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很快就害羞起来,耳根烧得通红,呼吸也变得乱七八糟,推着祂祂的肩膀,试图把舌头收回去。
明明是她来撩拨,又是她要退却。
祂祂当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走,好不容易落入巢穴的猎物。这可是她们第一次在交易之外接吻!非常珍贵,非常重要。
祂祂伸手扣住女人的后脑勺,切断女人的退路,手指贴住她的发根,在她头皮上轻轻揉搓。
女人越是闪躲,祂越是穷追不舍,像一场角色调换的警匪游戏。
她不是没听过有人用这种手段挑拨试探,最后反而被剁了爪子回去的事儿。可是她只不过给人看个照片,最多是低估了情谊,难道要说她坏心?
何况据那采访编辑私下告诉她的,唐砚青今早心情并不好。
被注视着的唐砚青有一瞬间真想把手机扔人脸上,徐睿或者这个范梓,要么干脆那个八卦新闻里的卡米拉也行。
她不吃这种不着边际的飞醋,但一次又一次地遇上这种事儿才知道有多烦人。
唐砚青想起来柳烬正式将她作为对象带她出席、她俩刚宣布要结婚的时候,那些明里暗里羡慕嫉妒的目光,还有酸的涩的祝福和闲话。
“柳烬挺好看的。”唐砚青又笑了一下,是海冰融化、满室生春的那种笑,眉眼俱开。徐睿被笑愣了,看着唐砚青将助理的手机推给周珊珊。
“发给柳烬。”她说。唐砚青冷笑,“她说什么无所谓了。我这会儿能不能去找你?”
电话另一端忽然慌乱了一瞬,而后,柳烬道:“不可以啊青青,阿姨……”
是一瞬间的犹豫,犹豫要不要讲这一句谎话。
最终的最终还是说了。唐砚青现在一看到这双大眼睛蕴满泪水就心慌。
不能再哭了啊,她真的哄不动了啊。
唐砚青不敢再讲话,小心翼翼地靠在柳烬身旁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大抵是这份轻柔压垮了泪水最后的防线,柳烬抹了一把眼睛,还没流干的泪又添了些,呜咽道:“老天啊,我是许愿了找到亲人,但我还没有找到爸爸妈妈,我怎么就找到了这么大一个外甥女,我怎么养活两个人啊。”
无父无母吗?
唐砚青微怔,暗想:这倒是,和她那个世界的柳烬姨姨一样了。
她有时候也在想,柳烬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可最后还能保持着那样一颗温软柔韧的心。
真的很喜欢她啊。炉火不知烧到了哪块儿煤,突然窜了一下,从铁锅的两旁腾就冒出头来,灼的人脸都红了一瞬,也让空气都默了一下。
是啊,怎么会有人会对一个刚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下定义说,她很好啊,她就是很好啊。
柳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轻轻挑唇,道:“她运气特别好,你都不知道,她是从潍安路那个工地上掉下来的,很神奇的,结果她一点伤没受,我反倒刮伤了腿。”
林万佳:“就这?没啦?”
“而且她也不嫌我哭起来烦,还抱着我送我去医院,当然没有全程抱,出了潍安路我们就打了个三轮车,但她人就是挺不错的!”
土豆变成了土豆片,又在细密而有规律的刀下变成了土豆丝,在最后一刀落下后,柳烬推了推这一案板的土豆丝,下了最后的定义——
“她人确实挺不错的,放心吧姐,我不会害了我自己的。”
林万佳笑,“行吧,你有想法就行。对了,那个……我今天也去医院检查了。”
这语气,一听应该就是有好消息。
柳烬一双眼蹭就亮了,凑过来,“结果是?”
饶是大大方方习惯了的林万佳也腼腆了些,笑着点头。
柳烬忍不住鼓掌轻呼,又轻轻抱了抱林万佳,“太好了,姐,你心心念念的事儿成了!”
“真好啊,真好啊,这个宝宝会有一个好妈妈,两个好姐姐,很多很多好邻居,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快乐的,一定的!”话音里已然隐隐约约带了些许的哭腔,
林万佳笑,“不说了,再说下去你又要哭了,哎呦小哭猫,快再去削个萝卜,今天炒三个菜怎么样?”
