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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我帮你。”

由于有备案,警察很快到了。

她在报警电话里说的清楚明白,这次出动的警力也比上一次多了几个人,两辆警车开进小区,引来了更多的围观群众。

有的人害怕离太近麻烦到自己身上了,就在自家楼上看热闹。

“都别动。”突然出现的警察让现场瞬间安静。

带队的警官皱眉看着满地烟头还有乌泱泱一大群人,“谁报的警?”

里面有那位温柔的女警,姜雾眠站出来的同时,她也跟领队说:“就是这个女孩,上次我们来处理过这个案子。”

领队不由得皱眉,“怎么上次处理过了,这次又闹这么大?”

女警虽然已经在车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但没和领队一个车,又详细而简洁的讲述了一番。

了然的领队看着吴秀莲那一方,呵斥道:“你们占人家房子还有理了?叫这么多人过来是想干什么,你们以为靠欺压就能把不是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了?还有没有点法律意识?!”

要不是知道实情,乍一看还以为是有组织的恶霸在欺压良善呢!

姜雾眠还没开口,吴秀莲已经冲着民警贼喊捉贼:“警察同志,你不要听他们一派胡言,是他们!他们私闯民宅还偷东西!我只是叫人帮我守住家里而已。”

领队不愿听吴秀莲废话,直接按照流程,核对证件,还一边呵斥着躁动不安的众人,“都老实点,敢动的是想进去蹲几天吗?”

民警看了看公证处的工作证,又核对了房产证等证件后,给领队看了。

领队严肃地对吴秀莲说:“这房子确实登记在姜雾眠名下,而且她已经给你合理的搬离期限,还在我们那边备案了,你才是非法侵占他人住宅,要是再不搬离,就涉嫌违法犯罪了。”

“放屁!”吴秀莲歇斯底里地挥舞着一张纸,“我有我前夫老姜的遗嘱!你们睁开眼看看,这房子就是我的!房产证一直没改罢了!”

有民警将这张纸接了过

来,周绪延和姜雾眠对视一眼,他冲她点点头,而后对接过纸张的领队说:“这份遗嘱是伪造的,我的当事人留存着大量姜先生的笔迹,可以进行司法鉴定。”

领队笑了笑,扬了扬纸,“你还伪造遗嘱?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让这位律师给你普普法,好好听着。”

周绪延神色冷峻地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根据《民法典》第1125条,伪造遗嘱情节严重的,将直接丧失继承权*,即便姜先生真留有其他合法遗嘱,你也永远失去主张权利的资格。”

“更严重的是,你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试图用伪造遗嘱的方式对这所房产实行侵占,这份伪造遗嘱涉及房产价值超过50万,根据《刑法》第266条,你已构成数额特别巨大的诈骗罪*。”

领队把那张纸递给身后的民警,适时亮出手铐,不再废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吴秀莲越听脸色越难看,直到领队亮出手铐,脸色惨白,突然扑上来要撕扯那张纸,姜雾眠就在旁边,周绪延眼疾手快地把她往他后一拉。

拿着证物的民警早有防备,已经把纸装进了证物袋里,见状灵巧的朝头顶一举,吴秀莲扑了个空。

一计不成,她发疯似的扑向姜雾眠,“你这个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多年——”

周绪延一把将姜雾眠拉到身后,吴秀莲的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激愤,有民警立刻上前制住她:“当着警察的面还敢动手?!”

“周律师……”姜雾眠抓过他的手,看到那几道血痕时眼眶发红,“对不起。”

“没事。”他轻轻抽回手,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纸按在伤口上,“先处理正事。”

被民警钳制住的吴秀莲作势往地上躺,耍泼赖皮的扯着嗓子哭嚎:“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啊——”

领队无语道:“你犯法了知不知道,警察抓你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冤情去看守所里说去吧。”

被徐畅喊来的人各个都闪到很后面去了,和徐畅徐晴阳之间拉开了两米多的距离,看这场面,是个带脑子的也不会上去啊。

又不是亲娘,她儿子闺女还没上去呢,他们才不会傻得当出头鸟,都看出来这情势不对了,警察来了那么多人,谁敢放肆啊。

徐畅倒是想冲上来,被两个一直守着他的警察按在墙上。

躲在人群后的徐晴阳见状尖叫着冲出来,“你们凭什么抓人,放了我妈!”

吴秀莲被按着,见大势已去,嘴唇哆嗦得像触电的鱼:“警察同志,我、我心脏不好……”

她这么一说,两个警察松了松手劲,已经给她铐上了手铐,吴秀莲就是在挣扎,也动不了。

吴秀莲被架着胳膊拖进警车里,徐畅和徐晴阳也被带走讯问。

*

三楼东户,姜雾眠掏出钥匙,插的时候就插不进去,锁看起来没换,应该是只换了锁芯。

她回头朝后看一眼,周绪延立刻了然,从公文包里拿出备案回执单,让执法记录仪拍到,“已经备案过了。”

说罢他打了事先联系好的开锁公司联系电话,没一会儿,公司那边就来人了,开锁师傅动作利落,不到五分钟就换好了新锁。

推开门的一瞬间,霉味混着食物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堆满杂物,那张曾经属于她的行军床上甚至扔着几件脏衣服。

“开始请点吧。”公证人员带上手套,那边摄像取证人员跟着拍摄,一个负责填写文字记录,两个人负责请点装箱。

姜雾眠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这个原主住了十几年的“家”。

墙上只有徐晴阳的奖状,似乎原主曾经学习也很不错,只是全部都被丢掉了。厨房的玻璃碎了,用胶带胡乱粘着。

清点工作持续到下午。

公证员将物品清单交给姜雾眠签字时,大西北三点的太阳正是强烈,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清楚的映照着满室的尘埃,晶粒飞舞着闪闪发光。

姜雾眠望着这个承载了原主太多痛苦记忆的房子,只觉得它很陌生又渺小。

“我想重新装修一下,”她轻声对一旁的周绪延说,“我想让奶奶和我奶奶搬过来一起住。”

周绪延怔了怔,“我们回家再说。”

离开时,姜雾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对门的阿姨正探头张望,见她看过来,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小姜呀,之前是阿姨我们误会你了,以后咱们这个小区,再也没人敢说你什么了,那个吴秀莲真是够不要脸的,这回好了,老实了吧,也不知道要判多少年……”

“不知道,也跟我没关系。”姜雾眠平静地打断她,转身下楼。

单元门口停着辆卡车,搬运工正吆喝着朝上面搬东西,这些东西准备送到专门的存放仓库,等徐家人去领取。

周欲晚正和姜雾眠打招呼说先回去的时候,一道声音叫住了姜雾眠。

“雾眠……”姜雾眠回头,看到一脸沧桑的徐父,他没有去看一眼车子上的家当,只是看着姜雾眠。

他站在单元门口,搓了搓粗糙的双手,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和恳求。

看了看正在搬运的工人,又看向姜雾眠和她身边的周绪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雾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姜雾眠微微点头,和周绪延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跟着徐父走到一旁的树荫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映在两人之间。

“雾眠,我知道秀莲和孩子们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这个窝囊废也没能护住你……”

徐父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但这些东西,能不能别送到仓库去了,来回搬那么麻烦,我……我想直接拉走,钱我来付,行吗?”

姜雾眠看着他疲惫的面容,想起他曾经在原主被欺负时偶尔的维护,还有自己过来以后他隐忍的守护,心里泛起一丝复杂。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叔叔,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我绝不会原谅吴秀莲他们。”

徐父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谢谢你,雾眠,真的谢谢你。我会把这些东西送到我和吴秀莲结婚之前的家,那是个平房小院,虽然简陋,但也是我住了很多年的家……”

说起“家”这个话题,徐父脸上燥热,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让他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真的对不起雾眠,是我太窝囊了,你知道的,她脾气不好,我也跟着助纣为虐,要是当时我坚决不跟着搬过来,可能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吧,要是我要强悍一点,也许你就不会被欺负那么多年了吧,也许你都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了,对不起,雾眠,是我对不起,我罔为一个男人……”

徐父说着说着,两行浊泪落下,让姜雾眠见之伤心,闻之落泪,她侧过脸去,“别说了,该道歉的不是你。”

在姜雾眠看来,这个憨厚的老实人做出过多次阻拦,能做就已然比沉默的大多数强很多,只是,她没有权利替原主说原谅。

她眠抿了抿唇,目光平静,不再纠葛:“那您和工人说一声吧,我就不再插手了。以后,您多保重。”

徐父连连点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卡车走去,准备跟车一起去平房小院。

姜雾眠也走回周绪延身边。

周欲晚因为这个插曲,还没走,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见她走过来,拉了拉姜雾眠的衣袖,低声说道:“媳妇儿,你还真是善良,要是我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姜雾眠唇角微扬,看向虚空的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善良也是有度的,它不等于软弱,该讨的债,我会一笔一笔算清楚;应得的公道,我一样都不会少。”

周绪延站在姜雾眠身侧,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和微扬的唇角,不由得思忖。

她在想什么。

但。

“我帮你。”他冷静开口。

姜雾眠诧异地转头,恰好撞进他幽邃的眸中,如星空漩涡如深潭暗涌,令人沉沦,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她怔愣片刻,随即失笑,“周律师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就先答应了。”

周绪延神色认真:“悉听

尊便。”

“……”姜雾眠心头微颤,动了动唇,不知如何接话。

他说的话也太犯规了,让她招架不住。

但凡他神色轻佻一点,她都会认为是在撩她,但他分明那么认真,目光坦荡的像是在宣读法律条文。

姜雾眠小声叹气,压下心间泛起的旖旎。

周欲晚在一旁嗑生嗑死,她一度庆幸自己没走,看了一场好戏又一场好戏。

就她哥现在这副痴汉样子,她这个情场老手敢打包票,绝对不是姜雾眠说的那样完全不为所动。

动了,绝对动了。

就是动的哪方面的,暂时她还不可知。

周欲晚看得直乐,吃瓜吃到饱啊,今日不枉此行,赚了!

“咳咳,”周欲晚正经的表情轻声咳嗽了下,“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俩了,我先回去,晚上还有个商务要拍,走了哈。”

送走了周欲晚,那边工人们也把东西都收拾完搬完了。

周绪延去和公证处那边对接,姜雾眠去跟仓库这边的负责人沟通,徐父站在一旁,低头哈腰的好声好气说话。

受雇于人,仓库负责人听自家雇主的话,雇主同意,他们搬到哪边都是搬,就是原定的仓库费用,还是要收取部分违约金。

徐父捏着手机爽快的付了过去,和姜雾眠打了个招呼,便跟着货车走了。

那边公证处的人也结束了工作,和周绪延说说笑笑,也道别了。

一时间,原本哄闹的单元门口,霎时安静了下来,三三两两围着看热闹的居民也散场回家了。

路口处还站着一人没走,是周奶奶。

周奶奶牵着那只胖乎乎的小狗,笑眯眯地朝他们走来。

小狗见到姜雾眠,兴奋地摇着尾巴,扑腾着想要扑到她身上。

姜雾眠一边躲着小狗逗它,一边问:“奶奶,您怎么来了?”

