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唱曲儿的男人

霆阆愣了半天才明白了叶渐尘这话里的意思, 蹭得一下子便羞红了脸。

一旁的月咯咯一笑。

这一笑倒是更让霆阆生出些无措的心情来。

“看来是月容打扰了二位了。”

叶渐尘望向月容那秋波流转的一双眼,便觉浑身不自在,顺手就将剑横在了面前, 一副“再多说一句便有你好果子吃的”的模样。

月容神情虽未改变,但是手指却微微一动, 似在盘算些什么。

末了,月容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看了霆阆一眼。

“还是不打扰公子,月容也有些累了。”月容起身要走,可是刚刚离开座位, 又转过身, 将折扇悄悄遮住口鼻,像是不想让旁人听见这话,“月容之前的话, 多半是同公子打趣, 公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不过……”

只见月容微微抬眸朝着二楼的方向望了望。

“不过若是公子要是对二楼的事情有兴趣, 月容还是劝公子一句,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还是少些感兴趣的为妙。”

说完就离开了。

霆阆听完这话发了会儿愣, 琢磨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月容已经没影了, 反倒是叶渐尘坐在了霆阆的面前。

叶渐尘看着霆阆渐渐回神,板着脸指着桌上的酥饼说道。

“吃。”

霆阆刚刚听了月容的话, 有些心神不宁, 随口答道:“不了,有些吃不下。”

可谁知, 叶渐尘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阴沉下来,盯着那桌上的酥饼,周围的气氛有些凝重。

霆阆没意识到醋坛子再次被打翻,还非要往火上再添一把柴,说道:“你怎么了,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叶渐尘看着霆阆,明明满肚子的气,可偏偏不知道怎么撒,不知道朝谁撒,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后也就罢了。

话虽如此,但是话越是这样说,霆阆倒是越好奇,在这二楼里究竟有些什么。

暮色已深,客栈里开始清散闲散的客人,小二最后还上了壶好茶,说是今日客栈里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招待不了其他的顾客。

这倒是让霆阆愈发的好奇了。

了不得的大人物。

二人假装离开后,在临近的街道转了一转,便悄然回到了客栈中。

这件客栈后院极大,有一棵硕大的榕树,晚风吹拂,疏影横斜。

一踏入后院的门,霆阆便觉有些不对,刚刚还是好好的,如今却好似起了层雾气一般,笼罩在整座客栈,朦朦胧胧,让人凭空觉着喘不过气来。

论谁都能看出这客栈之中有着猫腻。

叶渐尘也是皱起了眉头。

“这里面有诈。”

叶渐尘顿了一顿,在犹豫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出口。

“可是……”

“可是什么?”

“布满阵法却毫无遮掩,就好似……就好似要故意引人寻来一般。”

就好似……

一只潜伏在暗处的优秀的猎手,故意留下诱人的饵料,然后就开始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上钩,猎物被饵料吸引,以为自己有了饱腹的大餐,却不知在饵料背后是无法想象的危险。

“你别突然……说得我都开始害怕了。”

叶渐尘紧了紧手中的剑,“希望是我多想了。”

虽然这样说,可是二人谁也没有放下警惕。

客栈大厅中空空荡荡。

按道理说这么大的客栈,就算是没有客人,一般也会安排伙计在店中看守,而如今,别说是伙计,大厅中连烛火都未见一盏。

还未上二楼,这诡异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来。

他们本就是冒险回到踏月城,嘴上再怎么逞强,心里却总觉着有一个拨浪鼓呼啦啦地来回敲。

霆阆的左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来回抓着,忽然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掌心。

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霆阆离开挣脱了叶渐尘的右手。

可是慌乱见却没注意脚下,一个踉跄反而更是往叶渐尘身上靠去。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不怕,有我。”

本来客栈里安安静静,霆阆却觉着怎么一瞬间耳旁嗡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二人仔细查看过一楼四处,除了没有无人看守安静得出奇以外,并没再发现别的异样了,于是便向楼上走去。

客栈很大,各种栈桥阁楼穿插于四个巨大的方形天井之中,各式灯盏屏风尽显华美,一眼便能辨认出是踏月阁特有的奢华审美,二楼的走廊很长很静,月色透过雕着兰花的窗打在地上,朦朦胧胧,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白日里,车队浩浩荡荡十几辆马车,歌舞声传遍城里的每一个地方,然而一入夜,这客栈中却一丝生气也无。

二人只知那车队里的人应当都宿在客栈二楼,可是霆阆上来后绕了两圈就发现事情没想的那样简单。

这客栈中的房门都做成一个模样,各种华美饰物穿插其中,走着走着便叫人迷了眼,分不清方向。

霆阆盯着其中一扇门入了迷,那门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呼唤着他一般,看着看着便想要走上前去。

就在推开门的时候,叶渐尘拦在了他的面前。

“小心点,我来。”

还未等霆阆回过神来,叶渐尘便替他推开了面前的门。

和想象中的不同。

门后没有结界没有法阵。

可是那场景却让霆阆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房间华美干净,连桌垫都是用极为贵重的丝线绣制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房间中的一切摆件,茶具,花瓶,书画,规规矩矩的,说实在的,霆阆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微妙的感觉,就是觉得别扭。

仿佛这些摆件就待在本就属于他们的位置,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差。

但是这不是最让人难受的。

就在房中的丝帘后,站着六个人,姿势端庄却一动不动。

不对,霆阆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她们称做“人”,因为在她们的脸上,霆阆看不到半分活人的气息。

