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带着人杀进了皇宫, 和宫内仅剩的禁军短兵相接,晏安已降,城门已破, 这最后一道防线也已经没什么斗志可言,而祁雁带来的人正是士气高涨, 一路势不可挡,杀人如同砍瓜切菜。
太监宫女吓得四处逃窜, 祁雁并无意伤及无辜,只叫手下人威吓警示,高喊投降不杀。
瑟瑟发抖的人们跪了一地,祁雁踩着染血的青石路,来到他们跟前,问道:“季渊现在何处?”
手里刚砍过人的刀还在滴血,跪在地上的人们大多噤若寒蝉,只有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为他指明方向:“在、在蓬莱池喂、喂鱼……”
祁雁眯了眯眼。
这种时候了, 季渊居然还有心情喂鱼。
他一招手,一队人便尾随他往蓬莱池而去, 而今正值春夏之交,蓬莱池正是绿意盎然,任凭外界如何血雨腥风,这里依然是一片祥和宁静。
湖中假山嶙峋,怪石奇景间流水潺潺,亭台水榭, 回廊拱桥,碧波绿水间倒映着柔荑嫩柳,美不胜收。
许多尾锦鲤正聚集争抢, 季渊站在桥上,毫不吝啬地往水里撒去鱼食。
祁雁来到他身后。
只见那些锦鲤个个被喂得膘肥体壮,憨态可掬,晏安城内已有人饿死,这些皇宫里的锦鲤却腹胀如鼓。
“祁雁啊,”季渊一边喂鱼,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夜夜在梦里对朕纠缠不休,而今甚至敢在白天出现,究竟想要朕如何?”
“陛下心里有鬼,才会在夜里见鬼,”祁雁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桥,拿过他手里的鱼食,“再喂,这些鱼就要撑死了。”
“……”季渊终于回过头来,看向那张让他恨之入骨的脸,怨毒和愤怒令他面目扭曲,“这是朕的鱼,朕想喂就喂,你是朕的将,朕想杀就杀!朕杀你一次不得,杀你两次不得——事不过三!”
他说着,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架在了祁雁脖子上。
祁雁随手用刀柄拨开了他的剑尖,缓缓下压:“剑乃君子器,陛下不配用。”
内力凝聚于刀身,这轻轻一拨竟重逾千斤,季渊拼尽全力也无法再让剑尖抬起分毫,佩剑在手中剧烈颤抖,终于无力垂下。
季渊眉间抽跳,已是怒不可遏,祁雁却并不看他,只望向水中还未散去的锦鲤:“几条鱼,贱畜耳,几个百姓,贱民耳,几位将领,贱官耳,陛下自以为万人之上,九五之尊,生杀予夺,可随意处置任何人任何物,却不知,若无贱畜,何以为食?若无贱民,何以为天下?若无贱官,何以治家国?!”
他说着,忽然向季渊看来,那漆黑眼眸深不见底,冷峻眉目凛冽如霜,逼人的压迫感让人遍体生寒。
季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先有民,后有君,”祁雁再次向他逼近,“民为重,君为轻,陛下既心无百姓,又何得百姓爱戴?既心无朝臣,又何令朝臣忠君?陛下所图谋不过一把龙椅,一身龙袍,可若陛下脱下这身龙袍,又与贱民何异?”
“你……你……!”季渊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指向他鼻子的手颤抖不已,“荒唐!朕是皇帝,朕是真龙天子!”
“真龙天子又如何?”祁雁微微笑了,他缓缓拔刀出鞘,刀刃划向季渊价值连城的龙袍,“祁雁这些年所杀之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难道真龙天子杀起来比兵强马壮的狄历人更难些?若是,我就认可陛下比贱民更尊贵,若否……”
刀刃自季渊襟前轻轻划过,季渊持剑去挡,手中之剑竟断作两截。
他忽然感觉胸前一凉,低头看去,只见襟前绣着的盘龙被一斩两半。
紧接着,他从那破损的龙袍中看到了一抹红,那红色顺着刀痕一线渗出,迅速蔓延,直至喷薄如泉涌。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身体里流出的血,引以为傲的武艺在祁雁面前竟然不堪一击,那条被血染红的金龙便这样踉跄着向后倒去,于石桥之上轰然坠落。
真龙砸进池水,惊起涟漪无数,游鱼仓皇逃窜,鲜血染红碧波。
祁雁站在桥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翻腾的鱼,笑道:“看来陛下,确与贱民无异哪。”
生机盎然的蓬莱池一片死寂。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开口,禁军的尸体横在路上,皇帝的尸体沉在水中,金碧辉煌的皇宫似成人间炼狱,而那位刚从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正在尸山血海间穿行,衣袍擦过尸体,不慎沾上血迹亦浑然不觉,长刀上几滴鲜血滑落,那刀刃仍雪亮如新。
他还刀入鞘,环顾四野:“还愣着干什么,这宫内如此凌乱,难道要朕亲自收拾?”
太监宫女们齐齐一抖,匆忙起身开始打理战场,有些人竟已跪软了腿,站不起来。
祁雁吩咐手下人去帮忙搬运尸体,自己则走向跪在不远处的人,那人已跪了许久,两个士兵正守在他左右两侧,其中一个上前来,冲他抱拳:“将军,不……陛下,此人是季渊的贴身内侍,他说他叫……青书。”
祁雁停在青书面前,那太监看上去二十四五,相比年老体衰的祝公公自然是俊秀无比,早就听闻季渊好男色,即位至今八年不立后,不纳妃,也无子嗣,后宫男宠成群,喜欢了今日宠幸,不喜欢了明日杀,换人比翻书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