交代了奶奶不让她过来,预想到了这边会很乱,怕到时候吴秀莲发起疯来伤到了她。

周绪延看着小狗扑在姜雾眠身上,牛仔裤上顿时多了两个爪子印,不由得皱起眉头。

“我听说你们今天来处理房子的事,就过来看看。”

“这里乱。”周绪延道。

“没事,我从楼上看到都散了才过来的。”周奶奶拍了拍孙子的手臂,目光却落在姜雾眠身上,“小雾啊,累不累?事情都办妥了吗?”

姜雾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都办好了,奶奶。”

那就好,那就好。“周奶奶满意地点头,又看向周绪延,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语气担忧,“阿延,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周绪延这才想起手背上的划痕,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小心蹭到的,没事。”

姜雾眠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几道红痕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她抿了抿唇,心里泛起一丝心疼。

“哎呀,这怎么能没事?”周奶奶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责备,“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受了伤也不说,非要等别人发现。”

周绪延无奈地笑了笑:“真的没事,奶奶。”

周奶奶哼了一声,转头对姜雾眠说道:“小雾,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别让他总这么逞强。”

姜雾眠耳尖微红,轻声应道:“我会的,奶奶。”

周奶奶满意地笑了,又提议道:“今天事情办完了,咱们一起去买菜,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庆祝一下!”

周绪延正要答应,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奶奶,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旁接起电话,低声交谈了几句,脸色逐渐凝重。

挂断电话后,他走回来,歉意地说道:“奶奶,小雾,律所有个紧急案子,当事人已经在等了,我得马上过去。”

周奶奶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理解地点点头:“工作要紧,去吧去吧。”

周绪延看向姜雾眠,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抱歉,我……尽早回。”

他低沉的“尽早回”三字像是羽毛挠着她,让她险些脱口而出“我等你”,又急急咬住下唇。

他说的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话,却越来越容易让她心旌摇荡。

姜雾眠轻咳一声,眼睛不自然的眨了眨:“没关系,工作重要,你先去忙。”

周绪延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他的背影挺拔而匆忙,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口。

周奶奶叹了口气,牵起姜雾眠的手:“走吧,咱们去买菜,晚上就咱们娘俩吃饭。”

小姑娘的柔软无骨,握在她这个老太太手里,都觉得真软呀。

也不知道她那个木头疙瘩的大孙子,会不会也因为这双小手怦然心动。

姜雾眠乖巧地应了一声,跟着周奶奶往菜市场走去。

路上,周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晚上的菜单,姜雾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记下周绪延喜欢的菜。

小炒牛肉,虎皮青椒和白粥……

说起这个,姜雾眠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早上总是煮粥了。

原来他喜欢喝呀。

*

傍晚时分,姜雾眠和周奶奶一起做好了晚饭。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

周奶奶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姜雾眠碗里,笑眯眯地说道:“多吃点,看你瘦的。”

姜雾眠道了声谢,低头吃饭,心里却惦记着周绪延。

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晚饭,手上的伤有没有处理。

饭后,姜雾眠主动收拾碗筷,周奶奶坐在沙发上逗小狗,看到姜雾眠收拾,便说:“放在洗碗池里泡着就好了,阿延不是说过吗,他不让你做家务,等着他回来洗吧。”

姜雾眠挤了洗洁精已经刷了起来,听到奶奶这么说,“他今天为了护我,手上有伤口,我顺手就洗掉了。”

周奶奶这才想起来孙子手上有伤,就这么几个小时,她就忘了,“哎呀,现在人老了脑子就是记不住东西,我都忘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姜雾眠便去洗澡收拾。

连轴转忙了这么几天,又和吴秀莲折腾了一天,她有些扛不住,收拾完朝床上一躺没一会就睡着了。

周奶奶也没去打扰她,牵着小狗下楼遛弯去了。

楼下广场上今天人特别多,叽叽喳喳的说着今天吴秀莲家里的事。

“叫我说啊,我一早就看出来姜雾眠不是简单的,从那次宴会我就知道,她厉害着呢。”

“嘁,你又看出来了?以前你不是骂人家骂的最凶吗?现在还好意思说人家。”

“听说吴秀莲这次要判刑了,她那两个孩子也被一块逮进去了吧?”

“是是,我亲眼看见一块上的警车,那些被叫来的人一轰都散了,谁也不敢上前去。”

“哎呦,姜雾眠这么狠呐,亲手把养了她这么多年的继母送进监狱了。”

“那你怎么不说那个吴秀莲作恶在先呢,要不是她先动了歪心思,还能叫人抓住把柄?”

“就是,我看呐,就是活该!”

“姜雾眠这小姑娘办的事,让人看着真解气啊!”

一时间广场上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周奶奶不想过去,怕自己过去就被拉着问东问西了,索性朝着小区外面去,看着小狗解决了卫生,才慢悠悠的回家了。

到家打开电视调到戏曲频道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时间了,直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

周绪延推门而入。

“回来了?”周奶**也不抬的问道。

“嗯。”周绪延脱下外套,脸上带着疲惫。

周奶奶这才抬头,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吃饭了吗?”

周绪延摇了摇头:“还没,案子有点复杂,刚忙完。”

“给你留了饭,在餐桌上,小雾还下厨做了道你喜欢吃的虎皮青椒,你尝尝,可好吃了。”周奶奶极力推荐着。

周绪延正端着这道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才放进微波炉里。

很快,菜热好了。

看着那盘染着不明深色的青椒,周绪延下筷。

沉默。

不是他熟悉的味道,也不是他轻易能入口的味道。

恩,以后还是他来做饭吧。

奶奶在沙发上眼睛偷瞄着,看到他吃了,低头偷笑起

来。

随即敛了敛笑,她问:“好吃吗?是不是还不错?”

周绪延:“……”

奶奶说起慌来真是眼都不眨的。

“好吃。”

奶奶嘴角压不下来,“是吗?那下回还让小雾做给你吃,奶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不跟你抢了。”

周绪延:“……”

但他还是吃完了,她做的,他不想倒掉。

准备洗碗的时候,周奶奶拦住了他,“放那儿我洗,你手不是伤了,沾水难好。”

周绪延:“没事,小伤。”

“小雾看见又内疚。”

“……”

“好吧。”

奶奶现在捏着他的命门,对付他真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收拾收拾快回去睡吧,小雾一直等着你呢。”周奶奶推搡着他进屋。

周绪延只好顺从。

推开房门,一室昏暗。

她已经睡着了。

想起她白日时带着疲惫的容颜,他心间泛起一阵心疼。

他真混蛋,说要放她自己成长,真就什么都不插手了。

周绪延轻轻走到床边,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睡颜,喉结滚动了下,忍不住想碰碰她。

其实这几天他也忙的脚不沾地,他明知道她有时候会到工作室来,但他总是没碰到过。

他只要是回律所,必定是先看一眼隔壁的门是不是开着,她是不是在里面。

可是,每一次都是锁着的。

他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她睫毛轻颤,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周绪延收回手,指节抵在唇边,无声地啃咬了一下。

见不到她,见不到她,见不到她。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胸腔生根发芽,然后疯狂生长,似乎要把胸腔挤爆,挣扎着要汹涌而出,好把他整个人都撕裂。

这几天他像着了魔,明明案子堆积如山,可某种更原始的本能却不断蚕食他的专注力。

肆意生长,妄图寻找什么突破口。

此刻她近在咫尺,茉莉香萦绕在鼻尖,像是变成了有形的物体,逼得他节节退败,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感觉自己好渴,口中干涩,迫切的想要寻求甘霖,一种极度的渴念在心间臌胀。

想捏住她后颈按进怀里,想用领带缠住她手腕抵在门上,想听她带着哭腔喊周律师。

这些念头,让他感到异常的不适。

异常的,荷尔蒙的冲动。

他没想到,年近三十的自己,竟还会被这种本能支配。

到底是为什么。

他无法理解这些来得汹涌的情绪,他只觉得它们肮脏、可耻。

更觉得自己卑劣,竟然会生长出这么多见不得光的杂念。

丑陋,污秽,令人不齿。

周绪延被自己激到,踉跄的跌坐在地,无声的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将要溺死的游者。

他不能。

他不可。

他被抽空力气,身体摇晃着站起来,打开衣柜,拿出被褥。

整理好这些躺下的时候,他想,明日,去选家具,要搬出去,搬到常春藤去。

那里有好几间卧室,这样,他就能恢复如常。

不,她说不定不想搬过去,那她可以住在这边。

不,不行。

这边不方便,还是她搬到那边去,他留在这边。

他很快安慰好自己,一直急促的呼吸才缓和了些。

只是。

“周律师?”

她带着睡意的声音异常软糯,从他身后传来。

他后背瞬间绷紧。

她醒了?

第32章 第32章“都破皮了……”……

“嗯?”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周绪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背对着她,没有转身。

“你回来了?”姜雾眠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猫。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吵醒你了?”

她本想等着他回来的,但是没想到脑袋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没有……”姜雾眠敛下不好意思,轻轻摇头,发丝在枕头上摩挲出细微的声响,“我本来就没睡熟。”

“恩。”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她说着,目光落在他手背上已经结痂的伤痕,眉头微皱,他手上的伤从下午离开就没去处理吗?

下午的时候他走的匆忙,她本想着给他包扎一下的,也没能有这个机会。

周绪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有实质的温度,烫得他脊背发僵。

“你手上的伤……”她突然开口,声音软软的,“还疼吗?”

周绪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手背上被吴秀莲抓出的几道红痕。

他下意识的朝被子里藏了藏,奶奶果然没说错,她若是看到了,一定会

周绪延觉得心脏像是泡进了蜂蜜里,胀胀的,带着甜。

“没事,小伤,已经好了。”

姜雾眠不信,掀开被子,“我看看。”

她窸窸窣窣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绪延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蹲在了他面前,还顺手打开了床头灯。

灯光就在她的面前,在她脸上投下暖暖的光影,衬得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周绪延迅速支起身子,长腿一只伸长着,她膝盖落下的这边曲起,好让两人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都破皮了……”她小声嘀咕着,伸手轻轻托起他的手,“应该处理一下的。”

暖黄的光线笼罩着她单薄的睡裙,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瓷白的膝盖压住了他深色睡裤的裤脚。

他立刻别开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姜雾眠一心关心他的伤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举动,对于他们的婚姻合约来说已然越界。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却觉得像是被烫了一下。

周绪延的呼吸一滞。

“我去拿医药箱。”她说着就要起身,膝盖带动之下,宽松的睡裤被撩起,她的肌肤从他的小腿上一扫而过。

“不用。”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忙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明天就好了。”

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她上方,茉莉香气扑面而来。

姜雾眠却浑然不觉,满心都关注在他的伤口上,低头看着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上面的红痕更明显了。

她眨了眨眼:“不行,要处理的,不然可能会感染。”

她的语气太过认真,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让周绪延一时语塞。

他松开手,看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不一会儿抱着医药箱回来。

她跪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他坐着,任由她摆布。

微凉的药水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姜雾眠看着已经有些翻出来的伤口,皱着眉头,语气如往常轻柔,却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愠气:“你平时帮别人打官司那么细心,怎么到自己就这么马虎?”

她还低着头,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后脑勺,认真的给他处理伤口。

她在训斥他?

