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显得他像个 没名没分的局外人
谢承谨抱人的动作并不轻柔,
谢延玉被他卡着膝弯,箍着后脖,总感觉他抱着她和抱着个死物并无区别。
她眼睛睁不开,所以看不见, 只能靠着一些其他的感觉感知外界, 她感觉到他带她御气到了山坡上, 然后抱着她走了几步,但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就停住了。
她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步,
但还不等她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听见他出声和人打招呼。
他说:“贺兰兄。”
谢延玉的脸虚虚贴在谢承谨胸膛,
他说话时,她能感觉到他胸下细微震颤,听见他打招呼的话后, 她顿了下——
贺兰危到底为什么会过来?
*
贺兰危按照舆图上的位置,走到一处山坡前,
这里植被繁茂,所以视野并不好,
他走近了,才看见山坡上有人,再仔细看, 就看见——
谢承谨正横抱着谢延玉,
两人衣摆垂落交迭,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亲密,
兴许是天光太亮,这画面看着总是有些刺眼。
贺兰危脚步微停。
反倒是那一边,
谢承谨注意到他,然后先停下了脚步,朝着他打了招呼,然后问:“已经抓到怨鬼了?”
贺兰危慢条斯理应了声,
他在回应谢承谨的话,眼睛却根本没看谢承谨。
他微微垂目,视线落在谢延玉身上。
谢延玉这时候将脸埋在谢承谨胸前,
所以从贺兰危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乌黑的头发。
贺兰危的视线因此有些阴沉。
而那一边,
谢承谨注意到贺兰危的视线,
他顿了顿,然后卡在谢延玉脖颈处的手稍微用力,手背上青筋泛起,把她脑袋往怀里又按了下。
谢延玉感觉到他的动作,
她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这几天以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人这样按着了。
上一回是她跟着贺兰危回怨宅,被贺兰危抱在怀里按着后脑,躲谢承谨。
这一回则是被谢承谨按着后脑,躲贺兰危。
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个人按着她。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把头埋进了谢承谨胸膛。
毕竟上次她是真的想躲谢承谨,这次也是真的想躲贺兰危——
她只要想到贺兰危阴晴不定的性子,就已经开始头痛了,这人最近疑神疑鬼,就连她去找他晚去了一会,他都要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挑她的刺,更何况现在呢。
谢延玉觉得头疼,不想面对他。
她觉得这种时候,装死会让她更轻松。
如果贺兰危要发疯,就让他对着谢承谨发吧。
谢延玉想到这,甚至又把脑袋往谢承谨怀里埋了埋。
她动作并不大,
但谢承谨抱着她,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动作,
他愣了一下,然后按着她后脑的力道放松了一些,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
也只看见她乌黑的发,
他又把视线挪开,看向贺兰危,然后问:“贺兰兄既已抓到怨鬼,想来可以回上清仙宫复命了。”
他声音冷冷淡淡:“来这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另一边。
看见谢承谨按着谢延玉的后脑,贺兰危的眼神变得更晦暗了,他在原地站了半晌,一直没出声,直到谢承谨问他来做什么,他喉头突然溢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话引燃了情绪,
他出声道:“我来找人。”
他说完就走近了些,
然后伸出手,要从谢承谨怀里把谢延玉抱过来:“人是我带来的,现在我过来,谢兄不必再替我管着她。”
这话一落,
原本表面上还算过得去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好像原本安静摆在某处的火药突然一下被点燃了引线,空气中瞬间都爆发出了一股子火药味。
谢承谨的脸色冷下来,
他没有出声,也抱着谢延玉没有松手。
贺兰危见状,倒好像也没恼。
他只是扯扯唇,笑了下:“我记得谢兄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他语气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尖刻,继续道:“就不要抱着我的人不撒手了,她怕生,同谢兄并不熟悉。”
说着,
他也不顾面子,直接抬手,颇有些强行要把谢延玉抱回来的意思。
贺兰危为人散漫,因为出身世家,所以耳濡目染将世家式的虚礼学得很好,不管心里如何蔑视这些礼法,但他的皮肉已经成了这样温和有礼的样子,寻常他更是懒于和旁人起冲突。
更何况,
谢家与贺兰家关系匪浅,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贺兰危这样的人,更不会让大家都难堪。
此时这样的行为放在他身上,已经是破天荒的反常。
但越是这样,谢承谨眼眸中的寒意越深。
延玉和贺兰危不清不楚的关系令他烦躁,贺兰危言语间和她的亲昵更让他恼怒,看见贺兰危要抢人,他隔空出招,拦住他的动作。
因为还抱着谢延玉,
两人虽过了两招,但到底没打起来,
又一招过去,谢承谨抱着谢延玉后退了一步,然后扣在谢延玉后脑的手往旁边挪了下,指腹按上了她的脸,摩挲了下。
随后他悄无声息地用了个破开易容术的咒术,直接把谢延玉脸上的易容术给解开了。
到了这时候,
他才稍稍把谢延玉的脸掰过来,让贺兰危看清她的小半张脸。
然后他对贺兰危道:“你认错了。”
他声音冷淡凛然,
好像刚才不曾做过破开她易容的小动作。
他行事直白,原本也并不喜弯弯绕绕,若换作是以前,他不仅不会破开她脸上的易容术,还会就这样直接把事情拆穿,贺兰危硬要起冲突,他也不屑于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不知为何,
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样迂回的手段,反而让他更受用。
他破除了谢延玉的易容术,让贺兰危看清她的脸,然后平静道:“这是家妹,并非贺兰兄带来的那位姑娘,她突然出现在此,也穿一身白裙,只看背影确实容易混淆,想是因此让贺兰兄误会了。”
那一边,
贺兰危也看见谢延玉的脸。
谢承谨突然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贺兰危只能阴森森地看着谢承谨。
谢承谨则面无表情,道:“抱歉,不知会让贺兰兄误会。”
他语气漠然无波:“但我记得家妹曾说过,她与你,并不熟。”
这话一落。
贺兰危几乎要气笑了。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话,来怨宅前,谢承谨就说过同样的话了,说她亲口说的和他不熟,那时候他只是听听就过去了,但这时候再听见这话,他感觉自己额角青筋都突突跳起来了。
但谢承谨有个兄长的身份,一番话也是正义凛然,名正言顺,
话里话外亲疏立见,
倒显得贺兰危像个局外人,没名没份,名不正言不顺,无话可说。
人家是她兄长,他呢,他是什么?
