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宰治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这件事情的发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的眼睛还能看见外界的事物,但意识已经变得雾蒙蒙,脑子迟滞到无法思考。眼前的人影明明灭灭,他失去了辨认能力。周围所有信息都无法被大脑分析, 已然进入了混沌状态。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中原中也对这种事情早已轻车熟路。在从前, 太宰治这种可以说是毫无预兆的犯病现象, 早已从最初会让他猝不及防的事件变成了需要亲自处理的随机任务。他后面甚至能根据太宰眼神涣散的速度和肌肉僵直的程度, 大致判断出这次犯病的严重程度和可能持续的时间。
所以当他在Lupin酒吧里看见了犯病中的太宰时, 只是啧了一声, 带着“果然又来了”的了然, 与太宰那两位友人礼貌道别后, 就习惯性的将人扛起到肩膀,然后带着走出去。
太宰治的重量比他外表看起来要轻得多,仿佛这副高大的骨架只是被一层薄薄的皮肉勉强包裹着。他的骨头隔着衣料硌在中也的肩窝, 带来了清晰的不适感。
中也只感觉对方的体重和身高不成正比, 身上的骨头搁得他肩膀疼,他忍不住低声抱怨:“你这家伙, 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但这抱怨也无人回应。
他往外行走时, 还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肩上的人不会滑落。而他的重型机车就停在酒店的门口, 在酒吧门口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中也熟练地将太宰治安置在后座,让他面朝自己俯着身, 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束缚带将对方的双手固定在自己腰间。这个过程他也做得无比娴熟,仿佛重复过千百遍。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太宰脑袋的位置,避免机车启动时因为颠簸而撞到。
“要是摔下去破了相,醒来又要啰嗦个没完……” 他咕哝着,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些多余的细心并非出于关心, 仅仅是为了避免后续更多的麻烦。
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响彻在这宁静的夜里。中也并没有将太宰送回他所知道的某间冰冷得像样板房一样的安全屋。在有过几次类似经验后,他早已经放弃了那个选择。
他还记得自己初次面临太宰这种犯病情况时,就在某次任务结束后。这家伙当时被他直接扔回安全屋里呆着,结果三天后他再去时,发现那人几乎因为脱水而濒死,脸色苍白得像纸,蜷缩在角落,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而且当时无论中也怎么拍打叫喊他,这家伙也仍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仍然处于失魂状态。
自那以后,中也便默认将发病的太宰带回自己的公寓。尽管他一百个不情愿,但至少在这里,他能确保这个麻烦精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给组织和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你这家伙,真是整天都在给我添麻烦。” 风声将他的低语吹散。上次的任务刚结束不久,精神和身体都亟待放松,他本计划着在这个难得的休息日里好好享受自己的时间,现在却全被肩上这个大型麻烦精给打乱了。
如果横滨举办一个最佳搭档大赛,那奖杯一定非他莫属。
回到公寓后,他将太宰治小心地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地铺上——那是在无数次类似经历后,他习惯性在卧室一角为太宰搭建的位置,就为了预防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
他动作不算温柔地替太宰脱下了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又解开了脖颈间束缚的领结,让这家伙能呼吸得更顺畅些。接下来的照顾工作略微繁琐。发病期间的太宰治,简直就是个会呼吸的玩偶。他既无法自主进食,也无法主动入睡,甚至连眨眼都变得极其缓慢和稀少。如果不是胸腔还有微弱的起伏,偶尔在受到刺激时会极其缓慢地眨一下眼,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像活人。
中也需要定时用吸管给他喂食流质食物和水,好在这家伙还有自主解决生理需求的潜意识,也许是残存的羞耻心驱使着身体。基本上中也给他摆什么动作,他就会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变,直到下一次被外力改变。他也知道太宰治内心深处绝不会喜欢被陌生人看到自己这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在整个港口黑手党内,能让太宰在这种状态下接受被接近的,除了首领森鸥外,大概就只有他了。而让日理万机的首领亲自来做这种看护工作显然不现实。
曾经,森先生或许是为了测试,也或许是为了省事,指派过□□医疗部的专业人员来看护,结果太宰醒来后,不知是出于被窥探隐私的愤怒,还是对自身脆弱暴露的恐惧,竟以各种“意外”或“任务失败”为由,逐一清除了那些照顾过他的人——也许是察觉到这种事情也代表着他在被事无巨细的观察,作为对观察的反抗——森鸥外对此也只能默许,毕竟未经太宰同意就派人看护监视,本身也触碰了这条青鲭敏感的神经。最后,为了保护组织内宝贵的医疗资源,这项任务便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中原中也的肩上。
起初中也自然是抗议过的,但抗议无效。久而久之,竟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直到第一世太宰消失前,他每次发病,几乎都是由中也接手。比较值得庆幸的一点是,随着时间推移,或者说是随着太宰自身对这种状态的某种适应性,他后来发病时,会保留更多的本能,比如在食物放到面前时可以完成简单的食用,算是进一步减轻了中也的工作量。
当然,为了报复太宰给自己带来的额外工作量,在对方毫无反抗能力的这些日子里,中也会时不时搞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比如用不会轻易褪色的记号笔在他苍白的脸上画上猫咪胡须和猪鼻子,或者给他换上极其幼稚或女仆风格的睡衣(并拍照留存),或者把他摆成各种滑稽的姿势然后拍下来——这些黑料照片,是他日后用来嘲讽太宰的重要资本。看着照片里那个任人摆布的家伙,中也总能从中获得某种愉悦感。
……