“好,我这就去。”
柳烬走了一半又拐回来,女人正要给醋溜土豆丝撒醋,被她又猝不及防地抱了一下,醋都撒歪了,可少女只是抱着她,用很低很低
可眼下是万万不能提这些了,她紧了眉心,试探道:“可能我,我认错人了?”
“那不是更惨了嘛!!”柳烬擦着眼泪说:“我就想要一个亲人,你可不可以是我的亲人啊?”
“我,我可以……”“小美女,买了你这么一捆青菜,给个辣椒呗?”
唐砚青这厢还在给人约称,那厮便听到一婆婆这般同她讲价,方才这人还讲掉了一毛钱的零头,现在这辣椒都不止一毛了。
唐砚青自认心胸并不宽广,但柳烬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她眯了眯眼,想出了更好的话术,笑道:“当然可以!你不如再来看看这个鸡蛋?你要做辣椒炒蛋的话,我再送你一根青椒。”
“呦,那感情好,我拿一板吧。你这个新鲜吗?”
唐砚青跟身旁这人算着账,还要分神回应另一人,一时有些头大,待收好钱,才彻底能转过脸说:“新鲜的,都是从刘姐店里新拿的!”
阿婆挑出来几个看了看,点点头,“不错。不过你这是抢了小烬子的生意,还是你俩合干啊?”
“我给她打工的呀。”
“那她有点傻的哦,找个女娃娃给她打工,你俩搬得动货吗?还缺人不,我那儿有个侄子……”
唐砚青强撑着笑容才不至于直接掉下脸,但还是立即断了她的话,挑了个青椒塞进鸡蛋的袋子里向前一推,“这鸡蛋一共二斤二,六块一毛,您给我六块钱就行。”
“阿婆,女人能顶半边天的,这是一句好话,您可一定要记得。”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懂,阿婆接过鸡蛋后悻悻一笑,递钱过来,也便走了。
只是嘴里似乎还在嘟囔什么,听不大清。日头向西坠了几寸,凉风一卷,唐砚青感觉自己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件外套给柳烬擦了脸后她就拿去洗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干,想来大白天也不会太冷她就没去拿柳烬的衣服,没想到今天这天突然就阴了,冷风阵阵,像是要下雨。
要是下雨了,又是一天做不了生意。
唐砚青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算了下手里的货,决定再卖半个点。
蔬菜不像百货,卖不完带回去回头还能卖,蔬菜只要出了门就自负盈亏,全凭本事。虽然她已经把本钱赚回来了,但没有人会嫌自己赚得多的。
她骑着车等在路口,希望能稍微多卖点。
安市现在对打游击摆地摊这事儿管的还不算很严格,大概是它从庆市借调公务员开始,才开始变得严格。
也就是说,是从唐雯凤来到安市开始才会变得严格……
很好,不论是感情上还是赚钱的角度,她又多了一个不想见到她不太亲爱的妈妈的理由。
唐砚青也懒得理她,毕竟现在是1998年,在2023年还有些人不愿意革新自己的想法,更别提互联网一点都不发达的1998年,跟这种人生气纯粹是嫌自己命长。
她重新摆了摆新借来的三轮车上的菜,做了做心理建设,拉开嗓门吆喝着。
“可你比我大!!我哪来的这么大的侄女呜呜呜,我才20!”
唐砚青径直松了手快步走开,少女忙狗腿地追过来抱着她的胳膊,嬉笑道:“我错了,欢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说你是老年人了,错了错了。”
某人横睨一眼,懒得计较。
又走过一条街巷,前面就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不过已经有个人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女人一身蓝白格子长裙,外搭白色短牛仔外套,浓密的黑色长发编了松散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正双手环胸温笑地看着她们。
在柳烬如离弦之箭一样单腿蹦着冲出去的时候,唐砚青就确定了眼前这人的身份,应该就是那位林万佳姐姐了。
可她还是正常速度地推车走着,待柳烬冷静下来,挽上女人的胳膊说话时,她才走到她们面前,看清了这个人。
不是惊艳众人的美人,但却是看到就会莫名觉得亲切的长相,连带着气质也很温润。
柳烬:“阿姨今天有个约会,和追求者,青青回家好不好?”
追求者三个字似一柄巨锤,径直敲晕了唐砚青的脑子,她僵硬地握着电话,讷讷重复道:“追……追求者?”
