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逸的日常生活与镌刻进骨髓里的那些黑·手·党记忆, 形成了鲜明对比。偶尔,在午后过于温暖的阳光下,太宰治也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记忆中横滨的枪声、血与硝烟, 都只是他阅读过多推理小说后产生的幻觉。而中原中也的存在, 就是这幻觉与现实之间最醒目的坐标, 也是这种对比最直观的体现。
那双向来映照着爆炸火光与敌人濒死惨状的钴蓝色眼瞳, 如今更多地倒映着路边暖黄的照明灯与唱片机旋转时表面的浮光。曾经无论何时都绷紧如弓弦的下颌线条, 在居家时也变得异常柔和。就连随意按在红酒杯沿的指节, 都卸去了那份随时准备拧断敌人脖子的的力道。
中原中也的变化也在他们长时间的相处中越来越明显, 太宰治可以看见对方脸上时刻展现的放松, 肌肉和神经都不必同从前那般随时紧绷着,提防随时可能袭来的敌人。那双眼里也没有了枪林弹雨所造成的锐利和狠劲,只有偶尔时才会无意中泄露出一点痕迹, 提醒着太宰, 某些东西并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刻意深藏。
这样的回忆靠他零碎的记忆画面和丰富想象构成, 上个世界那位中原中也也提供了一部分完善想象的素材。他有时也会想, 若是上个世界的中也看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和他如此平和地挑选蟹肉罐头,会露出怎样一副有趣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周围相对于从前来说极为平静的生活所带来的。有时候, 太宰也会放任自己沉溺于一个念头: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的话,似乎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 他这里所指的会在这里一直生活的对象,有且仅有中原中也一人。
他从来不适合这种环境——至少现在的他不适合。他不属于这里。
他们就这样同居了一段时间,也维持着相对平和的生活,偶尔互相打闹一下。
没有任务需要执行,太宰算得上时间空闲, 而他总能找到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来打发时间,或者说,来打发中原中也。
某次,中也突然问他最近怎么不进行从前最爱的入水大计。太宰当时没有给出回答,整个人却好像瞬间被这句话打通了什么神经,先前还算安安分分,但从中也的疑惑脱口而出后,太宰就开始了自己的搞事日常。
比如在中也进门时被突脸的烟花炸一身彩带啦,这些彩带上全部画满了黏糊糊蛞蝓的形象,而且还被涂满了特殊粘液,沾到身上后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弄掉;比如中也找帽子时发现自己最爱的帽子失踪了,太宰的身影也恰好消失,什么通讯都失联,用脚趾想就能知道这件事情绝对和这个混蛋有关系。
最后中也还是在家里的花盆底下找到了心爱的帽子。当他将帽子拿到手时,那家伙也恰好湿漉漉的出现在门口,借口是出门去观察哪条河适合入水。对于中原中也关于他失联的疑问,只回答说钱包和手机都被河水给冲走了,所以没有收到消息也理所当然。当然,结局毫无悬念,这家伙也是被中也狠狠用拳头修理了一番,像咸鱼搁浅一般哼哼唧唧地摊在沙发上,等着中也心情复杂地投喂蟹肉罐头。
先前已经通过邮件回复了中也关于演唱会的邀请,太宰也不会食言。他向来乐于看到中也在不同领域闪耀的样子,尤其是在这个让他们被迫“普通”的世界里。
演出当日,太宰治踩着暮色走进场馆。现场的热浪几乎凝成实质,粉丝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与期待,人声鼎沸。这种氛围对他而言既陌生又不习惯,但他还是如约而至。他戴着黑色口罩,顺着VIP通道沉默前行,工作人员将他引至前排的贵宾座。这个位置巧妙地隐藏在舞台侧翼器材投下的暗影中,加上他一贯的深色着装和头顶渐浓的夜色,使他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可以说,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基本上看不出有个人在那里。
当舞台灯光骤然亮起,两侧音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配乐,中原中也随着升降台缓缓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耳戴耳麦,身着舞台装,伴随着刚劲有力的舞蹈动作,一种与平日说话腔调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悦耳歌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太宰治静静看了一会儿。舞台上那个身影,耀眼且自信,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之下。这与记忆中那个在污秽与黑暗中操控重力的少年重叠又分离,形成一种奇异的魅力。
如果满分是五分太宰在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浪中阖上眼睛,向后靠进椅背。他愿意给主唱中原中也打四点五分。扣分项是这吵得他脑仁嗡嗡作响的音响,以及封闭场地造成的回声,它们像钝器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如果不是中原中也,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以观众的身份来这种地方一次。
不过,剥离了这些噪音,中也的声音本身倒是比记忆中更加清晰,和平日说话时听在耳朵里的感觉也有些不同。
周围除了舞台上的音乐声,满是歌迷的呐喊和欢呼声,环境很是吵闹。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太宰闭着眼睛,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竟然慢慢睡着了。
他睡得不算安稳,半梦半醒间,似乎有遥远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雾在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某种焦急,或者兴奋,仿佛来自无数个世界之外。他听不清那个声音所说的话,当他试图集中注意力,捕捉声音的具体内容时,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他似乎做了梦,又好像没有。脑海里没有任何成形的梦境画面或记忆碎片,唯有某种被无形之物拖拽着双腿,不断向下沉降的粘稠触感仍然残留在这具躯壳的灵魂上,似乎提示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正在发生。
等他挣扎着从那片泥泞的昏沉中苏醒时,演唱会已接近尾声。他抬眼,正好看见中原中也站在舞台边缘,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隔着喧嚣与光影,那一瞬间,太宰觉得对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人群,与自己的撞了个正着;又或许,那只是舞台灯光偶然扫过所造成的错觉。那个小小的身影仍在台上卖力地又唱又跳,汗湿的橘发在顶光下如同跳跃的火焰,在旁人眼中或许是魅力四射,但太宰看着看着,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这小矮子全力以赴的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还在兴奋蹦跶的小狗。
当宣告演唱会结束的尾音落下,人群开始涌动。太宰治从座位起身,逆着散场的人流,向舞台后台方向走去。VIP座离后台入口很近,这为他提供了便利。
然而,通往后台的路此刻却充满障碍。人流突然变得混乱不堪,有人急切地想从后台离开,有人则试图挤向前排或是涌向后台出口,场面一度失序,尽管工作人员努力维持,也只是勉强归于一种脆弱的秩序。太宰治沿着墙边缘快速穿行,试图利用身材优势挤过去,但每当他快要接近目标地点时,总有无形的意外用新的混乱阻隔他的脚步——要么是前方突然聚集起来激动讨论的粉丝群阻挡他的路,要么是推着器材缓慢移动的工作人员挡住前方,而且这个方向狭窄到他不得不等这个工作人员先走才能继续前行。
那些人像约好了一般,在他面前形成一堵堵流动的人墙,让他不得不艰难地挤着前进,速度大打折扣。
某种不安感悄然爬上太宰的脊梁。他的直觉,那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突然开始发出尖锐的警报,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即将发生。
很快,下一秒,他的预感就以最残酷的方式应验了。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崩塌声压过了所有喧嚣,舞台顶端的部分金属桁架毫无预兆地坍塌下来,带着死亡的气息砸向下方区域!