那是六个貌美的姑娘,身材曼妙,面容姣好,衣服也是一个比一个讲究,不过都是带着股蓬莱仙岛的味道,正如霆阆白日里见到的车队中的那样。

她们都紧闭着双眼,脸庞苍白,近乎是要变得透明一般。黑羽般的睫毛一根一根的,甚至都能数得清。还有她们的头发,每一根都极为妥帖。

美确实美,甚至可以说不似凡人,看见她们的容貌,只会让人联想起云端的仙女。

只不过,越看那种不似凡人的感觉越会强烈,最终会演变成一种诡异的恐惧。

“我们白日里看见的,全是这种东西吗。”叶渐尘也开始用“东西”来形容面前的这六个姑娘。

“这里只有六个,只怕是别的屋子里也全是这些东西。”霆阆觉着心里刺挠得很,掀了丝帘想像外走去,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了脚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断断续续的戏曲声从门外传来。

那声音细密绵长,若是不仔细听,还真的挺难分辨出曲调。

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再搭配上这诡异的曲调,霆阆瞬间就有了“自己穿越错了进入了恐怖小说”的想法。

叶渐尘听了半晌说道:“这曲子颇为耳熟。”

“你居然听过小曲儿?”喝茶听戏这种只有富家公子才做的事情确实和叶渐尘的格调不太相搭。

“不太记得了,但是肯定听过。”

叶渐尘肯定不是泡在戏园子里的人,所以他若是听过,这曲子定然是有什么渊源,但是霆阆还是忍不住的多嘴打趣,“好哇好哇,你背着我都干了多少好事,最可恶的是居然还不叫上我。”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仔细想想,定能想到出处。”

和正经人打趣是霆阆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尤其是这个正经人还是叶渐尘。

本就是逗他好玩,怎么能够让他讲起道理来。

“不听不听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叶渐尘,这么多年你居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这话听起来着实是像极了少女撒娇一般,只可惜若是让叶渐尘去领会霆阆这话里的意思,估计还得再过上个几千年。

一顿打趣,让本来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就连一旁诡异的“姑娘”现如今竟看上去也温和多了。

二人顺着那曲调摸了过去。

走得越近那曲调也就越听得清楚。

不过也能听得出来,这个唱曲儿的应当是个男人,故意拔高了声调捏起了嗓子,所以这曲子唱得并不算好听,不过能听得出来,这男子对曲子极为熟悉。曲子的曲词极为复杂,但是男人一口气唱下来却半分犹豫都没有。

听着唱词,霆阆倒也是听出来了这曲子的来历。

“这应该是蓬莱那边的小调,我没有听过,但是似乎是在哪里看见过这唱词。”

叶渐尘听完这话,似乎也是想起来了这曲子的来历。

“我想起来,那年在蓬莱门派大比,我听过。”

“这样啊。”

“那年门派大比……”叶渐尘迫不及待的解释起了是怎么听到这曲子的,可是霆阆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我记得这曲子唱得是对儿苦命的鸳鸯吧。”

一只鱼精修炼千年换得转世的机会,转化成人去寻找恩人,可不料那恩人却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曲子里满是恨与怨。

正说着,门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从那影子上看,这人身着戏服,一手拿着酒壶,一手的水袖向天上抛去。

看样子,这便是那唱曲的男人。

“砰——”

酒壶落地,碎了一地。

可是随着这声响,一把短刃突然破门而出。

第52章 白骨生肌,起死回生

二人即刻闪至一旁, 曲子戛然而止。

这匕首深深的嵌入进了墙壁之中。这是一把做功极为考究的匕首,把手上用极细的银丝镶着一朵生动的合欢花。

光影骤然移转,烛光透过破碎的纸窗将墙壁勾勒得斑斓。

随着水袖的影子抛起, 一声清脆声落地。

“我当是谁人胆子这般大,竟敢追了我八百多里, 一路追到这里来。”

“莫说八百里,就算是千里万里,你也休想逃走,出了那蓬莱岛, 我看你如何猖狂。”

说话这人是名女子, 而且,听着声音,当是白日里劝他们不要上楼的月容。

“上次放过你, 全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你难道真以为我是怕了你吗?”

唱曲的这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霆阆一直看不见这人的正脸。不过这人本来的声音却十分熟悉。

“呵, 姓陆的, 你还有脸提我姐姐。”

看样子,唱曲的这人便是蓬莱岛主陆承渊的亲弟弟, 陆承重。

唱曲的那人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只不过这笑里却夹杂着些霆阆体会不出的意味。

“你想杀我也好, 有别的目的也罢, 我并不想为难你,你莫要逼我。若是待会将你姐姐吵醒了, 我便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了。”

“闭嘴!”月容的情绪比刚刚还要激烈, 房中又传来了打斗之声。不消三个回合,月容即败下阵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说了,我并不想为难于你,你现在速速离去,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姐姐病了,不愿看见你这般无理取闹。”

听了这话,月容突然之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呸,陆承重,还做着梦呢,一天天装出这副痴情的模样给谁看呢,我姐姐人呢”

“啊?”

“你这堂皇富丽的卧室之中哪里见得到我姐姐的影子,我姐姐三十年前不就死了吗?”

“而亲手杀了她的,不就是你吗?”

