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思忖着,下属来传话,说是贺循求见。
“让他进来。”
他把手扎留下,喜儿跟着随从往侧门出去了。
贺循到了之后表明来意,纪丞相来信,询问纪绾沅的近况。
“搪塞父亲的事情怎么做,也要我教给你吗?”纪凌越对贺循说话的口吻并不客气,他还在翻看着喜儿记录的手札。
上面写着纪绾沅这些时日都相当乖觉地留在庭院当中,前几日她的心绪不佳,昨今两日的心情却放松了下来。
纪凌越把手札翻回去,停留在纪绾沅打翻茶盏,被茶水弄脏裙摆的地方。
他看得专心,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今日贺循的身量要比往日里高了些许。
“搪塞丞相大人固然容易,但也要他相信才信。”
纪凌越抬眼看过来,“什么意思?”
贺循迎上他的目光,“丞相大人给我的来信里说,有一月没收到纪大小姐的手信了。”
“你想见妹妹?”纪凌越看着他的眼睛。
贺循微笑,“没有。”
“只是需要纪大小姐书写一封家书递给丞相大人,当然了,我只是告知这件事情,并无旁意。”
纪凌越冷笑,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手札,原本他想要亲自去找纪绾沅,让她写信,可一想到前些时日她砸笔撒泼,柴米油盐不进的样子。
若是去了,只怕她抗拒得像是一个小刺猬。
纵然是不想,纪凌越的目光还是投到了正在慢悠悠喝茶的贺循身上。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趴在窗台上的纪绾沅瞬间竖起耳朵。
怎么感觉这个脚步声,那么熟悉,就好像是温祈砚?
她佝着身子往外看去,见到了贺循的脸。
说不上来是有什么期待落空,反正心里就是空落落的,以至于情绪摆到了脸上,对面的贺循见状,“纪小姐想要见谁?”
这个男人的口吻怎么也怪怪的?
是不是因为她有些许思念前些时日给她写信笺的狗男人。
所以觉得贺循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像他,就连这说话的语调也很像他啊?
纪绾沅百无聊赖盯着贺循的脸看了许久,不是他。
她收回目光,“你怎么来了?”
“见到我,纪大小姐似乎不太高兴。”贺循又问了。
纪绾沅依旧觉得他的口吻怪怪的,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坐下之后,纪绾沅让喜儿给他倒了一盏茶,方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贺循表明来意,拿出笔墨纸砚。
纪绾沅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想到纪凌越对她的囚禁,直接撂挑子,“我不想写。”
本以为贺循会劝她,没想到,他拿起狼毫笔,然后看着她道,“纪大小姐口述,我来写就是了。”
纪绾沅看着他拿笔执笔的动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诡异的透着微微的熟悉。
她是不是疯了,怎么觉得今日的贺循,那么像温祈砚。
虽然她不喜欢温祈砚很久了,但不喜欢的时月,根本敌不过喜欢温祈砚的年月。
她喜欢温祈砚的那几年,一直追逐他,看着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一清二楚,甚至模仿过。
她偷偷看过很多次温祈砚动笔写字的样子,眼前的贺循,跟他的言行举止,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是巧合吗?
纪绾沅的目光盯着他,看到贺循动笔了,她凑过去一看,见到男人落笔写下的两个字,瞳孔骤缩。
这这这这………这不是…?!
她眼里的震惊都没有散去,执着狼毫笔的手却在瞬间将写下的字给一笔涂污了。
“许久不曾动笔,只先写了几个字看看。”他把宣纸抽到旁边,看向她,“请大小姐口述吧。”
纪绾沅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上他幽深沉暗的眸子,“……”
居然真的是……
“大小姐在看什么?”
他抬笔在她眼前晃了晃,纪绾沅想到这是在什么地方,连忙回神。
“你写的字迹真丑。”她别过脸,与此同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窥见女郎口是心非别过去的侧脸,男人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纪绾沅顿了一会之后,便开始口述,说她的近况。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开始抱怨,口吻之间也带着若有似无的撒娇意味。
狼毫笔落在宣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男人边写边时不时嗯一声。
喜儿在旁边研墨,看着两人的一说一写的默契配合,莫名觉得很和谐。
纪大小姐怎么似乎对她这个赘婿,没有传闻当中那么抗拒?
是因为他在为她写家书传回京城吗?
纪绾沅罕见地说了很多话,整整记录满了两篇宣纸。
喜儿把宣纸给收好,扯下笔墨纸砚,趁着没人的空隙,纪绾沅低声嘀咕,“你怎么来了?”
男人正在净手,修长如玉的骨节淌着水珠。
纪绾沅却无端想到,他的手指在她,胸.脯之上做的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不想我来?”男人声音压得很低,钻到耳朵里,令人倍感酥麻。
纪绾沅幽怨瞪过去一眼,看到喜儿正在帮她装信笺,眼神挪到男人面前,瞪他一眼,“哼。”
俊逸的男人勾唇,“不想我吗?”