事故的中心,正是刚刚返回舞台,似乎要与上面的某个人说话的中原中也。在最后的瞬间,太宰清晰地看到,中原中也的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尽全力将身边一个呆立当场的工作人员猛地推向旁边相对安全的区域,而自己,则被那片沉重的阴影彻底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骤然压缩。紧接着,太宰面前那些原本堵塞着通道的人群,像退潮般瞬间散开,大部分惊呼着冲向舞台试图抬起重物救人,一部分人则慌乱地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突兀,以至于让太宰治站在原地,内心被一种深深的荒谬感所充斥。死亡,他曾与之共舞的伙伴,竟以如此儿戏的方式,降临在了曾经能轻易掀翻整栋大楼的重力使身上。
他考虑过对方离开这个世界的死亡方法,但绝不会是现在,也绝不会是以这种形式。
他迈开脚步,几乎算是跑到了那片事故的正中心。就见中原中也面朝下被压在扭曲的金属架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些散落的的橘色发丝,已经被沾染了灰尘,其余部分都被冰冷的钢铁所掩埋,只在缝隙间,隐约透出那人今日登台所穿的,缀有亮片的演出服的一角。
掉落的金属架庞大而沉重,砸在人□□上的力度可想而知。殷红的血液正从废墟下汩汩流出,沿着地板缝隙蜿蜒蔓延,一部分悄然浸染了太宰的鞋边,更多的则无情地流向四面八方,在舞台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靠近时,太宰甚至能从那些血液的液体表面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周围响起压抑的抽泣和惊呼,不少工作人员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忍,有人已经开始用袖子擦拭眼角。中原中也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待人礼貌周到,业务能力出众,几乎没有树敌,接触过他的人很少有不喜欢他的。
死亡,就这样毫无道理地攫取了他的生命。那刻意阻挡脚步的人群,那突然坍塌的金属桁架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这场意外或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比起说是人为,太宰更倾向于是某种故意的巧合。
他感觉自己很难立刻理解并接受这一切。但事实冰冷地摆在眼前,一切就是如此发生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涉及当红名人死亡,社会影响巨大,警方不敢怠慢,还请来了名声在外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协助破案。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警察在演唱会场地边缘拉起警戒线,看着他们维持秩序并收集证据。作为目击者之一,他和所有在场相关人员一样,被要求留下配合调查。
他在到来的警察队伍中,一眼就看到了正摸着后脑勺、与目暮警官交谈的毛利小五郎。这人身边站着一名穿着校服裙、面容清秀的少女,想来应该是他的女儿毛利兰。而毛利兰的身旁还跟着个戴着眼镜的小小身影,正用与其年龄截然不符的锐利眼神,冷静地扫视着整个现场,便是上次才见过面的柯南。
或许是太宰的注视过于专注且不带任何温度,或许是基于侦探超凡的直觉,在太宰投向柯南身上的视线长达五秒以上时,小侦探猛地感到一阵寒意。他循着直觉倏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撞入了太宰治鸢色的眼眸中。
太宰不知何时已摘下了口罩,露出那张即使略显消瘦也依旧难掩风华的脸。他正对着柯南,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空洞,仿佛只是肌肉牵动形成的机械表情。但柯南却内心一凛,凭借极佳的视力,他能精准地看清到太宰的眼神——那里没有任何情绪,周围的灯光只在上面投下朦胧的光晕,反而更衬托得那双眼像两颗毫无生气的鸢色玻璃珠。
柯南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间的复杂关系有所了解,与这两人也算相识。自从上次【太宰治】出事的新闻爆出后,他就与他们都失去了联系,直到前些日子与太宰那次短暂的会面,才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变故。
没想到再得到中原中也的消息时,已经是这个人的死讯了。
两人的眼神交汇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太宰确认柯南已将自己的神态尽收眼底后,他便漠然地移开了视线,动作流畅地将口罩重新戴好,仿佛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
柯南也没有机会做出更多回应——太宰治已转身融入人群,走向他处。小侦探压下心头的疑虑,决定先专注于案件本身。他绝不会将太宰治列为嫌疑人,于公于私,这种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破案,时间拖得越久,人们的耐心消耗越大,现场线索也越容易被破坏。
太宰治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倚靠着,像一抹即将融入墙壁的阴影。他身边站着几名惊魂未定的工作人员,正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交换着彼此听来的小道消息,用有限的认知猜测着凶手的身份和动机,言语间充满了对杀人犯可能就在身边的恐惧。
太宰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这些零碎的信息,大脑高速运转着,将这些碎片与他的观察一一对应,并进行分析。他的视线也未曾停歇,冷静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的面孔和动作,同时也能看到柯南在询问了几名工作人员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案发中心,仔细观察着那具被白布覆盖了一部分的遗体。
啊……尸体。太宰治的思维有瞬间的凝滞。没想到,现在在他心里,死去的中也的代称只能变成冰冷的【尸体】一词了吗?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自己突然得知织田作之助死讯的时候。