周绪延动了动唇,只觉得一种极致的愉悦感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逼得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不说话,姜雾眠蹙起的眉还没落下,抬眼仰头朝他看去,眸中尽是澄澈的纯净,盛满了不解的困惑。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疼了?”

她具体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晰,周绪延只看到她的唇瓣一张一合,泛着蜜粉色。

“是我手太重了,弄疼你了吗?”她眉头皱的更深了,看他,眼睛里盛满了关切。

周绪延喉结剧烈滚动,猛地别开脸,摇头,“不疼。”

她抿了抿唇,思忖着什么,忽然凑近,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妈妈在她受伤的时候,都会这么吹一吹,妈妈总会说,吹吹就不痛了,他也是觉得疼了吧,伤口还挺深的,怎么会不痛。

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像是羽毛扫过,痒痒的,让他浑身一僵。

“你也可以说疼的。”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嗔

怪,“在我面前,不用总是这么硬撑。”

娇小的女孩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明媚皓齿,容色俏丽,在跟他说。

他可以脆弱,可以喊疼。

原本生理的悸动,顷刻化作灵魂震颤,如春雪崩落,如细雨无声,如燎原野火,庞大而剧烈,将他的心脏一寸一寸的攻占。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翻涌的情绪。

“你忘了吗,我们是合作伙伴呀,哦不,你现在还是我的股东。”她轻松的语气带着娇俏,冲刷着仍处在颤动中的他。

他惊愕的抬眸,对上她毫无杂念的明眸,忽然也笑了,声音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恩。”

我没忘。

他笑的太突然,姜雾眠来不及去探究他声音里的说不上来的怪异。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笑,不由得看呆了,他笑起来像蘸着阳光的少年,没有一丝凌厉,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亲近。

怪不得他不常笑,带着淡淡高傲的冷脸律师,似乎看起来更值得信任。

不过,他竟然笑了。

他笑了,笑起来真好看,真的好好看。

咳,不能多看,就看一眼,看多了被他发现了,以后就再也不笑了怎么办。

姜雾眠真就只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专心给他处理伤口。

殊不知某人面上平静,心里早就有个小动物在她心里的草坪上滚来滚去的了。

由于心情愉悦,连带着处理伤口,手上的动作似乎都轻盈了不少,时不时还会对着伤口吹一吹。

周绪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里像是停了两只小蝴蝶,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的呼吸很轻,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他鼻尖。

但,刚刚,他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秒的呆滞。

似乎被他突然的笑惊到了,而后像是看到什么东西一样,立刻就撇开了脸低下头。

果然,他是丑陋的。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以后,还是少在她面前笑吧。

他观察到,她好像更喜欢看他在厨房的样子,总会频频朝厨房看。

结婚那天给她煮姜汤的时候,她就那么看他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着盯着姜汤看,有时候还会落在他的围裙上。

后来很多次,他总能在厨房感受到她的视线,带着渴盼,像只等开饭的小兔子。

食色性也,还好,她喜欢他做的饭菜。

“好了。”

她终于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几天别碰水。”

“你饿了吗?”周绪延脱口而出。

姜雾眠被他毫不相干的一句话给问蒙了,“啊?”

“我是说,要不要煮点东西给你吃?”周绪延面色平静,抬手看了眼忘记摘下的腕表,时针停在十二点的位置上。

很晚了,她应该会饿了。

被他这么一说,姜雾眠还真有点饿了,只是,她摸了摸肚子,“不吃了,会胖。”

周绪延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她平坦的小腹,意识到不礼貌立刻抬高视线看她,皱眉,“你太瘦了。”

姜雾眠还是摇了摇头,低头收拾药箱,周绪延看着她收拾。

她只是怕胖。

姜雾眠放好医药箱,回到床边,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边。

她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他微微仰头,等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周律师,谢谢你今天帮我。”

周绪延抬眼看她。

“如果不是你,受伤的可能就是我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突然很想揉一揉她的头发。

但他克制住了,只是平静地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姜雾眠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什么是你应该做的。”

诚然他们比别人多一层关系,但这种超出合约范围的照顾,分明是他性格里自带的温柔,姜雾眠心中暗喜。

来自被喜欢的人保护了的欢喜。

虽然这个人真的就是天性使然,自带责任心属性,可当他下意识用身体为她隔开人群,让她躲在他的气息之下,她还是会因此而心动。

就像阳光普照万物本无意,但她总还是为能沐浴在温暖之下而欣喜雀跃。

她喜欢他,他不知道。

“但是,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脑袋里想了很多,现实也不过须臾一瞬,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帮了我很多。”

周绪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话,只能沉默。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月光静静地流淌在地板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睡吧。”最终,他轻声说。

“哦。”姜雾眠点点头,乖巧地躺回床上。

她侧身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在被子下隆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周绪延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也躺了下来。

地铺有些硬,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周律师。”她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嗯?”

“晚安。”

他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晚安。”

夜色深沉,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周绪延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思绪纷飞。

他想,也许明天,他真的该去看看常春藤的那套房子了。

*

第二日。

清晨五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周绪延已经站在厨房里。

他系着深蓝色围裙,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灶台上的砂锅里熬着皮蛋瘦肉粥,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

一旁的蒸笼冒着热气,里面是刚包好的小笼包和烧麦。

周奶奶被厨房的动静吵醒,披着外套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差点惊掉下巴。

“阿延,你这是……”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做这么多,是要请客?”

周绪延头也不抬,专注地翻着平底锅里的煎蛋:“没有。”

“那你是疯了?”

周奶奶凑近数了数,“六个小菜,三种主食,还有汤?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折腾这个?”

周绪延的耳尖微微泛红,语气依旧平静:“睡不着。”

而且,这也不是半夜,太阳已经快出来了。

周奶奶狐疑地打量着他,突然福至心灵:“哦——”

她拖长了音调,“昨晚小雾你俩……?”

回应她的是锅铲在平底锅上磕出一声轻响,周绪延冷眼冷面,只当没听见奶奶在说什么。

行,不说话是吧,周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行,你忙,我去叫小雾起床。”

“等等。”周绪延叫住她,“让她再睡会儿。”

周奶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回屋了。

七点半,姜雾眠被一阵香气唤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地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忘记放进柜子里了。

她下床,抱起床铺放进了衣柜里。

能瞒着就瞒着,除了偶尔在门口听他们的动静以外,奶奶从不不经允许进他们的房间。

但还是谨慎一点好,万一被奶奶发现了,她老人家又难过,毕竟他们合起伙来骗了她。

推开房门,姜雾眠被餐桌上的阵仗吓了一跳。

“这是……”她看着满桌的早餐,有些疑惑,带着微微的局促,“有客人要来吗?”

除了结婚那天见过周家的人以外,她还没在这个家里接待过周家的亲戚,i人属性让她不由得有些拘谨。

周绪延从厨房端出一盘刚出锅的葱油饼,神色如常:“没有。”

“那怎么……”

“去洗漱,然后过来吃吧。”

姜雾眠懵懂点头,迅速收拾好后,朝餐厅走来。

他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又递给她一双筷子,“凉了不好吃。”

姜雾眠抬眼看看他,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看着面前摆得满满当当的碗碟,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周绪延盛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先喝点粥,暖

胃。”

她双手接住,“谢谢,谢谢,谢谢。”

粥熬得浓稠适中,皮蛋和瘦肉的香味完美融合。

姜雾眠小口尝了尝,眼睛顿时亮起来:“好好吃!”

周绪延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又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尝尝这个。”

周奶奶在一旁看得直乐,故意大声叹气:“哎,我这老婆子就没这个福气咯。”

周绪延不语,瞬时朝她面前推了一碗粥:“您也吃。”

“这还差不多。”周奶奶笑眯眯地接过,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雾,我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听见你手机刚才在屋里响了。”

姜雾眠作势忙要去拿手机。

最近她在跑工作室的事,有人联系必然有事找她。

谁知周绪延轻压住她肩膀,“先吃饭。”

然后他朝她面前推了碟煎蛋,又推了盘烧麦,抬脚朝卧室走去。

姜雾眠咬着勺子,看着他过去,怔住了,他让她先吃饭,他怎么不吃,不会是去帮她拿手机了吧?

余光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捻着她手机,放在了她手边。

姜雾眠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忙放下勺子打开手机。

周绪延看了眼她放下的勺子,再看她专注于手机,走到对面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

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电话是一串座机电话,姜雾眠又打开短信。

【姜女士,由于您的电话未能接通,现转为短信通知,请您于今日上午九点到派出所配合调查吴秀莲案件。】

她抬头看向周绪延:“派出所让我今天去配合调查。”

周绪延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我正好要去调个材料,一起去。”

姜雾眠又咬着勺子,愣住了,杏眼微微睁大,悄悄打量着对面神色自若的周绪延。

真的假的,这么巧吗?

但他的表情太过自然,修长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水煮蛋,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倒是周奶奶,一脸怀疑的看孙子,“真巧啊,刚才咋没听你说?”

周绪延抬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沈时病了,案子进度赶得紧,必须今天去调报警记录。”

他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动作行云流水,“目的地刚好一致。”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让姜雾眠那点小小的疑虑像晨雾般消散了。

姜雾眠盯着碗里那颗圆润的鸡蛋,蛋白在晨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泽,他是放错碗了吗?

不是给奶奶剥的吗,怎么给她了。

管他呢,既然到她碗里来了,还是他亲手剥的,就算是她吃了,也不会怎样吧。

她低头咬了口鸡蛋,蛋黄绵密的香气在口腔里化开,忍不住眯起眼睛。

唔,喜欢的人剥的鸡蛋都那么好吃。

另一边周绪延看应付过去了,打开手机,他快速给沈时发了条消息。

【上午的材料我去调,你不用去了。】

沈时秒回:【???】

【老大你转性了?你除了实习期的时候干过这等琐事,现在都执业那么多年了,竟然还会跑去调材料!】

【不过还好你说的早,你再晚说一会,我就要出门了】

【所以呢,你为啥要去调材料,为啥?!!】

【告诉我,男人!】

周绪延:【管好你自己。】

沈时:【……】

【我懂了!是为了陪嫂子吧?啧啧啧!!!!!!】

周绪延直接关了手机。

姜雾眠小口喝着粥,偷偷瞄了他一眼。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她突然想起昨晚他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心跳不由加快。

“怎么了?”周绪延察觉到她的视线。

“没、没什么。”姜雾眠慌忙低头,“粥很好喝。”

周绪延唇角漫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果然,他就知道,她会喜欢。

周奶奶在一旁偷笑,眼尾笑纹还未收起,便遭周绪延冷目扫了一眼。

奶奶索性笑了出来,不装了。

吃完了饭,周奶奶看着满桌子的美食,又瞪了一眼孙子。

好吃是好吃,但是为啥做那么多,咋滴,想在小雾面前表现,但是用力过猛是吧?

哎,问问她小儿子家吃早饭没,没吃给他们送过去,总不能剩下让小雾吃剩饭吧?