他深呼吸,
捏着指骨,才不至于让自己的表情变扭曲,
他阴沉沉地看着谢延玉,想要问一句“是吗?你是这样和谢承谨说的吗?”,
但看见她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但状态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恹恹的脆弱样,半晌,那些为难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算了。
他看着她,气笑了,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
她蜷在谢承谨怀里,耳朵竖起来听着动静,感觉这两人言语尖刻,中间好像还打起来了,但还好她在装死,所以这两人只是互相为难,剑拔弩张,但他们的冲突没有波及到她。
等这两人冲突结束后,
谢承谨把她带上了马车。
他们是乘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也会乘马车回去,因为来的时候带了一群仆从,所以等把仆从们都找齐后,他们就出发回谢府去了。
只不过,
因为贺兰危的马车坏了,所以回程的路上,他也和他们同乘一架马车。
好在马车很大,坐三个人绰绰有余,谢延玉感觉马车里的气氛很僵,所以也没敢发出动静,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路上,
听见谢承谨和贺兰危的交谈,
她才知道,贺兰危原本打算抓完怨鬼就回上清仙宫,但在怨宅的时候,上清仙宫的长老给他传过讯,说妖界的封印突然有异动,导致妖界入口的结界不太稳定。
上清仙宫的长老知道他此时身在天都,
而妖界本就临近天都城郊,于是长老们叫前去查看,并且加固封印。
所以贺兰危就先不走了,要再在谢家小住一阵子,等把封印加固好再回上清仙宫。
还好他不走。
谢延玉记得原剧情里,他抓完怨鬼后也又在谢家多呆了一阵子,但并不是因为妖界封印,
但不管怎么样,他只要不走就好,她想多走一些剧情线,他走了她反而难办。
而贺兰危要留在这里加固妖界的封印,谢承谨也无法拒绝,
不仅无法拒绝,还不得不和他一起加固封印,因为天都是谢家的辖域,若妖界有异动,天都是第一个遭殃的,眼下封印异动,谢家同样也责无旁贷。
妖界的封印也在天都城郊,
谢承谨与贺兰危商谈间,准备先让人把谢延玉送回谢家,
他们则先不回去,而是顺路去封印处看看情况。
*
他们交谈间,
谢延玉把手缩在袖子里,一边装死,一边偷偷把怨鬼内丹喂给了玉牌。
她能感觉到玉牌里的灵力流动了起来,这一回,天剑宗的人应该就能感应到玉牌的具体位置了,她那未婚夫李珣应该很快就要找过来了。
她原本还在发愁,
回到谢家后,倘若李珣来找她,肯定会经过层层通传,毕竟李珣身份贵重,也是一宗之主,这种事根本就瞒不过谢承谨。
到时候谢承谨肯定会问起这些事,他太敏锐,身上变数太多,谢延玉想尽可能瞒着他。
眼下听见他们要去看封印,
谢延玉想了想,觉得她也可以跟着去,
毕竟如果她先回了谢家,就算谢承谨不在,李珣若来了,下人们也会事无巨细禀报给他,还不如她跟着他们去看封印。
毕竟封印虽在天都城郊,
但很特殊,只有清晨时才能查看,眼下已经快中午了,若要看封印,最快也要等明天上午,要在外面过夜。
李珣找过来,说不定都不用一天,
她跟着过去,这段时间不在府中,这件事想要瞒着谢承谨,会容易很多。
她想到这,准备和他们提一嘴,说要跟着去,也因此她不打算再装死,
于是她佯装醒过来了,动了动身体,发出了一点动静,然后假装下意识睁开眼。
但眼下,
眼睛不能见光,
她只是想装得更真实些,动了动眼皮,没准备真的把眼睛睁开,
但眼睫刚颤动了下,还不等继续装,就感觉眼睛被一只手覆住。
这是手掌心布满错落疤痕,
是谢承谨的手,他冷淡道:“不想瞎就把眼睛闭好。”
那一边,
贺兰危看见谢承谨的动作,脸色沉了沉。
他看了半晌,然后突然笑了声,然后从芥子袋中拿了条白绸出来。
然后他手指微动,
控制着那根白绸落到谢延玉面前,抵开了谢承谨的手,
然后他用灵力,隔空把白绸系在了谢延玉眼睛上,蒙住了她的眼睛。
他慢条斯理对谢承谨道:“令妹眼睛见不了光,拿白绸盖住眼睛就是了,谢兄总不方便一直帮她捂着眼睛。”
*
与此同时。
一辆装潢奢靡的马车招摇过市,马车上绣着天剑宗的宗徽,四角则坠着上等灵玉,连拉车的马,蹄子都是用珍贵罕见的玄铁打的。
天剑宗十分富裕,
但历来很少有天剑宗的人会这样铺张,
也就是天剑宗的新任宗主李珣,奢靡无度,铺张浪费,才是这样的作派。
眼下,
马车正用符术开道,缩地千里,往天都疾驰而去。
马车上,
李珣正在擦拭鞭子上的血迹,
他剑术绝妙,旁人尊称他一声剑尊,但平日里,他更喜欢用鞭子,
鞭子抽起人来比较带劲,不像是剑,刺人一剑就能杀人,若用鞭子,能一鞭一鞭把人抽碎,让人在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碎掉。
李珣刚才遇见几个魔族,
于是顺手就用鞭子把那几个魔族抽碎了,所以鞭子上滴滴答答都是血。
有个手下坐在他身边,
虽说已经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但看见血淋淋的鞭子,还是有点发怵,
于是他嘀咕着没话找话:“说来也巧,那玉牌也在天都,您找的那位姑娘也在天都呢。”
这话一落,
李珣擦鞭子的动作顿了顿。
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右手的无名指是一根由金子打造的义指,半晌,他轻飘飘笑了声:“是挺巧。不顺便把她一起找到,都对不起这桩巧合。”
手下摸不清他心思,
总觉得他语气有些阴森,但看起来又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好像有些期待,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聊:“那……您还认得出她吗?”