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记忆中会一起在Lupin喝酒、谈论着写作与未来的友人,最终变成了情报部门记录本上几行冰冷的文字,变成了需要处理的后续事宜之一。他那时同样无法立刻将【尸体】这个词汇与熟悉的名字联系起来,但现实迫使他不得不承认。
他曾亲手造就过许多具尸体,也曾为一些人收殓过残躯,其中有一部分,或许是在梦境中,与他的搭档一同进行的。港·黑的任务永远避免不了血腥与死亡,作为重力使的中原中也,双手沾染的猩红一点不比他少。
结果到最后,那个在枪林弹雨中都能闲庭信步的家伙,居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近乎滑稽地死掉了,死于几根掉落的金属架子。
真逊啊,中也。
太宰近乎冷酷地想。如果还在原先那个异能力横行的世界,这种程度的金属架别说杀死重力使,连给他挠痒痒都不配,只会成为那家伙手中可以随意揉捏变形的玩具。可惜,这里是一个没有任何异能力的、普通到令人绝望的世界。他和中原中也,在这里都只是最为普通的凡人。
运气太差了,中也。这样差的运气,为什么没有波及到近在咫尺的他呢?难道是他持续多年的霉运突然转好,以至于原本该落在自己身上的死亡,被扭曲的因果转移到了最靠近自己的中也身上吗?
不,这一点都不算好事情。太糟糕了中也。
如果将来在某个世界还能相遇,太宰治想,他一定会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嘲笑这家伙,居然因为区区几根金属架子就丢了性命,简直逊毙了。
然而,想着这些尖锐的、本该带着嘲弄意味的事情,他的内心却没有涌起丝毫类似开心或者讽刺的情绪。那双露在外面的鸢色眼眸,依旧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映照着混乱的现场,不起丝毫波澜。所有真正汹涌的情绪,都被他牢牢地封锁在了这具看似平静的皮囊之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场被封锁已久,案件却迟迟没有突破性进展,人群开始躁动不安。有人高声喊着自己无辜,要求立刻回家;有人不耐烦地抱怨着被耽误的时间,嚷嚷着不关心什么杀人犯,浪费的精力谁来赔偿。
这些骚动并未引起太宰治的太多关注。他的视线继续在那些穿着工作服的人员身上逡巡。同时,依靠耳朵捕捉到的碎片信息,结合他对人性的理解,大脑飞速拼凑着线索,很快便对这次事件的起因有了大致的轮廓。
无非是职场中常见的嫉妒与心理失衡的悲剧。某个或许怀才不遇、或许遭受生活重创的工作人员,将自身的失败与怨怼,投射到了光芒万丈的中原中也身上。从最初的羡慕演变为扭曲的嫉恨,最终在某个濒临崩溃的临界点,被“如果拥有他的一切,我的人生就不会如此糟糕”的妄想所驱使,酿成了这场谋杀。
他也推测出了凶手具体是谁,但没必要抢在警方面前说出来。于他而言,这样做没有任何好处。而这推理出来的内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些表面上的原因。他需要的东西,可不止这些。
案件的真相也很快在【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推理下水落石出。太宰治冷眼旁观,早已看出那位名侦探的“沉睡”状态并非所谓的表演,而是真的被某种原因导致昏迷。人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瞬讶异,是很难伪装的,尤其是对于毛利小五郎这种喜欢夸耀自我,有时又会因证据不足而轻易指认嫌疑人的性格而言,更是难以长时间的表演下去。
而且,他也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柯南,正低着头,用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变声器沉着地叙述着推理,想来就是这所谓沉睡小五郎的真相了。原理不难猜,不过是一些利用科技的小把戏,太宰并不好奇。
【小五郎】推理出的真相与太宰自己的推测相差无几。当真相说到一半时,真正的凶手——一名负责舞台设备调试的年轻男子——也被警方当场制服。他在人群中央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大声忏悔,说是突如其来的恶意驱使了他,他并非故意杀人,云云。
然而,当警察给他戴上手铐时,他突然像是被某种东西附体般,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放声嘶吼起来:“不!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是受神的指引做出这些事的!神是不会出错的!神……神选中了他,也选中了我!”
周围的人都以为这个凶手是受不了杀人的打击精神失常了,纷纷投以或是鄙夷或是怜悯的目光。只有太宰治,在听到“神的旨意”这几个字时若有所思。
所谓神的呓语吗?冥冥之中如若有神,他倒想问问为何要将他这具早该沉眠于虚无的尸体反复从三途川的边缘拉回。打扰死人的清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好习惯。
太宰知道自己的搭挡的灵魂也许已经离开了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灵魂的终点会是哪里?此时也没有人能回答他。
他们的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或者说,还会有下一次见面吗?
他意识到可能真的有某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在背后推动着事件的进程。中原中也的死亡,就是一个再鲜明不过的警示。他虽然确实在筹划着某些事情,想要打破目前的僵局,但也极其厌恶被以这种形式逼迫着,加快他的行动步伐。
中原中也草率的死亡,就好像一部小说在即将抵达高·潮时的戛然而止。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某种存在为了驱赶他离开这个世界,而刻意安排的退场通知。
这场在演唱会上上演的死亡闹剧,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勉强收场。
中原中也的遗体被运往停尸间。在这个世界里,他扮演着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角色,没有直系亲属。最终,是由太宰治以“朋友”的身份,办理了一系列复杂手续,才得以将遗体认领出来,带回了他们曾共同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公寓。他甚至比中原中也的经纪人动作更快——知晓这一点,得益于他认领遗体时做了登记(当然,用的并非真名),以及中也的手机也在他手上。经纪人打电话过来时,他恰好接起,对方开口第一句便是惊疑不定的质问:“你是谁?是你带走了中原中也的身体吗?”
