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疼啊。
是什么,在拉扯我的灵魂啊。
停下,赶紧停下!
“停!”
双瞳猛然睁开, 棕色的双眼底部, 一道玄妙的暗金阵法, 在快速闪烁了一秒过后,彻底沉入眼中。
急促喘着粗气, 病床上的医生尽可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用最快的速度, 整理脑海中的记忆,分辨出现在的情况。
他刚才还在飞机上休息, 在知道了最终的地点, 又会回到病栋之中后,亓官辞便干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盖好毯子,小睡了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进入考场之中,等待他的,只会是恶意满满的追杀。
那么, 在屠杀开始之前, 他必须养好精神,才能用最好的状态, 对面对杀机。
只是, 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最大的底牌,亓官殊——居然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掉链子,下线了。
尽管现在的亓官辞,也不一定需要亓官殊的帮助,才可以使用法力。
但,不可否认,亓官殊在战斗上的经验,的确比他这个小菜鸡要丰富得多。
脑海中的思绪很快被整理好,亓官辞最后的记忆,也就是在飞机上睡过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就是现在。
还是被疼醒的。
虽然好像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太光彩。
...... 亓官辞沉默了片刻,视线转动,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件手术室,不过,比起之前他第一次进入病栋时,假装齐鹤川,为672动手术的那件手术室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一件实验室。
空间很大,整个病房中,只有他身下的这一张病床。
就连这个病床,看上去都并不像是病床,或是手术台。
加上周围摆放的各种奇怪仪器,大大小小缠绕在一起的导管和药瓶、试管。
倒不如说,这是实验台还差不多。
那么很显然,亓官辞也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一个——试验品?
尝试着动了下手指,亓官辞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皮带死死扣在了实验台的边缘处。
包括他的腰腹之间,以及腿上,也都被扣上了皮带固定。
就算是排除掉他身上连接的各种管子,他也像一条被摆上案板上的鱼。
亓官辞尝试用力活动手脚,但这些锁扣,被调节得很死,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空间。
而且,也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间,有没有被注射什么奇怪的药物,亓官辞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力气。
这样一番尝试,除了让自己的力气消耗的更快,手踝以及脚踝处,被磨得一阵生疼外,没有任何有用的发展。
认命躺回实验台,亓官辞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能够最大可能地恢复力气外,一边开始在周围寻找着,能够解开锁扣的道具。
但他的想法,到底是落空了。
偌大的一个实验室中,除了连在他身上的这些管子,大大小小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仪器外,居然没有任何锋利的刀具,可以让他割断皮带。
奇怪了,如果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作为试验品的话。
那么,做实验的工作人员呢?
怎么会有研究人员,直接放任实验体待在实验室内,什么记录都不做的呢?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里不是实验室,真的只是个病房?
正想着,亓官辞突然觉得心头一疼,像是有一根针,猛的扎了他心脏一下。
刺疼酸涩,这一针来的快,带来的余痛,却是密密麻麻,让他好些难受。
“嗯唔...... ”
眉头霎时蹙起,哪怕亓官辞在第一时间就咬紧了牙关,也还是没忍住,从唇间溢出了一道痛苦的呻. 吟。
咚。
咚。
咚。
心脏抽疼之下,亓官辞的耳边也传来一阵嗡鸣,大脑开始空白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消失。
安静之下,亓官辞可以很清楚地听清自己心跳的跳动声。
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亓官辞眼前的景象逐渐涣散,他眼中的光芒,也在快速消失。
连接到心跳的仪器,在感觉到亓官辞心脏的异样后,发出剧烈的警报提示音。
“滴——滴——滴滴——”
仪器冰冷的警报声,杂乱无章地叫唤着。
整个病房中,都开始闪烁着危急的红光。
亓官辞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到了最后,他再怎么用力,也没有办法再摄入一口氧气。
没有氧气的吸入,亓官辞的意识消散得更加快速。
他的身体,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老化了许多。
皱纹和白发,以不科学的速度,在亓官辞的身上变化着。
在最后一道意识消散前,亓官辞无声张着嘴,在呼吸罩下,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那双一向明亮的双眼,最终还是暗淡了下去,亓官辞的双眼哪怕失去了光,也不难看出他最后的疑惑不解,以及祈求的挣扎。
“滴————”
“...... ”
实验台上,医生的四肢失去了力度,耷拉起来。
医生的双眼没有闭上,却也失去了灵动和生机。
呼吸罩下,医生的双唇还微微张着,似乎在最后的时候,还在努力说些什么——
药。
没有...... 时间了......
......
