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炀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窜到江枕玉边上蹲下,抓住江枕玉的衣服。
“我可以解释的!但得先躲躲!”
应青炀讨好地扯了扯江枕玉的长衫下摆。
江枕玉探下手,无情地在少年的脑门上狠敲了一下, 应青炀呜嘤一声捂住脑袋,眼里满是讶然, 没想到自己已经准备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还要收到这般制裁。
应青炀控诉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言而无信的薄情郎。
“那等下可要好好说说,我们姜小郎君又去哪里沾花惹草了。”
江枕玉拍了拍应青炀的脑袋以作安抚,手又顺势落到肩背,沿着肩部线条滑到脖颈。
动作间, 只听江枕玉扬声道:“进来。”
门口的人便推门进来了, 这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 看穿着应当是哪家的管事,脸上喜气洋洋,仿佛对这所谓的彩球招亲的结果十分满意。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拿了几摞礼品的小厮, 作势便要进门。
江枕玉抬起空闲的那只手, 做了个向外推拒的手势,“留步。”
那管事果然不动了, 被这样不体面地拦在门口,竟也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神色。
这里毕竟是整个燕州府最大的酒楼, 能住在三楼上房里的客人非富即贵,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只不过心里暗叹一声。
这白衣公子看着面色不善, 估摸着这趟差事会很难办。
这么不待见招亲之事,也不知和那位姜公子是什么关系,好友还是亲人?
管事俯首作揖,又重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是赵家的管事, 我家小姐今日于清纺楼上绣球招亲,恰好是姜公子拿到了绣球,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姜公子的名讳和住所。”
管事大概以为赵家在燕州名声很响,不必过多介绍,奈何这种燕州本地的世家,距离国都太过遥远,江枕玉还不至于那么有精力,把这些世家一一记载脑子里。
江枕玉只觉莫名,看着眼前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口口声声要和应青炀结亲的牛鬼蛇神就觉得碍眼,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他眼前说这种荒唐话了。
从前那群要他娶妻纳妾的大臣们没什么两样。
不,从前只能算作看到一群苍蝇,觉得厌烦又令人作呕,如今却觉得有根名叫“结亲”的刺,狠狠扎进皮肉中。
有的人从前千推万阻不要婚书,如今左思右想央求名分。
着实让人感慨世事无常。
他江枕玉还没讨到的东西,谁有资格探手染指?
而且说什么费了一番功夫,应青炀前脚才进房间,后脚人就跟上来叩门,怕不是早就派人监视着,应青炀跑了之后又一路尾随着跟上来的。
江枕玉皮笑肉不笑地询问:“是吗?我这里的确住着一位姜小郎君,但他已有家室,怎会参加什么招亲?怕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而江枕玉身侧,应青炀的身形被圆桌挡住,江枕玉落座的位置刚好遮掩了最后一截狐狸尾巴。
应青炀在听到那管事说了“招亲”之后,又心有余悸似的缩了缩脖子,而后狠狠摇头,誓死力证自己的清白。
这会儿又听江枕玉重重地咬住“误会”二字,应青炀一听语气就知道这人已然愠怒,只是引而不发。
应青炀于是又狠狠点头,什么招亲,简直是飞来横祸啊!
应青炀一脑门撞在江枕玉腿上,手指烦躁地卷着衣袖转圈。
江枕玉面上不显,实际已经被应青炀的小动作安抚。
但他威胁似的手掌却并未离开,憋的火气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蹲在他脚边的那个小倒霉蛋。
江枕玉的手摩挲着应青炀的后颈,冰凉的指尖贴在皮肤上,指尖惩罚似的向下探了点。
应青炀顿时打了个寒战,战栗感顿时从后颈蔓延到了全身。
两人桌下的你来我往无人能看见,但屋子里有外人也是事实,应青炀总有种随时会暴露的危机感。
他下意识屏住的呼吸,陡然加快的心跳,让五感都跟着放大,江枕玉在他身上的存在感就愈发强烈。
真要命!
应青炀在心里哀嚎一声。
门口的管事自然没发现有人在暗度陈仓,他解释了一番:“我们家大小姐于清纺楼彩球招亲已有月余,燕州府无人不知,清纺楼下等绣球的年轻公子比比皆是,怎会是误会?不管姜公子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我们家大小姐都希望能请姜公子去府上一叙。”
如此强买强卖的举动显然让江枕玉的耐心消耗殆尽。
“亲自登门?这话在下如数奉还。”江枕玉闻言冷笑一声,他撕开那层温和的假面,冷然的视线看向门口那一行人,呵斥道:“送客!”
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陈副将从容走出,眼神动作都是毫不掩饰的狠厉,腰间的佩刀都跟着出鞘了半寸,大有不走就要武力赶人的意思。
“诸位请吧。”
陈副将的刀光太亮,笑得又杀气四溢,一看就是见过血的老手,管家没怎么犹豫,便带着人走了。
门被陈副将掩上,脚步声逐渐走远。
缩在桌边的应青炀有气音询问道:“都走了吗……?”
江枕玉:“走了。”
应青炀从江枕玉的腰侧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到屋里空荡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
双脚连带着小腿都因为长时间蹲地的姿势而泛起酥麻感,手腕又立刻被面前的男人握紧掌心,应青炀顿时有种无路可逃的感觉。
应青炀下意识低头,对上了江枕玉一双忧郁的眼睛。
那清浅的眸子仿佛被蒙上一层阴翳,男人开口道:“我们阿阳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要养我的事了?莫非都是诓我的,只我一个不够,还想多多益善?”
应青炀顿时有些慌乱,斩钉截铁道:“没有!怎么可能!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就是听说那边的学堂门口有投壶比赛,哪知道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个绣球往我头上砸,我条件反射就给打出去了……”
应小郎君觉得冤枉极了,都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他就是上街逛了一圈,就惹了一身腥回来。
应青炀这次和阿墨去了另一边的市集,那条街上有个燕州府很出名的学堂,是节度使杨大人出钱打造,用很低的价格招燕州学子前来听学。
整条街也被布置的十分风雅,随处可见吟诗作赋之人,虽说应青炀都不太能听得懂,但他被学堂门口的投壶比赛吸引了注意力。
比赛的最终奖品是一把金丝楠木的折扇,扇面上是当世某位大儒的墨宝。
草书,应青炀看不懂,他只觉得这折扇确实和风雅的谦谦君子十分相配,于是信心满满地去了。
应青炀百发百中,果然力压群雄,打败了一群只知道舞文弄墨的学子。
本来都快拿到奖品了,谁知道一个从天而降的凶器直冲脑门。
可谓人在街上站,绣球天上来。
应青炀当时被一众学子围在中间,阿墨和他之间稍稍有些距离,伸手想去拦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后来被人追着说什么要结亲,应青炀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手慢点,那破东西碰到的就不是他了!
阿墨年纪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肯定比他更合适!
应青炀恨不得当个黑心的大哥,把阿墨推出去抵这找上门的风流债。
可惜他在投壶比赛前留下了姓名,虽然是个假的,但还是被一路追到了酒楼。
应青炀确信这就是个骗亲的。
“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而且当时我都说了早有家室,那管事的还这般不依不饶!”应青炀越说越气愤,张牙舞爪的,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狐狸,只敢在安全感满满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地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