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拦住他,说,你再等等,不要乱走,小心魂飞魄散。
那人本就无处可去,因此点点头,再次坐在奈何桥头的石头上,与孟婆闲聊。
他这一坐就是十年,他的魂魄变得越来越单薄,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饶是见惯生死的孟婆看了,也不免为之感到伤悲。
就在那人即将魂魄湮灭的时日,一颗金光玲珑心忽然归位,回到他的胸膛里,有力地跳动着。所有消散的魂魄瞬时皆旋转重聚,令他奇迹般地起死回生。
孟婆这才惊诧地发现,那归位的不是一颗普通的心,而是一颗放眼三界都难求的佛心。
这个陪她在奈何桥前闲谈十年的人,总是怀着执念不肯喝下孟婆汤,本体却居然是一尊不生不灭的真佛。
不知这大梵天之中的佛,因何要陷入这轮回之苦。
孟婆不能一语道破玄机,只接着按惯例问他,希望可以投胎到什么人家?
那人怔怔地看向自己的心,恍然道,这颗心定是他找回的,只有他会对我这么好。
转而,那人又显得黯然,说道,可我带给他的只有连累,他本该是只逍遥恣意的狐狸,无所牵挂,实现抱负。
孟婆看着他,难道那只狐狸就是导致他于此间轮回的根源?
那人抬起头,难过说道,阿婆,我来世不想再牵连他,他最讨厌和尚,就让我当个和尚吧。
孟婆心想,你的佛心已然归位,你本来就该当个和尚。
因此,孟婆别有深意地说道:“这一世,你得放下那只狐狸了。他是你的执念,但是你不能有执念。”
那人不解,问她:“为什么我不能有执念?”
孟婆不告诉他,只说:“等转世后,你就明白了。”
第六次时,顶着这张面容过桥的,果然是个和尚。但是孟婆只消看他一眼,就知道是她当初想错了。
和尚福大命大,却居然为了那只狐狸而亡,即使他有了一颗斩断尘缘的佛心,还是没能放下执念。
孟婆还是问他,希望可以投胎到什么人家?
和尚默然片刻,反倒问孟婆,佛魔两立是谁定下的?是世俗吗?
孟婆不知当如何作答。
和尚叹息,道,这扰人的俗世不过是枷锁,来世我想清净独居山上。修行本是独身之事,何需人言纷扰。
孟婆把汤碗递给他,他接过碗,还是迟迟不喝。
孟婆问他,你这次又在迟疑什么?
他答,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众生和一人之间,前者真的重于后者吗?
孟婆说,好孩子,把汤喝了吧,从此忘了这个疑问,不要执著于探究它。
第七次时,就是今日,僧人非但没有放下这个疑问,反而因此执念成魔,倒惹杀业。
孟婆看着自己手里的汤,有点怀疑自我了,她的汤,真的还有用吗?
“阿婆,我决定横渡忘川。”僧人道。
孟婆心疼地看着他,急切说道:“孩子,你可知道你是……”
话到嘴边,孟婆还是咽了下去,只是隐晦地说道:“这忘川河里的怨魂,每年都在眼巴巴地等你,只要你一下去,定然立刻就被万鬼啖食,那种痛苦,地狱十八重,加起来都不能与之相及。”
但是僧人心意已决,只是朝她颔首,说道:“阿婆,我曾在此六过奈何,如今是第七次,次次你待我如亲人,我明白你的仁心,但是这趟忘川我不得不渡。”
孟婆长长叹息。
僧人临走前,忽然问了孟婆一个问题:“阿婆总是提起的彼岸花,花叶究竟在哪一天能相见?”
阿婆叹声道:“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待至第九次轮转时,也许他们能够彼此相见。”
僧人点头,道:“多谢阿婆解答。”
孟婆望着僧人,那道背影渐去渐远如月沉。
她放下早已凉透的孟婆汤,怅惘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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