李珣想到她的眼睛。
他和她认识得太早,那时候她面黄肌瘦,头发都因为长期挨饿而显得枯黄,现在好几年过去了,她的面目在他脑中都有些模糊了,他也不能保证她还和以前长得一样。
但她那双眼睛很特别,
是漂亮的柳叶眼,有些下三白,有些恹恹,
而她看着人的时候,眼神是满腹算计的,即便伪装得很好,骨子里的阴暗尖刻也时常从这双眼里透出来,
她这双眼睛很好认。
李珣想着她眼睛的样子,
半晌,扔了鞭子,嗤了声:“认得出。”
她那双眼睛,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能认出来。
第42章 嗯? 就这么算了?
当年正派仙宗联手在妖界入口处布下了结界,
这相当于一个封印,以此防止妖界的大妖们侵害人间,然而结界虽在妖界入口,封印的法阵本身却离妖界入口处有些距离, 在天都城郊另一端的护城河处。
谢承谨他们要去护城河处查看封印的情况,
谢延玉想跟过去,
最终也还是如愿跟着一起去了。
和妖界入口处不同,
妖界入口在城郊的野山间,荒郊野岭,人迹罕至;护城河处则地势平坦, 更接近人们生活的区域, 是有些人烟的, 甚至能说得上是热闹,周围有集市、酒肆,还有客栈。
于是到护城河处后, 谢延玉一行人就下榻在了河边的客栈,
因为谢承谨身上有伤, 贺兰危之前抓怨鬼也受了点伤,谢延玉眼睛又看不见, 所以谁也没有外出的计划,三个人三间房,进了客栈后, 就各自在房间里休整。
眼下,
谢延玉正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
她靠坐在软塌上闭目小憩,眼睫时不时轻微抖动,像是要睡着了。
系统见状,
半晌, 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够稀奇的,你还真就靠在这睡觉了啊?】
谢延玉闻言,没回答它。
她仍旧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快要睡着了,所以没听见它说话。
但系统知道她听见了。
她只是懒得搭理它而已。
通常来说,她只会在她需要它的时候,和它有一些交流,如果不需要,她就会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但系统早就习惯她这样了,它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会争分夺秒地走剧情呢。贺兰危就在隔壁,这么好的走剧情的机会,你竟然不去,一点也不像你。】
它话又多又密,
谢延玉听得头疼,终于淡淡回了句:不想去。
一共四条剧情线,
妖尊她还没见过,暂时没法走这条剧情线;谢承谨和她之间剧情线不算多,但大多剧情现在都没法走;李珣应该正在过来的路上,还没到这,所以眼下,她能走的就是贺兰危这条线。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
按理说,她现在确实该争分夺秒地去找贺兰危,
毕竟早一秒走完剧情线,就早一秒成仙。
系统知道她对成仙有多渴望,不解道:【为什么不想去?】
谢延玉心说,
因为他现在心情应该不太好。
她能揣摩出一点他的心理,他把她当成玩物,看不上她,却又接受不了她的目光在别人身上停留,因此也不能接受她靠近别人,哪怕那人是她名义上的继兄。
刚才路上她就感觉到他压着火气,但她前半程一直在装死,后半程车上又有旁人,谢承谨在,他就算要和她起什么冲突,也不方便。
但如果她现在去找他,单独和他呆在一起,谁知道他会不会折腾她。
最近和他说话就和走钢丝一样,没法保证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谢延玉偶尔会疑惑,
为什么他有时候能因为一点小事气成那样,但转念一想他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她又觉得正常。
她不想费心思多揣测他,也不想没事找事。
与其冒着和他起冲突的风险去找他,还不如缓一缓,等他自己气消了再找他。
她心里这样想着,
但并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
她并不想和系统多说话。
这些天来连日奔波,她也有些困倦,靠在软塌上睡不着,她就直接起了身,摸索着去找屋子里的床榻。
但因为眼睛看不见,没走两步,她就被旁边的小几绊了一下,直接往地上摔去,还好她及时用手肘撑住了身体,没摔疼,只有小腿被小几的棱角磕了下。
她坐在地上,揉了揉小腿被撞到的地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看不见,所以很被动,于是她问系统:你知道我眼睛要多久才能恢复吗?
系统:【……至少也要两个月吧。】
谢延玉难得有点惊讶:这么久?