纪绾沅鼓着腮帮子,她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吐露出来的话却很强.硬,“不想。”
他笑,“那我之后不来了。”
纪绾沅越发瞪他了,就连喜儿走过来了,她都没有收敛。
“骗你的。”看着女郎鼓起来的腮帮子,他想要伸手去捏一下,却又忍住。
“谁稀罕你来。”她别过脸,起身。
喜儿一直跟着纪绾沅,几乎是寸步不离。
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绕过珠帘玉幕到达她的身边了。
纪绾沅不能够再说些什么,恢复贺循身份的男人已经起身,没有过多停留,客气作揖之后便离开了。
纪绾沅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幽怨不减。
“……”
那日林斯年与林大人在书房之内起了争执,而后林大人就病倒了。
林夫人找了太医来给林大人看病,说他这是气急攻心,需要静养,可不能够再受什么刺激了。
林夫人往日里十分疼爱着这一双儿女,几乎没有说过什么重话,但这一次,还是没有忍住,叫人去请了林斯年来,问他到底要闹些什么,居然把他的父亲给气病了。
“父子两人是仇人不成?把你父亲给气病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斯年道,“的确是有些许好处。”
只要病倒了,就没有力气去掺和温家的事情了,纪绾沅的身孕和行踪都需要保全,最大的阻碍就是他们家的人。
都是亲眷,下手不能太重。
“母亲,儿子有话不想隐瞒,纪家的事情,您最好不要去掺和。”
林夫人心里一咯噔,“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们林家跟纪家有什么关系啊?就算是有关系,那也是温家,跟纪家八竿子打不着,我们现在是在说你父亲跟你的事。”
“父亲既然病倒了,您近来就不要进宫了,只在家里好生照看父亲的身子骨便是。”
“你——”林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林斯年径直打断,“母亲不要再装聋作哑,您应该清楚,儿子指的是您要去掺和的什么事情。”
林夫人不吭声,盯着林斯年的侧脸,欲言又止好几次,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还能说什么?摆出母亲的架子都被林斯年给言语犀利弹了回来,现在林父病倒了,整个林家就是林斯年说了算。
她不得不把皇帝给搬出来,“你父亲说了这是圣上的口谕,命我们除掉纪绾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做不到,我们整个林家都要跟着遭殃。”
“圣上如今病了,没有空闲管这些事情,更何况,朝廷的事情多如牛毛,他估计管不过来了。”
林夫人叹气,“宫内若是来人逼问,你母亲我要怎么说?”
林斯年交代她,只需要说纪绾沅如今还不到生产的时候,暂且不必要动手,否则一定会打草惊蛇。
皇帝如今身子骨不好,一定不会在这个关口动纪家的人。
“敷衍着就是了。”林斯年又嘱咐,“敷衍得认真一些,不要叫人看出破绽来。”
林夫人沉默了一会,觉得不太对劲。
嗯……?
她叫林斯年过来,是想要训林斯年的话,怎么反而变成林斯年训她的话,还要教她做事啊?
想到林念曦和林父说的事情,此刻她还没得到求证呢。
暂且不论纪家的事情,林夫人问他,“你和娄卿如又是怎么回事?”
“我听你父亲说,你跟她……你对她……”
私情那两个字,林夫人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不提这两个字,还能怎么说,斟酌了半天,林夫人真是豁出去老脸,“你对她是不是余情未了,还打算…旧情复燃?”
说完这句话,她就一直观察着林斯年的脸色。
林斯年的状态稳如泰山,他不接话,林夫人反而急了起来,“你说话啊!”
“你是要气病你父亲,再气死你母亲吗?”
林斯年看过去,“母亲也跟父亲一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林夫人疑惑蹙眉。
“你把话说清楚。”
林斯年不说话,林夫人立马表态,“我先跟你说了,我同你父亲是一样的想法,绝对不会同意娄卿如进入我们林家做媳妇。”
“且不说娄卿如是纪家的人,就说她行径放荡,往日里不是下酒楼抛头露面,便是逛梨园点戏人听曲,真要娶她进门,咱们林家的列祖列宗都要蒙羞了。”
“何况,她嫁人之后又和离,克死前夫,如今拖着一个孩子回京……简直,简直令人恐惧。”
林夫人本来还要说难听的话,林斯年看过来的眼神凉飕飕的,她瞬间便改了口。
良久之后,林斯年冷笑,“母亲只想着我们林家是高门大户,就没有想过她根本不想嫁过来,甚至看不上你儿子。”
林夫人怔了一会之后道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娄卿如还看不上你?!”
若是看得上,当初她怎么会偷偷摸摸嫁人?
至于那个孩子……
林斯年思及此,垂眸。
林夫人不可置信到发笑,甚至忘记了她提起娄卿如与林斯年旧情的初衷是为何。
“她有什么看不上你的?你在京城当中争不过温祈砚,拿不了第一,好歹也是第二啊,她凭什么看不上你?”
“她娄卿如在京城贵女里面能排上第二吗?”
看着林夫人如今的架势,倒是要去纪家吵个高低。
缓了一会,回神之后,她觉得不对劲,“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现如今不是说你跟她相不相配的事情,而是你们不能在一起!”
林斯年看向林夫人,“母亲是觉得她有了个别人的孩子,容忍不了那孩子叫您祖母?”
林夫人反问,“你都清楚还问我?”
“你难道就这么喜欢娄卿如,喜欢到要帮她养她与旁人的孩子吗?”
林斯年轻飘飘甩下一句,“若儿子说,那个孩子是我跟她的呢?”
“你说什么?!”
林夫人闻言,简直犹如晴天霹雳,被这惊雷劈得失态愣站在原地。
原以为她听错了,可林斯年又重复了一遍,“儿子说,娄卿如带回京城的那个孩子是我的。”
天塌了,林夫人也被气晕了过去。
看着眼前晕倒的母亲,林斯年跟前几日一样,气定神闲叫人去找郎中来。
林家恢复宁静没有多久,又再次乱成一团。
消息传到温家的时候,温夫人疑惑不解,“这林家的人,怎么接二连三病倒了?”
她正打算偷偷去纪家呢,没想到,这都不用防备林家的人了?
温父看着御史台的卷宗,“恐怕是林斯年的手笔。”
“两人都病倒了,这下手会不会太重了?”
温夫人说林斯年往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润有礼,怎么下手这么狠?
闻言,温父却忍不住嗤嘲,“夫人此言差矣,祈砚你看着他不也是清冷克制吗?”
话虽然难听,温母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两人还真是……真不愧为挚友。
“到底是别家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这两日命人给纪绾沅做了几件斗篷袄裙,过纪家去时,让人送到幽州去,听说幽州很冷,也不知她的身孕如——”
温夫人说着话时,目光不经意间投向外面,惊诧道,“青菱,你怎么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依旧随机掉落小红包哟[彩虹屁]
第84章
温青菱连忙掩下神色之间的不自然, 接连眨眼,“母亲,您该到吃燕窝粥的时候了。”
适才在内室寻不见温夫人, 绕到南书房, 得知她在跟温父说话,隔着门扉依稀听到有关于林家和纪家的字眼, 下意识顿住脚默不作声,谁知道……竟然得知这么大的事情。
纪绾沅不在京城, 反去了幽州?