太宰知道,这位经纪人大概率不清楚中也和自己目前保持着密切联系(毕竟他都住进了中也家里,和对方处于同居状态了)——他之前翻阅中也手机时,曾看到对方经纪人发来的和他有关的讯息,大意是【太宰现在似乎处于被封杀的状态,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但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联系,不要沾惹上麻烦。】——不过现在,当事人已经死亡,无论他编造什么说辞,中也都无法跳出来反驳或指责了。
于是,太宰治在电话这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酝酿情绪,然后才用一种刻意调整过的、带着沉重悲痛与一丝诡异甜蜜的语调说道:“你好,中也先前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起进行一场浪漫的殉情。所以,我现在带走他,也只是为了帮助他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而已。”
说完,不等对方从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所产生的巨大震惊和荒谬感中回过神来,太宰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徒留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对着忙音,陷入一片凌乱与莫名其妙的情绪之中。
太宰将中原中也的遗体小心地安放在了对方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在太宰借住期间,他曾以各种理由进入过无数次,有时是恶作剧,有时是借东西,有时或许只是无聊。但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特殊,这样无声无息。
遗体已经被专业人士进行过初步的清理和整理,此刻平静地躺在熟悉的床上,双眼紧闭,面容安详,除了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看上去竟真像是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仿佛等到第二天清晨,他还会揉着头发,带着起床气抱怨太宰又偷喝了他的藏酒。
太宰治靠着床沿,滑坐在地板上。原本……他确实模糊地想过,或许在某一天,能和这家伙在这世界里一起死去的。虽然要和中也这种黏糊糊的、脾气暴躁的蛞蝓一起去死这件事,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甚至有一丝本能的恐惧,但这只不听话的小矮子,居然没经过他允许就擅自死掉了!真是过分到了极点。
先行死去的中也,要是他太宰治也紧随其后的话,说不定第二天的头条新闻就会变成《东京某男子因无法忍受爱犬(?)的死去而随之自·杀!》,甚至可能那些为了销量不择手段的记者,会将他这种基于复杂人道主义(或者说搭档主义)的死亡陪伴,浪漫化地称之为殉情。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感觉浑身恶寒。太可怕了,绝对不要!
他一边在脑子里进行着这些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一边下意识地在地板上摸索着。指尖触到一个抽屉的拉环,他拉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包未拆封的香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太宰治愣了一下,他好像有很久没抽过烟了,上一次抽烟,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拆开包装,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微弱的火苗在昏暗中闪烁了一下,随即升起一缕青白的烟雾。
他忽然就想起来中原中也抽烟的样子——那个人习惯坐在高脚椅上,或是随意地靠着墙壁,手指夹着烟,烟雾从唇齿间缓缓溢出,缭绕着他平静时显得格外精致的侧脸,或是压抑着怒火时紧绷的下颌线。
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烟雾后,时而像寒冬里结冰的湖面,时而又像阴天风暴将至的海。
记忆里对方无论是什么样的鲜活形象,都与眼前这幅冰冷、静止且了无生气的模样,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太宰治沉默地吸着烟,任由尼古丁的气息充斥肺叶,却感觉不到丝毫慰藉。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被拉扯得很远很远,飘向了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只不过,与那时不一样的是,那时的他没能见到友人最后一面,所有的告别都迟到了;而这一次,中原中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一种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这场沉默的告别。
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在一片死寂中落幕。
最初几天,中原中也死亡的消息占据了所有新闻媒体的头条,网络上也充斥着粉丝和路人的哀悼与惋惜。但很快,一种超乎常理的现象开始发生。他整个人,正在被这个世界以一种诡异的速度【遗忘】。
不,这并非普通意义上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淡出公众视野的遗忘,而是某种更加彻底的抹除。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系统地擦去他存在过的一切证据。
没有人再主动提起他,他曾经参加过的综艺节目和访谈影像资料都离奇消失,相关网站也都变成了无意义的404界面。
他发行过的数字专辑从平台下架,实体唱片也从货架上不翼而飞,甚至连网络上曾经流传的照片,都变成了无法显示的裂图。
最后,连他们曾经居住过的公寓,有一天也有一位自称房主的人上门,告知太宰这房子是他太宰治独自租赁的。现在租约到期,房主要收回并出售,只给了他四天时间收拾行李离开。
在这场全面而异常的遗忘席卷而来之前,太宰治凭借一己之力,为中原中也举办了一场极其简单的葬礼。
他用中也的手机账号,向寥寥数个与中也关系较为密切的人发送了通知,这其中就包括小侦探柯南。
收到信息的人都感到十分惊讶,有人以为是经纪人代为操办,有人猜测是其他朋友。当他们怀着疑惑到达现场时,看到主持葬礼的竟然是许久未曾公开露面的太宰治,几乎每个人都难掩震惊之色。
在场之人对太宰治这张脸都不陌生。无论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复活”疑云,还是后来各种真真假假的“封杀”传闻,至今仍在网络上留有痕迹。而正主却从未出面澄清,反而注销了所有公开账号,更显得其身负重重谜团。
如今,这个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容貌除了略显清瘦,依旧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俊美,看不出曾遭遇大难的痕迹。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与中原中也亲密到能够为其操办身后事,这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
中原中也的经纪人也到场了。他看着太宰治,眼神复杂,心中已然确定,这就是那天在电话里说出惊世骇俗的“殉情”言论的家伙。但他此刻心力交瘁,也无心再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葬礼,然后离开。他还有很多后续的烂摊子需要处理。
尽管,关于中原中也的一切,正在以不可逆转地消失。但这是不为凡人所察觉的消失。所以对与他工作上有重合的人来说,不过是成为了自己加班的原因之一。
葬礼在一种压抑而古怪的气氛中勉强进行完毕。宾客们陆续散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困惑和悲伤,以及对太宰治的好奇。