当太宰治的意识回归身体时,最先听到的是身边不远处此起彼伏的小呼噜声。他缓缓睁开眼,鸢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然后从地铺上坐起身,盖在腹部的薄被滑落,露出身上略显宽松的白色衬衫——不是他常穿的那件,摸着质感更像是中也喜欢的面料。而他身上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风衣外套则不知所踪。
他站起身,先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周围环境一圈,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床上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就见躺在上面的中原中也此时睡得正沉,他赭色的发丝柔软地散落在枕头上,平日里总是锐利张扬的神情在睡梦中也变得柔和,甚至带着点孩子气。上个世界里虽然和中也同居过,但并不是一个房间,所以他很少有机会看到对方如此毫无防备的睡颜。此刻突然见到,倒也觉得颇为新鲜。
他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缓慢踱步。目光扫过挂在墙上的帽子和钥匙架,暗暗吐槽一下中也的品味,最后停留在了墙角那一堆略显突兀的纸箱上。他走上前,借着窗边溢进来的月光一看,发现里面原来是些被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空牛奶盒。
太宰治的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呀,抓到中也偷偷喝牛奶的证据了。但是再怎么喝,身高也不可能会超过他的^^
冒出了这样愉悦的想法后,他很快在中也的床头柜上找到了对方的手机。解锁屏幕对他而言毫无难度,他太了解他这个搭档那些简单的密码设定了——无非是重要日期或者干脆就是【chuuya】之类的(就算不是,他也有其他办法解开)。果然,几下尝试后屏幕应声而亮。他径直点开相册,里面意料之中存在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同样形同虚设。点进去,满屏都是他失去意识时的黑料照片:脸上画着涂鸦的、被换上女仆装的、被摆出各种奇怪姿势的……可以说是琳琅满目。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浏览着,指尖在屏幕上轻点,选择了【全选】然后【删除】。操作完成后,他甚至还贴心地将回收站也一并清空。不过在一键删除之前,他留下了看起来还不错的几张,并通过中也的账号发给了自己,作为等下控诉中也的证据。他当然知道以中也的性格,这些照片肯定另有备份,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进行清理。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在房间里找到了自己被收起来的手机。将手机开机,显示电量充足。他调出相机功能,对着床上熟睡的中原中也,从各种角度拍下了几十张睡颜特写——有流口水的,有皱眉头的,有把被子踢到一边蜷缩成虾米的。直到拍到自己满意的作品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堪称幼稚的举动。就见他站在了大腿会紧贴着床沿的位置,然后向下重重地扑倒在了正在熟睡的中原中也身上。但中也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醒来。
见对方睡得很熟,除了皱了皱眉头嘟囔了几句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太宰治凑近对方的脸,然后伸出两只手去揉捏中也的脸颊,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边玩得不亦乐乎,还用手指捏住中也的鼻子,让人无法呼吸,直到对方脸蛋被憋得通红时才松开手,此时中原中也再怎么熟睡也被闹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和一个更黑的人影轮廓。但光凭这欠揍的气息和身形,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谁。
“太宰……你这混蛋……”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被强行吵醒的沙哑和怒火。
而太宰治早在对方彻底清醒并可能发动攻击前,就敏捷地翻身下床,站到了安全距离之外。他脸上挂着那种中也无比熟悉的笑容,用甜得发腻的语调说道:“中也,终于醒啦?为了喊醒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哦~”
中也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但光听这声音就能在脑海里完美复现出那副欠揍的模样。他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打算用实际行动让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深刻理解【起床气】三个字的含义。然而,他的动作却在看到太宰治手中那个亮着屏幕的手机时猛地顿住了。
屏幕上,赫然是太宰治的一张放大特写呆滞脸:他的鸢色眼睛失神地看着镜头,嘴巴微张,脸上还被画着猫咪胡须。
看见了这张照片后,中原中也的瞌睡醒了大半,怒火也像是被浇了盆水般瞬间熄灭,尴尬逐渐攀上了他的脊背。中也的脸颊有些发烫。他认出这是前不久才偷拍的太宰治的照片。
“没想到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中也居然会偷偷拍下这么多……有趣的照片呢。” 太宰治的声音带着夸张的咏叹调,“好变态哦,中也。拍了照片之后呢?还有没有偷偷做别的什么?毕竟那种状态下的我,简直是任人摆布呢。如果中也想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大概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吧。”
他故意睁大了那双鸢色的眼睛,看着中原中也所在的方向。真是好奇中也现在的表情啊,一定会很精彩吧,可惜看不清。
虽然灯的开关就在他手边的墙上,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但太宰完全没有去开灯的打算。
中原中也在床上呆坐了几秒,大脑似乎才完全处理完太宰治这番话里蕴含的恶劣暗示。他的脸颊瞬间爆红,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就见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起来,结结巴巴地大声反驳:“你、你这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做什么事情,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吗?!”