什么时候去的?不会是很早之前,跟着哥哥就去了?
难怪林家那边一点进展也没有, 林念曦几次碰壁,敢情纪绾沅早就不在京城了。
怪不得母亲一直没有过纪家去,原来家中的人都知道。
不管纪绾沅是不是跟着大哥二哥一起去的幽州,他二人同行, 且都在幽州, 纪绾沅同兄长没有和离,她在幽州的事情,两位兄长一定知道。
远在京城的父亲母亲清楚, 唯独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种被人排外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温青菱愣了一会神在想这件事情, 就连温母跟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没听到,直到温母一直在摇晃她的手腕, 她方才回神。
“母、母亲,您说什么?”
“我说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是怎么了,唤你几声了还在走神。”温夫人问她是不是最近管着家里的事情累到了, 若是累到了,那就歇歇吧。
温青菱连忙摇头,“没有,就是……”
正在脑子里想着怎么回答,错眼撞入她父亲若有所思的眼神,温青菱连忙补充转移话茬道,“就是想到家里的事情,前些时日他给我来信了……”
温青菱口中的他,是她的夫郎。
提到女婿,温夫人叹了一口气,“信中说什么?”
她拉着温青菱坐下。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起女儿的近况,又说临峡的梅花要开了。”是她最喜欢的花,往年,两人都会一起酿梅花酒。
温夫人还没有想好说些什么安抚她,温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青菱,你回京城也有些时日了,既然你的夫郎已经来信,你便回去吧。”
温夫人和温青菱同时朝温父看了过去。
温夫人神色不解,温青菱却是受伤,开口之时带着幽怨,“父亲这是在赶女儿走吗?”
温父放下茶盏,“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适才意外得知的事情已经叫她觉得,家中唯独背着她一个人暗地里谋事,眼下她的亲生父亲居然要赶她走,是不是嫌弃她在家中待得太久了?
“为父是害怕你与你夫郎之间闹了嫌隙久了,伤了情意,他既然低头了,你何不如顺着台阶下去?”
话虽这么说的确没错。
可他怎么不把话说得好听一点?更何况,她就是不想回去,除非他来京城接她,那才是真的给足了脸面,她才会顺着台阶下去。
眼下她家中父兄得力,二哥哥已经任职御林军首领,大哥哥就更不必说了,她还怕什么?
但是父亲……
温青菱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往日里也多是惯着的,嫁出去以后在婆家受了不少委屈,原以为回家以后,会备受优待,可家中的人也让她懂事,更没有离京去帮她撑腰。
凭什么纪绾沅嫁到她们家里来就处处做大?别说是哥哥,就连父亲母亲都站到她那边去了?她的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呢。
思及此,温青菱的眼眶忍不住红了。
“父亲不疼女儿了。”
温母见她的眼眶红了,便知道她要哭,没想到这眼泪珠子果真往往顺着往下流淌了,哄都哄不住。
“你少说两句!”温母训斥着温父,领着温青菱出了南书房。
温青菱走后,想到她往日里跟林家那个姑娘交好,温父叫来守门的侍卫询问,得知温青菱来了有一会了,温父面色凝重。
因为是在家里,又是书房之内,他和温夫人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想必被温青菱给听去了。
若适才温青菱大方坦荡说出她听到了这件事情,温父还不至于如此心事重重,她不说就算了,甚至开始闹脾气。
“以后书房之内,不许三小姐随意进入,她过来时,也要第一时间通传。”
“是。”侍卫领命。
温父想了想,依然觉得不妥当,他吩咐下人一会去把温夫人给请来。
这一请,就到了晚上。
温父处理完御史台的事情,回了院子,见到温夫人皱着眉头,问她温青菱怎么样了?
“青菱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闹起来也是个没完没了的。”温母摇头,说她越发像是小孩子了,哭一个下午。
“那她有没有提起在书房听到我与夫人议论的事情?”温父净手之后坐下。
温母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没有。”
“菱儿只是一直在哭诉,说她婆家的人对她不怎么好,明里暗里骂她生不出孩子,老爷,你说这件事情,我要不要去临峡给她撑撑腰?”
温父摇头,“菱儿先前的孩子是怎么流掉的,你也清楚,她的性子就是从小被惯坏了,得好生磨一磨,这一次本来就是她的错,你再去给她抬头,岂不是助长她的威势?”
“日后真不知道要出什么岔子!”温父让温夫人赶快打消这个念头,不能去临峡。
“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见她受苦,总是心疼。”
温青菱半生顺遂,哪里吃过什么苦,多数麻烦都是她自找的,温父知道,他若是说出来,温母又要唠叨了。
但不说也不行,便挑挑拣拣,“当初明明知道那季家子风流,她也非要嫁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如今吃到苦头了,你顺着她,就算是了结了这个季家子,将来指不定还有多少个季家子。”
温母叹气,“唉……”
“这三个孩子,骨子里的性子是一样的倔。”
当初温青菱出游,见到临峡郡守的公子,被他花言巧语迷得不行,非要嫁出去,怎么说都不听,现如今又嚷嚷着后悔,温母摇头,“算了,依着老爷吧。”
“对了,她果真没提吗?”温父又追着问了书房的事情。
温夫人说真的,“没有提。”
“菱儿估计没有听到吧。”
温父跟温母说起,侍卫道温青菱过来有一会了。
“咱们又没刻意避人,她怎么没听到?”
“老爷的意思?”温母不解。
“青菱跟林家那丫头走得很近,我觉得这件事情要提防一二。”
“不会吧?”