江户川柯南却留到了最后。他对某些事情充满了太多的疑问,只有太宰能回答他。所以他踌躇了片刻,还是趁着太宰治尚未离开,迈着小短腿快步走上前去,仰起头,刚张开嘴想要发问,却被太宰的动作给打断了。
太宰治在他面前弯下腰,动作优雅依旧,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对着柯南,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竖在自己形状优美的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漠然。他凑近柯南的耳边,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如同梦呓般的音量,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小侦探。”
“我和中也,其实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柯南,望向了某个虚无的地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而现在,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九月太倒霉了,没有时间码字,十月努力冲完结。这个世界进行到尾声了[橙心][橙心]已燃尽[抱抱]
第42章
自那日中原中也的葬礼结束后, 太宰治便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角落里又寻了一处新的住所。中原中也存在过的痕迹因不可抗的力量被逐渐抹去,发展到最后,这个世界里就只有太宰治还记得他。
几天前那人的海报还贴在繁华街道的街头巷尾,现在要是他上街随意拉一人并说出中原中也的名字, 问对方认不认识这个人的话, 估计会被大部分人当作疯子。
曾经同居的屋子被凭空出现的房东收回了(原本的主·人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也没兴趣花钱买下这处已然失去意义的居所。
屋子里的东西也都没带走, 属于中原中也的物件早已消失。先前靠无住处的借口在中也家赖了很久很久也没搬出, 两人也都默契的没提过这件事情。但现在还是搬出去了。
新的住所在城市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明确标记, 比他初来这个世界时落脚的那所公寓要更为偏僻。
那是一栋老旧公寓的顶层, 楼梯吱呀作响, 墙壁斑驳,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潮湿与尘埃混合的气味。唯一的优点是安静,静得在太宰治独自呆在房间时, 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跳动声。
现在这个情形, 也让他想起了更久远的从前,当中也还是一个只能在梦里与他相见的家伙时, 那时只有他知道这个家伙的存在。
太宰不喜欢过多的回忆过去, 这种事情做多了总带有一种伤春悲秋的意味。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独处时, 也无可避免的发生这种事情。
偶尔,他会躺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鸢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污渍,思绪飘远。
在某个连蝉鸣都没有的深夜,太宰治正沉浸在这种思绪放空的状态中时,一连串枪声打破了周围的死寂。
造成这样声响的家伙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带着里世界特有的张狂与冷漠, 第一声枪响如同信号,紧接着的第二声和第三声也接踵而至,在空旷的街区里激起回音,却又迅速被更深的寂静吞没。行凶者似乎早已笃定这片区域的居民早已学会对异常保持缄默。
太宰治眯着眼睛,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对这个世界的纷争毫无兴趣,无论是光明下的罪恶,还是阴影中的厮杀。他只想继续躺着,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在心里列下一条又一条清单,又一个个划去。
然而,他不主动去接触异常,异常却主动找上了他。他所在的顶层,原本应是相对安全的位置,却成了某种亡命追逐的终结点。
只听一阵急促的攀爬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他房间那扇本就不算结实的窗户被人从外部猛地踹开,玻璃碎片如雨般溅落在地。一个黑影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狼狈地翻滚而入,重重落在榻榻米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在闯入者落地的瞬间,太宰治的身影已如悄无声息地滑至房间角落,隐匿在一个高大的旧衣柜投下的黑暗里。他将呼吸压制到最低,近乎停滞,整个人与周围的昏暗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这房间陈设的一部分。
闯入者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血腥味在密闭空间里迅速弥漫开来。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手中紧握着一把枪,警惕地指向破碎的窗口。
然而,追捕者并未给他喘息之机。几乎是前后脚,另一道身影以同样矫健却更显从容的姿态,自破窗处跃入。此人同样身着深色风衣,动作间带着经过严格训练的利落与高效。
后来的追捕者落地无声,手中的枪口稳稳对准了先前的闯入者。两人在满地狼藉中对峙,压抑的喘息与冰冷的威胁在空气中交织。
“东西交出来,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追捕者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呵…做梦…你们…别想得逞…”受伤的闯入者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下的顽固。
他们低声交换着充满火药味的对话,其间夹杂着诸如“组织”“清理叛徒”之类的只言片语。这些词汇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落在太宰治耳中,与他近日通过某些渠道搜集到的信息悄然吻合。
他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转动,记录着眼前画面的一切细节:两人标志性的黑色风衣,根据布料下不自然的隆起弧度判断,其下必然隐藏着更多武器;尤其是那位后来者,一头显眼的银色长发,在从窗口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其身手气势以及话语中透露出的地位,无不指向某个庞大黑暗组织中的高层人物。
那股如同实质的杀气,太宰治再熟悉不过——那是浸淫在里世界多年,视人命如草芥者才会拥有的气息。
然而,这股足以让常人战栗的杀气,在太宰治心中却未能激起半分涟漪。他甚至漠然地想,如果刚才自己主动现身,介入这场对峙,或许就能如愿以偿,迎来一直期盼的彻底的安宁。但这个念头刚升起,便被一种更深沉的抵触情绪压下。
死亡于他,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应当静悄悄地完成,不该与这个陌生世界的任何存在产生牵扯。在他潜意识里,有资格与他的死亡产生联系的,似乎只有那个连存在都被这个世界抹去的中原中也。
除了那个总是吵吵嚷嚷,最终却安静死去的家伙,这个世上其他的一切,连同他们肮脏的争斗与无聊的欲望,都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恶心。
对峙的两人最终以闯入者的被迫逃离和银发追捕者的紧随其后而告终,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只留下一室狼藉和浓重的血腥味。自始至终,无人察觉这方狭小空间里,还存在着一个冷眼旁观的第三者。
太宰治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踏过地上的玻璃碎片。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他看着眼前的混乱,扯了扯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今晚的插曲并非全然意外。或者说,他本就为此而来。
