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一辆机场作业车辆,在撞到平川春原的前一秒,旱接在车窗上的钢管突然脱落,呈一个与平行地面的角度,径直插进平川春原胸口。
扑哧——
尖锐的钢管尖贯穿他的身体。鲜血立时四溢,将雪白的衬衫完全浸湿。
平川春原难以置信地握住钢管低头去看,任凭他再如何才华横溢,也找不到除了“疼”的任何形容词来表达他现如今的情绪。
四周的行人似乎发现了这场意外,有人大叫安保过来救人。
平川春原觉得这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似乎不久前海面的风声又袭来,揉碎眼前的视线。
他竟然看见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场景。
在近在咫尺的作业车辆玻璃的反光中,有一个干枯的女人头,粗长的白蛆从她眼眶中钻出来,又钻到和她面对面瞪大了眼睛的平川春原眼中。
他身体触电般颤抖,拼命想退后,挣脱钢管,逃离这里。
嘭——嘭——
瞬间,迎面的玻璃忽地爆裂,无数细小的渣滓朝着平川春原的眼球里面争先恐后的扑去。
几片大点的玻璃碎片往他的脖颈动脉极为迅猛扎去。
猩红的血如喷泉涌出。
周围人吓傻一片,而他原站在原地,以这么一种极为离奇巧合的意外就此结束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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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一手拎着髑髅,一手拎着锁链,锁链那头拴着平川春原的脖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出剧本杀的大门。
姜斯往他两边看去,指着平川春原,难掩厌恶问道:“他带回去会怎么处理?”
根据从天师协会那边的统计,仅因为剧本杀意外死亡的人数高达十六人,另外有十五个人因为各种意外或轻伤或重伤。因为木箱诅咒的效力,甚至人传人改变了受害者家属的认知。
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家属发觉不对。发觉不对的当事人又没证据证明——在警察那边,早就确凿定下都是属于意外死亡。
髑髅的罪洗不清。但平川春原作为一手的操纵者,不会比髑髅的惩罚更轻。
阴差瞟了一眼平川春原,“他啊,他回去必定是上油锅下火海,起码得煎熬个几百年吧。”
“你放心,判官最讨厌的莫过于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了,绝对不会放过他。”
姜斯这才点头,给他让开路,“那就好。”
阴差带着人走了没几步,忽地又转头对他道:“你可还记得在白云观中,我曾押解的女鬼?”
“她怎么了?”姜斯没想到在这还能听到关于秦战生妻子的消息。
“她托我给你带句话,上次见面忘了说来着。”阴差顿了下,说道:“秦战生死之前,她就把人给阉了,也算给你出口恶气。其实她早就在她家楼下见过你,你当时拎把刀站了许久。最后你还愿意答应帮忙送走她和秦战生的两个孩子,她完全没想到,还说非常感谢你什么的。”
“行了,大概就这些,再多我也记不住,你且听听就行。”
阴差走了一步,再次转头对姜斯道:“她是个穷鬼,这带话的钱,你得给我出了。”
接着挥挥手,转眼消散眼前。独留姜斯愕然愣在原地,百感交集。
海棣打完电话再进来,就看见姜斯坐在柜台后,支着下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走近了,姜斯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在思考人生。”姜斯闷声道:“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什么呢?”
这下轮到了海棣诧异,“好好地想这个干什么?阴差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姜斯抬头,看向他,“没说什么,是我自己想不明白。感觉特别没意思。”
“你不开心?因为那些死的玩家?”海棣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一点点因为挤压而溢出掌心的颊肉。
心头软了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短发,“一直见你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还以为你看惯了这些事,没想到也还会低落。”
“见得再多,那也是一条条人命。”姜斯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是自己钻了牛角尖。
他惋惜没错,可这也不是他的错,尽力能做到恩怨两讫已经是尽力了。
“算了,我们走吧。”姜斯无奈叹气,起身绕过柜台朝外面走去。
海棣惊讶他这么快的情绪转变,紧跟上去。
寂寥的店外此时围了不少被拉来工作的警察,扯着蓝白警戒线正要将店给封起来。见此姜斯顿了顿,忽地想起来他好几天没见到了楼齐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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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天,葛凯再次接到姜斯的电话。
彼时他正端茶享受好不容易才有的休息时间,看见姜斯两个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一口茶含在嘴里不上不下。
踌躇半天,才接起电话。
姜斯这次没故意刺他,难得心平气和地问,张烁有没有离开公司,以及关于《避世》最后的声明怎么发。
葛凯诧异:“你不知道他早就被开除了吗?据说还被人出手封杀,在这行混不下去,只能回西北老家待着。”
姜斯一愣,听他继续讲。
“我们公司被收购了,我也已经辞了职。至于《避世》,版权转让了出去。你不知道这事?”葛凯奇怪,“海总没对你说吗?”