温夫人说温青菱虽然骄纵,但在大事情也拎得清楚,更何况温祈砚在离开京城之前刻意警告过她,不准再掺和他与纪绾沅之间的事情,她这些时日都非常乖觉。
“林家那丫头也是个有心眼的人,青菱单纯,恐怕被她利用。”
听着温父的口吻,似乎不太喜欢林念曦了?
温母还要追问,便听到他说,温青菱回来也有些时日了,还是让她回去吧。
“可她今日才哭成那样,我怎么劝啊?”
“京中时局紧张,夫人要为大局考虑。”温父甩了这么一句话,倒叫温夫人不好吭声了。
“那……”她犹豫着。
温父的口吻透着不容置喙,“这件事情,夫人要尽力做好。”
温母只能点头,“我知道了。”
温青菱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怎么的,四更天了,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里迷雾重重。
她听到有人在哭,在叫,那哭声无比凄厉,叫声几乎要划破天际,听得原本无动于衷的她隐隐打寒颤。
她听到自己说话,说纪绾沅好像要死了?
纪绾沅?
纪绾沅怎么会死?是她在哭在叫?
梦境之内的迷雾忽而散开,她看到自己站在庭院的角落隐蔽处。
这是她家,她为何要站在角落处?虽然这地方是兄长和纪绾沅的庭院,但根本就说不清楚。
她的旁边是…林念曦,她跟她藏在隐蔽处,看着不远处的外院站满了婆子,小丫鬟们端着血盆进进出出。
的确是纪绾沅在哭在叫,她在生产。
梦中的她面色紧张得不行,说纪绾沅不会真的难产吧?
纪绾沅怎么会在京城产育,还是难产?
梦里的林念曦说,“那就讲不好了,毕竟我们不是郎中,只能多为少夫人祈祷。”
“她叫得好惨,必然很痛。”
同为经历过小产的人,听着正在产育的女子划破天际的叫喊声,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反观旁边的林念曦倒是冷静,即便她也正闭眼虔诚求着什么,可看着样子……
很快,有人前来传话,似乎是她父亲身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得纪绾沅的贴身婢女,好似叫翡翠的那个丫头在鬼叫,说着什么保小不保大。
旋即,惊雷划破天际,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叫喊声,婴儿的啼哭也随之而来。
里面的小丫鬟跑出来,“生了生了,但少夫人血崩了!!!”
没一会,纪家的下人哭着出来,说纪绾沅死了。
死了?!
因为太过于震惊,她不小心发出了声响,下人往这边过来。
林念曦似乎是偷偷过温家来的,为了不使她暴露,她只能站出去,假装问情况怎么样了?
下人哭着说,生了一个小公子,但是少夫人却死了。
死了。
她往里面去看,还没有进入内室,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纪家下人们的哭声萦绕在内院,透过屏风,她看到了纪绾沅死不瞑目的样子,吓得她怔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梦中接下来的几日,她在梦里的梦里也一直都在做噩梦,反反复复出现纪绾沅死不瞑目的样子。
几次把她吓醒,吓得尖叫,家中因为她的死闹得不安宁,尽管兄长还远在幽州没有回来,但纪家下人哭诉不休,二哥哥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纪绾沅生下来的孩子也一直在哭,特别是到了傍晚时分,纪绾沅死的那一会,他的哭嚎十分响亮,就连母亲都被这个孩子嚷得心绪衰弱。
纪绾沅死后的几日,林家人上门,林夫人前来探望,跟家里的人提议,说怕是纪绾沅阴魂不散,不如早早下葬。
母亲却道这样不好,至少要停灵七日,“原本就是我们温家对不起她。”
纪家出事,纪绾沅被困在后宅之内,始终不能够得知外面的天气,就连纪丞相和纪夫人出事,她也不曾得见。
林夫人安抚了母亲,道这不能够怪温家,都是纪绾沅没有福气,更何况,纪家谋逆,那是纪家人自己造的孽,如今纪绾沅死了怪得了谁呢?
旋即,又劝着母亲,早点安葬吧,现如今陛下可是很不喜欢纪家的人,葬礼也尽量不要大张旗鼓,就当是为了保全纪绾沅留下的孩子。
母亲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给纪绾沅下葬,把她的尸体抬了出去。
林念曦带了补品来看她,两人正在内室说着话。
梦中的她很不安定,看着林斯年送来的药,问她,“念曦姐,先前你让我给纪绾沅送的安神香料,似乎没有什么用,她还是死了。”
“会不会是那个药?”
林念曦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青菱,你我相识多年,我给你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梦中的她连忙跟林念曦道歉,说她讲错话了,这些时日无法安宁,她总做噩梦,梦里纪绾沅死于非命,一直来找她哭诉,她很害怕。
林念曦安抚了她,道都会过去的。
可是根本没过去,兄长回来了,他看似什么都没做,搬了出去,却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这个孩子依然会在傍晚哭,哭得好厉害。
母亲因为兄长的冷落,二哥的离去,最终病重在床。
为了给家里冲喜,也为了能够让兄长搬回来,家里瞒着他定了亲事,迎娶了林念曦过门,最终林念曦还是成为了她的嫂嫂。
但兄长只有在质问父亲母亲为何要瞒着他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回来过,其余时候就再也没有回过温家了,仿佛与家里断了亲,家中迎娶了新嫂,却冷寂得可怕。
她嫁了人,不能够在家中久留,便离开了。
尽管兄长不再回温家,与家里人断了亲,但因为他加官晋爵了,她这个做妹妹的,日子也还算好过。
她时不时会回京城,梦里母亲的身子骨越来越弱,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母亲卧病咳血,兄长明明在京城,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更没有丝毫的问候,二哥远在关外,倒是派人送了药,却没有回来。
母亲看起来时日无多了,家里的下人窃窃私语,说她这样缠绵病榻,都是因为纪绾沅在暗中作乱,还有人说夜里总是听到纪绾沅的哭声,叫声。
说到那叫声,她也不免回忆起来,不知不觉当中,竟然走到了家中的莲池小院,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孩子,他趴在莲池旁边刨土。
原本疑惑这是谁,待看到他精致如玉的侧脸,一瞬间,她就知道他是谁了,是纪绾沅和兄长的孩子。
她正要上前,提醒他危险,要把他给抱过来,谁知道他竟然害怕到往后爬,整个人掉到了莲池里,吓得她连忙叫人把他给捞上来。
而后这孩子就发起了高热,她命家里的人给他找了郎中。
待郎中来了之后,给这孩子把脉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他的身上有很多的青紫,问这是怎么回事,婆子也说不清楚。
还说这孩子怪得很,不叫人抱,也不许人亲近,这身上的伤痕都是磕磕绊绊爬来爬去撞到的。
看起来如此,但实际上,她却觉得更像是掐痕,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这好歹是家中的嫡孙,就算是母亲病了没人管他,念曦嫂嫂也会看在哥哥的面上看顾他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掐他,欺负他?