她虽知道眼睛可以自己恢复,但没想过会要这么久。
她之前以为三五天就能恢复了。
系统说:【毕竟你现在有金丹期的修为了,破境的时候灵力反噬了你整条灵脉,虽然过几天你的修为就能用了,但是灵脉受损,这个程度要养一两个月吧,你养好了灵脉,你的眼睛才会好。】
它道:【原剧情中也有一段,你为了帮贺兰危拿一个宝物,夜盲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伤到灵脉了。】
谢延玉这才想起来还有这段剧情。
可分明,
原剧情中并未详细提及过她拿宝物时经历了什么才导致的夜盲,
但此刻,她脑中却突然闪过一点模糊的画面,好像和她拿宝物时经历的事情有关,但零零碎碎,她试图抓住,却无从捕捉,只觉得这些画面很熟悉,就好像她已经经历过这些,这是她自己的记忆。
可她心里很清楚,
她还没经历过这些,这些不过就是书里的剧情线而已。
她这样想着,却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试图细想,却一阵头痛,于是她捂着头,缓了一会。
系统见状,问:【怎么了?】
谢延玉闻言,原本想询问系统,
但她也一直觉得系统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事在隐瞒她,
于是她思忖片刻,最后还是道:没事,刚才眼睛疼。
系统:【好吧。你要是实在不舒服,也可以去找贺兰危。】
原剧情中,
谢延玉夜盲后,
贺兰危也找了许多大夫来医治她,但大夫说不光是灵脉的问题,除此之外她还有心魔,无法医治。所以到最后,贺兰危干脆给了她一道符。
这符名叫明心符,
虽不能在她夜盲时让她的眼睛恢复视物,但能帮她感知到周围事物的轮廓,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脑子里能有很模糊的画面。
谢延玉闻言,揉小腿的动作微顿。
系统幽幽道:【你也不想真的瞎两个月吧?】
*
另一边。
贺兰危坐在屋子里,疗了一会伤,
然后开始自己和自己下棋,试图以此静心,但白子捻在指尖,一直没落下去。
他听见有人站在他房间门口。
光是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谢延玉,但她走到他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他静坐在原地没动,
听了一会门外的声音,他发觉谢延玉在踌躇,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踌躇,但也不准备探究,她如果要进来,自己会进来,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揣度她的想法,于是他又把注意力挪回了棋盘上。
但修士五感敏锐,
屋子里没开窗,他却偏偏能听见窗外不远处的竹林里,竹叶哗啦啦响的声音。
这声音窸窸窣窣的很吵,吵得人心不静。
半晌,
他直接把白子往棋篓里一扔,然后走到窗边。
打开窗,他看见不远处那片竹林,眼下根本没有风,但竹叶也丝毫不安静,时不时摇动着,发出声响,分明是不让人清净。
他有一瞬想到门外的谢延玉,
分明他也没有叫她过来,但她自己又过来了,
然而到了他房门口,她却又不进来,和门口无风而动的竹子一样扰人。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直接用灵力把这些竹子轰碎。
然而刚要动手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又停下了动作。
又过了半晌,
他突然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对着外面的人道:“进来。”
*
谢延玉来找贺兰危,是想找他拿明心符的。
虽然知道他情绪不好,不想在这种时候来找他,但眼睛看不见的感觉太难熬,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所以还是找过来了。
但刚走到他门口,
她才又突然想到,既然他现在情绪不好,她来找他,连走剧情都未必能走得顺,更何况找他要明心符呢。
也就是眼睛看不见的滋味太难捱,所以刚才听见系统的话,她也没过脑子仔细想这事,就直接冲动地过来了。
她想到这点,
又站在他门口,犹豫了下要不要改天再来。
但还没等她想好,
他就先打开了门,叫她进去。
谢延玉倒是知道,像贺兰危这样修为的修士,五感已经非常敏锐,是能感知到她站在外面的。
但她以前也不是没站在他门口犹豫过要不要进去找他,他却从来不会主动叫她进屋,都是等着她自己主动敲门进去,就算她犹豫完后决定不去找他,转身离开了,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眼下贺兰危这样,
谢延玉反倒有点意外,愣了下:“……公子?”
她和他打了声招呼,但却没立刻进屋。
见她不动,
贺兰危脸色有点阴下来了,
他盯着她,片刻后凉飕飕开口:“谢承谨马上要出门。”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
谢延玉回过神来,却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也就在这时,
她又听见他道:“不是跟他说和我不熟吗?站在这不进来,到时候被他看见,你怎么解释?”
这话一落,
他好像也没耐心了,
也不等她反应,直接就伸手,把她给拉进了房间里,手因此短暂相触交握,随后他又松开,但体温相融过,仍旧留下一点她指间的冰凉触感。
整个变故发生得太快,
谢延玉被拉进房间里,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紧接着,
她就感到一阵头痛。
她就知道,
她过来找他,他八成是要和她翻旧账的,现在不就已经在提之前的事情了吗。
刚才他一反常态,主动让她进门,应该也是心里一直压着火气,想折腾她,正好现在她送上门来了。
她有点烦躁,
之前在他门口犹豫,本意是不想和他起冲突,
倒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嫌麻烦,不想在这种事上耗费心力。
但现在他都把她拉进来了,她也没必要再回避。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被他挑刺,她甚至都开始有点习惯他发疯了。
于是她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
她站定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却也不出声,安静地等他出声挑刺。
贺兰危看着她这样,几乎要气笑了。
她这个先来找他的人不说话,
还反过来摆出这么一副等他先说话的样子。
他脸色阴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你——”
他语气也有点发凉,像是要发作,
但看见她眼睛上缚着白绸,发觉她脸色也几乎快比那截绸缎还苍白了,一副恹恹的样子,像窗外竹林里某支将折未折的竹,他心里不舒服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挑刺的话到了嘴边反而又忍住了。
谢延玉听他说了一个字,还在等他下文,
但等了半晌,
才听见他又道:“……算了。找我干什么?”
谢延玉:?
谢延玉听他刚才那个语气,都已经做好他要找茬的准备了,
结果眼下听见这么一句,她难得地有点迷茫了——
嗯?
就这么算了?
第43章 感觉不到吗 在流血
谢承谨突然些事要处理,
他原本准备出去一趟,但刚走到门口,就感觉到小腿一阵剧痛。
像是用力地磕在了桌角,颇有些尖锐。
他脚步微停。
随他后面无表情地垂下眼, 看向自己的腿。
他并未撞到哪里, 但腿上的痛意却仍旧存在, 不是错觉。
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了谢延玉——
是她撞到腿了吗?
对于谢承谨来说,
谢延玉一直是很微妙却很特殊的存在。
他并不在意自己这位继妹,对他来说, 她和其余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但大约是因为他受了她血的缘故, 他虽不在意她,却总会注意到她。
过去许多年里,他与她在家中碰面的次数并不多,
每次都是他被下人们簇拥着走过,
她站在旁边的人堆里, 向他行礼,用阴暗嫉妒的目光偷偷看他,
而他视线扫过人堆,每次都能精准捕捉到她的身影,然后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他与她并无血缘, 却又在某种意义上血脉相融,
所以他总能和她有些感应,这并不奇怪。
只不过这种感应好像在最近陡然变得强烈起来,
频频梦见她不说,
甚至连身体也共感了么?