她连自己正在路中都忘了,怔愣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到有些发疼。
是大车的鸣笛声唤回了她的意识,她下意识向一旁看去,拉着一车农作物的大车疯狂打灯鸣笛,她甚至能看到驾驶室内司机恐惧的脸。
可是,来不及了。
热爱戏剧的命运之神说,她也有些等不及了。
失重的感觉,很不美妙。
人自半空飞起又落下,手机滚到了无人的街角,鲜血登时便沿着道路的纹痕缓慢荡开,像是一座枯槁而神秘的阵法,构成其内容的只有简单无聊且干涩的血液。
而后才是被撞了之后这堪称后知后觉的痛,无法尖叫的痛。
腿,格外的疼。
唐砚青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一直停在路边的车上下来了人,是柳烬,声音相当焦急,似乎在和她的妈妈打电话报备。
“我叫120了,凤姐你别急,慢慢下楼,我现在过去看看情况。”
“青青,你还醒着吗?青青,能听到姨姨讲话吗?青青……”
残存的余光中的黑色坡跟鞋一晃一晃的,不知为何,竟慢慢变成了一双有些旧的运动鞋。
耳旁的声音依旧熟悉,却娇嫩了许多,人也一个劲地摇晃她,口中振振有词道:“朋友,你还醒着吗?朋友?朋友!”
再忍耐一小会儿,祂就能尝到期待已久的甜品。
祂想细嚼慢咽。
回家的路上,刑警女士绕路去加了一箱油,经过素坤逸路。
某家夜店简洁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完蛋了。
祂祂立刻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妙。
都怪那张该死的加油站优惠券。
“我想去‘深渊’坐坐。”郑心妍说。
第 29 章 匣中触手(11)
祂祂当然试过阻止她。
祂祂用触手勾着郑心妍的手腕,假装漫不经心。“那家店没什么意思,我们换一家吧。”
郑心妍假装听不懂。“是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祂祂伸出很多触手,张牙舞爪地威胁她。
“女人!不要固执己见了!你再不听我的话,我就要吃掉你冰箱里所有的奥利奥冰淇淋!”
刑警女士驾驶座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祂。
“你要是敢碰我的冰淇淋,我就把你和那个丑匣子一起拴上七条铁链和八个铅块扔进暹罗中心的臭水沟。”
祂祂委屈巴巴打滚卖萌差点给她跪下。
“求求你了Shay,你是这么好这么漂亮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听一次我的话好不好……”
郑心妍把祂塞回匣子里,关得严丝合缝,向“深渊”走去。
“有句话你说对了,我记住了,‘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寒暄一样的问答呢?’”
唐砚青枯坐了半天,起身挪到沙发上摸出了手机。
她又点开那个安静了很久的对话界面。唐砚青先打字“你在干什么”,删掉;又打字“你在哪里”,删除;再打字“你吃饭了没”,删除。
最后她点开表情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眼睛一抬,最上头状态忽而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唐砚青直接关掉表情界面,安静等着,眼睁睁看着对面由“对方正在输入”变成“AAA柳烬”。
唐砚青:……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唐砚青想,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在你离开之后乖乖低头找你,不撒泼不吵闹不折腾,放任你的若无其事。
唐砚青:【方便接电话吗?】
数息后,手机开始震动。
唐砚青点下接听键,打开免提,停顿了一下又关掉免提放在耳边。
没人开口,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过了半天柳烬那边似乎有人说话,声音传过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嗓音。
柳烬开口,不过是对她旁边的人:“稍等。”
唐砚青终于知道说什么了,她顺势问了一句废话:“很忙吗?”
柳烬的声音听不来情绪:“没事,你说。”
唐砚青又卡住了。唐砚青心底更冷,推门关门,头也不回,也不再回应柳烬。
回应柳烬的只有铁门合页生锈后的斑驳声响,吱吱呀呀,呕哑嘲哳。
等声音消失和等心里平静下来,是一个同样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极其煎熬的过程。
锈迹斑斑的合页似乎永远都无法宁静,等了很久,还有摩擦的声响,嘎吱嘎吱,扰得人心烦意乱。
柳烬走过去,一巴掌拍在门上,死死咬着牙,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声音,“到底凭什么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啊,知道的多一点又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咬死别人会失败,为什么总是觉得别人要出事儿。”
“唐砚青,你到底是哪儿来的,你到底是来给我添乱的还是跟我作对的啊!”
