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炀第一次从江枕玉手里看到那写满绢纸的私宅名册时,也是狠狠吃了一惊。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前世他虽也是巨富之家,对金钱并不敏感,今生时常在边境市集摸爬滚打,银钱在他眼中才慢慢具象化。
不过后来,他就释然了。毕竟他一个亡国皇子,的确想象不到大梁如今的皇亲国戚过得有多奢靡。
他隐约觉得江枕玉的私产有些过于丰厚了。
江枕玉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那些田产、马场、奇珍异宝、绫罗绸缎,虽已整理成册,却没敢拿给应青炀看。
江枕玉从不小看爱人的眼力和敏锐。
薛尚文听了这番解释,点点头,表示理解,怪不得这座宅邸一直荒废着,之前主院里甚至有段时间生了杂草。
但许是有人定期打理,如今才能第一时间入住。
他们薛家也在大梁各地都置办了宅邸,就为了供薛家子弟四处跑生意,这对富庶人家来说的确很正常。
这两位不管从穿着打扮还是周身气度来看,非富即贵无疑。
他看起来还准备说些什么,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薛尚文循声回头。
“尚文,今夜怎么……?”墙对面,李随之已然发现了薛尚文坐在墙头上迟迟未走,便循声出来查看。
但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听起来似乎这李大人早就知道薛尚文的落跑计划,只是没有戳穿,还一味纵容。
应青炀趁着薛尚文回身与人交谈的功夫,疯狂地给江枕玉使眼色。
——“这离家出走个什么劲啊?闹了半天一直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江枕玉淡定地回视,这也算是给琼州山沟沟里少年郎开开眼界。
应青炀在心里“啧”了一声。
行,还是这群江南人会玩。
要不怎么说江南总出些风流韵事呢,要是人人都像这两位邻居似的生活这么丰富,得给江南的风月画本提供多少乱七八糟的素材啊?
现实果然比话本子更荒谬几分。
薛尚文闹离家出走却被抓包,言语间却没有半点尴尬,很是坦然地说:“哦,我本来想走的,但是邻居家住了人了,随之,你认识吗?”
“这两位兄台还挺有趣的,这么大大方方的断袖可不多见。”
应青炀闻言有些汗颜。
还以为整个江南都是这种开放的风气,原来只是这薛公子不忌讳这些。
可恶,那他方才岂不是白白唤了那么亲密的称呼?
应青炀斜昵了江枕玉一眼,责怪他方才步步紧逼。
却见那姓江的手里把玩着一颗白玉棋子,俊美的一张脸上俱是欢喜的神采,愉悦感满溢到眼角眉梢。
这人冷着脸的时候固然俊美,但从不展露于人前的温和一旦出现,应青炀便完全招架不住。
仿佛那些生动的情绪,每一次都因他而起。
应青炀:“……”应小殿下还没积攒起来的怒气顿时泄了一半。
行吧。这人开心就好,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没脸没皮了。
薛尚文询问的功夫,应青炀也开口问道:“那李大人认识你吗?你要不要躲一躲?”
江枕玉一路回江南都遮遮掩掩的,想来是有什么顾忌难以言明,此刻应青炀十分贴心地规劝。
江枕玉摇摇头,道:“他是个聪明人,无碍。”
整个大梁,任命出去的地方官员多如牛毛,江枕玉见过的不多,但李随之是其中一个。
而李随之此人,阴险狡诈,为人处世眼光毒辣,善恶是非在他眼里都无分别。
若非此人已有软肋,在面见江枕玉时又坦然剖白,李随之断不会活到今日。
江枕玉目光幽深。
应青炀用气音和江枕玉咬耳朵:“你对李大人评价很高啊?”
江枕玉瞥到应青炀好奇的视线,“他这人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字,贪。”
应青炀:“啊?”这到底是夸赞还是贬低啊?
便听高墙另一边,李随之奇怪道:“是吗?没听说最近有人乔迁啊?”
“你上来看看不就好了?”
“哪有第一次登门拜访就爬墙的……”
李随之这般无奈地说着,却还是叫来人搭梯子,慢悠悠地爬了上来。
他往高墙那边张望,便与坐在石桌边上的江枕玉对上视线。
男人一身白衣,俊美的面容还如多年前一般眼熟,表情冷峻得像是能结出冰碴。
李随之顿时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您……!”
江枕玉冷漠地抬眸,目光里隐约带着点威胁之意。
李随之顿觉一股寒意涌上脊背,他脚底一滑,差点踩空。
好在薛尚文及时拉了他一把。
李随之眼晕气虚:“这是咱家吧……?”这不是金陵皇宫宣庆殿吧?
起猛了。一翻墙看见太上皇陛下和自己成邻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