谢承谨心中有猜测, 但并不能确定。
他安静地思忖片刻,原本要离开客栈,但已经走到楼梯口了,他却又转身回来,敲了谢延玉房间的门。
屋子里长久没人回应,
他推开门进去,发现谢延玉不在,
然后他站在空荡荡的屋中,思忖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桌前,等她回来。
*
与此同时。
贺兰危房中。
谢延玉感到有些茫然,
她以为她来找贺兰危,他八成要折腾她,至少也会挑两句刺,但他没有。
这算情理之中,但确实在她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是因为,他这人一惯优雅散漫,鲜少对什么产生情绪,不管大事小事应对起来都游刃有余;
意料之外则是因为,他最近发疯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叫她看见他骨子里的阴晴不定与危险,以至于他现在正常起来,她反而觉得不正常。
谢延玉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
但她并不喜欢揣摩他。
她发觉他正常了,思忖片刻,
除了想找他要明心符以外,她又想要试着走一走剧情了。
于是她温和道:“我想来陪着公子。”
贺兰危听了这话,脸色略显阴沉,
他睨着她,半晌才慢条斯理反问:“既然想陪我,刚才为什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
谢延玉:“……”
谢延玉刚还觉得他正常了,
结果没说两句话,他就又开始挑刺了。
她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一般来说,
这种时候,她如果不回答他,估计他下一秒就要开始发疯了,用阴鸷的目光看着她,用暗藏危险的温和口吻逼问她,逼着她亲口说出一个令他挑不出错漏的答案。
谢延玉有点烦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还是准备编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出来。
然而正思忖着,
还没过多久,
就突然听见他又开口了。
虽然语气阴森森的,
但这次他说的话却不是逼问的话,他说的是:“算了。”
他牙根发酸,真想一口咬断谢延玉的喉咙,盯着她眼睛上的白绸看了会,问她:“站外面不进来,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不敢确定这是我房间,怕走错?”
难以置信,
贺兰危居然在她开口之前,帮她把理由都找好了。
谢延玉这回是真的毛骨悚然了,
但这种时候,她再否认她就是傻,于是她低眉顺眼道:“对。”
贺兰危闻言,懒怠地别过眼,不看她,也不说话了。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
但她此刻真的很想看一看,贺兰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因为他给她的感觉非常诡异,就像一个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从来不会低头的人,在正咄咄逼人时突然退让了一步。
她并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会退让,
她想了半天,都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又在某种发疯的边缘。
但空气里一片安静,
她半天都没等到他发疯,于是她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她摸索着,坐到了他身边,准备推一推剧情,然后她出声问他:“伤好些了吗?”
“什么伤?”
“捉怨鬼的时候受的伤,公子刚才不是在屋子里疗伤吗?”
“问这个做什么?”
谢延玉闻言,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指尖触碰到袖袋里的香囊。
原剧情中,
她有过一些献殷勤的行为,例如给他送吃食,给他送香囊,只不过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物件,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吃的用的比这些好上千倍万倍,吃食礼节性地沾一沾唇,香囊转头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谢延玉倒不太在意这些,
他看不上这些,但她本身也没用心准备过,
她只是想,现在袖袋里正好有个香囊,可以送给他。
于是她把香囊拿出来,和他说:“我刚才给公子做了个香囊,不过眼睛看不见,所以没有在上面绣花。里面放的香料对修复灵脉有用,公子疗伤时可以把它放在身边,会好得快一些。”
香囊里放的其实就是普通的安神香,她平时心绪不定,所以才会戴着这香囊,因为是给自己用的,怎么方便怎么来,用的最便宜的布料,也没有绣花,
但是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漂亮,
好像香囊真的是为贺兰危准备的一样。
贺兰危这时才转动目光。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她也给他送过香囊,不过他转头扔不见了,等她死后,他莫名其妙翻出来戴上,后来都戴习惯了。
他将这香囊拿在手里,
他应该觉得她给他送东西是件很正常的事,
但这时候他又觉得不该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第一反应是,她向他献殷勤别有目的,于是他探究地看她一眼,问:“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谢延玉说:“只是很担心公子。”
她温声解释道:“再说了,我心悦公子,想为公子做些什么,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一落,
贺兰危突然产生一股怨恨,
他心下冷笑,声音轻蔑:“拐弯抹角的,想要什么就说。”
谢延玉偏了偏头,然后道:“明心符。”
她就这样装都不装,
他让她说,她还真就将目的说出来了,
气氛反而下降到冰点。
贺兰危突然说:“拿一个破香囊来换明心符?那你没什么诚意。”
他淡淡道:“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谢延玉闻言,表情淡淡的。
她刚才和他提起明心符,也是因为他都已经那么说了,她懒得和他扯,所以就直接把目的说出来了,
但提归提,她并没有多势在必得,
反正香囊送出去了,来这一趟已经不亏了。
于是她温和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起身就走,
只不过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她方向感并不是那么好,
她心里想的是往门外走,但实际上,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贺兰危倚在美人榻上,
看见她这样子,脸色十分难看,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半晌终于没忍住道:“回来。”
谢延玉闻言,又停下脚步,
她耐心不好,这时候就有点不耐烦了,没准备转身面对他,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
她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落到她脚边。
好像是一本书。
应该是贺兰危扔了一本书过来。
她顿了顿,还是弯下身,去捡那本书。
与此同时,
她听见贺兰危轻飘飘道:“明心符的画法,自己学。”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
但符术一类的书,大多并不需要用眼睛看,
只需要把手放在书上,用心感应,哪怕闭着眼,知识也能直接进脑子里。
只不过明心符是贺兰家的一门术法,
就算把书给她了,
她要学会如何画这符,也至少需要近半个月。
但聊胜于无。
谢延玉把书捡起来,半晌,又回过身。
她看不见贺兰危,所以也不知道他脸色怎么样,她能感觉到他不太高兴,但她到底也和他有剧情线要走,关系闹太僵了对她没有好处。
只要不把她逼急了,她都可以忍耐,
所以这时候,她直接对着贺兰危露出个笑:“多谢公子。”
她又真诚,又阴阳怪气:“但其实公子有些多心了,香囊我是真的想送给公子,并不是下想用它换什么。即使我不需要明心符,今天也会给公子送香囊。”
她眼睛看不见,
所以也没看见这话说完,
贺兰危啪地一下把手里的香囊给扔了出去,几乎是神色怨毒地盯着她的背影。
过了半晌,
他又把香囊给捡了回来,
像是习惯了一样,把它佩在腰间,和昂贵的灵玉缀子放在一起。
*
把香囊送给了贺兰危后,
他这条剧情线一下推进了3%,上涨到了18%。
谢延玉去这一趟,想要的都得到了,还算收获颇丰,
她把明心符的书装进袖袋里,准备去外面买点画符用的材料,然而摸索着要下楼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有几节楼梯,一个没踩稳,脚又崴了一下。
小腿上被磕碰过的地方疼,脚崴了的地方也疼,
她虽能忍痛,但还是蹲在原地缓了半晌,
最终她决定先回房去,处理一下伤处。
回到房间后,
她总觉得屋子里有些异样,像是气压有些低,
但除此之外,又并没有其他的奇怪之处,她眼睛看不见,此时只能依靠其他感官感知周围的环境,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感知了一会,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最终,
她还是犹豫片刻,进屋坐到了软塌上。
随后她轻轻脱去鞋袜,将裙摆撩起来一点,露出足踝和一截小腿。
她不知道——
此时,屋子里还有个人。
她那位淡漠寡言的继兄,正坐在桌前,安静地看着她。
*
他在窥视她吗?