离开福利院后这么多年,她过得都是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咬死了和她对着干,还是个她以为是专门来找她的人。
既然是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不能是个顺着她的心意的专门来找她的人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可唐砚青不知道拐个弯就有个澡堂子,因为这个澡堂子在2000年倒闭了,她只知道她记忆里有个坚持了很多年的澡堂子,她小时候去过,所以心里还有点记忆。
她来这里好几天了,平房自然是没有洗澡的地方,她好几岁了,家里才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在那之前都是靠烧水或者来通宵营业的澡堂。
她看着玻璃上的雾气,想,太阳能热水器也是个不错的商机,和电器有关的都很不错,一来这是未来的主流方向,二来安市的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落后于内地,有市场的先行验证,总不会出大差错。
她又擦了擦雾气,想,不是嫌她幼稚嫌她无聊吗?她不管了,有本事自己去找商机吧,呵呵。
真是好犟的一个女人。张明芳跟在林万佳身后,几乎是黏在她身上一样地进了另一个院子。
待关上门,她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问:“你最近觉得怎么样?吃饭什么的,还有问题吗?”
林万佳正在擦桌子,闻言见怪地看她一眼,“就那样啊,这个时间正是吃不下饭的时候,你还问我?怎么了,肠胃科的大夫要转行做妇产科了吗?”
张明芳阴沉了脸,“你分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告诉小柳烬,让她来劝你停止妊娠。”
林万佳凉笑,“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说了算。”
“那你能不能珍惜一下你的身体?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你……”
“我不想再找个人结婚了,太恶心了。”
唐砚青穿着衣服往回走的时候才品出来几分寒意,她还是高估了还没开始变暖的安市,四月多的晚上,一阵凉风吹过来就足够让人打一个冷战,更别提她还没把头发彻底弄干。
那个地方吹头发要一块钱,简直是来抢钱。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湿漉漉的毛巾搭在头顶,试图挡些凉风。
凉风一过,眼泪便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她是得罪谁了吗?“也许命短一些,才是好的。”
那年唐砚青八岁,她听不懂,但记下来了,只是这么多年也没有想通。
唐砚青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她,碰到的还是一款这么爽朗活泼的她,那张笑脸,在之后的她身上再也没见到过了。
这也算是一种机缘吧。
她压下了剩下的声音,温文一笑,“您好,张医生。”
张明芳大喜,“小柳烬,我就知道你还是对姐姐很好的,这就介绍给她了?小唐砚青,你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吗?”
这问题有点超纲。
唐砚青尴尬一笑。
她真不知道。
张明芳冷笑,“柳烬,你是不是又叫我张姐了,啊?”
全程一句话没说,但背了所有的锅的人:……
可她偏偏还只能点头,“怎么啦?就叫你张姐!”
“呵!你这家伙!”张明芳磨了磨牙,又碍于有个人在场,哼哼道:“不和你计较了,我来看看小亲戚。小唐砚青呀,你记得,这家伙可是能把你卖了还让你给她数钱的,一定要离她远远的哈。”
她低着头,轻轻抽气,试图平复些泪意,抬手还没擦泪,忽地,一件大衣就罩了上来,还有熟悉的微微愠怒的声音——
“你去哪儿了??找个澡堂子把自己找丢了吗??”
呵,这种话谁都会讲,可做生意怎么能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呢?
愚蠢!愚蠢!!
柳烬冷哼一声,关上院门,背对着院门盘腿坐下,揪过一旁从砖缝里顽强生长的草,随意蹂躏,指尖一掐就去了它的尖顶,只剩些汁水留在指腹,她随意一揉,又抹去了汁水的痕迹,只剩自己的咬牙切齿——
“我的路子经过了五六年的验证了,你凭什么质疑我?嗯?你个连约称都是现学的家伙,你有什么经验?你还在这儿振振有词上了,你还敢躲开我了……”
她揪着草烬,余光瞥见一个塑料袋,是她买给唐砚青的衣服。
今晚光顾着争论,她把这东西忘了。
那等洗完澡穿什么??穿她那些好几天的脏衣服?
柳烬盯着那个塑料袋,良久,下意识地咬上了下唇,思忖良久……
“呵呵,我就不管你了,你这么有主意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啊!”
少女起身,走过去提起塑料袋,又随脚踹飞了一块儿石头,也不看那东西哪儿去了,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反正最近的澡堂子拐个弯就到了,穿着脏的回来,也没什么的。
活该!