“够了。”陆承重厉声打断。

月容这话说完,周围的灵气陡然变化,气氛也逐渐变得扭曲且诡异。

静了半晌,陆承重又缓缓说道:“你闹够了没有,我就当你在说胡话,你最好立马离开这里。”

“陆……”月容刚想开口说话,却立刻被陆承重制住。

“够了,我再说一遍,你姐姐睡着了,你不要吵醒她,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陆承重说完这话,房内安安静静,霆阆甚至能够听到窗外风撩动青草的声音。

然而月容却没有离开。

她开始在房内踱步,一边走一边轻哼起小调。

“我和姐姐自小结识,小时候就哼着这首歌,清晨要去城外采花,再趁着露水没干透,赶回城里卖出去。路上的泥多石头多,我们买不起新鞋,就只能光着脚跑,脚上常常全是伤口。姐姐舍不得看我受伤,她就把花都给我,然后背着我跑。”

“后来有个仙人说,姐姐有灵根,是修仙的好苗子,要收姐姐做徒弟,可姐姐偏不。”

“修仙啊,世人谁不想去,入了仙门,便不再是寻常人了。”

“可是姐姐说什么也不肯丢下我,是啊,我若离了她,哪里能寻得到活路,后来,是姐姐求了那仙人十几日,最终也是把我也领回了合欢宗。”

“可是正如那师父说的那样,我根本就不是修仙的材料,样样都是同门里最差劲的。师父看不起我,同门也排挤我,可是每次受人欺负的时候,都是姐姐顶在了我前面。”

“其实她并不是我亲姐姐,我不过是她有次讨饭从路边捡来的孤儿罢了,我怎配得上她这样待我。”

“所以我早就立过誓言,无论她以后怎样待我,我永远都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哪怕是她要我的性命,要我全身的修为,我都会眼睛不眨地给她。”

月容踱着步,向里屋的方向走去。

“最初我也是被你骗了,以为姐姐跟着你会有好日子过。天下谁人会不知蓬莱仙山的盛名。”

“可是我后来才知,你们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工具罢了,从一开始,你们把她骗上合欢宗开始,在你们的眼里,她便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便是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魔鬼杀了她,甚至是死了也不叫她安宁。”

说完,月容一改刚才的模样,猛然间推开里屋的门,而在那屋子里,竟摆着一口金色的棺材。

陆承重显然被激怒了,身上的戏服转瞬间换做了常服,再说话时已不再是刚刚的态度。

“你说够了没有,你又与我有多大的差别,一年来杀我两回,不是我的对手便开始如同疯子一般的撒泼。”

“哈哈哈,撒泼,好哇,陆承重,你倒是睁眼看看你我究竟谁更疯。”

“三十年了,我姐姐死了三十年了,你禁锢了我姐姐的魂灵在这副死去的皮囊里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就为了你的成仙之路,将我姐姐这样折磨。”

“对,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我杀不了你,我现在能做的,便是同我姐姐一起离去。”

月容说罢,掌中便出现了火把。

“你要做什么!”

“今天之后,你永远也不可能再靠近姐姐一步了。”说罢,房内火光闪烁。

陆承重想上前去,可是棺材周围早早地就被月容设下了结界。

“以半身修为为界,你疯了!”

“我今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霆阆听到此处,心叫不好,想要推门进去。叶渐尘却拉住了他。

“你做什么去。”

霆阆:“救人啊,再不去,那姑娘真的要被活活烧死了。”

可是说完霆阆却犹豫了,“若是为她好,是不是该成全她。”

在月容眼里,能与她姐姐一起消失,或许是要比苟活于世更好的结局吧。

可是霆阆向屋内望了月容一眼。

她站在火光之中,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就好似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

“不对,事情有些不对。”

霆阆想起白天的事情。

月容是混在车队的侍女之中混进城的,若是早早的就计划好今日的一切,她理应越低调越好,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招惹霆阆。

纵使合欢宗的人大都追求本心所欲,但是月容的那些行为,确实不像一个一心赴死的人能做出来的。

再加上虽然月容口口声声地暗示霆阆这旅馆的二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叫霆阆夜间不要靠近,可是这偏偏却引得二人前来探访。

所以这些就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月容是故意引他们两人来此。

“我得帮她。”

“她故意引我来这里,是在向我求救,师弟,我们得帮她。”

霆阆出现在屋子里的一瞬间,陆程聪也是反应过来。

回身喝到:“谁!”

陆承重没想到屋中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月容的结界还未打开,眼见大火就要向棺材蔓延,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时刻。

“你们不要逼我!”

一股气浪在屋中荡开,陆承重的一头长发随着气流散开,最可怖的是,陆承重的脸色变得铁黑扭曲,已经快不似人的模样。

一道霸气的灵气朝着月容的方向砸去。

霆阆反应极快,借着气浪的力让那灵气在接触到结界的前一刻生生的改了道,朝着一旁砸去。

转眼间旁边的墙上便多了一个大窟窿。

“你们,你们都要,你们都要害我!都要害我!寒清,你们离我的寒清远些。”

寒清便应该是月容姐姐的名字。

陆承重屡次想要突破月容的结界,却次次被霆阆拦下。

陆承重修为不低,然而他此刻却几近癫狂,空有蛮力却无章法,霆阆应对得还算从容。

“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霆阆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这些你无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若想靠近他半分,得先过我这关。”说罢霆阆又是轻易地躲开一击。

火势弥漫,可是那棺材的材质非同一般,霆阆只得继续拖延。

“疯子,疯子,你在帮着疯子一起,害我的寒清。”

“寒清,我的寒清。”

陆承重的眼睛变得血红,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

“寒清!”