后来,念曦嫂嫂派人把她给叫走了,说是一起去看母亲,就没顾得上。
再后面,她婆家有事,没顾得上这个孩子,回家也没有见到他,渐渐的抛诸脑后,可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竟然是死讯,还有人说,他是死于纪绾沅的召唤。
当日,她看到了兄长和纪绾沅所生的孩子,他静静躺在小小的棺木里,没有了呼吸,面色苍白无比,纤长的睫毛垂落,显得又乖又可怜,叫人心中不是滋味,许是见过这个孩子鲜活爬动的一面,她的心里难受得不行。
梦境维持到了后面,是在她回临峡的路上,天色糟糕,大雨倾盆,马车轱辘陷落在泥潭当中,她正叫人去处理,在等待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
她掀帘子看去,隔着雨雾,竟然是许久没有见到的兄长?
的确是兄长。
她正要下去,可没想到,黑马停在马车之前,她脸上的欣喜还没有展露完全,兄长二字噎在了喉咙里。
她被冰冷的大掌捏住了脖颈,呼吸困难到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手脚不停扑腾,她想说话,想要问为什么?
可兄长俊逸的容颜之上尽显森寒冷戾,就好像是地府里面爬出来的厉鬼,她被吓得瞳孔瞪大。
兄长说,“你害死了她。”
他还是她?是谁?
她从来没有害过谁?
“既如此,你给她陪葬好了。”
“兄……”
话还没完,她被兄长拧断了脖颈。旁边的小丫鬟和随从们在大雨里尖叫,死去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炸了烟火。
浮现出纪绾沅死的那个晚上,她站在屏风旁,看着纪绾沅死不瞑目,满身是血,现如今轮到她了。
“啊!!!”温青菱瞬间睁眼。
她的尖叫引来了掌灯的小丫鬟。
内室恢复了光亮,她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地方,浑身上下冷汗遍布,她摸着自己的脖颈,发现没有如同梦境里面被兄长拧断。甚至还是有脉搏的。
所以,不是真的!
但若不是真的,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好真实的梦。
“小姐,您怎么了?”旁边的小丫鬟担忧问,温青菱却说不出一句话。
“……”
翌日,听到温青菱梦魇的消息,温夫人叫人给她熬了安神汤。
看着女儿神思倦怠的样子,温夫人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让她离开京城?
思来想去,温夫人觉得,耽误几日吧,等她的身子骨养好了,再送她离开。
问起温青菱怎么会这样?她却只说是梦魇,具体梦到了什么,却不肯说,再问就讲是梦到夫郎和别人厮混,致使她伤心不已。
温夫人找了郎中来给她看病,郎中开了一些药方。
温父很不赞同温夫人优柔寡断,但也不得不承认,温青菱到底是他的孩子,在她病了的情况下,确实不能将人给送离京城,便也同意了温夫人所说,让她在京城养好身子,再送她回去。
在此期间,温父再三再四嘱咐,让温母盯着温青菱,别坏事。
这一日,温母被皇后传召进宫,想着温青菱在家休整,纪夫人那边更重要一些,她便去了。
谁知这一去,林念曦上了温家的门。
见到林念曦来,温青菱还有些许恍惚。
休整了几日,梦中的情景画面一直在她的脑海当中反复,尤其是她在大雨天被兄长拧断了脖子。
“青菱,你怎么了?”
林念曦正跟她说着近些时日家里发生的事情,说林斯年和娄卿如有情,还说娄卿如的那个孩子居然是……
话都说完了,温青菱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是陷入了呆滞状态。
她不得不晃了晃,谁知道,这一触碰,温青菱的反应那么大,居然隔开了她的手。
“青、青菱?”林念曦吓到了。
“你怎么了?”
温青菱恍惚回神,“没、没什么,就是梦魇吓到了。”
“你刚刚说什么?”
温青菱居然没听到,到底关乎家事,林念曦却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对了,我给你拿了一些安神药,这药吃了很不错,后面身怀有孕的人也可以用的,你…可以给你的嫂嫂送一些,听人说,身怀有孕的人到了后两三月,时常难以入眠。”
安神药?梦里也有。
温青菱盯着眼前的药。
“若你实在担心,可以找人看看,这药能不能给孕妇人用。”林念曦露出一抹笑。
温青菱看着她,“……”
纪绾沅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觉床榻好像在动?
动?床榻怎么会动?
不会是梦吧?
可肚子里的孩子翻身揣了一下,她感受到震动,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她居然真的在马车里。
艰难爬起身来,掀开车帘,看到纪凌越的心腹随从,
“停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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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怎会如此?她不是在歇息么?
为什么醒过来, 居然是在马车里,而且这人,“你……”
赶马的人一板一眼道, “大小姐稍安勿躁, 太守府已经不安全了,属下奉大公子的命令, 连夜带您转移。”
不安全了?她怎么不知道太守府不安全了?难不成温祈砚带人围困太守府了吗?转移?
“哥哥让你送我去哪里?”不会要将她带回京城吧?