在中原中也离开后的日子里,太宰治不再像从前那样几乎足不出户,将自己封闭在有限的空间里。他开始了频繁而目的明确的外出,且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明确的时限。
在这个世界里他早已失去唯一能让自己勉强呆下去的理由,待期限结束,无论事情完成与否,他都会离开这里。
通过网络新闻以及某些地下情报渠道的情报搜集,太宰治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异常集中的地方——江户川柯南。
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学生,其身影总是频繁出现在各种引人瞩目的案件现场,尤其是与那位声名鹊起的【沉睡的小五郎】相关的报道中。
他在外出时遇见过对方几次,通过观察发现,只要待在对方周围,遇到案件的几率大大增加,就和死神一样。
通过进一步的观察与推理,结合网络上关于著名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神秘失踪的旧闻,太宰治可以肯定,江户川柯南与工藤新一乃是同一人。
对于这种超乎这个世界常理的现象,他只是挑了挑眉,并未感到过多惊讶。
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太宰治很快就在这个世界的里世界中留下了不小的知名度。一个代号为【D】的神秘情报贩子悄然崛起。
【D】提供的情报以精准深入和难以追溯其来源而著称,从商业机密到地下势力的把柄,只要付得起代价或能提供等值的信息交换,就能从【D】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自然是太宰治的手笔,但他所做的还不止这些,此处暂不赘述。
通过【D】的渠道,太宰治有意无意地搜集着与那个围绕在柯南身边的黑暗组织相关的信息碎片。他敏锐地察觉到,将自己掌握的某些情报——比如部分组织成员的代号和习惯,甚至几个疑似据点的大致方位——直接传递给那个小侦探,或许能打破某种平衡。或者更直接地说,能给那个试图抹去一切的存在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这个念头一产生,就遭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比如在他试图通过网络匿名发送加密信息给那个小侦探时,电脑会毫无征兆地死机蓝屏。或者当他站在街边利用公共网络试图发消息时,晴朗的天空也会瞬间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导致信号中断。
甚至连记录信息的便签,都会在他转身的瞬间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出窗外,消失无踪。这些意外并不致命,却很碍事。
太宰治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气焰更甚。这些阻碍恰恰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也让他进一步确认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重要到会让那种不知名存在需要以各种方式去阻挠的程度。这也说明只要自己干成了,就会成为一件足够报复某个存在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愉悦了。
能够窥探到自己脑中的想法…么?
昏暗的房间里,太宰治黑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角落里正在勤勤恳恳编织蛛网的蜘蛛,如同陈放在案台上的木偶,全身一动不动。
房间里依旧维持着那夜闯入者离去后的狼藉,并没有得到收拾。破碎的窗户被他用厚实的帘布遮挡,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窥探。室内昏暗,因灯泡将坏光线暗淡,让人分不清晨昏昼夜。
既然通过网络无法完成这件事,太宰就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亲自上门。
这一次遇到的意外更加凶险。当他走在路上时,会有失控的轿车毫无预兆地冲上人行道,险险擦着他的衣角撞上路灯柱。还有穿越小巷时,会突然遭遇手持利刃且眼神空洞的抢劫犯,其出现的方式和动机都显得突兀而牵强。
甚至连头顶的广告牌,都会在他经过时突然发出不祥的嘎吱声,摇摇欲坠。这些意外层出不穷,其刻意与荒谬,与当初他试图接近舞台上的中原中也时所遭遇的情形如出一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笨拙而急切地试图修正偏离的【剧情】。
太宰治就算遭遇这些意外,步伐也依旧从容。他精准地计算着路线,利用人群和建筑规避着最直接的物理危险,同时冷静地观察着这些如NPC般的人类的行为模式,最后发现只是一群徒有其表的家伙,有些看着凶恶,一拳就能打到。
低智的罪犯,还有各种各样毫无厘头的意外,都在演示着这一切事件的刻意性。他所掌握的信息很简单,只是一部分和柯南有关组织的内部重要成员的资料,以及其他方面内容,都是他在这个时限内最大程度能获得的情报内容范围。
但这些意外,也确实总让他失去和柯南碰面的机会。
终于,在一次堪称闹剧的抢劫事件中——那名劫匪动作僵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挥舞着小刀劫持了他——太宰治的目光捕捉到了从街角便利店走出来的江户川柯南。小侦探显然被这边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正皱着眉头望过来。
目的已然达到。太宰治不再与这场低劣的演出纠缠。在劫匪用匕首抵住他腰侧,对着稀疏的路人发出威胁时,他只是一个迅捷的肘击就精准命中对方肋下,紧接着一记手刀劈在劫匪持刀的手腕上,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的熟练与干脆利落。劫匪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周围原本稀疏且表情麻木的路人们,此刻却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发出一片夸张而整齐的惊呼。太宰治冷眼扫过,发现这些人的面孔在那一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相似性,五官模糊,如同批量生产的玩偶。
随着柯南越来越靠近这片区域,这些路人的身影也开始变得稀薄,逐渐分解成细碎的光点,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而街道上其他真正的行人,却对此异常毫无所觉,依旧行色匆匆。
这一幕,让太宰治想起了那个与中原中也一同经历过的异常大雪之夜。超乎常理的现象,被操控的【人类】,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底层规则似乎可以被某种更高意志所修改。而他,或许是因为外来者的身份,或许是因为【人间失格】的某种潜在抗性(虽然他也不知异能力是否捆绑着灵魂),得以保持清醒,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观测者。
那天冬雪的夜里,也许忽然闯入他房间的中也也遇到了类似情况,被不知名存在操控意识和大脑,像周围这群人一样,其他人一样,被控制,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真恶心。
江户川柯南确实被不远处的异常吸引了注意力。但在他的视野里,那条街道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件发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对那片地方感到好奇,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而,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仍在心头,挥之不散。
他停下脚步,试图分析这种不适感的来源。难道是第六感察觉到了组织成员的存在?还是某个潜藏的罪犯被他的直觉发现了?