他的话越说越大声:“倒是你这混蛋,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发什么疯?!”
他跳下床,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熟悉,很轻易地就逼近并抓住了太宰治的衣领。而太宰却不知何时又凑近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近若呼吸可闻,中也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不过他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刻意靠近。
“太宰,如果不想让我把你的那些丑照弄得人尽皆知,” 中也恶狠狠地威胁道,声音因困倦而更加沙哑,“就给我老实一点呆着!”
太宰治一只手举着手机,瞧着有些像投降的姿势。他脸上的表情中也看不清,却突然有些好奇,于是想绕过太宰去摸墙上的开关。
结果这家伙总能精准地移动脚步,挡住他的去路,让两人的手臂或胸膛在黑暗中不时碰撞,发出轻微的闷响,带来些许疼痛,又倒打一耙地说着:“哎呀呀,中也怎么一直往我身上撞?难道是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所以想用暴力让我闭嘴吗?”
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复,只听见咔的一声,从窗口处射进了一束属于手电筒的强光,照亮了他们二人。
“哇哦~中也。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从窗外冒出了这样一道声音,用着明显戏谑和看好戏意味的调侃语调。
虽然话语内容包含歉意,但行动上却毫无歉意可言。话音刚落,窗户就被从外面利落地撬开,一道身影轻盈地翻了进来。
就见阿呆鸟嘴里叼着小型手电筒,落地无声,他调整了一下手电的角度,让光线继续稳稳地笼罩着僵在原地的中原中也和表情瞬间变得难以捉摸的太宰治。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中原中也扑在太宰治的怀里一样。
“原本想喊中也去和我一起做任务的,没想到你今晚上已经有约了。” 阿呆鸟笑眯眯地说着,目光在中也和太宰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在中原中也因为强光刺激而微微眯眼的瞬间,阿呆鸟的视线与太宰治的在空中短暂交汇。
就见太宰的下半张脸暴露在光线下,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但上半张脸却隐藏在阴影中,那双鸢色的眼眸在明暗交界处晦暗不明,散发着一种被打扰的不悦情绪,显然对阿呆鸟的出现是不喜的。
但阿呆鸟才不会管这么多呢!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逐渐靠近中也的位置。此时攀爬进房间的月光能让他们勉强看清彼此的脸了。中原中也早已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抓着太宰衣领的手,并且后退了一步,与太宰拉开了距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试图驱散这诡异的氛围:“我不出门,什么任务都不去。我要继续睡觉了,你们都快走吧。”
阿呆鸟伸手拉住了中也的一条胳膊,一边往外扯一边用夸张的语调说:“拜托了中也,这个任务除了中也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完成的更好!”
“你分明是觉得任务太耗时太麻烦,所以才想拉个人去当苦力吧!” 中也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身体因为一边被拉扯而倾斜。
然而,他的另一边胳膊突然也被一股力量扯动。只见太宰治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抓住了他的另一条手臂,同时大声嚷嚷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中也已经答应我今晚要陪我睡觉了!我绝对不会同意中也抛下我去做什么无聊的任务的!”
中原中也:???