她虽然思念京城,想念爹爹娘亲, 但她眼下她的肚子那么大了,只有一个多月便要生了, 怎么经得起奔波劳碌?
况且,若真是回京城,那必然会在路上耽搁时日。
算上行路所需要的时辰,恐怕她到京城真是要生了吗?林家人在京城虎视眈眈, 岂非狼入虎口?
“我不去京城!”纪绾沅当下便表示。
“你若是带我去京城, 我宁愿死在路上!”纪绾沅厉声呵斥,企图想要借此引起旁边人的注意。
只可惜夜色朦胧,她不仅没办法辨别方向, 这一路过来, 哪有什么人啊,怕是只有鬼吧, 显然已经离开幽州出城了。
温祈砚呢?他不是说暗中派人保护她了吗?怎么不见了?
这个废物男人,呜呜呜呜……
只知道让她担惊受怕,她讨厌他!需要他的时候怎么不在?还说会永远保护她, 不会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骗子!她只知道她此时此刻很害怕,而他却不在!
纪绾沅真是欲哭无泪,眼下人不在, 骂谁都不是,她拢着斗篷,护住隆起的肚子。
往下一看,马车驰骋的速度太快,纵然是没有怀孕,她也生不出跳车的勇气,腿肚子软得打转,整个人扒着车框,害怕掉下去。
这么快的速度若是跳下去,就算不死,恐怕也会断手断脚,伤得很难看,会不会毁容啊?
她固然急切,却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到如此地步,纪绾沅往里面缩了缩,噎了一口沫之后,她开始看着赶马的随从威逼利诱,
“哥哥这样对我,待父亲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他!到时候一定会把他逐出纪家门庭,让他流落街头做衣衫褴褛讨饭吃的乞丐!”
“而你!作为哥哥的走狗,下场只会比他更惨!本小姐命令你,立马停下!把我送回去!你听到没有?停下!”
说了几句狠话发现毫无威慑力,对方不理会她,依然在认真赶马。
太可恶了,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见这招没有用,她想了想,又换了语气,哼着哭腔泪眼汪汪央求赶马的随从,
“侍从哥哥,你放了我吧呜呜……”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闻言,叫赶马随从攥紧马缰绳的动作一顿,余光朝旁边戏很多的女郎扫去。
纪绾沅哭得正是情真意切的时候,哪里留意到这些细节。
她还在劝他,“你这般厉害的人物,就别跟我哥哥一起同流合污了,回头是岸啊。”
“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届时我父亲知道一切,我会帮你说好话的,我让他给你在朝廷里面谋个官位,让你金奴娇婢享清福好不好?如此,总比跟着我哥哥出生入死强吧?你看你,这么晚了,还要吹着冷风赶马,多受罪啊。”
可她就算是吹破嘴皮子,哭得再怎么梨花带雨,眼前的人是纪凌越用了多年的心腹,忠心不二,显然不为所动。
纪绾沅哭够了,累了,她幽怨瞪着眼前赶马的男人,“你当真敬酒罚酒都不吃了吗?”
话还没有说完,马车路过转角,她整个人不受控制歪了身子,旁边的男人松了臂膀,眼疾手快,伸手过来扶她的腕子。
纪绾沅真是吓得惊魂未定,立稳之后喘着气拂开男人的手腕,“滚开,你敢碰我,待我告知哥哥你轻薄于我,让他抽你的皮扒你的筋!”
攥着马缰绳的人,“……”
眼前的人哭了一会,发现什么路子不顶用,转过头又变成凶狠呛人的小辣椒了。
“哼!”纪绾沅愤愤放下车帘,缩了回去。
只顾着生气,却没瞧见赶马的人背过身时,薄唇扬起微微的弧度。
纪绾沅坐回马车之内,用帕子擦了擦被泪水打湿的面庞,她拿过旁边的软垫,把这鹅绒垫当成温祈砚和纪凌越暴.打出气。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心绪不佳,母子连心,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动了起来,似乎想要帮着她踹这软垫。
只可惜他还没有出生,动作之间踹到她的肚子,倒叫她有些难受,纪绾沅连忙静下心思,再也不敢乱动弹了。
她抚摸着肚子,低头耸吸着通红的鼻尖,不断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且再看看这人要将她送到什么地方去吧?
期间纪绾沅几次掀帘往外看去,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哪里能窥到什么人或者事?
她又想哭了。
但她也知道,此刻爹爹娘亲不在她的身边,她也是快要当娘的人了,绝不能这样软弱。
既然男人靠不住,她会靠自己。
冷静几息,她收拾好心绪,掀开帘子重新看向赶马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男人的背影宽阔得有些像某个可恶的男人。
会是他吗?
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伪装成贺循来探望她?
“温祈砚?”纪绾沅故意这样叫了一声。
可赶马的随从毫无反应,她盯着他的背影,发觉细看之下,还是不太一样的,这个随从的身躯更强壮一些。
饶是如此,纪绾沅依然不死心。
她小心翼翼往外挪动,歪着脑袋打量男人的侧脸。
想要看看,有没有易容的可能性?
毕竟那个狗男人会易容,很有可能出其不意。
可天色太暗,凭借微弱的烛火,她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破绽。
眼前的随从相貌虽然也算出挑吧,但跟温祈砚那个狗男人的好颜色,根本就不能比。
他不是他。
对方发觉了她的视线,微微转脸看过来,“大小姐有何吩咐?”依旧是一板一眼的问话。
这人跟着纪凌越许久了,她经常能够见到他,既然是哥哥的心腹人,温祈砚不至于渗透到如此地步,更何况他声音粗犷,哪里像温祈砚了?
那狗男人说话低沉磁和,每次都能烧挠到她的耳朵。
纪绾沅心里的怀疑弱了好几分,一时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她方才问,“喜儿呢?”
“哥哥一直让她伺候我,为什么这次只派了你护送我转移阵地?”
“属下一人足矣。”男人话语寥寥,好似怕她探话。
被堵了话的纪绾沅,“……”
“你…你是男人,怎么能伺候好我?”
