐约觉得这人拿自己当傻子看呢。
“我看和小兄弟有缘,我出五两银子,两本都收了,如何?”这奸商说这话时居然还一脸肉痛的表情,让应青炀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叹为观止。
应小郎君涉世未深,陡然见这么个脸皮厚如城墙的任务,实在有些不太适应。
应青炀笑眯眯地,劈手便把两本古籍夺了过来,“我看老板既没那么诚心,也对古籍之类的读书人特供不感兴趣,这幢生意还是算了吧。”
“最重要的是,我这人,一向和别人都只有孽缘。”
应青炀把古籍放入包袱抬步救走,典当行老板在身后挽留了好一阵他也没松口,走出去半条街才停。
应青炀拎着竹筒走累了,手也跟着泛酸,虽然不喜欢那当行老板的态度,但这个集镇的确没有哪家能收这古籍的。
难不成还真的带着这东西一路南下?实在是有点太考验他的体能了。
“这和负重越野也没区别啊……”应青炀忍不住小声嘟囔。
应青炀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太傅其实是在用这玩意儿考验他的耐性呢。
无奈,他把包袱规整了一下,便决定去和江兄他们回合。
刚走到一半,便看见前方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约莫十几个人,虽然穿着琼州服饰,但莫名给人一种与这街道格格不入的感觉。
应青炀猛然挺住脚步,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忍不住思索这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这种集镇好像甚少见到这般成群结队的人?
而且为首者一身肃杀,眉目冷峻,身量极高,鹤立鸡群似的,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宣纸,看着像是字画之类的东西,正在小摊附近和摊主说话,但那架势不像闲聊,倒状似盘问。
一群练家子。
是官兵?还是北狄来的细作?
应青炀拿捏不准,他往菜摊边上靠了靠,好奇地向摊主询问:“大娘,这伙人看着发怵,打哪来的?以前好像没见过呢。”
应青炀本就长得俊俏,这会儿笑容乖巧语气好奇,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那买菜的老大娘笑呵呵地,看他的眼神宛如在看自家的调皮小辈,解释道:“这官兵已经在附近转过一圈了,说是有前朝反贼混进了成立,正在搜捕。”
“哎呦,我们这地方,哪来的前朝余孽?估摸着北边来的蛮子更多。”
应青炀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说的是啊,费这功夫找前朝反贼,不如抓两个细作更靠谱。他们真是官兵啊?”
老大娘摇摇头,解释说:“不知,但看着气势很像。”
应青炀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悲催地发现这伙人挡在他回驿站的必经之路上。
可这事情也太巧了,琼州这么多年没有人说什么反贼之事,怎么会有人突然到这边来搜什么前朝反贼?
他这是什么狗运气!?
应青炀在心里骂了一通脏话。
没事,只要他表现得和路人没什么区别,这伙人就不会发现他。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把竹简包袱拎在手里,装作上街采买的样子,慢悠悠地溜达了过去。
没走多久就跟那队人马遇上了,即将擦肩而过之前,为首那男人目光在他身上一瞥,忽然叫住他,“这位小兄弟,我们在找人,还请你能帮个忙,认一认。”
应青炀心里崩溃,他就那么显眼吗?这边上八九个路人,也能一下子抓到他?
“嗯?认什么?”应青炀表情迷惑地回头,看到了拎着宣纸的男人。
两人距离拉近之后,他才感受到这男人的身高多有压迫感,估摸着和江兄差不多?只是肩膀更宽,衣服紧绷在身上,微微低头的样子配上锐利的视线,简直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应青炀拎着包袱的手掌猛然攥紧,心跳在那人审视的目光里紧张得加快。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那大娘觉得这是一队官兵了,这一身肃杀的气势绝非常人能及。
男人将手里的宣纸缓慢打开。
应青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应青炀心知肚名,他三岁时旧都城破,长辈们带他来到荒山,到他成年前都甚少和外人接触,太傅也告诉过他,他长得和先帝不太相似。
如今的普天之下,只要他自己不说,没有人会认出他是大应皇室遗孤,此刻只要装得好,不会有事。
但等他看到那完全展开的宣纸之后,他瞳孔骤然紧缩。
因为那上面并非如他所想画着人像,而是极为眼熟的一副草书。
——江枕玉的草书。
他迅速回想起了江枕玉和他提过的,在外被通缉的事情。
应青炀调整得极快,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讶异被迅速藏起,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没见过。”
“哦?”男人眯了眯眸子,显然是没信,抬手便要抓人。
应青炀退得更快,几乎是下意识把手里的包袱扔出去当武器了。
或许是没想到一个包袱里面居然装了带棱角的重物,男人抬手挡了一下,重物带来的惯性让里面凸起的竹条在他额角狠狠擦过,留下一道极为鲜明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