正是孙子想表现的时候,她要做好这个后援呐。

如此想着,周奶奶给周横打了个电话,得知刚起,还没吃,立刻让他们别做了,她给带。

讲好后,她看着要出门的小两口,又笑了。

郎才女貌,多养眼。

姜雾眠和周绪延两人和奶奶打了招呼,出门。

周绪延的车开的很稳,派出所就在贺兰山路上,一路绿灯,新城这边也不是很堵车,十分钟不到就到了。

两人在大厅分开,周绪延去二楼办事。

有警察专门等着姜雾眠,看她来了,过来把她带到了一间询问室。

询问室里,那位熟悉的女警正在整理案卷,见姜雾眠进来,立刻起身表示礼节。

“警官您好。”姜雾眠主动问好。

“姜小姐,不用客气,我姓杨,请坐。”

“不好意思杨警官,受您照料,但我却事务缠身,一直没能问您贵姓。”

“这有什么,”她拉开椅子,递上一杯温水,“今天主要是想请你再向我们详细说明一下吴秀莲伪造遗嘱的细节。”

“还有关于您父亲的亲笔字迹,还需要您这边提供一下。”

“谢谢。”姜雾眠双手接过水杯,“好的,我下午取了给您送来。”

那张照片后面的字迹,还有一些姜父写给女儿的信件,都在姜奶奶家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眉眼格外沉静。

“我可以确定,那份遗嘱上的签名是模仿的。”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父亲他从来不用印章,若是涉及到需要签字的地方,都是习惯按手印。”

“而且遗嘱上的那个手印也是他们伪造的,父亲的遗物里中有张欠条,上面有父亲的手印,我一并取来。”

杨女警记录完问:“房产证是周奶奶给您的?”

“嗯。”姜雾眠的睫毛轻颤,“奶奶说,父亲临终前就把房子过户给我了,怕的就是被吴秀莲霸占,所以一直由奶奶保管着。”

做笔录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杨女警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她惯例说:“很感谢你的配合。”

她动动唇,才压低声音说:“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就是你那个继母,吴秀莲在看守所闹得很凶,一直叫嚷着要见你。”

“你看你……要不要见她,帮忙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姜雾眠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能见吗?”

她不懂具体的规定,不过,如果可以,她确实也有件想跟吴秀莲说的事。

第33章 第33章“我打算起诉你。”(加……

杨女警犹豫片刻:“正常情况下是不允许的,但规定上你申请,我们报请上级批准是可以的。”

毕竟,姜雾眠在法律意义上,和吴秀莲具有亲属关系,具有亲属探视权。

而且吴秀莲犯的罪在法律意义上算是轻微情节,现在也已经取得了重要证据,是可以批准后行使探视权的,他们派出所也可以办理这个案件的部分刑事内容。

那个吴秀莲闹得实在是太厉害,一晚上折腾的狱警和临监舍的都快神经衰弱了。

杨警官又跟姜雾眠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姜雾眠要回去取证据,再打申请。

她回到大厅的时候,周绪延还没下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办好,他挺忙的,便没再等他,出门打车先去养老院。

她问奶奶要钥匙。

*

取到钥匙,姜雾眠又跟奶奶聊了会天,说明了缘由,简略的讲了一下吴秀莲的下场。

姜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连连叫好,“她这是恶有恶报,还是眠眠厉害啊,这个继母不是个好东西,还好我的眠眠站了起来。”

“恩。”姜雾眠将奶奶耳边的白发绾到耳后,“爸爸的房子也抢了回来,等我重新把那边装修装修,将把您接到咱们自己家里,到时候让周奶奶也住进来,您两人老来有个伴,多好呀。”

姜奶奶伸出颤巍巍的手,抹了抹眼泪,“好好好,现在的眠眠好厉害,奶奶要跟着眠眠享福了。”

“嗯,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奶奶。”姜雾眠心中鼓动,轻轻抱了抱奶奶。

*

和奶奶分开后,姜雾眠到村里,下车的时候,跟司机说了一声,让他稍微等一会儿,给他感谢费,等下再带她去城里。

这边不好打车,这样还能让司机少空车跑一趟。

听她说给感谢费,司机很乐意等,乐呵着让她去。

姜雾眠根据奶奶的叙述,找到了那个存放重要物品的饼干盒子。

里面装着他的遗物,姜雾眠看的心中动容,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放进警局给的文件袋里。

回到警局的时候,周绪延的车已经不在了,姜雾眠打开手机,这才看到他给自己发的消息。

【他们说你去取证据了,我先回所里,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姜雾眠站在警局大厅里,连忙回复。

【对不起我忘记给你说一声了,你忙你的,我有事会找你的】

她还想发他中午有时间吗,那边杨警官看到了她,朝她招手,“姜小姐,你过来了。”

姜雾眠收了手机,笑着走过去,将证据材料尽数交给她,“都在这里面了,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她犯了事我们就是要查的。”杨警官接过来,打开一一核验,登记在册,之后让姜雾眠签字手印。

在她的引导下,姜雾眠填了申请,跟着杨警官去审批,那边看姜雾眠的申请,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批准。

赶紧去吧,让那个女人安静安静,她吵吵这么长时间,也不嫌累。

时间已然到了中午,几人一起在面馆对付了一顿,便朝看守所去。

*

走廊尽头的会见室比想象中明亮。

吴秀莲穿着橙色马甲坐在铁栅栏后,原本油腻的头发被剪成了齐耳短发,脸上透着不健康的灰白。

“哟,大小姐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吴秀莲阴阳怪气地开口,手铐在桌面上撞出刺耳的声响。

姜雾眠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发现这个曾经让她恐惧的女人,如今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听说您要见我。”她语气平静,像在谈论天气。

吴秀莲猛地拍桌:“少在这装好人!”

她眼球布满血丝,“你现在得意了?把我送进来很痛快是吧?”

姜雾眠轻轻摇头,面色淡然:“我只是来配合调查。”

“放屁!”吴秀莲啐了一口,“你就是来笑话我的!”

姜雾眠笑了,“不是你吵着闹着非要见我,若不是你造成了麻烦,我根本就不会见你。现在见到了,可以安静一点了吧?”

吴秀莲闭嘴了一会,然后冷冷的笑,“是啊,是我要见你,他们说取得你的原谅,我就能出去了,你赶紧给我写谅解书,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待!”

姜雾眠冷嗤:“不写。”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吴秀莲变得癫狂起来,她疯狂摇晃铁栅栏,“你凭什么不写,你怎么能不写,我是你爸娶来专门照顾你的,你爸死了这么多年,我还照顾你,你凭什么不写?!”

吴秀莲的指甲在铁栅栏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她整张脸都贴在栏杆上,面目狰狞:“你这个小贱人!要不是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早饿死了!”

姜雾眠微微后仰,与她拉开距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照顾我?让我睡客厅行军床,拿走我打工赚的钱,这叫照顾?”

“那也比你那个死鬼爹强!”吴秀莲歇斯底里地吼道,“他活着的时候给过你什么?啊?”

姜雾眠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不许你提我父亲。”

“我偏要提!”吴秀莲像抓住了什么把柄,阴恻恻地笑,“你以为他多疼你?他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我,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后悔生了你这个赔钱货!”

姜雾眠的手指在桌下攥紧,指节泛白,但面上依然平静:“你编这些话,是想激怒我吗?”

“激怒你?”吴秀莲突然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快意,“我说的是事实。你爸临死前还求我好好‘管教’你呢,说你就是欠收拾——”

“啪!”

姜雾眠猛地拍桌而起,桌上的水杯被震得跳了一下。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但声音却异常冷静:“吴秀莲,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你会在监狱里待满该判的刑期,一天都不会少。”

吴秀莲愣住了,随即疯狂大笑:“哈哈哈,终于装不下去了?什么乖乖女,都是装的!”

姜雾眠慢慢坐回去,整理了下衣摆:“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乖乖女。”

她抬眼,目光如刀,“只是以前的她没能力反抗而已,不然,你以为你能猖狂这么多年?!”

“你——”

吴秀莲瞪大眼睛,要说什么,被姜雾眠打断。

“对了,”姜雾眠露出乖巧的笑容,“提前告诉你一声,除了不写谅解书,我还打算起诉你。”

“什么?”吴秀莲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十四年,按我们小区的市场价平均下来每月900算,您欠我15万1200元的房租。”

“你你你——”吴秀莲突然语塞,手指用力的指着姜雾眠,脸色变得惨白。

“法院见。”姜雾眠不再和她废话。

身后传来吴秀莲崩溃的尖叫和手铐撞击栏杆的声响,姜雾眠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吴秀莲只看到她转身消失在门口时裙摆划过的优雅弧度。

走出会见室,姜雾眠长舒一口气。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杨警官等在门外,递来一张纸巾:“没出什么事吧,我听里面吴秀莲吼得声音很大。”

姜雾眠接过纸巾,笑着说谢谢,擦了擦手,“没事。”

只是一个无能者的狂怒罢了。

*

走出看守所时,姜雾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周绪延发来的消息:【事情办妥了吗?需要我出具什么文书吗?】

她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上扬。

他最近似乎给她发消息比之前勤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阳光照在手机屏幕上,将他的头像镀上一层金边。

她正要回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不跟你去!你自己去看我妈就好了。”

“那你就先回家吧。”

“我也不回去,那个破地方连个马桶都没有!我要找我朋友,去我朋友家里住。”

这道声音很熟悉,姜雾眠回头,看见徐晴阳正站在看守所外的公交站台前跺脚。

两日不见,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似乎变得黏腻起来,头发也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跟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少女判若两人。

“别闹了,那么多人看着,你总不能让爸爸下不来台。”徐父佝偻着背,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给吴秀莲的换洗衣物。

“那你别管我,你去看我妈吧,我走了,车来了。”徐晴阳丝毫不管父亲的祈求。

“别这样,晴阳……”

“哪样了?我丢不丢人啊,家里那么脏,什么都没有,光是去学校都得坐公交坐一个小时,我今天都迟到了,同学们还笑话我,你还去学校找我,现在好了,学校都知道我妈进局子了,我同学都在笑话我,指指点点的让我怎么在学校待下去啊!”

徐父叹了口气,伸手想拉她,却被一把甩开。

这时,公交车缓缓进站,扬起一片尘土。

姜雾眠不欲被看见,朝后退了退,准备打车回去。

却还是被眼尖的徐晴阳发现了。

“姜雾眠?”徐晴阳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还敢来看守所,你是不是来看我家笑话的?!”

公交车上的乘客纷纷探头张望。

徐父慌忙拉住女儿:

“别说了,你不是要去你同学家,快上车回去吧,我也见不到你妈,送完东西我也回家了。”

“你别管我!”徐晴阳挣脱父亲,冲到姜雾眠面前,“你现在得意了?把我妈送进监狱很爽是吧?!”