他想深究,大脑却又在不断地告诉他:【这里一切正常,无需关注】。这种认知与直觉的割裂让他感到一瞬间的迷茫。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柯南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正俯视着他的鸢色眼眸。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缠着半边绷带的青年,脸色苍白,气质阴郁。青年朝他伸出的左手指间,夹着一枚小巧的黑色U盘,刚才的冰凉感正是来源于此。
“这个U盘是专门给你的,里面的东西不会让你失望。”青年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起伏。
话音落下,青年松开了手指。柯南几乎是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那枚U盘就精准地落入了他的掌心,带着金属特有的微凉与重量。
柯南的心脏莫名一紧。他仰头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无数疑问涌上喉咙:你是谁,为什么给我这个?里面是什么?我们见过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察觉到的是,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又将有什么事情即将结束。
他仍然有满腹疑问想去询问眼前那个已经开始远去的背影,但双腿却不知为何,不听使唤。他像是突然被定在原地,只能看着那人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诶…?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柯南猛地回过神来,仿佛大梦初醒。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呆呆地站在人行道中央,手掌紧紧攥着,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摊开手,一枚从未见过的黑色U盘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为什么手上会有一个u盘?材质看着很好,显然是有着一些特殊用途的工具。
柯南用自己的小拳头敲敲脑袋,苦恼地思索了一番。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u盘的来历,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呆站在这里,难道刚刚看见了熟悉的人吗?但为什么脑子里没有任何记忆呢?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种重要的东西被强行从脑海中抽离的空落感萦绕着他,但他却又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柯南,我们在这里,别发呆了,快过来!”
马路对面,毛利兰的声音穿透了人群喧嚣,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彻底拉回现实。柯南甩了甩头,暂时将疑虑压下,大声回应着跑了过去。
算了,既然怎么都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吧?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握着U盘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回到毛利侦探事务所后,柯南心不在焉地放下购物袋,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往隔壁的阿笠博士家,那枚来历不明的U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什么关键的线索。
“你是说,这个U盘是突然出现在你手上的,是吗?”灰原哀戴着白色实验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黑色U盘举到灯光下,仔细端详着它的材质和接口,眉头微蹙。
“嗯。”柯南点点头,表情严肃,“虽然想不起来是怎么得到的,但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他甚至无法解释这种直觉从何而来。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贯的冷静与谨慎:“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随便往博士的电脑里插?万一里面有木马病毒或者什么追踪程序呢?”
柯南一愣,他光顾着好奇内容,确实忽略了安全风险,不由得有些尴尬:“这个……如果真中了病毒,我会赔博士一台新电脑的!”
在阿笠博士乐呵呵的“没关系没关系”声中,U盘最终还是被连接到了电脑上。读取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柯南和灰原哀都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当文件夹列表终于显示出来时,灰原哀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几乎是一把抢过了鼠标,迅速点开几个标注着代号和化学分子式的文件,目光飞快地扫过屏幕上的数据与图表。她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微微发白。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柯南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连忙追问。
灰原哀猛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忌惮:“工藤…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的?!这里面有APTX4869部分未公开的详细研究数据,甚至还有几个我离开组织后他们新设立的,连我都不完全清楚的秘密据点信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虽然需要时间验证真伪,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柯南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枚小小的U盘里,竟然藏着如此重量级的情报,如果好好利用的话,或许能撼动那个庞大组织根基。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小小的u盘里没有自毁程序或者其他病毒,倒像是有什么好心人在特意帮助他一样。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上心头。那个给他U盘的人……他一定见过,一定……
但他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次日,某地新闻报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简短的报道:【一辆小车无视警告擅闯封禁山路,最终坠毁,无人生还】——
作者有话说:这个世界结束[抱抱]
第43章
太宰治靠着死亡, 再一次离开了上个世界。
内心饱含着拥抱死亡的期待,而后开着码表飙至极限的跑车上了特意选择的崎岖山路,引擎的轰鸣声在安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脑子里可见的未来并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一丝变化,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计算着角度, 猛踩油门, 撞破了周围的围栏, 冲下山崖。
失重感如期而至。
车身在空中翻滚, 几乎要脱离引力的束缚, 像一只折翼的黑鸟, 义无反顾地扑向大地的怀抱。风声在耳边呼啸, 又或者那是死亡的呓语。
太宰治在终结的那一刻甚至微微扬起了嘴角, 感受着身体在惯性下的轻微拉扯感,意识在这样极致的冲击中,如同断线的风筝, 轻飘飘地脱离了此世的躯壳。
他期待着就这样坠入永眠的深渊, 但当意识再一次复苏,熟悉的沉重疲惫感先于灵魂回归躯体, 也已经不会再感到奇怪了, 反而抱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就像被迫反复观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乏味电影, 连失望本身都变得麻木了。
真是悲哀啊,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 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随即被略显刺眼的灯光占据。他花了点时间让眼睛习惯周围的光亮环境。映入眼帘的先是手边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融化出细密的水珠。面前是老旧的木质吧台,头顶是昏黄温暖的灯光,空气中混杂着醇厚的酒香、淡淡的烟草味以及木制装横的年代感所带来的轻微霉旧气息。
吧台后, 略有些眼熟的酒保正默不作声地擦拭着玻璃杯——这一切都表明着一个事实:这里是Lupin酒吧。
此刻的酒吧略显嘈杂,不远处的卡座里坐着几批陌生的面孔,谈笑声和碰杯声交织成一片背景噪音。而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身边没有熟悉友人的存在。
孤独感在此刻成为了如空气般无所不在的窒息。
太宰治坐直身体,盯着面前的玻璃杯出神了几秒钟。杯中的液体映出他模糊却又年轻得过分的倒影。他抬起双臂,缓缓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动作自然得仿佛真的只是从一场小憩中醒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里苏醒的是一个何等疲惫的灵魂。
现在是什么时候呢?又到了什么世界?