“喂!你这青花鱼疯了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陪你睡觉了?!” 中也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个混蛋给气疯了。
“地上都铺好了我睡觉的垫子,难道中也不是这样的意思吗,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又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
太宰治的语气活像是被中也渣了不认的失足少年一样,听着中也额头青筋忍不住跳起。
“混蛋太宰,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
“咦~没想到中也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他和阿呆鸟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最后,阿呆鸟和太宰治被中也一人揍了一拳,然后赶了出去。厚重的防盗门在他们身后“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墙壁似乎都抖了抖。
阿呆鸟和太宰治并排站在中也家紧闭的门前,沉默的古怪氛围逐渐蔓延,刚才在屋内的吵闹与混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宰治脸上那在中也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夸张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沉默地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钟,连个眼神都没有给旁边的阿呆鸟一个,就转身离开了,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阿呆鸟没有动弹,他侧过身,借着走廊尽头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太宰治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悄悄腹诽了对方几句。
他先前只在中也和旁人口中听说过这家伙,但真正意义上的正式会面还没有过,所以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个名为太宰治的人。
真是个古怪的人啊,在中也身边时还能像个恶劣的少年一样嬉笑怒骂,一被赶出来笑容瞬间消失,与刚刚的表现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变脸大师了。
再想想□□里关于这家伙的那些可怖传言,他只觉得这人当真是神秘而危险,也不知道中也是怎么和这种家伙熟络起来的。
阿呆鸟摇了摇头,觉得这大概会成为港口黑手党十大未解之谜之一。
……
门的另一边,中原中也已经躺回了自己的大床上,他为自己盖好被子,然后疲惫地吁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两个混蛋吵闹的声音。他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决定把今晚的糟心事先抛到脑后,天大的事情也等他睡饱了再说。
与此同时,太宰治正行走在横滨深夜的街道上。周围的店铺全部歇业,路上除了他再无其他人存在。
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感觉并非全然空白,但也算是只有着朦朦胧胧的感觉。或者说,他整个人的意识将散未散,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的桎梏,从人类状态变成了某种更轻盈的状态。
当时的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的触碰和声音,包括中也那些小声的抱怨和恶作剧时的窃笑,但这一切都和他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他无法产生对这些事情的认知以及作出反应。直到他再次苏醒之前,他才慢慢又恢复了意识,四散的灵魂也再次凝聚成【太宰治】这个存在的核心。
他后面也有考虑过这种病是否会将他再次抛回那个他已经告别的世界。但事实证明,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他仍然停留在在这个他被迫选择留下的世界里。明明自己已经不再是会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的情况了,他却仍然有这种衍生的病症产生。他暂时还找不到原因,但也侧面佐证了这个世界也是他曾经来过的世界——成为了理由之一。
也许是为了让他的灵魂习惯这里,或者其他原因。太宰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找到病根,而这显然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从前只在中也口中听到过的犯病情况,总体感觉来说不算好,当然要是能不给人造成麻烦式的因为病症而离世的话,也算是件不错的事情,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预兆,如同人生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在醒来后,他看过今天的时间,距离他记忆里昏迷前所经历的最后一天,过去了将近三天的时间。通过离开中也家前对其他地方的观察,犯病的自己大概率无法进食,但其他方面怎么样,他还无法确认。不过如果真的让中也对他做了那些他所知道的,照顾无法自理之人所需要做的事情
太宰治忍不住用手掌捂住了脸,过了好一会才松开。
不过,该庆幸的大概要属于,睁眼时除了中也没有看见任何其他人。如果是被其他陌生的家伙照顾,即便是医疗人员,太宰也会无法压抑住内心可能会冒出的暴戾情绪。他宁愿自己主动选择,即便是被迫接受,也不希望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被旁人观察。
而在几天后的又一个模糊的时间里。
太宰治正独自坐在某个空旷房间中央的唯一一张椅子上。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吊灯投下冰冷的光线。他手中拿着一沓材质特殊的文件,纸张触感光滑而坚韧,是用特殊手段将纸张处理成连异能力都无法复制的材质书写而成,专门用于记录最高级别的机密。上面记载着足以颠覆横滨现有势力格局的重要信息。
他的目光快速而平稳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表,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仿佛阅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然而,在他内心的深处,各种各样的计划正在逐渐成型。
当他的目光浏览到某一段关于欧洲某个跨国犯罪集团与日本本土秘密组织合作的描述时,停顿了一瞬。那段文字旁边,附注了一个代号——N。这是他私下里一直在追踪的线索之一。他早已派出了直属的暗线去探查与N相关的秘密研究地点,但反馈回来的结果大多不尽人意。那些地方的防守严密到令人咋舌,不仅有着最先进的物理防御和电子监控系统,似乎还存在着某种针对异能力的特殊干扰场。为了避免过早打草惊蛇,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强行潜入的计划。