姜雾眠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例行过来配合调查。”

“放屁!”徐晴阳的脸扭曲着,“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妈养你这么多年——”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徐晴阳的脸上,徐晴阳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手还没落下的父亲。

“你打我?你竟然因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的打我?你还是不是我亲爹——”

“晴阳!”徐父厉声打断,又歉疚地看了姜雾眠一眼,“雾眠对不住啊,你妹妹她还小,不懂事……”

姜雾眠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她是不懂事,但不是因为小,而且,她也不是我妹妹。”

徐父尴尬的笑笑,布满皱纹的脸和浑浊的眼睛因为这个笑而挤作一团。

姜雾眠叹了口气,“徐叔,你保重。”

徐父愣了一下,眼圈突然红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点头。

这时有计程车过来,姜雾眠招手拦下,上了车子。

车门关闭的瞬间,姜雾眠看见徐晴阳趴在车窗上,用口型对她说了句“你给我等着”。

车子启动,公交和他们两人的身影被甩在后面,姜雾眠伸手揉了揉额角,脸上露出疲惫。

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她拿起来,还是周绪延:【我来接你,你还在派出所吗?】

上一条消息还躺在那,她也还没回复。

【确实有份文书需要你帮我起草】

【没在派出所了,我来了一趟看守所,不用接,我已经打车回来了】

【什么文书?】他几乎秒回。

【我想追加诉讼,要回这些年的房租】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一会,最后回了一句话:【好,等你回来我们讨论】

“我们”

她把手机捂在心口笑了笑,这才收了起来。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流逝,附近的建筑越来越密集,出租车驶入了市区。

这时,姜雾眠的手机再次响起。

她脸上先扬起笑容,是不是周绪延发现给她发消息她没回,就着急然后给她打电话啦?

翻过手机,备注露出来,[装修公司]。

她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洋溢:“姜小姐,您的工作室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全部装修完毕,随时可以验收。”

这么快?她以为还再要两天。

姜雾眠心中一喜,“太好了,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她让司机改道去宁阳广场。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她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

徐父站在公交站台,看着女儿乘坐的公交车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吴秀莲的换洗衣物和一些日用品,沉甸甸的,却比不上他此刻的心情沉重。

叹了口气,他转身走向看守所的接待窗口。

“同志,你好,我是吴秀莲家属,来送点换洗衣物。”

工作人员拿来了登记册:“放下来吧,做个登记。”

徐父照做,登记完之后,他谄着笑,问着:“那个同志,我想问一下我能进去看她吗?”

工作人员抬起眼看他,问道:“现在进行到什么阶段了?要是刚关进来的话,暂时还不能探视,要等到审判结束进入服刑期间的时候,才可以申请探监。”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同志。”徐父讪讪地笑了笑,不断的道谢,而后佝偻着背走向返程公交站。

三趟转车后,他在城郊结合部的平房前停下。

虽然不如惠民小区那边方便,但这里离同心路市场也不是很远,只有四五公里的距离。

车子到站后,徐父步行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推开小院的大门。

斑驳的铁门因为经久不用而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着不知放了多久的杂物,几只野猫被大门声惊得四散逃开。

屋内更是凌乱不堪,昨天才搬回来的行李散落一地。

徐晴阳翻箱倒柜找衣服时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她的校服、裙子胡乱地丢在床上、椅子上,甚至有几件掉在了地上,沾满了灰尘。

她果然还是去她朋友家里了。

徐父弯腰捡起一件粉色外套,轻轻拍打上面的灰尘,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厨房,发现水龙头已经生锈,拧开后流出的水带着铁锈的颜色,灶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油垢,几只蟑螂迅速钻进了缝隙中。

“这地方……真是没法住人。”徐父苦笑一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他将徐晴阳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唯一的衣柜里,又拿起扫帚清扫地面的灰尘和杂物。

忙活了半天,屋子里总算有了些模样。

徐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徐畅应该快下班了,而女儿……

大概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他望着窗外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一片茫然。

吴秀莲被抓了进去,算是她罪有应得,女儿这么多年在她的教育之下,也变得……

唉……这个憔悴的中年老实人,无声的长长叹气,他依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到了厨房屋檐下那株老杏树,粗壮的枝丫上抽出了新芽。

他原本枯槁死气的眼睛一亮,眸中闪烁着晶光,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渐渐浮现。

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宁阳广场A栋22层,姜雾眠站在新装修的工作室门口,眼中满是期待。

伸手推开没有上锁的门,装修公司的负责人王经理闻声惯性扭头,看到是自家雇主来了,扬起笑容迎了上来。

然后递给她一份验收单,笑着说道:“姜小姐,按照您的要求,所有工程都已经完成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姜雾眠接过验收单,仔细环顾四周。

工作室的墙面用的无醛纤维板,采用了物理方式固定,姜雾眠选用的柔和的米白色,落地窗前摆放着几盆绿植。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明亮而温馨。

靠墙的位置安装了一排绣架,另一侧则是宽敞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崭新的缝纫机和各种刺绣工具。

“很满意,谢谢你们。”姜雾眠微笑着签下名字,将验收单递还给王经理。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经理收起单据,又补充道,“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们,保修期内免费维修。”

姜雾眠点点头,目送王经理离开后,她忍不住走到落地窗前,俯瞰下方的城市景观。

从这个角度,她能完整的看到天桥和夜市,那里曾是她摆摊的起点。

她仿佛还能看见当初的自己,穿着简单的新中式旗袍,蹲在地上整理绣品,手指冻得发红,却还是笑着向每一个驻足的路人介绍苏绣的针法。

那时候,她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所有的绣线和布料都堆在的折叠架上。

风大的时候,她得用石头压住绣绷,生怕辛苦绣了一半的作品被吹跑。

而现在……

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光洁的木地板,又环顾四周。

宽敞的工作台、整齐的绣架、崭新的工具柜,还有那些等待被填满的展示架。

这一切,真实得几乎让她眼眶发热。

在这个虚幻的书中世界,她和身边的那些人,都如此真切而热烈的活着。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妈妈,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

她有好好的活着。

还还有了,喜欢的人。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中时,工作室的门被推开。

几个穿衬衫的年轻律师朝里面探头探脑的,似乎是被装修的动静吸引而来。

“哟,这儿什么时候开了家工作室?”

“这你都不知道,前两天就租下来开始

装修了,听说还是周律师家里的人开的……”

而后几人看到窗边站着个女生,目光纷纷从她身上扫过,眼中都闪过惊艳。

最前面那个梳油头的眼睛一亮,手肘撞了撞同伴:“小赵没骗人啊,工作室里还真有个小美人啊。”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就在这工作,那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不然等会他过去搭讪试试看?

就算是有男朋友,说说话总不犯法,左右都挺好,占点小姑娘口舌之上的便宜也让人心情愉悦啊。

那边姜雾眠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过身。

看清来人,知道这是隔壁承安律所的律师,便礼貌地笑了笑:“今天刚验收完,以后还请多关照。”

那男人倚在门框上,以为姜雾眠是工作室里的小职员,语气带着些轻佻:“小美女怎么称呼啊?你们老板今天没过来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多辛苦啊,需不需要帮忙?”

他的同伴也凑过来,笑嘻嘻地附和:“就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们律所就在隔壁,随时可以来串门。”

姜雾眠还未回答,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很忙,没空陪你们闲聊。”

众人回头,只见周绪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律所门口。

他修长的身影笼罩在走廊的灯光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的紧盯着他们。

那几个律师顿时僵住了。

尤其是刚才搭讪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尴尬:“周、周律师,这位是……?”

周绪延走到姜雾眠身边,眸光微凛,深处闪过危险的波光。

第34章 第34章“你别太累……”

而后他淡然地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张餐巾纸,停顿了一下后,而后不再迟疑径直扫上了她的脸颊。

轻轻擦了擦她的小脸儿,动作自然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明明洁净无瑕,纤尘未染。

姜雾眠也疑惑抬起袖子,习惯性的朝着脸颊蹭去。

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竟被众人瞧见,向来矩步方行的她耳尖微热,侧过脸去,避开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落在大家眼里,就成了害羞的躲开。

“脸上有灰。”周绪延的手还扬着,他无视自己的窘态,低声的跟她解释。

“嗯,谢谢。”姜雾眠轻咬了下唇,不由得腹诽,就是知道有灰才躲开的呀,丑样子都被看到了,能不能不要再提醒她一次了。

看着两人亲密的互动,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男人们像被按头看了一场行刑现场,集体噤声。

油头小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身边的同伴们更是集体石化,活像一群被雷劈中的鹌鹑。

油头小哥人傻了,他知道律所里的新闻,眼前这位冷面阎王闪婚了,还把新婚妻子的工作室安排在自己律所隔壁。

但、但、但没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漂亮小姑娘就是啊!

而且,这还是那个毒舌煞神周律师吗?

周律师居然会给人擦脸?

那个在法庭上能把对手律师怼到哑口无言的周阎王,现在正捏着张纸巾,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稀易碎物证?

最惊悚的是,他居然还解释了一句“脸上有灰”?????

要知道平时在律所,这位爷连“借过”都懒得说,直接一个眼神就让人自动让路好吗!

油头小哥的脑瓜子嗡嗡作响,突然想起上个月自己不小心把咖啡洒在周律师案卷上时,对方那个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

他当时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活埋了,而现在……

正在这时,周绪延抬眼看向那几人,语气平静却更让人胆寒:“这是我夫人。”

简单的五个字,跟五道天雷似的劈在几人头上。

空气凝固了整整三秒。

“卧槽!”站在最后面赶来看热闹的小赵没忍住爆了句粗口,立刻被同伴狠狠踩了一脚。

另几个人疯狂交换眼神,用眉毛打架。

完了完了完了!

我们刚才是不是调戏了周律师老婆?!

不是我我没有别看我!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油头小哥则是腿肚子直抽筋。

他,刚刚,当着周律的面,调戏了他老婆。

他战战兢兢地偷瞄周绪延,发现对方虽然表情平静,但镜片后的目光跟淬了冰似的,正冷冷扫过他们几个,尤其是最后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怎么办,突然特别想给自己老妈打个电话。

先问好,把人架上去再说!

“嫂子好,嫂子好,嫂子好!”油头小哥一个九十度鞠躬,差点把腰闪了。

再认错,把态度摆正了,“我们是新来的实习生!刚认错人了!实在是对不起,嫂子请你原谅我们吧!”

“对对对!”旁边几人点头如捣蒜,立马附和,“我们还以为这是来嫂子工作室应聘的人,就是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真的很抱歉。”

“那个……我们团队有个紧急会议!我们先走了!”最后,溜之大吉走为上计!

几个人你推我搡地往后退,最倒霉的那个被挤得撞在门框上,愣是没敢吱声,捂着腰一瘸一拐地溜了。

走廊上顿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压低的哀嚎。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周律师老婆这么年轻!”

“就是,看起来也太小了吧,成年了吗?!”

“我靠你别变态,好歹你也是个律师,都结婚了能不成年吗?”