谢承谨坐在桌前,安静地看着谢延玉,脑中突然划过这个念头。
窥探旁人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谢承谨恪守礼法,平日里绝无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来这里只想确认是否和她共感,然而看见她走进来,他却鬼使神差地没出声询问,而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无声地坐在这里,看着她。
她露出脚踝和小腿,
因为崴了脚,所以脚踝上面淤肿一片,
小腿则骨肉匀称,上面也有一块碍眼的撞伤,发青发紫,还破了皮,上面微微渗血。
她皮肤本身苍白,
这样的伤痕铺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点触目惊心,很可怜很醒目。
视线落上去,想不注意到都难。
谢承谨看着她的伤痕。
想法已经得到验证,他应该安静离开,
然而视线仅仅是在她身上多停了一瞬,他发现她拿出了药油,倒在手上,要往小腿的伤处上抹。
药油是活血散淤的,
适合涂在淤肿处,但如果涂在破皮渗血处,会使伤势变重。
谢承谨静默片刻,突然出声:“感觉不到吗,在流血。”
第44章 握住脚踝 别动
谢延玉很讨厌眼盲的感觉。
她想要给伤处上药, 但按了按伤处,却发现因为看不见,她甚至难以分辨出自己的小腿是轻微擦伤,还是纯瘀伤。
但既然分辨不出来,
就说明就算有擦伤, 在流血, 也只有一点点血,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这里肯定撞肿了,思忖半晌,她决定直接用散瘀的药油,
然而还不等把药油抹到伤处, 就措不及防听见谢承谨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 手一抖,药油差点洒出来。
之前进房间的时候,她是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也想过是不是有人在房间里,但即便如此, 她也完全没想到谢承谨会出现在这里。
缓了缓,她才出声道:“兄长?”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
但他总能莫名其妙知道一些她的想法和打算,谢延玉有些忌惮他,担心他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
于是她又试探了句:“兄长怎么会来我房间里?”
这话问完,
却没有等到回应。
谢承谨很安静,似乎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谢延玉看不见,也听不到他那边有动静, 一时间有些烦躁,捏了捏药瓶。
她又等了一会,
见他仍旧没动静,于是动了动唇,准备再问一声。
然而还不等把话问出口,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是谢承谨正在往她这走。
他走到她身边,气息很近,
谢延玉感觉到他弯下身来,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
就感觉到他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体温很低,手掌很凉,掌心疤痕错落,按在皮肤上很痒。
谢延玉被措不及防一握,直接一个激灵,本能地把脚往回缩:“兄长?”
谢承谨却将手掌收紧了些:“别动。”
他手握在她脚踝上面几指处,避开了她崴到的地方,不让她抽离,指尖蓄起一点灵力,在她皮肤上轻轻按了下,准备直接用法术帮她把脚踝的瘀伤驱散一些,
然而还不等法术生效,
就闻到她身上飘来一点浅淡的兰香。
闻到这股气味,甚至无需问她,也能知道她刚才是出去找贺兰危了。
谢承谨顿了顿,
随后他悄无声息中止了帮她疗伤的法术。
也就是这时候,
谢延玉终于回过神来。
谢承谨的行为越来越难以理解,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极度意外的时候真的会说不出话,他没事抓她脚踝做什么呢,怎么想他都不是那种会给她看伤的人。
但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她沉默了半天,还是出声问:“我脚上的伤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谢承谨言简意赅:“没有。”
谢延玉不理解:“……那兄长为何一直抓着我的脚踝?”
谢承谨声线淡漠:“给你上药。”
谢延玉:?
谢延玉都有点害怕了。
她突然觉得,身边这些人各有各的不正常,贺兰危动不动就发疯也就罢了,现在谢承谨也变得很怪异,但是贺兰危发疯至少还是疯在明面上的,她知道他发疯的原因,但她完全不知道谢承谨现在在干什么。
她期望谢承谨能正常点。
然而下一秒,
谢承谨直接拿走了她手里的药油,然后倒在她脚踝的淤肿处,随即冰凉的手就覆上来,按住伤处。
力道有点重,
谢延玉忍不住皱了皱脸。
她感觉到一阵针刺似的疼,谢承谨和她共感,也能感觉到同等的痛意,
但他仍旧出声问她:“疼?”