随着陆承重的一声怒吼,他的头发瞬间变成的白色,力量也随之更甚,不过也紧紧逼退了霆阆半步。

不过就在此刻,那结界中的火却突然渐渐减弱直至熄灭……

火海之中的月容愣住了,霆阆也愣住了。

最激动的莫过于陆承重,他刚想推开霆阆走上前去,下一刻却被一道剑气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做出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站在一旁的叶渐尘。

“师弟,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叶渐尘面色有些凝重,他走到霆阆身边,在霆阆的耳边悄声说道:“师兄,相信我。”而后慢慢走到月容的身边。

叶渐尘轻轻推开棺材。

月容下意识想要拦下他,可是拦不住。

霆阆愣了一下,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棺材中间躺着一个女子,这个女子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按说这个女子应该死去多年了,但是头发,面容,衣裳,乃至指甲都干净整洁,定是有人时时打理。

最诡异的是,这女子的面容却好生眼熟。

看了半天,霆阆终于是反应过来。

那些摆放在其他屋子里的毫无生气的侍女们,有的是眼睛像极了这个躺在棺材里的女子,有的嘴巴像极了她,总之无一例外,每个侍女总有一个什么地方,像极了她。

叶渐尘也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霆阆不解,“师弟,这是……”

叶渐尘:“传闻蓬莱有个仙术,能白骨生肌,起死回生。”

第53章 我想让他做个选择

“仙术?”

霆阆下意识回头望去, 可是身后再不见了月容。不远处只剩陆承重一人,白发披散,双目充血。

叶渐尘拉起霆阆就朝外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一路无言。

深夜的闲月城, 静得可怕。

凉风吹过颈边,空中似乎还弥漫着铁锈的味道。霆阆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转瞬的幻象,直到被熏黑的衣角拉回现实。

二人一前一后,在这个充满着诡异气氛的城中拼命的赶路。

霆阆不知道叶渐尘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个清楚。

只觉得自己有些许难受, 可是又不知哪里难受。

叶渐尘和霆阆走后, 客栈二楼的走廊里,平地起了阵风,一个身着华彩衣袍带着面具的男子从风中走出。推开了因为刚刚打斗而破败的房门。

男子眯起双眼, 看着墙边正在哀嚎抓狂的陆承重。

“瞧瞧你这副样子。”

陆承重十指渗血, 他将自己的脸颊抓出数到血痕。

“哥, 你救救她, 你救救她, 她就快醒了,她就快醒了。”

陆承渊缓缓摘下面具, 一脚踹向陆承重。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为了这个女人。”

“哥, 这不是别人, 这是寒清啊,哥, 你救救她, 救救寒清啊,这里有这么多的傀儡, 还有灵脉,寒清一定会醒过来的,寒清一定会……一定会醒过来的。”

“你给我起来。”

陆承渊一把拽住陆承重的衣领,生生将他从地上提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为了你,还有你这个女人,整个蓬莱都要被你搭进去。”

陆承渊一字一字说得极狠。可是面前的陆承重却眼神涣散,显然是没有将话听进去。

“若你不是我亲弟弟,若没有母亲的那句话,我必亲手杀你,把你的头悬在仙山顶上,让祖宗们看看,陆家是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子。”

说罢转身便走。

可是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你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回蓬莱,往北边去。”

说完又想走,可是仍旧不放心,又补上一句,“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了,若你不想死的话,就听我一次。”

声音刚落,又是一阵风,卷起走廊里细碎的木屑,整个二楼又只剩陆承重一人。

他将棺材里的女人抱起,然后将头埋在女人的发间。

“寒清,是不是我太自私了,你不能来陪我,那这次换我去陪你,可好。”

他在女人的额头处轻轻落下一吻。

满室凌乱,唯独他怀中的女人,连发丝都整整齐齐-

“我不瞒你。”

叶渐尘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你想问,我也知道我若说了,你怕是要恼我。”叶渐尘的掌心已经出了汗,他想用力的握拳,可是怎么也握不住。

他不敢回过头去看霆阆的脸,像极了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可是我觉得,我不想瞒你。”

霆阆突然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那个仙术,是因为我也试过。”

“这世间所有能救人的法子,我都寻遍了。无论传说有多么的荒谬,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的虚无缥缈的法子,我都试过了。”

“这法子是我从一个隐世的高人那知道的,据说和蓬莱颇有些渊源,我救了他濒死的徒弟,他知道我在找一个死了很久的人,便向我说过这个法子。”

“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听到这话,霆阆的心突然就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叶渐尘找的这个人是谁。

“传闻中这个仙术能让人起死回生,白骨生肌。”

“其实不然,那只是骗人用的说辞罢了。”

“这法子需要先找到一个最合适的身体,和一缕残魂,以灵力生生的创造出一个人来。”

“然而这样创造出来的,并不能真正的称作人,因为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但是会有残魂的意识和记忆,这样在外看来,就好似重生了一般。”

叶渐尘的声音越来越轻,御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一座楼阁的上空。

“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法子罢了。”

霆阆垂下了眸子说道:“可是你真的试了,对不对。”

叶渐尘没有说话,背着霆阆点了点头。

“所以你这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和我,样貌相像的人,是为了这个?”