……

姜雾眠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眨了眨眼。

转头看向身边一脸淡定的周绪延,他在律所的威信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们好像很怕你。”姜雾眠随口说着。

周绪延推了推眼镜,淡淡道:“他们胡闹惯了。”

怎么不说自己冷酷惯了,姜雾眠咬唇想笑,抬手虚拳掩在唇上轻轻咳嗽掩饰过去。

“那周律师在律所的人缘还挺好的。”

周绪延:“……”

恩,挺好的,看见他都会问好,态度也都很好,有不懂的问题都说是小事也不愿麻烦他,全都问沈时了。

沈时作为他的徒弟,能有此殊荣。

怎么不算是他的呢。

两人正说笑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过来,虽然门开着,但还是站在门口敲了下,见两人敛色看了过来,才走进来。

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举手投足间透着上位者的从容,看向周绪延的脸上带起笑容。

“我说呢,所里那帮小子都在闹腾什么。”

“绪延,这位就是你那位盛名在外的夫人吧?”男人微笑着走近,目光温和地看向姜雾眠。

“是,师父。”周绪延收起矜傲,微微颔首。

“我妻子,姜雾眠。”

又跟姜雾眠介绍,“这是我师父,郑承律师。”

姜雾眠连忙见礼:“郑律师您好。”

郑承爽朗地笑了:“不必客气,我和绪延既是师徒,也算半个家人。所里的人平时没少好奇你,偏偏这小子把你藏的严实,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灵秀的姑娘。”

姜雾眠耳根微热,悄悄瞥了周绪延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只是耳尖隐约泛红。

郑承打量着工作室,赞许地点头:“装修得不错,位置也好。绪延眼光一向精准,这次更是挑了个好地方。”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周绪延一眼,后者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还害羞上了是吧,郑承哪里见过周绪延这样反应,不由得玩心大起,仿佛看不懂某人瞄过来的暗示那般,继续打趣着。

“绪延呐,他可是我们律所的顶梁柱,每年经手的案子能为律所带来上百万的收益,他呀,做事十分严谨,而且从不轻易承诺,但一旦答应,必定会全力以赴的。相信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支持,他更能精进事业。以后啊工作室有什么法律问题,随时来找我,不必客气。”

周绪延的眼睛要盯出火花来了,但面上依旧保持平静,郑承见状哈哈大笑,终于才收住了话头。

姜雾眠露着大家闺秀的轻柔笑容,回应着长辈的夸赞,声音温婉:“我知道,周律师一直都很优秀,这也都是得益于师父言传身教的熏陶和教育。”

又盈盈笑开,语气俏皮:“相信我这个小小的工作室,也能在贵所的福泽下更上层楼,以后免不了还要多麻

烦郑律师,到时候恐怕郑律师要嫌我烦了。”

郑承对于姜雾眠的回应颇为满意,张弛有度,进退得当,这样的气度教养和姣好样貌,让他不由得高看。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这丫头,不简单。

寻常小姑娘被这么打趣,要么羞得手足无措,要么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可她挺好,既不扭捏也不张扬,就这么温温柔柔地站在那儿,回话时眼睛清亮亮的,既给了长辈面子,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更难得的是那份气度,明明年纪轻轻,言谈举止却透着礼仪教养的从容。

郑承可不是在这个小地方成长起来的,他自小在北京长大,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后更是在红圈律所混迹多年,直到七年前,和前妻离异,一气之下来到大西北这个远在天边的地方。

北京什么样的女孩女人没见识过,他在名利场混了半辈子,自认最会看人,但眼前这姑娘,还是忍不住让他称叹。

他看得出来,这姑娘眼底那份沉静,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骨子里透出的底蕴。

难怪能把周绪延那小子吃得死死的。

郑承想到刚才所里几个小孩形容的那一幕,自家那个冷面徒弟拿着纸巾给人擦脸,动作轻柔得跟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再瞧瞧现在,平时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周律师,站在这丫头身边居然连耳根都红了。

有意思。

“姜小姐是做什么的?”郑承故意问道,眼角余光瞥见周绪延立刻绷紧了后背。

“师父,她……”周绪延话说一半,却被郑承轻轻按住手腕。

郑承笑道:“哎,你急什么,让人家自己说。再说了,我又不会吃了她,这不是在闲聊天呢吗。”

“我是苏绣非遗工艺人。”姜雾眠声音轻柔,却不卑不亢,“我组建的这间工作室,就是用来传承和推广传统刺绣工艺的。”

郑承闻言,眉毛一挑,显然对姜雾眠的身份感到意外。

他不爱打听别人私事,不知眼前这姑娘的身世,刚刚还只以为就是个普通大家闺秀,没想到还是个有真本事的。

再联想到周绪延最近突然对非遗版权案格外上心……

老狐狸心里顿时门儿清。

“好,好啊!”郑承笑得愈发真诚,“年轻人有这份心很难得,绪延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到了郑承这个位置,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但像姜雾眠这样,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凭真本事立身的,才实在难得。

更难得的是那份不骄不躁的心性,跟周绪延那小子倒是绝配。

“师、父。”周绪延终于忍不住出声,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明显的警告。

郑承哈哈大笑,见好就收:“好,好,不说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了。姜小姐,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放心,我是不会嫌烦的,到时候就是恐怕某人要不愿意了。”

他转身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家徒弟。

周绪延:“……”

姜雾眠假装没看见师徒俩的眉眼官司,只是礼貌地将郑承送到门口。

转身时,却发现周绪延正望着她,目光深沉得让人心跳加速。

“怎么了吗?”姜雾眠小声的问,她又抬手蹭蹭脸,难道刚刚灰没擦干净。

她现在看到周绪延看她,就想照镜子确认脸上有没有东西。

“没什么。”因为她的小举动,他眸光又深了几分。

在她看过来之前收起视线,只看绿植。

可爱。

好可爱。

姜雾眠不疑有他,他只要不再说她脸上有东西,随便他说什么都行。

被一番打闹后,姜雾眠忽然想起了正事。

正了正神色,她认真的跟周绪延说,“我想让你帮我打个官司。”

说完看了看他,又补上一句,“可以吗?”

姜雾眠的话音刚落,周绪延袖口下的指尖轻轻一顿。

他收起心中旖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什么官司?”

姜雾眠说:“我要起诉吴秀莲,要回这十四年她欠付的房租。”

一个成熟的律师在接案子之前,总会充分考量案件的的胜诉概率、证据充分性、诉讼成本与收益比等专业因素。

但此刻,周绪延却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他的目光专注而坚定,声音低沉却毫不犹豫:“好,我帮你。”

仿佛这不是一个需要权衡利弊的法律案件,而仅仅是她的一句话,一个请求。

他甚至连案件细节都没问清楚,就已经给出了承诺。

姜雾眠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眨了眨眼,轻声问:“你……不先问问具体情况吗?”

周绪延唇角微扬,眼底带着一丝笃定的笑意:“你忘了,我说过,悉听尊便。”

不用问,无需问,只要是她提出的请求,他都会答应。

因为他承诺过。

姜雾眠看着他,心跳微微加速。

她怎么会忘,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他站在她身侧时,微微敛眸看向她的样子。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不问缘由,不问代价,只因为她说要讨债,就毫不犹豫地说帮她。

就像现在,他只是看着她,目光专注而坚定,仿佛她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愿意无条件支持。

“我记得。”姜雾眠长出一口气,“这次应该是个开始,只是……”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泛起的波澜,轻声道:“可能会很麻烦。”

“律师的职责,就是替当事人解决麻烦。”

“更何况——”他顿了顿。

耳侧的金色镜链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摇曳。

姜雾眠疑惑抬眸,撞进那汪深潭,深不见底,似乎有个无形的漩涡,将她深深攫住,让她血流速度蓦然加快。

他唇齿翕张:“是你的麻烦。”

姜雾眠感觉心跳漏了一拍,随之而来是剧烈的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灼热。

她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克制内敛的男人,分明他刚才的语调如往日那般沉静,带着公事公办的专业口吻,不带撩人的火星,却将姜雾眠浑身烧了个遍。

他知不知道,他说的话,做的事,像是偏爱,像是纵容,会让她产生误会,会让她那颗本就为他悸动的心,更加沦陷。

会让,正在暗恋的她产生不该有的期待。

周律师。

你在犯规。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些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

“你……怎么了吗?”周绪延见她良久不言,不由出声。

姜雾眠昂起的眸中染着微不可见的愠怒,紧抿着唇,只看他。

这人一点不懂,也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不敢说,更不敢有所举动,只能沉默。

她怕一些事说出口后,再不复此时这般的微妙平衡,她只能将它们压在心底,不敢让它们见光。

她不舒服吗?周绪延只能猜,“要不——”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六点,到了下班的时间。

“我们……”先回家,这件事等你舒服一些再说吧。

“老大——!”沈时激动的声音拉着长调由远及近,伴随着奔跑时鞋底急促蹭地的声响。

打断了周绪延还没说完的话。

他不悦侧头,看到沈时正薅着工作室的门作急刹车状,咧着个嘴笑嘻嘻的冲他挑眉。

他最好有事。

周绪延下颌绷紧,后齿翕动,从齿缝里挤出个字:“说。”

“啊?说啥,没啥事,这不是下班了看您老人家没在办公室,要下班了我总得跟您说一声才敢走不是。”沈时说完,手指还扒在门

框上,身子微微后仰着,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

周绪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眼神冷飕飕地钉在沈时那张嬉皮笑脸的面皮上:“滚。”

沈时立刻缩了缩脖子,却笑得更加灿烂,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得嘞!”

他脚跟一旋,转身就要跑,又突然刹住,“那啥,老大你呢,你不走吗?”

沈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姜雾眠也朝他看过来,他正要说“走”,姜雾眠先开口了。

“你还要加班吗?”她思忖着,刚刚沈时说“还不走吗”,是不是他又要加班了。

本来她还想着他要是不加班就一起回了,但他好像又要加班,姜雾眠在心底小声叹气,他真的好忙。

转念一想,瞬间觉得这样也挺好,刚好她今天回去之后想录视频,需要占用一点空间。

他似乎还没习惯她对他空间的挤占,她总感觉和他之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明明透明可见,但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样也好,她可以趁着独处的时间,好好打磨自己的创意。

她已经构思好了一个主题,也想尝试一下新的视频形式。

这个小说世界和现实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就比如说这里的短视频平台上,还没出现AMSR这类视频。

一边播放解压视频,一边配上传神的有声小说,每次姜雾眠都会看的很投入,这种多感官的沉浸体验,总让她不知不觉就看完听完了全部内容,大大提高了视频的观看留存率。*

她的苏绣视频恰好具备这种解压舒缓的特质,而且最近经历种种后,她还从周绪延那里学到了不少专业知识。

她相信很多人或多或少可能会经历相似的事情,也可能会像她一样迷茫,她想把这些故事录下来,也许能给某个陌生的灵魂带来片刻的慰藉、注入些许勇气。

观众可以一边看看着绣线在布面上游走,一边听着她娓娓道来的声音,如同享受一个宁静的午后,既感受工艺的精妙,又沉浸在故事中,同时学到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知识。

这样,视频就不再只是单纯的技艺展示,而是带着温度和情感的作品。

姜雾眠停下思绪。

不过……如果要录音,她要确保环境足够安静。

若是今晚周绪延加班的话,家里就她和奶奶,刚好合适。

她望向他的眼睛,澄澈清透,无辜又娇憨,她似乎很期待他加班?

周绪延胸口像是憋了一团气,吸不进去喘不上来,“恩,还有一些经典案例需要整理一下。”

既然她不想他回家,他何不顺水推舟。

姜雾眠闻言,眉眼不自觉地舒展了些,唇角微微翘起:“那你别太累,我就先回去了。”

倒是沈时,听到周绪延这么说后,一脸疑惑地挠了挠头。

作为周绪延的助理,他算是最清楚周绪延的工作日程安排了,明明没有什么卷宗要整理,明天也没什么当紧的案子,加什么班啊?