不过,他并非全无收获。他先去接触了那位据说是N的亲弟弟的警官,在对这位警官进行了一段时间不露痕迹的调查后,太宰治决定在他身上找些突破口。在那位欧洲搜查官抵达横滨之前,他必须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和筹码。
脑子里的计划框架已经搭建了一部分,但现实中需要克服的阻碍依旧很多,比如他这个发作无法预测的病症,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打乱布局。太宰轻轻放下手中的文件,指尖在印着【N】代号的地方若有若无地敲击了一下。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麻烦——
作者有话说:【补丁:①太宰每次犯病最长不超过五天,不然感觉中也太辛苦了
②地铺是16岁中铺的,成年中与其说是穿越进16岁中的身体里,说成觉醒未来记忆更合适,本质上就是一个人】
我感觉这个月可以完结!因为目前存稿六章了,基本上接近尾声,等我再把章节细化一下就能放出了。
第47章
中原中也站在落地镜前, 抬手正了正帽檐,指尖在帽檐边缘停留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上几秒。这不是那顶来自兰波的遗物——那顶具有特殊意义的帽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港口黑手党最隐蔽的保险库里。森鸥外曾经提议过直接将帽子取出,以便让他更自由地运用其中蕴含的异能,但这个建议被中原中也坚决否定了。
他当时解释说魏尔伦抵达日本后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顶帽子。此时任何轻举妄动都只会打草惊蛇, 让那个男人提前察觉到他们的防备。因此帽子的位置始终没有变动, 能够复刻这顶帽子特殊材质的元素目前只掌握在N的手中, 而这个狡猾的科学家将自己藏匿在横滨地底深处, 普通人根本难以触及他的踪迹。
而此时, 他正在为接下来的交易做着外观上的准备。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现在戴着的这顶普通黑帽, 想到目前距离他留在港.黑的一周年, 还有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针对魏尔伦和其他潜在威胁的布局正在暗中紧锣密鼓地展开, 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只被极少数站在组织顶端的人所知晓,而绝大多数成员对此事一无所知,依然像往常一样执行着日常任务。
与此同时, 在港口黑手党总部大厦的天台边缘, 太宰治正站在几十米高的地方俯视着下方。他的黑色风衣正在强风中猎猎作响,发丝在视线周围乱飞。从这个高度望下去, 街道上行走的人们变成了移动的黑点, 像蚂蚁一般往四面八方挪动着。太宰治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这些渺小的身影,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 就像习惯了生命中无处不在的虚无。
他抬起头,望向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厚重的云层将阳光完全阻隔, 明明是白昼,却昏暗得如同深夜。这种天气总是让他想起一些久远的事——那些在不同时空中经历过的相似阴天。楼下的行人中,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生命可能在明天就会终结。而这种终结,也许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太宰治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真是悲哀啊, 但若要取得计划的胜利,牺牲总是无可避免的。必要的时候,就连他自己的生命也可以成为筹码。毕竟,他大概率还能有再次睁眼的机会——也或许能借此达成期待已久的死亡。
不过,真是让人疲惫啊。
他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遮挡了部分视线。他眺望着远方模糊的天际线,思绪却并未停留在任何具体的人或事上。即便经历了无数次轮回,某些事情依然无法避免,这些重复只不过给了他更多修正错误的机会。
但如果经历他所计划的这一切的,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些人,那么这些尝试又有什么意义呢?逝者永远留在了过去,寻死者也该好好深埋海底。那些本不该相见的人,强行打破时空屏障的相遇,或许正在无形中透支着某种未知的代价。
他的时间本该停在数年前,但到现在为止,代表他生命的时钟依然在不正常地转动着。眼睛仍然能正常的看见这个世界的色彩,呼吸也在一刻不停。明明暂住的身体遭受过无数次毁灭性打击,灵魂却又总能顺利找到新的栖息地。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停留了数月,具体数值并没有去细数,也许是两个月,或者三个月。身体里没有出现另一个意识,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出现第二个名为【太宰治】且拥有无效化异能的家伙,他能确认这个世界里只存在他一个太宰治。
近期需要完成的事项大多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只需要等待时间的推进。他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也考虑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所以即便没有他的亲自到场,事情也能按照预定轨迹发展,顶多会出现一些微不足道的波折——但只要最终能够完美解决,想必也不会有人介意这些。
想到这里,太宰治不得不感谢先前遇到的那位同位体,向他透露了许多关于未来的秘密,这些信息成为了他布局的重要参考。
太宰治在天台边缘已经站立了不知多久。这个地方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但偶尔也会成为绝佳的狙击点。可惜的是,现在的他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欲望。身体里潜藏的病痛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爆发,而经历了太多世界的穿梭,见识过比表面年龄丰富得多的人生,他已经很难对属于过去的事情提起兴趣了。
楼下的人们依然在行走着,而他即将举行一场尚未通知任何人的活动,所以大楼底下没有布置任何防护措施。从太宰治所在的位置向左望去,能看见首领办公室的窗户。
那扇窗户常年被厚重的深色窗帘遮挡,从外部根本无法窥见内部的任何动静。太宰治的视线在那扇窗户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
他缓缓取下缠绕在右脸的绷带,露出底下完好无损的皮肤。从口袋里取出新的绷带时,他的动作顿了顿,并没有急着重新缠绕上,而是选择又拿出了手机,单手用拇指在按键上随意敲击了几下,一通电话就被拨打了出去。
“嘟嘟嘟——
“喂,什么事情,太宰?”