叶渐尘又一次点了点头。

长发遮住了眉眼,月色朦胧,银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分外好看,只是那冷冷的光照在身上,让霆阆觉得他与师弟之间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所以,如果我没有回来,会怎么样?”

霆阆喃喃道:“你也会像那个疯子一样么。”

“或者是,让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没有灵魂的躯体,一个玩偶,陪在你的身边?”

叶渐尘没有反驳,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他想起不久前他第一次看见一个和师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确确实实就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身体。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真的就是师兄。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师兄真的能够回到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他真的一度濒临疯狂。

“我真的找你找得太久了。”

这是叶渐尘说出来的话,这话还有后半句。

我真的找你找的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找到你,久到我在逼自己相信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你。

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叶渐尘却说不出口。

叶渐尘不再解释了,而是再次朝前面飞去。

霆阆也心照不宣的不再多问。

两人间的温度似乎又降落至冰点。

叶渐尘带着霆阆一路赶至踏月阁大殿。

“这边,去地下暗室。”

叶渐尘轻车熟路。

暗室的入口在踏月阁正殿的盘龙雕像之后,一个不起眼的云纹是暗室的开关。

这开关做的极为巧妙,打开之后,机括开始运行,整面墙壁如同活了一般,渐渐的,三条巨龙盘旋的图像经过来回移动拼凑竟然显现出整个闲月城的地图。而后,中心大街的位置,出现了一条细缝。直至此时,才能看出,这地图是一道门。

“随我来。”

叶渐尘动作极快,看起来要做的事情颇为重要。

可是就在霆阆踏入暗室的一瞬间,身后的魔气突然聚集,冰凉的利刃已至颈前。

“好久不见啊。”

这凶悍的魔气,不是别人,正是辜楠。

霆阆想挣扎,可是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本来他应当在暗室之中,面前应是狭长的走道,但是此刻面前除了黑色再无别的东西。

“别动,你知道我的手段。”

同为魔族,霆阆意识到了,这应当是空间系的术法,他刚刚心烦意乱,竟被辜楠拉入了他创造的结界。

“好久不见,我等你很久了。”

辜楠放下了脖子上的匕首,这不过是把普通的匕首,刚刚的动作,辜楠不过是在告诉霆阆,他的性命如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在创设的结界中,魔族自身拥有着绝对的控制力。

“我似乎还没有正式的跟你打过招呼。”辜楠藏于漆黑之中,并不露面,“我应该叫你什么?”

“按照玄鉴宗上的规矩,我应该喊你……师伯。”

“师伯?”

霆阆没有回应辜楠,而是在疯狂地思考着脱身的方法。

而辜楠似乎也看穿了霆阆的想法。

“别担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这个“帮”字格外奇特。

霆阆是怎么想也想不出,辜楠有什么理由要帮自己,帮自己什么。

按照小说中的逻辑,他们俩现在是男主白月光和追求者的关系,在一本狗血言情小说中,这样的关系无疑是死敌般的存在了,如果作者是个追求逻辑和人设的正常人的话,霆阆应该在刚刚落入辜楠手上的一瞬间就会死在他的手上。

“你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霆阆听到现在仍旧是一头雾水,琢磨不透辜楠到底有什么打算。

辜楠轻笑了一声。

“好吧,或许也就只有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霆阆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或许你真的不在乎,不在乎他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可是这对我很重要。”

“等待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等了你很多年,看样子你并不在乎,而我等了他很多年,所以我也想知道,他在不在乎。”

霆阆这下似乎是明白了。

这莫不是小三上门要找渣男要说法的节奏……

虽然辜楠说不上小三,而叶渐尘更算不算渣男。

“所以你是想要个回答?”

周围一片漆黑,就如同失去了视觉,整个世界就像是不再区分上下左右,四肢开始有失重般的知觉。

辜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笑道。

“不,我不想要回答,我知道回答会是什么,我这次想让他做个选择。”

“选择?”霆阆歪头想了想,“拿我做威胁?让他选择你?你居然会执着于这么幼稚的桥段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无聊。”

辜楠又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要是叶渐尘这瓜能被强扭下来,他又何必等了这么久,又何必重生一回。

“我想赌一把。”辜楠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我想知道,他会选择自己离开你,还是会选择把真相告诉你之后逼着你离开他。”

第54章 真相(1)

辜楠说完这句话后故意选择了沉默, 将惶恐与不安留给了霆阆。

无边的漆黑将霆阆紧紧环绕,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身体里奔涌。

霆阆看过原著,他无比的明白辜楠到后期是一个多么极端的人。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得到, 他过得不快乐,就得不问缘由地毁掉别人的生活。在书中, 他囚禁叶渐尘无果后,心理开始变得扭曲,整日以折磨他人为乐。他曾唤人找来人人称羡的爱侣,让他们相互残杀只留下一人, 还将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从母亲身边夺走, 让二人此生无法相见。

从前霆阆仅仅只是一个读者,尚且能够感受到文字间的残忍,而今竟成了受害者, 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霆阆自然的垂下右手, 轻轻挥动。

一阵不易察觉的风凭空而起, 但转眼间又恢复平静。

如果此刻是书本的后期, 等待霆阆的无疑是死地, 可如今剧情还没走到后期,辜楠的实力还没到无解的地步。虽说这是在他的领域之中, 但是以霆阆如今的实力,保命逃走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逆转局势也有一定的胜算。