她看着对方的侧脸,眼神微眯,卷翘的睫毛随之动作,翘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小狐狸。
“小姐放心,到了落脚处,自然有人贴身伺候您。”
原来是这样。
但纪绾沅依然不满意,“你还没回答我,喜儿去哪里了?”
她想问的并非是喜儿,赶马的人很清楚,沉默一会,回答道,“大公子害怕有人劫马车,兵分两路,护送大小姐离开。”
兵分两路?
那就意味着喜儿带着“她”走明面上的路了?
除此之外,只派了一个心腹人护送她离开。
是害怕温祈砚吗?
“哥哥到底是想要引蛇出洞,还是真的要护送我离开?”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搜捕温祈砚,但都没有什么动静,温祈砚上次假扮贺循来找她,都不曾被哥哥知晓。
所以哥哥还是想利用她,逼出温祈砚的行踪?
兵分两路,另一路大张旗鼓?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很不错,但…真的能够奏效吗?哥哥如此施展招数,温祈砚到底能不能看穿啊?
纪绾沅心事重重,不知道要问什么。
眼前这随从又道,“外头寒气重,小姐您还是回马车吧。”
纪绾沅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纪凌越还在不在幽州?贺循的下落等等,可他都不愿意回答。
纪绾沅只能回马车了。
闹了一场,她抱着锦被,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之内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纪绾沅发觉,天色已然大亮,桌上摆着梳洗的东西,还有食盒?
中途停过吗?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纪绾沅整个人都有些许发愣。
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这个随从还在赶马,周围倒是能够看清,并非官道,而是小径。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问这人,他也不会说话,纪绾沅看不出来什么门道,索性又钻回马车梳洗,打开食盒用了点米粥和糕点。
待她吃完,马车停下了,周遭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不等她吐掉嘴里的漱口茶水,便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大人。
大人?
等等,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就像是跟在温祈砚身边的青禾?
不是吧?
温祈砚来救她了吗?!
思及此,纪绾沅喜不自胜,匆匆吐掉茶水,来不及拿帕子擦嘴,便要去撩开车帘子。
却没有想到,一只修长的手率先撩开了车帘。
“还不下来?”
纪绾沅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跳忍不住加速。
分明还是那个赶马的,但他周身的气势莫名凌人,看过来的眼神……如此的幽深。
就像是……
纪绾沅都不敢确认,毕竟昨日夜里闹也闹了,他都没有承认身份。
怎么可能会是温祈砚呢?
但他怎么这样看着她?只有温祈砚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我的纪大小姐,发些什么愣。”男人探身过来,臂膀缠上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带过来。
感受到男人的触碰,纪绾沅总算是回神了,“你、你究竟是谁?!”
她打开他的手,往马车之内瑟缩躲去。
就当她怔怔看着眼前男人的这一会,对方收回手,撕下来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风光霁月的脸来。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纪绾沅瞳孔不住放大,“……”
竟然真的是……?
他伸手来捏她的面颊,昨日又哭又闹,眼尾红红的,面颊也是,此刻呆愣着瞧他,又娇憨又可爱。
“纪——”
话还没有说完,她再一次打掉他的手,力道很大,直接将他的手背给打红了。
温祈砚看着她不断耸吸着鼻尖,在一瞬间哭出声来,“你滚啊,谁要你!”
“我要回去!”
说着她真的越过他,推开他就要下马车。
身怀有孕,动作笨拙,很不方便,但抗拒的力道很大。
温祈砚回神,捏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
“对不起沅儿,是为夫来晚了。”
他抱着她,制住她不断扑腾的动作,低头吻在她的发梢耳畔。
纪绾沅的心绪在一个晚上几经流转,此时此刻真是受不了了,她崩溃哭出声来,让温祈砚滚蛋,说讨厌他,手挣脱开了他的束缚,捏成拳头打他的胸膛。
温祈砚任由她打,还放松了胸膛的肌肉,以便她下手,说话哄着她。
旁边窥见这一幕的手下,纷纷低头,装聋作哑,谁都不敢多看多说什么。
纪绾沅打够了,哭够了,耸吸着鼻尖,靠着他的胸膛,仰着湿漉漉的面颊,娇声娇气,黏糊糊照旧骂他是个混蛋。
男人垂眸看着她,伸手拂却她的眼泪,“嗯,沅儿说的都对,我是个混蛋,都是我不好,任打任骂不还手,可好?”
纪绾沅耸吸着鼻尖,良久之后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她刚刚嗷嗷哭得有些…不雅观。
立马站稳身子,她推开他。
“谁要你假惺惺!”她别过脸,偷偷打量着四周。
温祈砚瞧见她的小动作,勾唇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方才一碰上,她就抗拒,打开他的手,瞪着他。
纪绾沅的确还在生气,所以不想让温祈砚碰她。
谁知道,他这一次没有退让,居然将她整个人抱着起来,纪绾沅啊呀一声,瞬间居高临下,她的两只手扶掐着男人的肩膀,“你、你干嘛?!”
“放我下来。”她扑通着双脚。
温祈砚让她别动,“我身上有伤,若是脱力甩了你,那可就不好了。”
听到他身上有伤,纪绾沅气归气,却不动弹了。
她下意识想要问他是怎么了?
可方才启唇张口,又觉得这样岂不是低头与他和好了吗,思及此,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温祈砚抱着她进入庭院,留下青禾收拾残局。
他带着她入了内室,边走边跟她说,这些时日她就住在这里,一直到产育,让她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喜不喜欢?
纪绾沅随意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庭院的内室居然跟她在京城当中的闺房布局是一样的?