她说什么,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甚至有点害怕要说点什么。
唐砚青奇异地沉默着,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说不清到底是长是短的沉默时间,柳烬又问:“是最近票房舆论的事儿吗?”
唐砚青抿抿唇,听见自己传到声筒的呼吸声。
“如果你在意这个的话,我之后盯着处理一下,不会有影响的,不太在意的话就放一放,让工作室谭经纪处理就行。”柳烬说,“最近我这边事儿比较多,两可之间的事儿就先没唐及到。”
唐砚青抓着手机,目光落在面前电视幕墙上。
还是重复之前的问题,她换了一个说辞:“这么忙吗?”
停顿了一会儿,柳烬语气未变。她的语调还是不辨喜怒的、有些轻飘飘,就像她惯常的那样:“你想让我怎么回答呢?”
唐砚青笑了一下,她都有点惊讶自己此时还荒谬地感觉出一点好笑。她说:“你都不肯哄骗一下我吗?”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要说破,我忘了回答。”柳烬说,“我没法对房间里的大象视而不见。”
唐砚青问:“所以‘大象’是什么?”
柳烬沉默不过一瞬:“是……”
“算了。”
“什么?”
“我说算了。”唐砚青重复她方才匆忙突兀的打断,“当我没问吧。”
柳烬对唐砚青“随你便”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她此时偏偏不肯罢休,应声问:“你要避而不谈到什么时候?”
又来了。唐砚青几乎要被她问得窒息:“重要吗?”
“我说了我没法视而不见。”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肯联系吗?”
“是。”
“三十多岁了。”唐砚青说,“我以为已经不会再像十几二十岁那样什么都要个明白。”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猛烈的心跳。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唐砚青,食草动物偶尔会有某种心悸的预感,她一定会相信。
通话那头的柳烬忽而笑了,极短促的一下,像猝然咽回去的叹气。
“唯独有些事就是不行。”她说,“因为我知道它为什么开始。”
唐砚青想起谭俊明提起风露公关的为难,接着又想起前几次两人之间已经处理掉的范梓的、孔康安的、卡米拉的绯闻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被动等着柳烬或者柳烬的人替她处理的是非。
她最后想起的是七年前那场按部就班的公开计划,还有声势浩大的婚礼。
唱跳偶像不好转型,少数性向公开限制戏路,乃至贯穿整个青春年少时代里外人眼中注定的否定和失败,都被轻易地逆转。
仅仅因为她结婚,源自相爱。
其实差距是自始至终、自里而外的,只有无价的情感可以越过一切物质和世俗定义的天堑鸿沟。
所以当它改变的时候,即使是春风化雨式的潜移默化,也会更迭成骤雨狂风。
唐砚青说:“我知道了。”
这是第一句,第二句她沉默了有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知道为什么柳烬也没有说话,可能她感觉错了,其实沉默短得只有一息。
她说:“离婚吧。”
这一晚所有的愤怒,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彻底燃烧起来。
祂祂能感觉到自己的轮廓,正像雷雨云和风暴一般翻滚。空间在祂周围撕裂又缝合,发出喧腾的噪音。
阴影顷刻间包裹住女人的身体,将她关进“深渊”卫生间最深处的狭小隔间,堵死了锁孔。
阴影向女人笼罩下来。
不计其数的触手疯狂滋长,将她的四肢紧紧缠绕,如湿冷的,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
阴影垂首在她耳边,从怒火中勉强捡出字句。
“你好像还没有见过混沌的愤怒……刑警女士。”
你怎么敢质疑混沌的爱意。
第 30 章 匣中触手(12)
触手无孔不入。
祂想占据女人全部的感官,不留任何余地。
让女人在祂和祂的疼惜之外,再也不能感知到任何事情。
咕吱,咕吱……
触手表面错落的吸盘,在女人的手臂上攀援,蠕动,舔舐她的皮肤,又轻盈释放,发出微小而缱绻的声响。留下一片散乱的红痕,如春日落花。
触手将自己粗壮而腻滑的身躯,挤进女人每一根手指之间的缝隙。
噢,祂祂喜欢缝隙。祂祂喜欢填满所有的缝隙。像潮水,像阴影。
外面的风似乎呼啦一下子变得狂躁起来了,草木乱颤,天地昏黄,云翳蒙蒙地压下来,夺去最后一点光亮。
何小青打开车灯,向前投出发黄的丁达尔光束。
她盯着看了几秒问:“你俩到底咋回事?”