不过辜楠确实是控制人心的高手, 仅仅几句话就让霆阆产生了动摇的心思。

是啊,师弟的身上确实藏了不少的秘密, 再加上自己失去的那段似乎无比重要的记忆, 霆阆都想一一弄明白。

而且,比这些更加重要的还有——

这些年, 和师弟之间那若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二人心里清清楚楚却一直无法说出口的那些情感,他的的确确也想要个回答。

人啊,从某些角度来说,都是贪婪的,有些东西拥有了还不算够,总要自己亲耳听到,总要对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总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我占有了,才算满足。

所以霆阆能反抗,却偏偏装出一副中了计,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叶渐尘这边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瞬间,在他的身后虚空中泛起了一阵波动。而等他回过头来,偌大的暗室,只剩四壁。

师兄不见了。

叶渐尘几近嘶吼出来,师兄消失的紧张盖过了一切理智。

他知道,霆阆不见了,说明这暗室中仍有他人,或许,这暗室就是一个陷阱,有人别有用心,就等着他们乖乖地往陷阱里钻。

可是现在叶渐尘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用什么样的法术能立刻将这里毁了然后把师兄找回来。

一只紫色的蝴蝶从混沌中展翅,随后化作人形。

可还未等这人完全站稳,叶渐尘拔剑已至,花不衍只能拼劲全力躲闪,却也只能将将躲过。

“你疯了。”

花不衍差一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心里不禁感叹,叶渐尘真不愧是灵界比自己还要有名的公认的疯子。

“霆阆人呢。”

叶渐尘手上的太上已闪着莹莹的光。

“你看不出,我也是被困在这里吗?”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只问你,霆阆在哪?”

花不衍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只要遇到与那人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只会玩剑,并且还没人玩得过他的疯子。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知道这禁锢的法术不是出自灵界。”

花不衍其实将话说得明白,有这个实力,能在这里布下陷阱的,只有之前在闲月城消失的辜楠。

“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也是被困在这里。”花不衍见叶渐尘不说话,一张冷脸仿佛是看见了仇人一般,只得再次解释。

霆阆现在是在辜楠的手上,这让叶渐尘又紧张了几分。

他这个徒弟的心思,他也不能看得明白。

花不衍见叶渐尘看他的眼神稍有缓和,就明白叶渐尘相信了他说的话,微微侧身避开了太上的锋芒。

“我本来是回来要取走我父亲留下的东西,不想被他困在了这里,并且……那人还有几句话让我带给你。”

听完这话,叶渐尘杀气更浓,花不衍幸亏刚刚第一时间避开了他的剑,不然此刻,光凭那太上逸散的剑气,都能伤他不轻,叶渐尘毕竟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也是灵界最接近飞升的存在。

“你能现在杀了我,也能立刻毁了这里,可是,霆阆还在他手上。”花不衍叹了口气,并不敢将辜楠的原话说出来,不然他不太能够保证叶渐尘听完是个什么情况。

小小一间屋子,竟能有这么多疯子。

叶渐尘沉默了。

暗室里安静得仿佛无人的午夜,似是风在无声哽咽。

花不衍也不敢动弹,可是思绪却异常纷乱。

在他心里,那个关于灵珠的想法其实一直都挥散不去,直至不久之前,他回到这里,更加让他感到害怕。

这里是只有踏月阁的阁主和阁主接班人才能知道的暗室。在暗室的最里层,是存放镇守踏月阁辖地内灵气圣物的地方。花不衍冒着被灵界抓住,魂飞魄散的风险回到这里,也是为了取走圣物。

守护圣物,是每一任阁主最大的职责。

虽然如今踏月阁突遭巨变,阁内弟子都不知踪处,但是越骨笛在他的手上,哪怕踏月阁上上下下只剩他一个人,他都不能让圣物落入别人手中。

可是如今存放圣物的地方空空如也。

过了许久,叶渐尘终于是收起了手中的太上,抬起了眸子,冷冷地看着花不衍,问道:“他让你问我什么?”

花不衍收回思绪,将一切暂且收回心底。他知道,面前的事情更加生死攸关。

“他让我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叶渐尘微微一怔,双眸深处,似有风浪翻起。

话不必说透,当年,他自然知道是哪一年。

太上立刻在手中展现,剑锋呜呜铮鸣。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来说,如此畏畏缩缩。”叶渐尘言语里如同孩童赌气,他明白无论如何辜楠都不会从暗处中出来,所以这话里似是带了几分胆怯。

可是回应叶渐尘的,只有满室回音。

叶渐尘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做错了事情,我来承担,为什么偏偏都要冲着师兄去,次次如此。”

霆阆在结界里心神一动,他在结界之中,能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就刚刚叶渐尘的那句话,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霆阆很想放下一切,出去抱抱他,然后告诉他师兄很好,师兄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不会怪你,也不再问了。

可不知怎么,他还是把这个想法按了下去。

叶渐尘苦笑一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而后收起太上,站得笔直,深色的眸子盯着地上的一处地砖出了神。

“师兄。”叶渐尘轻轻唤了一声,似乎是知道霆阆在听,又似乎只是自己低声的习惯性的呢喃。

"两百多年了,想一想,这样的日子竟都过了两百多年了。"

叶渐尘掀开左手的衣袖,之间一道狰狞的青色的线浮现于手臂之上,然后抬了抬眼,看着花不衍说道:“认识它吗。”

花不衍朝前走了两步,而后摇了摇头。

“你为了这个想尽办法刺杀我这么多年,竟连它也不认识?”