见她正在打量,转移了注意力,男人唇角微勾。
落坐到床榻上,他依旧抱着她。
纪绾沅挣扎,“放开我。”
“许久不见,我很思念你,让我抱抱。”
他俯身,将俊脸埋到她的侧颈处,高挺的鼻梁止不住蹭了蹭。
纪绾沅有些许痒,她侧过脑袋,想说不要碰她,但碍于男人方才那句话,怎么都开不了口。
即便是开不了口,嘴巴依然是不满翘着的,神色之上的不愉悦,怎么都下不去,摆明写这几个字,她还在生气!不要招惹她。
男人.蹭.了一会她的侧颈,抬起头,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
“这么生气。”
她拂却他的手,“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有生气。”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蛋给转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无言之间逐渐滋生着旖旎。
纪绾沅又要打开他的手,但这一次,温祈砚的动作明显更快,他低头覆上她的唇瓣,吻上了她。
男人的亲吻带着一贯的强势,纪绾沅根本就挣脱不开,她被迫承受着男人的亲吻,只在唇瓣上辗转一会,他便撬开了她的唇瓣,直接深入。
纪绾沅好久没有跟人亲吻了,哪里承受得住,脑袋忍不住往后仰,感觉她要掉下去了一样,连忙拽着男人的衣襟。
温祈砚的眸子当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掌住她的后脑勺,接着吻她。
两人坐下没一会,静谧的清晨,接吻声此起彼伏。
纪绾沅起初还在抗拒,可很快就迷失在了男人的攻势当中,他卷着她的.软.舌,带进带出,吻轻吻重,她已经快要受不了。
原本就哭过的瞳眸,此时更是水润盈满眶,睫毛都在忍不住颤抖。
这一次的接吻碰撞,依然是纪绾沅率先败下阵来,温祈砚退出之时,她眨巴眼,泪珠子划过粉粉的面颊。
两人之间牵扯的银丝尚且没有断干净,她咬唇,抬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挥手,温祈砚来不及避让,俊脸直接被她给打偏了。
被打的人还没有说什么,动手的人又扑到他怀里,揽着他的脖颈嘤嘤哭了起来。
她还在骂他,说他不要脸,骂完了之后,脑袋埋在他的肩骨处呜呜咽咽。
泪水掉得厉害,直将他的肩膀给打湿了,脸上挂着巴掌印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脑袋,侧过去吻着她的发鬓,她的耳朵,低声认错哄着她。
纪绾沅又哭了许久,方才停止。
看着她明显是累了的样子,温祈砚哭笑不得,他抱着她起身去妆奁台前面,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温热的帕子敷到脸上,纪绾沅总算是舒坦了,久违的感受到了温祈砚的照拂,她有些许不适应了。
两只纤细白嫩的手乖乖搭在膝盖上,仰着小脸,任由他擦拭。
温祈砚不仅给她擦了脸,还抱着她去了浴房,给她擦洗身子骨,洗去一身的风尘,换上漂亮的衣裙。
纪绾沅一开始还有些不自然和担忧,但看着男人悬挂着巴掌印的俊脸毫无意动之色,一门心思专注着给她擦洗,便将话给噎了回去。
温祈砚放她到床榻之上,揉着她的脑袋,“你在这里等着我,好吗?”
纪绾沅不想说话,他没有介意,只是捏了捏她的面颊,纪绾沅跟刚才一样躲避着他的碰触。
却在他起身去沐浴之时,余光偷偷打量着他的背影,“……”
听着浴房之内传出来的声响,纪绾沅打量着这间内室,真的跟她在京城当中的闺房是一样的,昂贵的摆件甚至没有什么差别,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不等她打量个够本,温祈砚就从浴房之内出来了。
她连忙收敛了目光,下意识坐直身子,摆出抗拒的姿态。
将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的男人,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在他擦好头发坐下来那会,纪绾沅又开始往旁边挪动了。
岂料,他一句话就令她停止了抗拒的动作,“不擦脂香润.露吗?”
纪绾沅看到男人手里的香罐,原本想说她自己来的,但她现在身怀有孕,不太方便,这里一个婢女都没有,她也指望不上谁,只能气鼓鼓坐着了。
温祈砚给她简单挽了发,挖出脂香润.露擦到后背。
男人温热的指腹在后背打转,力道适中舒坦,纪绾沅忍不住抿唇。
她抬眼看到对面的妆奁台,透过铜镜,纪绾沅窥见男人认真的神色。
过了一会,他侧脸之上的巴掌印越发明显了,挂在他的面庞之上,有几分骇人,可他仿佛不在意,还在任劳任怨帮她擦着后背。
须臾,已经擦好了,纪绾沅盯着他看得有些入迷,原以为通过铜镜,温祈砚不会有所察觉,可谁知道,他竟然也看向铜镜。
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之内相撞,纪绾沅被人抓包,眼神立刻转移飘忽向别处。
转了一会,再转过来,发觉他还在看着她,神色似笑非笑,仿佛早有预料。
纪绾沅,“……”
她刚要问他看什么看,就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来,“沅儿要看,尽可光明正大,何必偷偷摸摸?”
“谁看你了?”
不对,“谁偷偷摸摸看你了?”
“嗯,你没有看,是一只小猫在看我。”
他说她是猫,尽管小猫可爱,但她是人!
纪绾沅转过去,怨恨瞪着他。
“还没消气?”男人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
纪绾沅感受到他的气息,想到方才的那个吻,不禁口干舌燥。
“谁生你的气了?”
他捏她的鼻尖,用激将法撬她的话,引诱她开口,“我竟不知,你的气性居然这么小?”
“你说谁气性小,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是。”男人认错认得很快,“都是我的错,我从未否认。”
“盼着你原谅我。”她没想到,温祈砚居然一直顺着她撒泼。
方才……他还叫她的闺名,一直应着她,由着她闹。
他怎么不跟她呛话了?
纪绾沅还在想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眼前的狗男人太内疚了吗?他也知道他来得迟了?
正当她思忖期间,男人拉起她的手,
“心里不畅不爽,可不要憋着,不如再打我一个巴掌,以作惩罚,沅儿觉得可好?”——
作者有话说:来啦,本章依旧随机掉落拼好运小红包[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