“中也。”太宰治将手机夹在脖子和脸颊之间,空出双手开始为右脸重新一圈圈缠绕上新的绷带,“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呢。”
“乌云密布的天怎么都不算好日子吧?”
他们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是吗,我倒是觉得看起来还算不错呢。”太宰治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轻快,“如果过会下雨了,你能来为我送把伞吗?”
“当我是你的下属吗?混蛋太宰。不送。”中原中也干脆利落地回复道,语气中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好吧好吧,那就先这样吧,中也。”
太宰治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简单地道别,却让电话那头的中原中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
“等等,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有些异常,是又在偷偷做坏事了吗?”中原中也的声音顿了一下,“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吗太宰。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闻言,太宰治低垂眼帘,轻轻笑了几声,却没有回答。那笑声很轻,顺着听筒传到中也耳中时,却如同擂鼓般响亮。这不带任何促狭或嘲弄的平静笑声,明明听起来最为正常不过,但却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些许不安,促使他开口问道:“太宰,你现在在哪里?快说。”
“在……天台喔。”
太宰治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轻,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塞回口袋。他的视线依然注视着远方,那里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于是他随意地转过身,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身体下坠的瞬间,周围的景色也在视线中因为速度的变快而扭曲变形,化作五彩斑斓的丝线,糅杂成无意义的画面。身体察觉到大脑濒临死亡,于是自动开启了走马灯模式。
被深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遗忘和未被遗忘的片段在这一刻全部苏醒。他看见了自己的过去,还有过去的过去,那些面容相似却经历各异的人们,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后,又相继离开。
直到记忆的最后,出现了与他羁绊最深的,属于他的中原中也的身影。
尽管如此,他依然抱着就这样死去也无所谓的想法。不过在即将落地的几秒前,一道熟悉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冲破空气,借着冲击力将他踹进了大楼的中间层。
太宰治的后背重重撞上墙壁,在墙面留下蛛网状的裂痕。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能代表痛苦的表情——事实上,自踏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因为受伤所能感受到的疼痛确实比以前减轻了许多——这是他在多次试验后得出的结论。这也许是穿越世界带来的后遗症,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当然,他也依旧讨厌疼痛。
此刻,虽然能感觉到身体上某些伤口因冲击而裂开渗血,但由于疼痛尚在可承受范围内,他脸上的表情还算轻松。
“你这混蛋有病吗?今天突然发的什么疯?”
中原中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他逆光而立,一步步走向太宰治,最终在距离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不通知下属布置气垫,到底是想干什么,绷带混蛋。如果我今天没有赶到,你就真的死了,知道吗?”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他蹲下身,一把攥紧太宰治的衣领,狠狠地说道。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将原本游离的视线聚焦在中原中也身上。他注视着那双钴蓝色的眼睛,鸢色的眼眸中盛满了中原中也读不懂的情绪,让中也感觉心脏某处被悄悄揪紧,细微的疼痛自那里传遍全身。
“但中也最后还是赶到了,不是吗?”
太宰脸上洋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中原中也虽然紧紧抓着对方的衣领,却突然感觉这个混蛋像沙堆一般,仿佛风一吹就都散了。
他不知道这家伙一直以来都在想些什么,无论遇到的哪个太宰治,都给他一种神秘的不可捉摸感。但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有这家伙,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可能随时会消失掉的混蛋。
明明在曾经的相处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还有更久远的,真正属于他的少年时代,这个混蛋搭档也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死气沉沉。中原中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他也暂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去解决,最后只能无力又愤怒地攥紧拳头,狠狠砸向太宰耳边的墙壁,在墙上留下新的裂痕。
“你这混蛋,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说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去一起解决。”中原中也再次说出这句话,而后磨了磨牙,继续道,“而且,你给我记住,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要是自己偷偷死在了什么犄角旮旯里,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太宰治被这样的话惹得忍不住笑出声。他依然靠坐在墙上,趁着中原中也此时蹲着的姿势,出其不意地伸手抚摸了一把对方柔软的头发,边摸边说:“好乖——好乖好乖,中也不愧是我的乖狗狗,处处都在为我着想,好感动呀~”
中原中也因为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睁大了眼睛,圆溜溜的蓝眼睛瞪着太宰,随后狠狠一皱眉,松开了攥着衣领的手想去拍掉头顶还在抚摸他的手,结果拍了个空,因为太宰已经提前料到了他的动作,选择了收回手去。
可恶!中原中也暗暗咬牙,转而用手肘给了太宰一记重击。由于姿势受限,太宰闪避不及,只能结结实实接下了这一击。肘击正好撞到他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中原中也这才想起对方刚刚被他踹进来时可能受了不轻的伤,于是收回手,没有再继续攻击。
然后,他再次重复着方才已经说过一次的话:“你这个绷带混蛋,我不允许你擅自死在别的地方,知道了吗?”