谢延玉道:“……有些。”
谢承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眼睛看不见,路都走不明白,却还不好好在房间里修养,非要去找贺兰危,
他冷冷道:“疼就不要到处乱走。”
谢延玉听见这话就知道他在敲打她,警告她,
帮她上药却故意用这么大力气,就是在惩罚她,
她不喜欢这样,有一种被驯化的感觉。
于是她缩了缩脚,连带身子都往后退了些,声音也冷下来:“兄长的话我记住了,上药还是我自己来吧,不劳烦兄长。”
这话一落,
谢承谨却直接拎着她的脚踝,把她又拽了回来。
她性子倔,骨头硬,但脚踝捏在手中,手感纤细匀称却像一支细竹,仿佛用点力就能掐断,他攥着她脚踝好半晌,手背青筋勃发,力道却反而轻了许多,但声音仍旧冷淡,陈述道:“你看不见。”
他力道轻柔下来,
散瘀的药捂在掌心,按在淤肿处,不疼,反而挺舒服的,
但谢延玉还是压着一股火气。
听见他这回答,她直接开始阴阳怪气:
“因为我看不见所以兄长就帮我上药?那您还真是心善,我一直以为这种事就只有下人愿意做,谁知道您也愿意做呢,毕竟如若不是身份所限,为什么要捧着别人的脚给人上药?”
她语气温和,
但是说的话却很尖刻,
谢承谨知道她本性,但此刻还是被措不及防刺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她把他类比成下人,而是因为她那句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给她上药?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道:“名义上,我是你兄长。”
谢延玉愣了下:“什么?”
谢承谨将话说得很完整,因果清晰,也不知道究竟为了说服谁:“我是你名义上的兄长,所以应该帮你上药。”
谢延玉顿了顿,没出声。
她有时候是真的捉摸不透他,
他性格太冷,像一块冰,连情绪都很少有,她少有的几次见他生气,就是她和贺兰危接触,应当是因为他觉得她违背礼法,除此之外,就连她好几次阴阳怪气和他说话,他都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现在一样,即使把他类比成下人,他也是毫无波澜。
她看不明白他,
然而她心中虽然仍旧烦躁,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但那股子火气已经泄出来,情绪就平复了一些,她安慰自己,她这也算是把谢家大公子当奴才使。
于是她把腿放在他掌心,任由他帮他按完脚踝,又给小腿的伤口上了另外的伤药。
直到他帮她包扎完,
她才又道:“那就多谢兄长给我包扎了,您先去忙吧,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下。”
谢承谨帮她包扎完,听她这么说话,还真有了一种被当成下人的错觉,
他对此没什么情绪波动,但见她这么迫切要他走,却陡然生出一点不悦来,她支开他又想干什么?
他安静片刻,
随后又在桌前坐下来,淡淡道:“无妨,你睡。”
他说:“我在这里看着你。”
*
谢延玉感觉他就是想监视她,
但她确实累了,没过多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
是因为感应到了传讯符里有灵力波动。
这意味着有人给她发讯息来了,
她看不见消息的具体内容,
但把指尖放在传讯符上,她能感知到,是那个陌生人给她传来的消息——
他为什么阴魂不散?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看着她监视她,但她都已经离开怨宅了,他为什么还缠着她。
她稍稍起身,有些不耐烦。
那一边,
谢承谨听见她的动静,朝她这边瞥了一眼。
他没想到她会真的睡过去,因为睡得不太安稳,总在翻身,所以衣领有些松散了,露出多余的一截锁骨,头发这时候也有些凌乱,乌黑的发丝藤蔓似的垂落下来,落在锁骨弯,白肤黑发,颜色对比强烈。
谢承谨视线微顿,然后淡淡移开眼,低低问:“醒了?”
谢延玉:“……”
谢延玉真是没想到,一觉醒来,谢承谨居然还在这。
她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谢承谨则没再回应她。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偶尔能传来一点翻书的声音。
谢延玉听了一会,知道谢承谨是在看书,她睡着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这里看书。
她觉得有些荒谬,
她跟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让李珣找来这里,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开他谢府中的耳目,她不想让谢承谨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这样监视她,她做什么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还能做什么?
她捏着传讯符,脸色有些阴郁。
这时候,
传讯符里的灵力又波动了一下。
谢延玉又将注意力挪回了传讯符上,
她捏着传讯符,半晌,突然想到——
既然谢承谨在这,或许她可以利用他,脱离这陌生人的纠缠呢?
谢承谨恪守礼法,看不得她去找贺兰危,嫌她败坏规矩,那看见这人的讯息,应该也会帮她直接掐断,而且他修为足够高,应该和这人不相上下。
虽然这人帮了她,但总在暗处像鬼一样盯着她,这已经足够令人不舒服。
她想到这,
直接起心动念,把传讯符之中,她和这人之间关于人偶的那段讯息记录给删掉了。
余下的都是这人单方面纠缠的一些讯息,她捏着传讯符,下了地,一瘸一拐往谢承谨身边走,然后道:“兄长。”
谢承谨看向她,面无表情,视线又往她脚踝看了一眼,
但他没有出声,似乎等她继续往下说。
谢延玉把传讯符递给他:“我眼睛看不见,刚才收到几条讯息,可以劳烦兄长帮我念一下吗?”