姜斯这次是真的没忍住,觑向若无其事把玩手机的海棣。
他手上包着纱布,总算是放弃了自己开车的意图,让家里司机来。
“没有。”姜斯问葛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在那家私人餐馆见面后,第二天海总的助理就来商谈这事。”葛凯沉默片刻,“姜斯,你实话说,老秦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杀了他?”姜斯很奇怪,“你一个,张烁一个,我就算要杀人,不应该先从你们下手吗?”
“......”葛凯震惊,后知后觉发现,身为同一个部门的同事,好像确实是他和张烁得罪姜斯更多。
姜斯继续道:“我现在生活挺好的,犯不着因为他葬送未来。”
葛凯:”“我知道了……那个谁,楼齐磊是吧?老秦赌博不剩一点钱,我就把自己的钱都拿出来把他家人安顿好了...就当我替老秦做的最后一点弥补。”
他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自从辞职后,忽然一下子闲下来,就像顿悟一般,葛凯也渐渐开始反思起以前的管理问题。
这行放在哪个国家都是绝对辛苦的,但是大家都搞得这么累,就是对的吗?
姜斯直接打断他的废话,古怪问道:“你和秦战生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铁公鸡居然会拿出自己的钱来替秦战生赎罪?
葛凯:“我自己良心发现不行吗?”
姜斯无语,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大瓜。兴致一下跌落,懒得再说,挂断了电话。
海棣压根不知道姜斯已经知道了这事,借着海夫人要当面道谢的机会,将人再次拐回家里,拿出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
“这是什么?”姜斯配合他,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你看看。”海棣的唇角几乎压不住,下意识抱臂侧靠在书桌边缘,好整以暇注视姜斯的神情。
“...嗯。”姜斯翻了一页看见《避世》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猜了出来,一目十行浏览一遍,笑着递还回去,“恭喜了。”
海棣对他这么平静的态度感到不理解,再三确认,“你真的看完了?”
“嗯嗯,看完了。你买了《避世》的影视及周边版权不是?它是我和很多人的心血,我们只希望它能顺利上线被更多人看见。在你手里应该会发展的更好。”姜斯笑了笑,“我对它有信心,你绝对不会亏钱的。”
“你看见这个了吗?”海棣沉默片刻,将合同翻到倒数第二页。指着上面的字,甲方公司持有代理版权。
甲方公司就是海棣手下的影视公司。
“代理版权?”
“我觉得一部作品应该只属于它的创作人。所以我另外准备了其他的合同。”海棣解释,主导项目的人不仅会拥有应该的署名权,还包括相应的分红和版权。
良久,姜斯叹气,并给出评价:“你真不是个合格的资本家。”
“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国家。”
姜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涟涟的笑容从琥珀色的眸子晕染到了眉梢,又在清脆的琉璃吊灯的暖光中跳跃,一阶一阶向上攀爬,直到紧攥海棣的心脏。
“我该叫你什么?老板还是男朋友,又或者亲爱的?”他慢慢道:“你要是恢复记忆就好了。”
“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不是。”姜斯下意识摩梭手腕上的紫檀珠,避也不避和海棣直直对视,“我不想让你一直带着愧疚想要补偿的心理和我相处。”
“你不觉得......”他努力寻找着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你太迁就我了吗?”
“......”海棣觉得他找助理看得书都是假的,说好的面对恋人要多多顺从,这样才能加深感情呢?
