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大家笑成一团,孙掌柜也乐,江盈知等几个人笑够了,正式开?始教酸菜鱼的做法。
酸菜鱼,酸菜肯定是很重要的,虽然夏天?腌出来的酸菜不如秋冬时的好吃,酸汤发?酵得快,味道也更?酸,好在没生白花。
江盈知把酸菜浸在水盆里,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说:“以后秋冬就得腌,那个时候腌出来好吃。”
她拿过刀,在旁边布上抹了抹,利索地?去除头、骨、鱼尾,放到旁边的盆里,摆弄着肥厚的鱼身。
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几乎不用任何思?考,直接下刀片鱼,鱼肉在她手起刀落间?,被切成一片片比纸厚点的鱼片,每一片厚薄相?同。
胖师傅放下这鱼片,点点头,“你这刀功着实?厉害。”
“苦练出来的,”江盈知放下刀,开?始抓番薯淀粉和蛋清,反反复复抓均匀,让每一片鱼都挂上糊为止。
她又切好了酸菜,姜、葱白,先下锅炒酸菜,再拿鱼头和鱼骨、鱼尾用纱布包着,放进酸菜汤里煮沸。
等汤沸后要放鱼,江盈知又交代,“这得一片一片放下去,不然容易粘在一块。”
“瞧,我这里放完了之后,鱼片变白卷边,立马出锅。”
此时的酸菜鱼更?多的是酸气重,汤色好看,鱼肉片全都浮在汤上,酸菜都垫在底下。
江盈知看着这碗酸菜鱼,露出个狡黠的笑容,“要是去吃鱼宴,这样肯定不成,所以我们?还要加点东西。”
她把花椒拿出来,干辣椒一点点,全部?放在一个带柄的锅里,再烧热油,然后她用勺子?把热油浇在小锅里,瞬间?,滋啦声里,那花椒的香麻和辣椒的呛香涌出。
那味道让边上闻的人大受刺激,有的人重重打了个喷嚏,而等江盈知毫不迟疑的,又把这混了花椒的热油,再一次倒进酸菜鱼里。那热油遇汤水,响得更?厉害,香气从?油往中间?四处散开?,和酸味中和,又变成了带着点酸辣气的香味。
这从?一开?始的呛香,引得别人嗅闻外,到第?二次的香,已经变成了一种极为诱人,又与鲜香不同的酸辣,在场的人里已经有好几个偷偷咽了咽口水。
这道鱼菜一出,还真有可能让鸿兴楼从?垫底,一跃翻到前三来,实?在是香得勾人。
江盈知拿了筷子?,挨个分给大家,“你们?都尝尝啊,我记得王阿婆是最不能吃辣的,让她先尝,她要是觉得辣得过分,大师傅你就减花椒的量。”
王阿婆被推出来,她一闻到那味就开?始咽口水,虽然不能吃辣,可她还挺好这口味的。
也不客气,立即夹了一片鱼肉,特别滑,上面浮着一层油,她忙放到嘴边,鱼肉滑进了她的嘴里,顾不上咬几口,就全咽了。
吃完了舌头才后知后觉的泛起了麻,继而是酸,还有点辣,不过她说:“这样好的东西,再辣点我都能吃得下。”
“可不是,这鱼片可以,我记得海鲈鱼没这么好吃的,料重一点,滋味真不同,可比清蒸、葱油的还要好。”
“这酸菜真够味啊,这酸得开?胃,又不臭烘烘的。”
后厨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说归说,筷子?还不忘往酸菜鱼里夹,最后孙掌柜一把抄过汤盆,得意地?说:“抢不过了吧。”
引得众人齐齐哀怨看他,而他就夹着碗底那么一点酸菜吃,连鱼片都没有了!
方泽兰来的时候,那盆里的汤都抢着分完了,留下一股酸气。
“小满,你出来,”她没进来,在外头招了招手,江盈知解下腰巾出去。
两个人坐在后院的小亭子?里,方泽兰拿了一本账册,低下头开?始翻,“我也不跟你说虚的了,这段日子?来,酒楼生意多亏了你的方子
?。”
“这是我特意跟我爹拿的账册,我们?之前半年来银钱都是亏的,自从?有了你教的水晶虾饺后,生意便好了许多,到现在赚得不少?。”
“要不是你,我们?肯定还半死不活着,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方泽兰推过来一个红封。
江盈知接过,这个红封有重量,但是摸着封口却是轻飘飘的。
“拆开?看看。”
江盈知犹豫着缓慢撕开?封口,露出来的是一张百两的银票,而底下的东西,她捏着银票,缓缓倒出来。
在她手心的是闪着光的金叶子?,又薄又大像树叶,光泽度极好,这样的,有九片。
江盈知对于银票接受度很高,但是这金叶子?,属实?超出了她的认知。
“怎么要送我这个?”她摆弄着金叶子?,面上有喜色,谁不喜欢黄金啊,那么亮那么闪。
方泽兰问道:“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江盈知回答得毫不犹豫。
方泽兰翻着账本笑道:“喜欢就好,银票瞧着钱数虽然多,可一旦发?生点什么,钱庄是兑不出钱来的。”
“银锭子?太惹眼,只?有这金叶子?,哪怕是乱世里,也总能用得上,你留着傍身用,谁也别说。”
“这东西是你自己赚的,可不是我们?送的,小满,我不好跟你说酒楼的营收,但是你自己肯定也明白。”
方泽兰说得很坦诚,其实?在江盈知没有到酒楼前,鸿兴楼连伙计都已经辞退了好些个,后厨的帮工都要走不少?人,店里的生意全靠酒楼里的老客。
到了后来,连老客都吃腻味不愿意来了,鸿兴楼真的算没落了,直到江盈知过来,一道四喜烤麸让鸿兴楼渐渐有了几张生面孔。
水晶虾饺出现后,客带客,一时间?竟让酒楼座无虚席,端午大宴小宴让酒楼起死回生,从?亏空到小赚一笔。