而且,听嫂子的说话的语气,挺想老大和她一起回去的意思呢,咋老大这么不解风情。

沈时自认有必要助攻一下,张口要说话。

周绪延一记眼刀扫过来,沈时立刻抿嘴,心里疯狂腹诽,咋了,不让说啊。

行吧行吧,他不说,好不容易能早下班一次,他才不要被迫拉着一起加班呢,溜了溜了。

“老大,祝你加班愉快,小弟我就麻溜的滚蛋啦。”沈时笑嘻嘻的,边说边倒退着朝电梯间溜。

姜雾眠见他没有要动脚的意思,看了看门,“我得锁门。”

周绪延心沉了沉,抬脚大步走出工作室,姜雾眠只看到他昂首阔步的后脑勺。

正要大步跨进律所,他还是回头了。

“我送你吧。”

姜雾眠抓着包带,闻言从手机上抬眸。

她要怎么解释,她已经叫好车了。

周绪延便看到,她一下看看手机,一下抬头看自己。

他薄唇紧抿着,后齿咬合带着下颌线微微翕动,眸底深色浓郁到泛起漩涡,而后他闭了下眼,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中平和面上沉静,声音也恢复正常,“叫的车已经来了是吗?”

姜雾眠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嗯,已经在楼下了。”

他真的好善解人意啊。

他人真好。

这时,电梯“叮”响了一声,在22楼停下,打了厢门。

第35章 第35章周绪延,你是真疯了。(……

姜雾眠盈盈一笑,踏入电梯后,朝着周绪延挥手,“我先回去了,你别忙太晚。”

几乎是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关上了。

将她的容颜尽数挡住。

周绪延看着再次跳动起来的电梯楼层数字,心口郁结的那团气膨胀的更厉害了。

他一把拽开领带,胸口堵得直想说一些不礼貌的话。

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朝下跳跃,他迅速按亮了全部四个电梯的下楼键。

但似乎在跟他作对似得,全部都停在负三或者负一,久久没有动静。

他疯了似得冲向旁边的货梯间,楼层显示23楼,他按下,电梯数字应声而动下来了。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负三层的按钮亮起他才松了口气,但没松完。

仿佛时间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远,总算是到了负三,好在车位就在电梯不远处。

他大步流星一气呵成。

车子冲出地下车库,当阳光照在眼镜上发出反光的时候,他四处打量着绿化花坛的边缘。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他将胸口那口没松完的气倾泻而出,郁结的酸楚消散,总算舒畅了。

而后她拉开了缓慢停下的网约车车门,坐了上去。

网约车很快启动,他也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网约车司机看的很稳健,他慢悠悠的跟在后面,食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

曲起的指节在阳光下泛白,后视镜里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他这是,疯了吗?

这个念头像根刺,猛地扎进他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辆网约车,车速压得极慢,生怕一个眨眼就跟丢。

可越是盯着,越觉得自己像个……

跟踪狂。

她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周律师,我不是说了吗,我先回去,你跟过来是什么意思,想监视我吗?”

“周律师,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变态。”

他喉结滚动,下颌绷紧,手指仍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节奏却越来越快。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掉头回律所,可脚却像焊死在油门上似得,依旧鬼使神差地继续跟着。

他只是气。

但又在气什么呢?

气她为什么不想跟他多待一会?

气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也没有一丝不舍?

气她,和每一个见到的男生都笑意盈盈?

后视镜里后方没有车辆,他打转向灯靠向路边,然后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地面擦出细微的声响。

够了。

他抬手扯掉领带甩在副驾驶座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颈渗出一层薄汗。

他在干什么?

堂堂一个律师,竟然像个偏执狂一样跟踪自己的……

合作伙伴?

可就在他准备打转向灯继续驶入路中,正打算就这么离开的时候,车子却像不受控制似得,死死的焊在了中间两车道,怎么也挪动不到左传车道上。

不过是三公里的距离,没过两个路口,前方的网约车便开始减速,最终停在了小区门口。

他也慢慢的将车开到了一旁的停车位上。

姜雾眠下车。

她在车的右侧下来的,从他这个方位只能看到她露出车顶的脑袋,夕阳落在她发梢,晕出一圈柔软的橘色光晕。

忽然,她的人消失在网约车后,周绪延的心猛地一紧,急速的去扯安全带,就在打开车门要冲出去的那一刻。

网约车驶离。

他看到她蹲在地上,逗弄着一只不知何时从绿化带里出来的小猫。

她蹲在路沿石旁,原本堆叠着的长长裙摆像朵茉莉花般散开。

夕阳穿过春日嫩绿的树叶间隙,在她身上投下泛着橘色荧光的细碎光斑。

那只橘色的小猫似乎很亲人,正撒娇般得蹭着她的指尖,她温柔地笑起来,眼角弯成了月牙儿。

周绪延的手指还扣在车门把手上,却忘了用力。

小猫翻出毛茸茸的肚皮,她轻轻挠了挠,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

有风吹过时,她下意识按住裙摆,另一只手仍护着小猫不让它受惊。

原来她连对流浪猫都会这样温柔。

一旁有电动车经过,小猫受到了惊吓突然蹿进绿化带,她急急站起身,踮着脚张望。

阳光把她耳廓照得透亮,仿佛都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周绪延的手指蓦地用力,他知道,他看到过很多次。

……想再多看两眼。

小猫跑走了,她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再跟最后十米。

他熄火下车,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走进单元楼。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他折回车旁,才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靠在车门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周绪延,你是真疯了。

重新启动车子,这段路上车子不多,油门踩到了限速的最高速,比来的时候快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宁阳。

再回来的时候,律所里依旧有不少的人。

有人看到他回来,不由的疑惑,“咦,周律师,你怎么回来了,刚刚不是已经走了吗?”

周绪延身上散发着冷峻的气息,只抬眼看向说的人,那人便自己说:“哦,周律师有急事要加班吧,哎,果然全律所最忙的人还是周律师,都结婚了还那么拼,卷王啊,真是太卷了啊!”

“对,急事。”周绪延身上的寒意更深几分。

“我就说嘛。”那人见周绪延不善的眼神,和转身走向办公室的背影,不由得嘀咕。

“咋了这是,好像以前这么说他也不会生气啊,虽然人看着冷了点但是基本不生气的啊,今天这是咋了,好奇怪。”

回应他的是不少的关门声。

得,真带着气。

谁啊,这么厉害,能把万年不生气的周大律师气成这样。

*

姜雾眠推开家门时,屋内静悄悄的。

她挂包的时候,才听到厨房传来周奶奶哼着小曲的声音。

“奶奶,我回来了。”她轻声唤道,换上拖鞋。

周奶奶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堆满笑容:“小雾回来啦?”

她习惯性的探头,看了半天没看到自家大孙子,不由的问道:“阿延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律所有事,在加班,可能要晚些回来。”

周奶奶啧啧两声,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那等会做好了咱们先吃,给他留上让他回来自己热着再吃吧。”

姜雾眠点点头,有些局促的说:“那个,奶奶,我今天有个工作上的事要处理,可能不能帮奶奶了。”

“哎呀,就是做个家常便饭,不用你来,你快去忙吧。”

姜雾眠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身后传来奶奶念念叨叨的声音。

“加班加班,又加班,没结婚之前天天不回家就算了,现在正是新婚的时候,还加班……”

房门关上的瞬间,声音被阻隔在外面,她长舒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她没开灯,任由暮色将自己包裹。

她打开行李箱,取出最里层的那幅基本快完成的绣品《小时候》。

5cm*5cm的绣绷上,老屋的砖墙、柿子树的枝干都已经绣完,只有树下那个模糊的身影只绣了一半。

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姜雾眠的睫毛轻轻颤动。

这是她穿越以来最私密的作品,每一针都藏着原主的记忆,也融入了她自己的情感。

绣绷虽小,却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这也算是她和原来的姜雾眠微妙的共生体验吧。

她不知道原本的姜雾眠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消散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也和她一样,去到了什么光怪陆离的世界,开启了新的人生。

今晚的视频选题就是和这个作品有关,之前绣制的过程她已经录好了,现在就可以把剩下的完成顺带着配音了。

之前一直没有想要如何选题,今天,刚好一切尘埃落定,给了她灵感。

从行李箱里取出录音设备,姜雾眠坐在书桌前,调试着麦克风。

书桌上的台灯晕开一片暖色,给她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一缕发丝调皮的从耳后垂落下来,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显得她分外的温柔乖顺。

“大家好,我是雾里花手工刺绣的姜雾眠……”试音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顿了顿,又根据周欲晚教授的经验调整了一下语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些。

“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段故事,一边绣这幅《小时候》,一边聊聊最近的经历。”

针尖穿过绢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姜雾眠垂眸,针线在指尖灵活穿梭,声音轻柔却坚定:“这幅绣品是我记忆里的老家,小院子里有棵柿子树,树干粗粝,但结的柿子特别甜。小时候,奶奶会坐在柿子树下教我缝制小沙袋……”

她的声音渐渐染上几分怀念,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滞涩。

针线如同有生命般,在绢布上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逐渐勾勒出一副温暖的画面。

“可是后来,家里层出变故,我甚至差点连拿针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姜雾眠的指尖微微一顿。

那些不属于她却又真实存在于这具身体记忆中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继母的冷眼与暴力、被迫睡在客厅的行军床、连打工赚来的钱都被全部抢走……

她深吸一口气,针尖再次落下。

“但今天你们能看到我,当然也是因为一切苦尽甘来,我遇到了很好的人,遇到了最好的朋友……”带着俏皮和轻快,声音中透着生而向上的力量。

在她清丽的声音讲述下,继母的迫害,被抢走的房子,回不去的家娓娓道来。

“相信这时候会有很多粉丝要问我了,为什么能坚持下来?我想说,是因为我遇到了愿意帮助我的人。”

“他教会我,当权益受到侵害时,不要硬碰硬,要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她说话温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有种念情书的感觉。

姜雾眠不知,这声音后面,已经染上了她暗恋的蜜色。

针线在绢布上穿梭,渐渐补全了树下那个模糊的身影,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慈爱地望向画外。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小雾,忙完了吗,吃饭吧。”

姜雾眠连忙应道:“好,奶奶,我马上结束了,就来了……”

她重新整理了下情绪,继续说:“针对房产被强占,我是这样处理的……”

姜雾眠一边绣着,一边将周绪延教给她的法律知识娓娓道来。

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却又透着现代女性特有的清醒与坚韧。

“要记得,在这一切的处理过程中,随时保存好证据,不要害怕走法律程序……”

绣针在光影间起起落落,老屋的窗棂更添一分色彩,更真切,也更有层次感了。

她的声音也越来越稳,那些曾经的恐惧与无助,如今都化作了丝线上苏醒的春天。

“最后,你要记住,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绣面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声音温柔得几乎要融化在夜色里。

“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愿意为你撑伞。”

最后一针落下,姜雾眠轻轻咬断线头。

5cm见方的小小绣品上,一个完整的童年记忆跃然其上。

老屋、柿子树、树下慈祥的老人,还有一个躲在树后偷看的小女孩的,小脑袋。

她对着麦克

风轻声说:“这就是我的《小时候》,也是我重新找回的勇气,谢谢你们听完我的故事,现在,请在评论区告诉我那些让你也找到勇气的,你的‘小时候’吧。”