“这么霸道吗?中也。”太宰治因为他的话轻笑一声,又因牵扯到内伤而咳嗽起来,“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吧,中也。这种事情。”
中原中也凝视着太宰治鸢色的眼睛,嘴边的话滚过几遍,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太宰则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让中也莫名觉得,如果今天不做点什么,也许这个人真的会选择彻底离开这里,物理意义上的离开,去拥抱他心心念念的死亡。
但中原中也私心里,一点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无论是出于公务还是私情。或者说……
“我需要你。”最终,中原中也还是说了出来。他垂下眼睛,避开太宰治的视线,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太宰这家伙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他这句话时,非常明显地愣住了。
“啊……为什么呢?就算没有我,中也所担心的事情也都会得到解决,我…”太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中也用手掌堵住了嘴。
话说出了第一次,第二次也能更顺畅了。中原中也现在可以和太宰对视了,他只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强迫对方的视线中只能看着自己,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你,太宰。”
啊,好犯规。
太宰这样想着,努力忽略着自己耳边杂乱的心跳声——或者说,他想要让胸膛里的心脏跳的不要那么剧烈,已经剧烈到就算是坐着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了。
注视着中也那如大海般蔚蓝的双眼,太宰治想,他会为中也的十六岁画下一个完美句号的。
第48章
当太宰治遇到魏尔伦时, 是在一个天空被夕阳浸染得格外浓烈的黄昏时分。
黄昏总是一个神秘的时间,天际线被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就在这样光影交错的时分,在靠近废弃港口的一个孤零零的集装箱里, 太宰治迎来了他意料之中的客人。
这个集装箱的内部陈设简陋到近乎于无, 只有一张旧木椅和一个充当桌子的木箱, 以及散落在地的几本书。铁皮墙壁上斑驳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与金属的铁锈味。门并没有关, 仿佛早已预知访客的到来, 只是虚掩着, 留出一道窥探内外的缝隙。太宰治静静地坐在木椅上, 身形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单薄,他鸢色的眼眸低垂,像是在沉思, 又或者只是放空大脑。
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疾不徐。来人的靴子踩在碎石和沙土上,发出清晰的声响。门被推开时, 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一个身影逆着昏黄的光线走了进来, 轮廓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淡色西服, 金色的发丝在夕阳余晖中仿佛燃烧的火焰。
“真是令人惊讶,”魏尔伦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纯正的法语口音,继续讽刺道,“鼎鼎大名的港口黑手党太宰治,竟然蜗居在这样一个……连流浪狗都会嫌弃的地方。是该称赞你的简朴, 还是该怜悯你的落魄?”
太宰治缓缓抬起眼。他的目光平静无波,鸢色瞳孔里映出来者的身影,却激不起丝毫情绪波澜。他甚至没有对魏尔伦的讽刺作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展品。即使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表情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那是一种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的极致平静。
这种反应,让原本带着戏谑与毁灭欲而来的魏尔伦,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他自诩杀人无数,见识过太多生命在临死前的模样——有歇斯底里的恐惧,有卑微可怜的乞求,有虚张声势的威胁,也有强作镇定的伪装。但从未有人像眼前的少年这样,眼神空洞得仿佛并不在乎自身即将到来的毁灭,却又在深处燃烧着某种对世间的嘲弄。那是一种……同类的气息。并非指力量或身份,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一种对自身存在的虚无感,以及对整个世界彻头彻尾的不投入。
正是这转瞬即逝的熟悉感,让魏尔伦改变了主意。他原本夹在指间的一个金属扣被他灌注满了重力异能,但在即将射出的前一刻偏离了微不可察的角度。金属扣化作一道急速的射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太宰治的耳际飞过。只听见噗地一声,它深深嵌入了他身后的集装箱铁皮,留下一个边缘光滑的圆孔。劲风拂动了太宰治额前的黑发,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表情依旧不变。
“你很有趣,少年。”魏尔伦微微歪头,审视着太宰,“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太宰治。”太宰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太宰治……”魏尔伦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弧度,“我为你争取到了三天时间。三天后,给我关于【荒霸吐】以及港口黑手党的所有情报。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并非难事。”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宣告。
太宰治没有讨价还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魏尔伦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身,如来时一般优雅地离开了集装箱。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融入了外面黄昏的寂静之中。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太宰治才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他深知,现在远未到与这位来自欧洲的暗杀王正面交锋的时刻。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心理博弈,目的仅仅是为了争取宝贵的缓冲时间,麻痹对方,让对方误以为一切仍在掌控之中,从而为自己暗中布置的计划争取更多空间。魏尔伦的杀意是真实的,刚才那一瞬间的偏离,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他精准计算并利用了对方那一丝微妙心理后达成的险胜。