豪车的音响效果太好,柳烬沉默时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何小青莫名其妙:“不是姐,咋不说话了呢?”
“说什么?”柳烬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变得强硬以及不耐烦,“没什么,不用管。”
何小青挺无语的:“你俩是真挺像的,要说区别呢,我唐姐比你让人舒服得多。”
“哦,”柳烬毫不在意,“那你再去问她。”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张明芳心底警铃狂响。
不仅不怼她,还用这么可怜的语气问她问题,那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她拉过一旁的菜挡在两人桌前,按着柳烬的脖颈向下弯,弯到快要钻进桌子下面,才颤颤巍巍神秘兮兮地开口问:“什么问题,你问!”
弄得像两个人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柳烬无语:“也不用这样,也没那么见不得人。”
她光明正大地坐直,但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有个人说她挺喜欢你的,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差,并且在这之前给你的感觉都是很不喜欢你的感觉,你会怎么想?”
“他家里有病人在我手上,马上手术?”
何小青暴躁地拍了拍方向盘,冲着前面意图加塞的车滴滴大骂两声。电话那头的柳烬也听见了,说了一句“你好好开车”就准备挂电话,何小青赶紧开口打断。
“等等,我说个事儿。”何小青脱口而出,“我那个戏你知道吧?另一个应该是范梓,唐姐工作室那个长得有点像的姑娘。”
柳烬带着很明显的厌弃说:“做精,换一个。”
何小青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顺着开口:“唐姐也同意了。”
柳烬一噎:“你是故意的吧?非她不可了?”
“原来是把你惹了,怪不得,我说呢。啥事儿啊火气这么大?”何小青灵机一动,“要不你给唐姐说说?这不就破冰了?”
“你真是个天才,火上浇油的天才。”柳烬冷淡地说,“她是不是要故意的我不知道,事实是确实恶心过我。你说如果我让她知道,以后她这一辈子最晃眼的标签都只能是阿青赝品,她还要不要接戏?”
何小青语气很奇妙:“你这么恶劣一剥削者,唐姐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你的?”
柳烬没说话。“更不想再费时间做那个手术了,你也不想我再去做额外的手术了吧?”
张明芳顿觉哑口无言。唐砚青无语看她,默默停手,还提着脚腕把柳烬的腿提了起来,大有一副:你快点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这个扔下去了,的意思在里面。
柳烬忙赔笑着起来抱住她的胳膊,“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万佳姐其实同意了,她这两天甚至还在催我,只是我心里过不去,所以才……”
“……”
啪,腿被毫不留情地扔了下去。
柳烬:……好痛!!
这真是好小气一个女的!而且,这可是涉及到她未来很多年的生计所在,她谨慎一点怎么了?就算是仙女儿真的来了,她也不能思考都不思考就跟着走吧?怎么就这么小气!真是好一个不懂她的心思的坏女人!
可她还只能哄这个小气的女人,抱着她的胳膊荡秋千,哼咛道:“我错了,我真错了。”
唐砚青呵笑,“你没错,你应该的,你应该这么谨慎的。”
不谨慎一点,生意是做不大的。
她常常在林万佳这套诡异的逻辑面前无话可说,可又忍不住一次次试图挑战她的逻辑,逼她正视现实。
好难。因为她们是同类,同类可以看到同类的痛苦。
不过,这人是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吗?柳烬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好吧。
唐砚青压了口气。
她没有偷窥的习惯,她想问,也只是想知道林万佳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为什么2023年,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身影呢?
好神秘的女人。
另外就是那个手写书,张明芳的字没有那么规整,林万佳的字她没见过……
会不会是林万佳给柳烬写的?这种万人迷一样的存在,留下的东西,被当成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应该也算正常?
唐砚青不经意问道:“咱这儿巷子里有没有写书的啊?”
张明芳哈笑一声,“你这小脑子在想什么?谁会这么文艺啊!”
“果然是在家闲太久了,你这也不烧了,有空就出去转转吧。”
她选择放弃,又凑过去,“万佳,那我支持你一切的决定好了。”说着,就抱上了腰,轻轻贴靠在后背,“在很无助的时候,至少还有我能帮帮你,可以问我。”
林万佳顿了顿,轻轻按着那只手,温声道:“好,我会问你的。”
何小青没察觉不对劲,她真就火上浇油:“要真这么说,那位范女士再接不接戏我不知道,但唐姐说不定要气得在华庭壹号过年了。”
柳烬安静了两三秒说:“我不理解电影角色有什么不能换的,专业一点长得差不多风格的难道就不行?”