温热的蒸汽将整个空间中,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热气蒸腾,只觉得心情一阵舒适,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在温热的泉水之中,被一点点晕泡开来,消失淡去。
唇角带着愉悦的笑意,男子拧着毛巾,缓慢擦拭身上的污浊。
他身上布满了伤痕,在热气的刺激下,不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越发活跃,向外涌着鲜红。
这样的疼痛,本应该是难以忍受的,可男子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依旧自顾自地用热毛巾,不减力度地擦着血迹。
男子周围的泉水,全都被染成粉红,隐约间还带着些许腥气。
可偏偏,他无所谓地在一旁点了一盏桂花的熏香,用熏香,来掩盖住这些血腥。
他一定是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才刚刚成年没有多久,身上充满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和嚣张。
更多的,是一种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男人魄力,那么滚烫,只看一眼,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就只是站在温泉中,就能够感觉到他热切的攻击性。
哪怕他身上,还披着一层并不算厚实的纱衣,因为要擦拭伤口,随意滑落在肘部,也在温泉的热气蒸腾之下,湿哒哒地紧贴身体,勾勒出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形状。
半长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发间精心编织的银饰和小铜钱,跟着头发一起卷成发髻,却依旧有一部分发丝,调皮地松出来,翘在外边。
肩膀宽阔,背脊挺拔凌厉,热水擦拭间,混着鲜血的水,顺着背后的线条缓缓流下。
他双眼被一条已经湿透的黑色缎带束缚着,因为紧贴着难受,还直接伸手,拉开了一部分。
缎带松垮贴在他的鼻梁上,他双眸紧闭,热气凝成的水珠,沿着他的眉峰滑落,又挂在密实卷翘的睫毛上,迟迟不肯滴落。
偶然窥见真颜,即便没有睁开这双眼睛,也不难看出来这位青年样貌的明灿。
那样火热的躯体,那样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百里若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随手扔开手中的毛巾,直接将自己浸入水中,让水流刺激伤口,加速鲜血的流失,也用这种方式,让伤口被迫停下失血。
他那双好看到有些犯规的手,随意擦拭身上的血迹,在确认不会再继续渗血后,才从温泉中站起来,朝着岸边走去。
纱衣漂浮在泛红的水面之上,行走间,隐约可见他的修长有力的双腿。
水珠顺着他的人鱼线落下,打在水面上,震出一圈圈涟漪。
百里若取下已经湿透的黑色缎带,一圈圈缠绕在手间,在岸边的落座处,坐了下来。
一手随意搭在岸边,百里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灿烂一笑,喉结滚动间,下意识微微仰头,将缠着缎带的那只手,沉入了温泉之下。
温泉蒸起来的热气,实在是太过烧灼了,哪怕刚才才失去了大量的鲜血,对于这个满心满意全是少司官的年轻青年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热气带动着思潮开始迷散,在清幽的桂花香中,越来越滚烫的思念情. 欲中,青年的身体忍不住开始清微颤抖起来。
哪怕他知道少司官大人,是他不可以随意惦记的存在,哪怕他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没入少司官大人的眼中。
可他还是在温泉的浮热之下,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已经成功对少司官大人说出了喜欢,似乎他已经和少司官大人在一起了。
少司官大人,求你爱爱我。
“阿殊...... 哥哥...... ”
低沉嘶哑的一道呢喃,带着不知何意的央求和可怜。
他那未宣之于众的滚烫心思,根本无法藏住,只是失神之下,下意识念出的称呼,都掩盖不了他对心中神明的爱意。
这低沉的呼唤,隐匿在湿润的水雾之下,浸透了潮泞,如同躁动的岩浆。
少年的心思热切又猛烈,一瞬的心动,也可引来山洪。
他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纯良,也没有看上去的那样乖巧。是因为少司官喜欢,他才乖顺。
他一切不可言说的阴暗想法,被水雾一遮,反而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不敢,也不想让少司官知道,却又隐隐期盼着,少司官能够知道。
只要稍微想一想,少年就忍不住感觉一阵脊骨发麻。
这是,他满心欢喜的贵人啊。
是他深入泥潭之际,引他入风雪红尘的仙君啊。
恍惚之间,青年似乎睁开了一点双眼,迷离沉溺,但只是一秒,又迅速闭了回去。
释放过后的沉默,让这位凭长相就可以蛊惑人的青年,忍不住耳根通红起来。
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荒唐,脸上布满了红晕,用另一只手羞愧地捂住脸,低声骂了句:“无耻,好恶心...... 哥哥会不喜欢的...... ”
在原地降温了好一会,百里若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点点拆开缠在手腕上的缎带扔掉,起身走上岸边。
他将身上被打湿的衣服脱下,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汽全部擦拭干净。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从叠在一起的衣物中,精准找到一条新的丝绸缎带,束在了双眼之上。
接着,他又从摆在一旁的托盘中,拿起纱布和药粉,一点点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再草草用纱布包上。
他确实不是一个会心疼自己的人。
药粉撒的一点都不均匀,包扎也潦草得只要盖住了药粉就了事。
随意把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只顾着遮住这一身血腥,以及丑陋不堪的伤疤。
百里若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了极致,仿佛正在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他对少司官大人,最高的尊重。
一点错处都不可以出现,百里若层层叠叠穿上了衣服,根据搭配,挂上相应的银饰。
黑白的配色,让他的少年气看上去更加多了一些。
尤其是袖口处特意造型的护腕,让他精致的同时,多了几分俏皮。
摘下挽发的木簪,百里若仔细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配饰,保证自己看上去,十分得体。
一切都收拾完毕,到了最后,百里若还没有忘记,往身上佩戴一个小药包。
有些臭美地在左边耳垂下,挂了一条小银刀的长耳坏,百里若拿起为亓官殊取的药,就往树屋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门口等待主人出来的海东青,见到把自己打扮得有些像孔雀开屏的主人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好看是好看,不过......