“难道……难道这是……”

“有关于灵珠的秘密,只有每一任玄鉴宗宗主才能知晓。世人都以为灵珠是世间的灵气汇聚,掌握灵珠就能掌握无穷的力量。”叶渐尘放下衣袖,不愿去看自己的手臂,“实际上,这灵珠就是一个诅咒。”

身在结界里的霆阆屏住了呼吸。

有关于灵珠的设定,就连原著中都未曾提到过。而他当初被整个洞天仙府视作叛徒追杀,正是因为被污蔑偷走了洞天仙府的灵珠。

“灵珠确确实实是世间灵气的汇聚,只不过它并不是死物,它也像人一样,有生命,有意识,会开心,会发怒,甚至会生病,甚至是……死亡。”

“灵珠会经历生老病死,就像这世间万物有始有终,轮回因果。”

花不衍显然是为这个真相所震惊。

“所以说,这几百年来,整个洞天仙府的灵气衰败是因为灵珠早就……”

“洞天仙府繁盛了太久太久了,盛极必衰,洞天仙府所持的那颗灵珠早就走到了凋敝衰亡的边缘。可是,灵珠能衰亡,可是洞天仙府却不能。”

“修仙者,终究是人,而不是仙。是人,便就有人的贪欲。”叶渐尘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玄鉴宗的前辈宗主们想了个法子,将灵珠的命脉和每一任宗主的命脉死死地绑在一起。以血肉滋养灵珠,维持着洞天仙府几百年来的灵气运转。”

霆阆听完不由得一愣。

以一个人的血肉滋养灵珠,撑起整个洞天仙府,这该有多痛苦。

所以,这么多年来,叶渐尘喜欢把自己所在竹舍里不出来是因为这个吗?他就是在竹舍里这样度过千百个日夜的吗?

“可是,即使是玄鉴宗的宗主,也不过是□□凡躯,又能撑得了几时。”

“渐渐的,这玄鉴宗宗主之位也就成了个幌子,什么万人敬仰的灵界共主,不过就是一个迟早要被吸尽血液的养分罢了。”

不错,霆阆细细琢磨,在叶渐尘之前,包括自己师尊在内的玄鉴宗宗主,掌管玄鉴宗的时日都不算长久。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缘由……

那叶渐尘……

霆阆有些激动,恍惚间面前的短刀差点刺破了皮肉。

辜楠笑了笑,说道:“师伯莫要着急,这故事才讲了一半,后面的更精彩,还是先听完才好。”

“可是那一年,宗里的一位前辈带回来了一个东西,其实那并不能叫做‘东西’。因为那是一颗已经修成了人形的灵珠。”

“在看见‘那东西’之前,没有人知道,灵珠竟也可以修成人形。但是,这灵珠虽很奇妙,但是灵气却并不充沛,根本无法撑起整个仙府的灵脉运转。”

“所以,玄鉴宗的几位长老决定先把这灵珠养在身边,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将他养大,传他法术,授他修道之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够逐渐强大起来从而代替衰败的灵珠,让仙府重回盛状。”

霆阆苦笑一声。

万物有灵才有形。那灵珠既已修成人形,说明他已有了人的意识,人的情感,那已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而玄鉴宗那帮子人面兽心的老梆子,把这孩子养大却是为了让他再做回珠子。

想着想着霆阆开始猜测起这灵珠的身份。

灵珠既是天下灵气的汇聚,那必然与常人定有所不同。

霆阆想起叶渐尘那万年难遇的纯净天灵根和惊人的修炼速度……不会叶渐尘就是那颗化成人形的灵珠吧!

不!

绝对不是。

霆阆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叶渐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上山之前就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孩子,入门之后便一直跟着自己,绝不可能是灵珠。

那不是叶渐尘又该是谁呢?

第55章 真相(二)

突然间, 有个念头闯入了霆阆的脑海。

是啊,这个人不会是叶渐尘,他与这个世界牵扯的太多了, 他有父母,有亲人, 他从一介凡人变成玄鉴宗宗主的事迹直至今日都被人津津乐道。

所以谁才是和这个世界找不到一丝联系的人呢。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他自己。

他自小就被前任宗主收作徒弟,从他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就一直待在玄鉴宗里。众人都说他能小小年纪就被宗主看上,除了超凡的天赋外,跟他世家大族子弟的身份也有关系。可是, 这一切, 包括父母,兄长,家族, 他和这世界有着联系的一切, 都是出自旁人之口, 他从来不曾真正见过。

现在都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屡屡犯错却从无责骂, 为什么他性子懒散却还被当成表率,他曾经都将这些当做是师尊的偏爱, 现在才知,这一切不过是精心的算计。

霆阆低下了头, 伸出了手, 手指的关节处因为攥紧了拳头而微微泛白。

“撕拉——”

尘封的记忆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后, 如浪般袭来。

“当年洞天仙府说我偷走灵珠, 还当真不是冤枉我啊。”霆阆自嘲道。

可是故事还未讲完。

身为灵珠的霆阆,早就离开了玄鉴宗, 早就死在了叶渐尘的剑下,早就坠入沧浪崖下尸骨无存。

叶渐尘腕间青灰色的线,在幽幽暗室里悄然翻涌,好似在皮肤之下,有虫子在不断蠕动,骇人无比。

花不衍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他很聪明,叶渐尘话为说完,有关灵脉的真相,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无论当年洞天仙府几方势力之间产生了如何纠纷,最终霆阆还是逃去了无情崖。洞天仙府靠灵脉滋养,灵珠出逃,洞天仙府支撑不了多久。两百年来,洞天仙府强撑至今唯有一种解释,有人代替了灵珠,用自己的灵气,滋养着整个仙府。