他无声地自问。
他从风衣口袋——这身熟悉的黑色风衣也完好地穿在身上——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日期让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中快速推算,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时候,或许是……他的十六岁。
十六岁,感觉真是久远啊。灵魂早已度过了年长的二十二岁,甚至在不断的世界跳跃中,时间的刻度早已模糊,累积的岁月或许远超表象。在莫名多出了四年乃至更久远的人生经历后,突然又被抛回了这个青涩的年纪。
真是荒谬。时间在他这里,也已经成为了无意义的名词。
不过,无所谓了。这具年轻的躯体,陌生到让他稍微有些反胃。他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回溯,更厌恶可能存在的同位体意识。他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暂时没发现其他异常,脑子里面也没有多出一道聒噪的声音。
继续翻看手机里的信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通讯录里的人名大多熟悉,眼睛扫视过去时脑子里也会自动浮现相关记忆。
然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织田作之助。
……
真可惜,已经遇见织田作了吗?
太宰治在心底轻轻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他曾无数次在辗转于不同世界的间隙里,设想过一个完美的Plan A:如果从未将织田作拉入港·黑而是选择安置其他地方,是不是友人就不会迎来毁灭性的结局,而是有机会在阳光下撰写他的小说,安稳地度过一生?
不过很可惜的是,眼前的现实明晃晃地告诉着他,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早已度过了那个关键的人生节点,也早就在□□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和位置。那个看似最优的选项,尚未开始便已宣告失效。
他只好悄悄将心里的那个Plan A划掉,用无形的笔打了个鲜红的叉。
手指停顿片刻,最后还是继续下滑。
紧接着,他又看见了一个名字——中原中也。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有关于第二个世界的记忆随之出现在脑子里。会是和当时一样的情况吗?不知道。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他的手指悬停在中原中也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上,将按未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是确认的渴望还是试探的冲动?他不想辨别。
最终,他还是终止了动作,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真是麻烦啊,为什么又让他有醒过来的机会呢?灵魂上的疲惫感累积得太多,几乎要压垮他的意识。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会真正发生,但那种沉重的负担感果然还是很讨厌。
明明每一次都如此认真地寻求死亡的意义,现实却又总是告诉着自己不可能成功。认真的尝试了好几次,却总是以失败告终,真是个让人感到无比挫败的事情。
再具体回忆上个世界的内容……好像有些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皱起眉,突然意识到脑海里有关上个世界的部分记忆内容,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变得模糊,对某些关键事件的印象也在变浅,虽然还没到彻底遗忘的地步,但这种遗忘本身就充满了异常。
这种情况,让他想起了一个词:【代偿】。
或许是作为强行穿梭不同世界线的后遗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作为了维持他这种异常存在状态所需要支付的代价。
他不准备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于是站起身,没有理会酒保投来的目光,径直从酒吧那扇不起眼的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带着横滨所特有的咸腥的海的气息。夜风凛冽,吹得他额前的黑棕色刘海疯狂舞动。身上的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拉扯着,猎猎作响,像是试图挣脱束缚的黑色羽翼。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联系任何下属开车来接,而是选择用自己的脚步,去重新丈量这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这具身体很年轻,但并非他原生的躯壳,因为属于他的时间线早已终止。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否还存在另一个名为【太宰治】的同位体,也不确定自己这种突然降临的形式是否会导致某种意识的湮灭。他极度厌恶这种可能——如果他的意识是被动入侵并占据了某个无辜同位体的大脑,那对他而言,不如就此意识消散来得干净痛快。
他走在空旷的街道上,鸢色的眼睛冷静地观测着周围的环境。夜色渐深,陈旧的路灯散发着微弱而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路面。周边的店铺早已关门歇业,只有零星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惨白的灯光。
他沿着记忆中的小巷一直走,再东拐西拐。横滨的夜晚从未真正安宁,尤其是在这个时期。他路过了几处正在发生小型火拼的地方,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和压抑的怒吼与惨叫,构成了这座城市黑暗面的背景音。
太宰治如同一个幽灵,隐藏在靠边的阴影角落里,顺着建筑的边缘线沉默地直行,整个身体都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暗,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那些混乱与暴力与他擦身而过,却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就这样一路步行,走到了熟悉的港口区域。静止的巨大货轮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海水的咸味更加浓重。他在一堆颜色和规格都几乎相同的集装箱中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曾经常住的那个位置相对隐蔽,内部被布置得还算舒适的集装箱。
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现实,就好像这也是他的人生。
他拉开集装箱的门,走了进去。里面依旧放着一床简单地铺在硬木板上的薄垫子,摆放边缘的木桌上还有盏小灯。太宰治躺上了垫子,双手平放在腹部,摆出一个无比安详、仿佛已然长眠的姿态,准备就这样度过在这个异世界的第一个夜晚。
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集装箱内壁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疲惫最终战胜了思维的活跃,让他沉沉睡去。
夜晚很快过去,当天色将明之时,晨曦的微光便已悄悄顺着集装箱门扉的缝隙钻了进来,在昏暗的内部划开一道狭窄的光痕。
太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刚醒时的朦胧。他对任何环境的适应程度都高得惊人,无论是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还是这冰冷的金属集装箱。在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后,他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可能沾染的灰尘,走了出去。
双脚从集装箱内部昏暗的阴影中迈出,最终踩在了沐浴在日出光芒的土地上。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远处如丝绸般的海面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流动着碎金般波光粼粼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