何小青只觉这个外行不可理喻:“现在只要是个人都能跟TA结婚,你怎么就唐砚青不可?”
“是啊,”柳烬说,“我也想知道。”
何小青反而一愣,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柳烬也会说这样的话。
也许当事两人不承认,但她确实觉得她这位好闺蜜其实把毕生为数不多的温柔耐心都投注给唐砚青了。
何小青是和两人都很熟,但几乎没有不会听到柳烬说是非抱怨,反而偶尔能从唐砚青那里听到一鳞半爪。也很好理解,唐砚青的抱怨还会被人读作撒娇秀恩爱,柳烬的不满却容易被解读是真的厌弃。
何小青记得柳烬很早以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家境悬殊不是问题,她不会让她在意的人从自尊和爱情里二选一。
何小青问:“当初那个为了给唐姐安排角色,找我投资拍片一个一个翻演职人员简历、一稿一稿地审剧本的耐心去哪儿了?”
柳烬:“你也说了又不是第一部,雇这经纪那经纪是吃白饭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何小青吐槽:“总不能莫名其妙让我干这干那,瞎操心还戳不到点上。退一万步,这戏是这种题材,那到底拍不拍?我是因为剧本好我也想拍好才叫唐姐的,但也不至于一部戏闹矛盾,什么都比不过感情和家庭吧。·”
柳烬说:“我就说跟你讲是废话,还真不是避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小青懵懵的:“啊?”
“别人的朋友是当情感导师,你是当导弹吧。”柳烬居然被逗笑了,“我拦的理由是什么呢?我给阿青说别拍了,我怀疑拍完那什么范红爱上你吗?”
何小青恍然大悟:“原来真的不是你瞎嫉妒惹毛唐姐的吗?!”
“我……”柳烬生生咬住了话头,那一刻何小青感觉何姓全家族谱都在她喉头过了一遍,“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脑瘫?”
“脑瘫可是你说的嗷。”何小青飞速指明这一点,“唐姐这人外软内硬的,你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行,反正我可兢兢业业帮忙了,你自个儿琢磨到底哪过火惹着了吧。另外人家不是什么泛红泛绿,叫范梓。”
柳烬深吸了一口气,何小青听见“啪嗒”一声打火机开合的声音。
“我其实特不理解一件事,”柳烬声音有点疲惫,“为什么你就一定认为是我的问题?”
何小青奇道:“她把你惹了?她能怎么把你怎么着?”
“你这就……我和你一个玩小情人的撒钱冤种说不清楚。”
“你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那个。吵架嘛,那肯定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认识到了那这架吵不起来。”
“不是,你到底谁发小啊?”
“急了。”齐声……“……明芳姐知道吗?”
“谁要她的意见?谁要她同意?我有我要保护的人,惹了我,就是不行!”
柳烬抱着胳膊,哼笑一声,“明天就去找她,你跟我一起去!”
好熟悉的名字。
好像是省会的万客佳分家的负责人的名字,是一个很亲人的领导,能在省会推着一个新超市做大做强,相当有实力。
唐砚青默了一默,轻轻咳嗽一下。
柳烬期待地看着她,“你要怎么骂她!快,我好生气,我在等你!”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可这人看起来还是个重要人物,她还是不要站在出气的角度去骂这个人了。
唐砚青笑笑,“没有你厉害,你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更厉害。”
“……就这啊?”柳烬撇嘴,“还以为能有什么大本事呢,也是个不会骂人的。”
唐砚青点头,又问:“你接下来都打算这么做吗?”
“也不是啦,不能坑老实人不是?不过,一些想趁机抬价让我们两个人都不好过的,那也别想好过!”
我讨厌地球上80亿个会呼吸的智人,我讨厌一万四千座蚁巢一般拥挤的城市,我讨厌一切吵闹和虚构的毫无意义的规则。
但我偏偏喜欢你。
你才不是乐子而已。
刑警女士走在祂前面一点,听完祂的话,并没有回头,只是拉开车门,语气疏冷。
“谁问你了。上车。”
……郑心妍要不你再喝点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