而这人是谁,自不必多说。

两百年来,叶渐尘从未离开过玄鉴宗一步。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将自己锁在后山的竹舍里,面对着墙上的一幅画,一坐就是一天。

“说了半天,我要听的故事,还没开始呢。”辜楠大概是等的有些急了,他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人。

“喂,你师父是我师弟,虽然我早不能算是玄鉴宗的人了,但是我觉得你喊我一声前辈真的不算冤枉。”霆阆开始摆起了架子,“你这样对待前辈,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了。”

“知道了这么多,你还这么平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

“唉,你辈分太小,没见过世面,当然不能理解。”霆阆抓紧一切的机会挖苦辜楠。

“行,算你嘴硬,但是你就不好奇当年的事情吗?”辜楠大概是被霆阆气得不轻,已经不想等叶渐尘把话慢慢说清楚了,“据说当年你的好师尊只想想把你抓回来,你猜猜,是谁下令将你赶尽杀绝诛杀在沧浪崖的?”

霆阆身体微微前倾。

辜楠察觉到了,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轻轻地笑了一声,“看起来,前辈很想知道啊,我也想知道,那一起好好听听吧。”辜楠将前辈二字咬得死死的,似乎是在报刚刚的一箭之仇。

叶渐尘眯起双眼,将目光放在了花不衍的越骨笛上,他自然认得这是踏月阁阁主的传承之物。“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修士,你回到这里,是想找踏月阁的圣物对吧。”

“圣物”二字一出,小小暗室里又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听得似有疾风吟啸,下一刻,面前出现一道虚影,转眼间虚影化实,一道凌厉的长鞭就到眼前。

长鞭炸响,有雷光闪过。

叶渐尘微微侧身躲过,随后太岁立于身前。

面前这人也不藏掖,光明正大的走向前来,手握长鞭,鞭声铮鸣。

一身华服,正是刚刚在客栈中遇见的,蓬莱阁的阁主,陆承渊。

“今日此地真是好生热闹,老朽就不与你们你个晚辈打闹了,吾今日前来取个东西,东西取了,吾便走了。”

话虽简单,但散发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陆承渊睥了一眼一旁的花不衍,就在不久前,他逼死了这个少年的父亲,而现在,他却懒得看这个少年一眼,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老朽是来取踏月阁的圣物的。”陆承渊双手背后,头微微扬起。

“呵,圣物。”不知何时,花不衍将自己隐于了暗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他此刻眼中的悲喜,“好大的一盘局,陆阁主费尽心机竟是为了我踏月阁的圣物啊。”

“孩子,吾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已了,吾现在心情好,饶你一命,但是你若不识好歹,待会吾心情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陆承渊手中长鞭又是一声炸响。

花不衍不多废话,笛声骤起,无数紫蝶从虚空中绽翅而飞。那漫天的蝴蝶身上有银粉洒落,飘散于空中,美的好似幻境。

可世间谁都知道,踏月阁的法术,越美,就越夺人性命。

“你杀我父亲,灭我师门,夺我圣物,今日还要来此羞辱于我。”

花不衍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字字带着血恨。

花不衍与陆承渊缠斗起来。

花不衍年纪小修为浅薄,自然不是那陆承渊的对手,三两回合就觉吃力。

陆承渊一开始还能随手应付,但是很快,他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孩,出手便是杀招,招招直逼命门,用最不遗余力的方法在进攻。

说白了,这小孩,在跟他搏命。

“小孩,吾念在你是小辈,吾杀你,传出去不好听,想留你一命,别不知好歹。”

说罢,陆承渊周围气势一改,灵气骤升,看样子像是起了杀心。

可是就在此刻——

数道剑气已至陆承渊面前,本要动手的他,却不得动弹半分。

“叶渐尘,你什么意思,以你的能力,还要与吾抢这区区圣物不成。”

叶渐尘出现在此处,陆承渊并不意外,在他们的眼里,叶渐尘就是个疯子,他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人的逻辑来判断。

昨日救走魔族,今日来这里,他不在乎叶渐尘要干什么,他只在乎自己想要的。

“问你事情。”叶渐尘不去看他,只将左手稍稍背向身后。

“什么事情,”陆承渊知道叶渐尘不是好招惹的主,稍稍收了收四散的灵气。“今日吾来,是蓬莱阁与踏月阁的私事,与你玄鉴宗应当没有关系吧。”

“玄鉴宗乃洞天仙府各宗门之首,这闲事,我如何管不得。”

“叶渐尘,你与魔族纠缠不清,本就是正道公敌,吾今日有要事缠身,暂且不与你计较,只要吾拿到圣物,吾即刻就走。”

“陆阁主好大口气,先别想圣物之事,先考虑考虑如何活着离开这里。”

叶渐尘还未说罢,太上便已先动。

这把另灵界威风丧胆的长剑,此刻迸发出几百年都未曾见过的灵气,上一次,太上这般兴奋之时,还是在沧浪崖上。

“叶渐尘,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问你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