这套衣服,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套类似的?
嘶,好像是少司官也有一套这样配色和款式的常服吧?
不确定,再想想。
海东青一蹦一跳凑上前来,对着主人歪头卖萌:“唳——”
主人主人,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少司官大人了吗!我准备好啦!
百里若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却并没有答应它的请求,微微失去血色的双唇轻启,他微笑道:“不可以哦,我只想一个人去见阿殊,所以啾啾,你不能跟着去。”
为什么呀?
为什么见少司官,还只能一个人去?以前不都是一起去的吗?
海东青不理解,它有些不开心地用嘴啄了下百里若的袖子,讨好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唳!”
可是它的讨好,并没有让百里若放弃决定,他推开海东青的脑袋,再次摇了摇头:“不行,阿殊偷偷回来,就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你如果去了,会暴露阿殊的。”
可是,可是它可以变小呀!
而且,如果它去了会暴露了少司官大人,难道主人去了,就不暴露了吗?
海东青的脑袋歪头的弧度更加大,它的小脑瓜子,没有办法支持它思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在转了好几圈,成功把自己的大脑转死机后,海东青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情不愿搓了下爪爪,低声答应:“唳...... ”
那好吧,主人说的一定是对的。
那,我就不去了吧。
“乖。”
成功忽悠完海东青,百里若在没有忘记嘱咐道:“看好这里,不要让其他的杂碎进去,如果有人想要硬闯,直接杀了,吃掉也行,别弄脏这里。”
提到打打杀杀这种事,海东青可就不困了,当即用力点头:“唳!”
放心吧,主人!我一定好好看场!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心中惦记着少司官,百里若的脚步比起平常加快了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百里若却站定下来,在门口好好整理了一番衣服和头发,确认自己看上去干净利落后,才心跳打着鼓,敲响了房门。
“少司官大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嘴上问着我可以进来吗,百里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推开了房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或许他单独问出这句话来,只是想客气一番吧。
仗着不会被惩罚,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百里若进来的时候,亓官殊正在写着什么。
邬铃儿并不在屋内,应该是回去处理事务了。
毕竟眼下少司官未归,身为圣女,她需要一个人打理整个尧疆的事务。
听到门锁开启,门边的铃声响动后,亓官殊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地合上纸张。
面色平淡将纸张叠好,锁入箱子中,亓官殊眼神忍不住闪烁些许,直到落上锁扣,才转身看向百里若。
刚准备开口说话,亓官殊的眉尾突然一扬,看清了这位大胆青年的打扮。
百里若身上的这套打扮,他有些熟悉。
固然作为少司官,他每年的衣服,都会专门的绣娘裁制,但一些常穿的衣服款式,基本都是固定的。
好巧,百里若身上这套,他也有一套类似的。
这算什么?学他吗?
亓官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没有注意过,一直以来也都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穿搭。
可他竟不知道,百里若居然明目张胆到了这样的地步,连衣着打扮,都不想遮掩了?
如此张扬蓄势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怕被其他人知道后,议论些什么吗?
还是说,年轻少年的心中,只管得着一腔热忱的冲动,并不想理会背后的代价?
唇角的弧度,因为百里若的这身打扮,上扬些许,亓官殊站起身来,从桌前走到百里若身边,故作疑惑地开口:“你这衣服...... ”
“好看吗?”
百里若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他乖巧一笑,哪怕蒙着双眼,也掩盖不住他语气中的试探和喜欢。
像极了好不容易穿上了新衣服,就为了给心上人展示一番,等待夸赞的小孩。
或许对于亓官殊这样久居高堂之上的少司官来说,也只有像百里若这样,毫不遮掩的强势,才能够彻底打破他的沉稳和冷静。
哑然一瞬,明明百里若的双眼都被锦缎遮住了,可亓官殊就是感觉到了一阵逃避不开的凝视。
被这样全心全意的火热烫了一下,亓官殊下意识错开视线,低声回道:“好看。”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又或是...... 是因为发现了百里若和此界太平之间的小秘密而心动好看......
亓官殊也说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