按下停止键,房间里显得异常安静。

姜雾眠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微微汗湿。

她将绣品举到灯下细细端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放下绣品,姜雾眠拿起手机,时间显示已经十一点了,她这才惊觉时间已晚。

把视频发给松晞然,她收拾好绣具,重新将这些东西收回行李箱中,又将绣品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的一角,这才推开房门。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晕在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光明。

餐桌上摆着罩着防蝇罩的饭菜,旁边还贴着张便利贴:【小雾,饭菜在锅里热着,奶奶先睡了,你记得吃。】

姜雾眠心头一暖,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

她坐在餐桌前小口吃着,时不时看向门口,心想周律师怎么还不回来。

收拾完碗筷,姜雾眠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已经接近凌晨。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她侧耳倾听,却始终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眼皮越来越沉,她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周绪延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床上熟睡的人儿身上。

似乎怕他回来看不到,床头的小台灯还开着,室内浸糅在一片暖色之中,她的脸颊也在这灯光的映衬下格外柔和。

她侧卧着,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的视线扫过书桌,目光落在书桌角落那幅小小的绣品上,脚步不由自主地放得更轻。

他走近几步,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微微眯起,借着床头灯的暖光细细打量那幅绣品。

老屋的砖瓦纹理分明,柿子树干皴裂的质感被丝线勾勒得栩栩如生。

他的指尖悬在绣面上方,始终没有真正触碰。

就像他这些日子以来,无数次想触碰她却又收回的手。

树下那个佝偻的身影针脚格外细密,能看出绣制者倾注的心血。

最让他心头一颤的是树后那个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小女孩,分明是姜雾眠自己的影子。

她的小时候吗?

不知为何,周绪延总觉得,现在的她和从前那个女孩,似乎不太一样。

但又明明是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吗?

他想不明白。

只知道,他从前从未在意过她,自从咖啡馆之后,他才开始分外在意这个闯入他生活的女孩。

窗外忽然传来野猫打架的声响,周绪延像被惊醒般猛地拉回思绪。

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姜雾眠,轻轻关上台灯,走到衣柜前,取出被褥。

铺好地铺后,他站在床边,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收回的手悬在了她面前,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堪堪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拂过一缕散落的发丝。

而后轻轻出了房间,洗漱,收拾好之后躺了下去。

他听着她沉静的呼吸声,渐渐入眠。

*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春日猫咪喵呜声划破宁静。

姜雾眠本沉睡在梦中,意识逐渐聚拢,但还闭着眼睛,吃饭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吃完收拾就睡了。

导致她现在出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情况。

想上厕所。

以前的时候都是睡前解决,睡觉的时候她就可以一觉到天亮,中途基本上很少醒。

睡得正香,不想起,她小口叹了下气。

迫于生理,她只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摸索着下了床。

地铺在靠着衣柜和床铺中间的位置,周绪延已经熟睡,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人的惯性,在下床的时候,会习惯性的从床侧下来,尤其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更是会完全遵从。

惯性使然,姜雾眠落脚的地方,正是周绪延的床铺上。

后知后觉的她怯怯的咬了下唇,尽量放轻脚步,生怕吵醒了他。

然而,就在她跨过地铺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姜雾眠的脚尖刚触到地铺边缘,就感觉到一阵温热。

她迷迷糊糊地想收回脚,却因为睡意朦胧而动作迟缓,无意识的在上面轻点了几下,似乎妄图找到坚实的可以落脚的地方。

直到踩下去,脚底传来异样的触感。

黑暗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脚正踩在某个柔软又坚硬的部位上。

不偏不倚,正是周绪延微蜷着的大腿。

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下就传来一声闷哼。

“唔……”

那声音低沉沙哑,尾音却诡异地扬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姜雾眠则是小声惊呼,清醒了大半,暗道还好手扶着床边,没有摔倒。

直到周绪延缩回腿,姜雾眠一下清醒过来。

她,踩到周绪延了。

她害怕的僵在原地,借着窗帘缝隙偷过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周绪延紧闭的双眼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感,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

她的心猛地一紧,知道自己刚刚弄痛他了。

她只想逃,慌不择路间,床单的褶皱像是绊脚石,她踉跄了下,直直地跪趴了下来。

手……

按在了某处正适合的位置。

姜雾眠脑中“轰”的一声炸开,连忙收手起身,惯性之下,又压着那处重按了下。

站起身的姜雾眠紧咬着唇,仿佛要把下唇咬出血来,瞳孔因为惊恐而颤动着。

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应该很痛吧,她带着惊怯偷偷朝周绪延看去。

只见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

额角因为痛楚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斜切过来的那缕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身体半蜷缩起来,修长的手指死死攥住被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姜雾眠:……

她竟然可以感同身受的,觉得。

痛。

这张平日里禁欲克制的面容,此刻因为她莽撞的失误而呈现出一种近乎破碎的美感。

长而直的睫毛细密而极速的忽闪着,鼻翼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轻轻翕动,下颌线绷得极紧。

姜雾眠看到他唇角微微的抽搐着,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却还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喘息。

姜雾眠的呼吸也随之屏住。

那一刻。

耳朵麻了。

心脏停跳了。

细细密密的痒,仿佛从她脊背爬上来,然后快速蔓延全身。

黑暗中,缓解了一些,周绪延的眸子猛地睁开,入眼就是一抹皓白。

他喉间倏然收紧,眼睛紧盯着那处皓白的脚腕,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

顺应本能,他陡然握了上去,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

黑暗中僵在原地的姜雾眠,感觉到自己的脚踝陡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那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心跳如擂鼓,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第36章 第36章“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是………

周绪延的手掌宽厚有力,拇指恰好抵在她脚踝内侧最敏感的位置。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抖。

但他握地实在太紧了,力度之大甚至让她感到一丝疼痛,更多的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别动。”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像是压抑着什么。

黑暗中,姜雾眠感觉到他的拇指,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在她脚踝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触感像电流般顺着小腿窜上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会摔倒。”

姜雾眠:“……”

被握着,她若真的动了,才是会摔倒吧。

她可不想再摔倒一次。

蓦地,这一瞬,姜雾眠仿佛觉得手上那触感又出现了。

脸上的热度霎时变得灼烫。

“我…我只是想去洗手间……”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

周绪延没有立即回答。

不知为何,她似乎能感觉

到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灼灼地盯着她裸露的脚踝。

春日气候的温度明明很舒适,她却觉得被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烫得吓人。

“晚上黑。”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暗哑,“开灯再出去。”

他的手掌紧了紧,指腹在她纤细的脚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又蓦地松开。

那一瞬间,姜雾眠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我不会被吵醒。”他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比平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姜雾眠站在原地,脚踝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光线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借着灯光,她偷偷瞥了一眼地铺上的周绪延。

他半撑起了身子,被子因为惯性滑落到腰间。

今天他穿的贴身背心,露出的臂膀在暖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泽,锁骨在背心的领口处清晰可见,肩颈的线条流畅而有力。

姜雾眠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正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她黏上来的视线,让他发颤。

不自然的动了动,被子又滑落下去,背心的下摆被带起一小截,露出一段紧实的腰线。

冰凉的空气让他的腰腹微微收紧,绷出倒三角的肌肉线条。

他只感觉,她似乎倒吸了一口气。

难以言喻的愉悦自心底钻出,他压着唇角的弧度。

原来,她喜欢看这些。

姜雾眠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很安静,她知道自己这样偷看很不礼貌,若是被他发现可能还会……

她真的很想挪开视线,可是她舍不得。

现在这样子的周律师,真的很难看到。

就一眼,就再多看一眼。

“那个,有小虫子,我帮你赶走。”她假装有小虫子落在他发上,伸手随意的挥挥。

眼睛得以肆无忌惮地掠视他。

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似乎睡前洗澡没有吹干,此刻显得有些凌乱,金丝眼镜随手放在了枕边。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仿佛就要刺破她假装出来的平静,然后揭穿她随口一说的谎话。

他不会忽然发作,将她按在床边吧?

然后她因为惯性而不得已跌坐在他的床铺上,背紧紧贴在床棱,面前是他紧逼而来的灼热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上,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到他刚刚强有力握住她脚踝的大手,会不会也同样握住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不得不回答他。

直到她因不能呼吸而脸色涨红,他才放开她。

心有所感目有所随,她的视线不由得从他脸上,落在那双随意搭着的手上。

唔,好大的一双手,感觉要比她的大好几圈。

若是真的被这双手掐住,她一定几息之间就能背过气去吧。

周绪延注意到她视线很快从自己脸上挪开,落在他的手上。

果然。

她不喜欢他的脸。

但,似乎很喜欢这双手?

刚刚,他清晰的记得,是用这只她正看着的手,握住的她。

若不喜欢,怎会特意去看?

“刚刚对不起,我要出去了,你、你快睡吧……”姜雾眠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房间。

这次她真的很小心,专门踩在没有被褥的地板上,这样就不会发生刚刚那样的窘事了。

不像卧室是个柔和的小夜灯,洗手间的灯光很亮,刺得让她不由眯起眼睛。

关上门,姜雾眠才敢大口呼吸。

看着镜子里满面潮红的自己,姜雾眠鬼使神差的伸手环住脖颈,仿佛那里真的被什么握住了一样。

镜中的人也如此行径,她像是被吓到一样,连忙松开,她急促的喘息着,真的窒息了一般。

直到胀痛感传来,她才将那些全都挥之脑后,冷静了下来。

水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姜雾眠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潮红的脸色恢复正常。

她再次抬起头,镜子里的女孩脸颊依旧绯红,染上了水珠说不出的透亮,眼睛里还闪烁着说不清的情绪。

完了,她好像有点变态。

竟对周律师产生了那样的隐秘畸念。

当她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时,发现周绪延已经重新躺好,背对着她的方向。

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像是在等她回来。

姜雾眠小心翼翼地从床尾爬了上来,生怕再惊动他,转过身重新躺好,伸手把灯关掉。

就在她刚躺下时,背对着她的周绪延突然开口:“以后晚上要起来,直接开灯就好。”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嗯。”她轻声应道,心跳又漏了一拍。

“我知道了。”

周绪延:“睡吧,晚安。”

“晚安。”她把自己埋起来,小声的回道。

这一夜,姜雾眠睡得极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她总是梦见自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脚踝,然后被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那双刚刚握住她脚踝的手,顺势钳住了她细嫩的脖颈。

梦里那个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她却知道,那是谁。

天蒙蒙亮时,姜雾眠才真正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地铺上的男人其实一直醒着。

灰青色的晨光漫进卧室的时候,他叹息一声,而后轻轻起身,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晨光中,周绪延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在被子外的脚踝上。

那里有一圈深色的红痕,是他昨晚留下的指印,在她嫩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他眉头皱了下,垂眸看了眼这只大手,蓦地握紧。

他,用了那么大力气吗?

伸手想要触碰,怕吵醒了她,只好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

轻轻为她拉了拉被角,盖住那段雪白的肌肤,然后重新躺下再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