之后的荷叶粉蒸肉、叫花鸡、炸酱面等等,更?是让鸿兴楼赚了些口碑,虽然没有到以前的兴盛,却已经是这些年里,鸿兴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了。
江盈知冲她眨了眨眼,“给我的,我可就收下了,这都是报酬,按我们?那叫作劳动所得,我才不会?往外推。”
摆摊可以慢慢攒钱,甚至不需要太多额外的花费,但是她马上要有自己的海鲜食铺,她很需要钱。
她把金叶子?贴身放好,看着这个银票,露出了笑容,这么多日子?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毕竟谁大热天?的还在那里教酒楼做酱,一家一家去选好的芥菜,那天?她和胖师傅从?南走到北,回去的时候,脚上都起水泡了,更?别提其他零碎的大事小事了。
她赚这笔钱,并不容易。
“走吧,小满,”方泽兰站起身,她把一张平平整整的地?契放在江盈知的手里,“我们?去衙门户房过户去吧。”
这一路上,江盈知都没有太过高兴外露,甚至有点沉默,当她拿着属于自己的地?契时,仍有点恍惚。
江盈知是个习惯吃苦的人,也总很乐天?,好像凡事都打不垮她,总想着要好好过日子?。
但其实?,她已经失去得足够多,可现在,又似乎所有的东西开?始重新拥有。
她握着那张地?契,另一只?手紧握铁制的钥匙,夕阳的光照打在她的脚面,又渐渐偏移,照在她的脸上。
许是被刺得睁不开?眼,她闭了会?儿眼,眼眶酸涩,内心却像是光照了进来。
江盈知转向方泽兰,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我有食铺了!”
“是啊,”方泽兰说,“真想请你晚上留在这里,跟你喝碗酒。”
“晚点吧,泽兰,我要回家去了。”
江盈知朝她挥别,揣着铺子?的地?契朝渔港跑去,背影那么轻快。
她跑的时候,路过了很多很多人,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直到跑到那间?铺面前,她才停下脚步,双手搭在膝头喘着粗气。
江盈知抬起头,看着那间?跟周围铺子?完全不一样的屋子?,笑容有点复杂。
她打开?门,进去待了一会?儿,坐在那个院子?里,闭着眼,很安静地?坐着。
大概是想起她当上主厨的那一天?,正式任命通知下达时,她那么欢喜,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家。
想要告诉外婆。
最后她从?没有任何人在的家里出来,坐在海边告诉已故的亲人,她过得很好。
她一个人也会?好好生活。
可现在,她却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很多人,有亲人,会?跟她一同分享喜悦。
江盈知坐在那间?铺面里很久,久到出来眼圈已经不再泛红,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她揣着让她心怦怦跳的地?契,面向海洋,面向她故去亲人所在的海洋,她回到了另一个家里。
院子?里周巧女在给鸡喂食,小梅拿了水壶给柿子?树浇水,海娃反反复复地?念,“人之初,人之初”
“阿姐,快来吃杨梅,”小梅放下水壶,蹦蹦跳跳跑过来,牵江盈知的手,“回来得正好,我们?可以吃饭了,娘今天?买了肉,说给你补补。”
海娃欢呼,“吃肉了,吃肉了!”
周巧女说:“进来进来,开?饭了,快来吃。”
江盈知也跟着笑,“我来了。”
大家吃了饭,江盈知拿出那张地?契,她说:“之前还没到手,我也不好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
“我有食铺了。”
周巧女和小梅愣住,而后周巧女让海娃去找秀秀,自己去关上了门。
“我的天?,我咋这么不敢相?信呢,”周巧女指着地?契上的名字,“这是啥字?”
“是小满啊,”江盈知告诉她。
小梅抱住江盈知,她很大声地?说:“阿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不声不响地?就干了一件大事。”
连续念了十来遍好厉害后,周巧女终于忍不住打断,“好了,吵死了。”
然后她自己说:“可真厉害啊,小满,婶知道你肯定有大造化的。”
“我找找,我买的酒在哪里,我们?娘几个喝一点,这样好的日子?,咋就没买点猪耳朵呢。”
江盈知跟在她后头哈哈笑,然后三个人晚上喝了点小酒,相?互挨着坐下。
周巧女说:“我就知道你有出息的,年纪轻轻的,靠自己才是真本事。”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小梅很骄傲,“阿姐,你真的真的特别厉害。”
两个人围着江盈知,问了好多她怎么得到铺子?的,有时候听了细节,会?故作惊讶几声,然后又夸她。
第?二天?很早,把海娃塞进了义塾里,周巧女和小梅来到了这间?铺面里。
她们?在瞧的时候,江盈知也看着这间?铺面,她在摊子?上有太多使不出来的本事,那么多局限,而在这间?食铺里,她能全部?使出来。
她想,也许有一天?,四时鲜会?成为海浦的招牌。
希望以后来到海浦的人,都会?知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