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可能, ”祁雁难以接受这个消息,“金孝仁虽然是个草包,却对季渊绝对忠诚!”
“……”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对季渊绝对忠诚,现在季渊死了, 所以就背叛大景,投奔狄历?
荒谬……荒谬!
他只感觉浑身气血翻涌, 一口腥甜滚到了喉间,难以形容的悲愤冲得他头脑发晕,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候在身旁的小太监惊呼一声:“陛下!”
祁雁用力合了合眼,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血,心口才愈合的伤处又莫名疼了起来。
他艰难稳住身形使自己不至于摔倒,忽觉扣在腕上的力量正在松懈,赵戎终于支撑不住了,眼神开始涣散:“我带着……剩下的兄弟……逃出来,六千人……不到……全部退守……鹿鸣塞……狄历……二十万……将军, 快……”
“赵戎!”祁雁一把扶住将要倒下的人,头脑也因此而再次清明起来, 他蹲下身,将指尖贴在他颈侧。
糟了。
扶在赵戎后背的手摸到满手潮湿,一看之下竟发现全都是血,对方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一时竟分辨不出伤在何处。
祁雁匆忙点了他的穴道止血, 又用内力帮他护住心脉,对小太监道:“快去叫大巫!”
吓坏了的小太监如梦方醒,匆匆跑开, 祁雁把赵戎放在了附近的树荫底下,以免他被夏日午后的太阳烤成人干,又吩咐道:“去取些温水来,加盐!”
太监很快端来了淡盐水,祁雁让他帮忙扶着赵戎,自己将水碗喂到赵戎嘴边,然而人已经昏迷,完全喂不进去,他又强行捏开他的下颌,用内力帮他把水顺进去。
勉强喂下两碗,苗霜也赶来了,看到地上倒着的人,愣了一下才认出那是赵戎,也没多问别的,立刻开始施救。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骨刃,割开对方身上的衣服,然而布料粘在伤口上,已与皮肉长为一体,传来浓重的血腥气和隐隐的腐臭味道。
苗霜皱了皱眉,先给他塞了颗保命的药丸:“这样不行,先把他弄进屋里。”
祁雁:“我来。”
赵戎被安置到了最近的一间屋子,太监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烧水的烧水,送药的送药,苗霜喊来明秋帮忙,用水润湿了赵戎身上的衣服,折腾许久,才算把那些被血和泥腌透的破布剥离下来。
赵戎身上放眼望去已经没一块好肉,刀伤深可见骨,又因天气炎热,连日奔波耽误了治疗,许多伤口开始溃烂感染,很难想象他这些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姜茂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平素里头脑镇定的人此刻也不镇定了,不敢去打扰苗霜,只得询问祁雁,焦急道:“将军,他怎样了?”
祁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好似穿过了他落在虚空中,姜茂许久未得到回应,才发现对方的脸色似乎比躺着的那个还难看,他只得将音量稍稍抬高了些,又唤道:“陛下!”
祁雁猛地回过神来。
散落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慢慢吐出一口气:“你来了。”
姜茂不禁有些担忧:“将军,您还好吧?”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金孝仁通敌叛国的消息,雁归军八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这对才刚刚安定下来的大景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更何况……那是祁家世代训练出来的精兵,对祁雁来说,情同手足。
为了保住这支军队,保住北境,他甚至甘愿卸任统帅之职,独自对抗季渊,哪怕是起兵夺权,也不肯动雁归军一兵一卒。
可万万没想到,最终,竟折在了大雍自己的将领手里。
千算万算算不到金孝仁会通敌叛国,千辛万苦想要保下的军队,在那混账眼中竟是可以随意抛弃,随意拿来报复的工具。
他不敢想象祁雁此时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即将崩塌的危楼。
“……我没事。”祁雁笑了笑,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更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此时是红的,他缓缓走到盥盆前,想要洗去手上的血迹,可这短暂的几步路竟是如此漫长,他的脚步很重,意识却很轻。
血散在水里,搅碎了浮在水面上的倒影,或许只要他不去看自己此时的样子,就能伪装成一切都好。
毛巾拭去了手上多余的水,不知为何,这毛巾竟抖个不停,他慢慢将它搭在了盆架上,动作迟缓得不像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