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有没有什么办法,既不喝孟婆汤,又能转世?”僧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没有,这是地府的规矩。”阿婆缓缓地摇头。
“只有奈何桥才能渡忘川吗?”
“自然。”阿婆缓缓地点头。
“如果我从忘川里过去呢?”
阿婆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立刻对他说道:“快别闹了,你知这忘川里有多少孽畜怨魂?”
“我不知道。”
“十八万三千六百零一个!只要你敢踏进忘川,就会被他们拖进河底,和他们一样永世不得超生。”
“不试试怎知不成?”
“傻孩子!真是一根筋!”
孟婆心急,端着那碗汤,恨不得把汤给他灌进肚子里,但她是个老人家,可没那么大力气,只能拿出往年那套说辞,劝道:“这就只是喝一碗汤的事,这汤不苦不辣,喝完把什么都忘了,轻轻松松地过奈何,多好。这尘世固然值得留恋,故人固然不舍忘,可这里是地府,此处是奈何桥,什么样的执念没留下过?你看这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有如天上的参星与商星,此出彼没,年年岁岁,永不相见。这就是执念啊,执念只有苦,苦不堪言。因此这桥才名为奈何,可奈何兮终奈何,再深的执念都要无可奈何地断在这里,这样才能好好地上路。这一碗汤……”
孟婆喋喋不休地劝慰着,僧人从善如流地接话道:“这一碗汤,不是害我,而是救我。”
老婆婆发愣地看着僧人,这孩子都学会抢台词了?
“阿婆,我明白,我记得。”这番话他都听过六遍了,当然还记得,“可我还是想这么做。”
阿婆长长地叹了口气,端详着僧人的脸。
这张面容,六过奈何,每次都让她印象深刻。
第一次时,顶着这张面容过桥的,是个不怒自威的帝王。
帝王犹疑地端着孟婆汤,迟迟不肯喝下。
孟婆问他,如果转世,你希望可以投胎到什么人家?
帝王衣着华贵,却低声道,希望来世只是山野间的无名之辈,不坐庙堂之高,不当万人之尊,只要好好地陪着一个人就够了。
第二次时,顶着这张面容过桥的,是个黯然神伤的散人。
散人不肯接过那碗汤,不肯过奈何桥。
孟婆又问他,如果转世,你希望可以投胎到什么人家?
散人望着忘川彼岸,怅然地说,希望来世是个能敌万人的英雄,持刀握枪皆无妨,只想有本事庇护一人周全。
第三次时,顶着这张面容过桥的,是个气吞山河的将军。
将军也不肯喝那碗汤,他浑身都是血,坐在奈何桥头的石头上,发愣了好多天,不知是在牵挂谁。
孟婆依旧问他,如果转世,你希望可以投胎到什么人家?
将军思虑良久,叹息道,都是这兵权招致杀身祸患,因此才牵连到狐狸,来世不如做个只拿笔管的文人。
第四次时,顶着这张面容过桥的,是个琴剑飘零的书生。
孟婆已经眼熟他了,问他,这一世见到你的狐狸没?
书生问她,阿婆,我与好狐仙前世也相识的吗?
孟婆点头,你们应当是相识。
书生闻言了然。
孟婆顺手把汤递给他,照例问他,你希望可以投胎到什么人家?
书生说,投胎到谁家都好,只要能把我送到狐仙面前就是最好。说完,书生干脆利落地喝了那碗孟婆汤,急匆匆地过桥投胎去了。
孟婆看着书生着急投胎的模样,心生感慨,回过神时才想起检查那碗汤,发现书生是在耍滑,根本就没喝两口。
第五次时,顶着这张面容过桥的,是个松形鹤骨的病人。
孟婆气不打一处来地斥责他,上次投胎不守规矩,竟然敢没喝完孟婆汤就跑!
那人露出笑容,向孟婆赔不是,说道,阿婆,我已经不能再投胎了,是来与你告别的。
孟婆打量他,才发现他剔透魂魄的心脏之处居然空空如也。孟婆仔细一回想,好像前四次也是如此。可是这人明明就造化很高,每次投胎都能顺遂如愿,为何却连颗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