一会他就把书扔了。
“咳——”海棣慢慢靠近,等姜斯的目光从平视变为稍微的仰视,他才幽幽开口,“其实我是别有所求的,没你说的这么好。”
说着不等姜斯反应,一只手扣着他的头,十分亲密地滑落他后颈上,贴着纤韧的皮肤稍微用力板了一板,便稍稍俯身吻了上去。
这是第一次,姜斯发觉眼前人和那生魂不同的地方。
海棣的手指太过炽热,贴着的皮肤都快要被灼痛般。一点不似多日前,那冰冷刺骨的触感。
这样一冷一热的温度,完完整整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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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棣——”海夫人习惯性地先敲了敲门,接着直接开门进入。
霎那间,她僵滞在即将进入的动作上,书房的两人同样呆立原地。
姜斯死死低头,额角抵在海棣的肩头,不肯抬头面对现实。
海棣无奈回头,带着无可奈何的埋怨和一点点羞愤,冲海夫人道:“妈,你下次听我的回答再开门可以吗?”
海夫人一句话没说,砰一声关上门。
气氛安静了几秒,她从门外掩耳盗铃地补充道:“小姜,夜宵被阿姨放在了楼下,你记得忙完下来吃两口。”
“......”
姜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窘迫,简直不敢想以后怎么面对海棣的父母,只能先放空自己,抵着额头,闷闷道:“都怪你。”
海棣毫不走心,反而觉得难得见他这样,捏了捏他的后颈肉,试图哄道:“反正都发现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来。我们再亲会?”
“嗯?”
......
翌日
姜斯特意没早起,等到十点钟才下了楼。没想到,海夫人是去上公司了,祁山牧还在客厅看书。听到声音后,头也不抬地打声招呼。
“起来了?”
祁山牧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见海夫人从书房回卧室后,就开始翻找东西。问她,她也不说。今早又把一个蓝色的丝绒布盒交给他,叮嘱一定要转交给姜斯,让他千万收下。
祁山牧便一直等在客厅中。
“......嗯。”姜斯颇有种想掉头回去的冲动。
“那个东西,是你阿姨让我给你的。你收着。”他冲桌面的盒子抬了抬下巴。
姜斯奇怪,“这是什么?”
难不成还是什么法器,要让他看看?
想着,他好奇拿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块男士腕表。
祁山牧见他拿起来便默认他已经收了下来,自觉任务完成了,转身就离开客厅,丝毫不给姜斯反应的机会。
看着这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姜斯欲言又止,好想知道这是不是海夫人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儿子,于是就甩出一块豪表,让他识相点自己离开。
于是他找到海棣咨询。
海棣诡异地安静片刻后,给出准确答案。
“她应该是觉得给你传家手镯不太适合,就换成了腕表。嗯,这是表示对你身份的认可。”
姜斯对此表示将信将疑。但直到他离开宁市也没找到机会将腕表当面送回。
眼看他自己和公司的谈判结束,楼齐磊的工亡赔偿也已经到位,他女儿继续进行化疗。姜斯感觉应该回榕城继续经营自己的小店。
再不回去,他店都要彻底关门了。
海棣试图挽留,多让他在宁市待几天。
姜斯摊手,“我也不想异地,但是我家里还养了几个......鬼怪,再不回去,我怕她们直接找到宁市。而且我回去还要拍片子,剧本已经写好了。”
海棣没了话,拉着人抱了好一会,才亲自送人去机场。分别前再三叮嘱一定要多打电话。
姜斯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他一路心情颇好拎着行李回到家门前,面对好久没回来的房子,正想着一会先去外面吃饭,回来再收拾卫生。
哪知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
铿锵有力的DJ随着节奏律动,红□□光闪烁,在数不清的身影中,一身红衣的小凤仙尤为显眼。
她穿着蹁跹拖地的戏服,踩在客厅的茶几上随着音乐......蹦迪?
姜斯深深吸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秒后。
他走进房门,将电闸拉断。音乐戛然而止。
正沉醉的白七娘没好气大吼一声,“谁啊!”
一扭头,她看见鬼群身后的姜斯,正面无表情盯着她们。
扬起的胳膊默默放下,她扯正袖子,老老实实站好,顺便通风报信给小凤仙。
“姜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