他修长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着,发出“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集装箱内回荡,如同倒计时的钟摆。片刻后,他拿出手机,动作流畅地编辑了一条简短的加密信息,将自己需要中也参与的部分计划内容发送给了一个特定的号码后,就毫不犹豫地扣掉了手机电池,将零件随手扔在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站起身,走到被金属扣击穿的孔洞前,透过那个小小的圆孔望向外面。此时夕阳已几乎完全沉入海平面,最后一丝余光将天际染成红黑色,如同淤血的伤痕。他想,最近的事情,终于等来了结束的机会。
……
几天后。
中原中也此时正靠坐在港口黑手党专用的某辆黑色轿车的后座,翻阅着关于任务报告的文件,同时在心里计算着某些东西。今天的日子如果没记错,大概是和亚当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也是魏尔伦杀死旗会其他人的时间。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然后转头,将视线投向窗外,试图借助外界的景物分散内心的沉重。车辆平稳地行驶着,穿过繁华的商业区,驶入一片相对安静的住宅区。这里的建筑大多有些年头,带着昭和时代的风情,街道狭窄而整洁,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树木,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车子最终在一家老式台球酒吧门前缓缓停下。酒吧的门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质招牌经过风雨侵蚀,颜色暗淡,上面用铁青色的油漆写着几个略显斑驳的大字:【旧世界】。
当看清这个名字的瞬间——不,或许更早,当意识到车子最终停驻的地点时,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即便这一刻早已在之前就预料到,他的内心仍然冒出的一丝期待促使着他下车,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熟悉的店门,然后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不许动!”
“店里还在准备哦。”
“如果是尸体的话就可以进去了。”
……
几乎在同一时间,五道身影从酒吧内不同的角落闪现,五把枪的枪口几乎同时瞄准了刚刚踏入门口的中原中也,作为特别的邀请仪式。
眼前所见的身影还有所听见的声音,都与记忆重合,就如做梦一般——如果他能做梦的话,大概会是这样的感觉吧。即使此时前后左右都被人用危险的武器指着,他也没有哪怕丝毫的抵抗心理出现,只因为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会遭受任何的伤害。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表情似乎有些僵硬,但此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这熟悉到令人心脏抽搐的场景,唤起了中也脑海深处的那些回忆,让他眼眶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击着他的感官。他慌忙借着酒吧内打在他脸上的一片黑色阴影,微微偏过头,努力眨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湿意,掩饰住自己悄然泛红的眼眶。
身后,那辆载他前来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驶离,消失在街道尽头。
中原中也没有开口说话,他怕一出声便是哽咽,会有些不好意思。空气似乎开始凝滞。除中也外的所有人都用力按下扳机。啪的一声响起,从枪口里冒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五颜六色的彩带,它们在空中划出绚烂的弧线,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覆盖了中原中也的头发和肩膀。
与此同时,早已准备好的彩色纸屑也从天花板上洒落。
“中也,恭喜加入港口黑手党一周年!”
五道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真诚,异口同声地响起,在小小的酒吧空间里回荡。听在中也的耳朵里,只觉得恍惚如隔世,仍然没什么真实感。
他张了张嘴,看着这些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的友人们,只觉得内心有什么情绪在慢慢膨胀。
……是旗会啊。还活着的大家。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前段时间虽然和阿呆鸟以及医生两人见过几面,但其他人倒是没有碰面过,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任务在外奔波,所以在中原中也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未曾见面过。而今天,大家都因为一个共同的理由相聚此地,和记忆中重合,又有些微的不一样。
明明真实年龄不知比现在大了多少岁,但回到了过去,看见了曾经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友人们,内心的触动果然还是超乎想象,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不过要是在这最开头的时间里就在众人眼里感动到落泪的话,那就实在是太逊了!所以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但因为用力过猛,让表情显得稍微有些狰狞了,不过至少是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其实已经到了落泪边缘的程度,反而让人觉得是不是对这样的惊喜不太满意,或者因为刚开头的欢迎仪式受到惊吓而愤怒。
“你们是傻瓜吗。”
中也慢慢的说着,压抑情绪的同时也在往前迈动脚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一边极力压抑着胸腔里澎湃的情绪,一边迈开脚步,低着头,径直从五人中间穿过,走向酒吧内部,留给众人一个看似因对惊喜不满而拒绝交流的背影。
旗会的成员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空气中原本欢快的气氛稍微凝滞了一下。大家都摸不准他现在的情绪,以为中也是有些不开心了。于是互相对视几眼后,钢琴人轻咳一声,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道:“什么啊中也,你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