谢承谨几乎要冷笑出来了,平日里遮遮掩掩,现在却主动把传讯符给他看,以她的性子,很难说不是在算计什么。他冷漠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却还是把传讯符接过来。
然后一垂眼,
上面几条消息,按着时间,从现在的到以前的,先后映入眼帘——
【宝宝,为什么谢承谨会在你房间里,是不是他恬不知耻自己贴上来的?宝宝能不能不要理他?】
【宝宝,可以不可以离那些坏男人远一点?】
【宝宝……】
【好漂亮。】
【领口有些松,锁骨上的痣也好漂亮……】
【我爱你。】
谢承谨脸色冰寒,
他下意识看了谢延玉一眼,却发觉她锁骨白得晃眼。
他视线微顿,看见她锁骨上,真的有一粒很小很小的小痣。
第45章 一寸一寸 触碰她
谢延玉一直在被一个化神期的妖物监视着,
从她在怨宅开始,这妖物就一直在看着她,无时无刻地看着她,甚至到现在, 它也在看着她。
谢承谨用灵力从房间里一寸寸搜寻过去, 发现源头在谢延玉身上。
应该是那妖物把自己的神魂附在了谢延玉身上的某一处, 所以才能一直看着她。
他捏着传讯符,视线落回她身上,牙根都在发痒,
知道她把他当枪使, 但于情于理, 他不可能放任一个妖物和她纠缠不清, 好半晌,他才冷漠道:“有妖物把神魂附在你身上,应找到它, 驱走。”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
她不知道那人又给她发什么消息了, 谢承谨没念给她听,但她刚才也想到了,
如果他还能监视她,就说明问题不出在怨宅,出在她身上。
眼下听见谢承谨的话, 她倒不觉得太意外, 只是安静思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不过现在纠结于这个问题也没意义,她出声问:“兄长要如何找?”
谢承谨闻言,视线冷淡地看着她,
他喉结滚动了下,却半晌没有出声说话。
谢延玉长久听不见他回答,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根本没有说要帮她找。
他只是说应该把那妖物的神魂找到再驱走,是她先入为主,认为他会出手,可是他如果要出手,应该也不会等到现在,一直不回应她。
谢延玉想到这,又想去看谢承谨的表情,但眼睛被蒙着,她看不见,就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好像正在注视她。
他似乎没有要帮她的意思,那么她就只能自己来,
但她确实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那妖物的魂魄附在哪,思忖半晌,她还是决定问问他要怎么办。
她张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出声,
下一秒,
就突然听见他道:“过来。”
他语气平直,毫无起伏,但听这话的意思,又像是要出手帮她找了。
谢延玉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的,但好歹也算是在帮她解决麻烦,于是她点点头,摸索着又靠近了他一些。
*
那妖物的一小部分神魂附在了谢延玉身上,
要找到具体附在哪并不难,只需要谢承谨用灵力,从她身上一点点搜过去即可,触碰到妖物神魂所在的地方,他自能感应到。
但也因此,他不得不触碰她,手中蓄满灵力,从她的头顶开始搜起,修长的手指落在她发顶,隔着衣衫,能感受到温度有些冷,力道微重,像冰冷危险的刀锋,似乎要剖开皮肤,触碰她的骨。
他一寸寸往下,
头颈,背脊,尾椎,
他触碰到她冰冷的发,修长的颈,削薄的背,最后是细瘦的腰,但并没有感应到那妖物的神魂。
他的手因此在她腰间顿了顿,
她的腰其实很细,被腰封束起,又细又韧,像竹,用手掌就可以轻松丈量,他并没有停留太久,不过是一瞬,紧接着手掌掠过过她的后腰,开始往她身侧搜寻,从侧腰开始。
谢延玉虽然已破金丹境,但谢承谨修为在化神期,足足比谢延玉高出两个大境界,
修士之间有修为压制,平日里接触相处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他搜她的身,为了找到那妖物的神魂,他所用的灵力带着些侵/略/性,顺着手掌就这样落在她身上,也令她感觉到一些威压。
威压压得她脸色发白,喘不过气,腿脚也开始发软,还有些头晕耳鸣,
甚至他手指触碰过的地方,还有些微妙古怪的痛感。
随着他一寸一寸触碰过去,那种痛意也一寸寸蜿蜒,像有蚂蚁在啃噬她的骨头,触感被无限放大,她大脑都已经空白了,最开始还能咬牙强撑,手捏成拳,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直到他触碰到她的侧腰,
她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前摔。
谢承谨眼疾手快,握着她的腰,把她捞起来。
离得近了,
谢延玉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侧颈,
她身体发麻,本能地拽住了他的手,借力平衡住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觉他手的温度好像不像平时那样冰冷,有点热,但还不等她确认,就听见他冷声道:“站好。”
谢延玉脑子差点被他的威压压成一团浆糊,这时候听见他的声音,才又清醒了些,
她察觉到他语气有些居高临下,也发觉自己姿态有点狼狈,
她突然有点恼,骨子里那点倔强又冒出头,非要自己站起来。
于是她把手松开,不再攥着他的手,转而去扶旁边的桌子,想要撑着桌子站稳。
但腿还软,脚踝上也有扭伤,她试了试,根本站不稳,
但她也不吭声,抓着桌角的手更用力了。
谢承谨站在旁边,
他也没出声,面色冷淡地看着她,视线扫过她抓着桌角泛白的手指,
半晌,他突然抬了抬手,两只手扶在她腰侧,然后一用力,直接把她放到桌上坐着:“站不稳就坐好。”
谢延玉:。
谢延玉心里更恼火了。
但此时,她察觉到他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腰,把她按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则从侧腰往上,又开始继续搜寻了,
她顿了顿,还是压住了那股恼意。
正事重要,她配合地抬起手。
他指尖从侧腰,一寸寸到侧肋,
薄薄的衣料拦不住体温相融,他指尖有些发热,最后游弋到她手腕间,
他手指探入她衣袖,从里面勾出一个芥子袋。
然后他从芥子袋里,拿出一片护心鳞。
*
另一边。
沈琅刚疗完伤醒来,就透过护心鳞,看见这一幕,姣好的面容都近乎扭曲了,
也就是这时候,他看见谢承谨垂眸,冷冷看了一眼护心鳞,似乎透过鳞片与他对视。
这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沈琅盯着水幕,和谢承谨视线相交的瞬间,他陡然生出一股暴怒,浑身血液好像都在轰鸣,气血翻涌,他连眼睛都在刺痛,琥珀色的温柔眼爬上血丝,
也就是这时,
谢承谨手指微动,面无表情地把护心鳞碾成齑粉。
水幕上的画面瞬间消失,
那一缕神魂也同时被驱离,回到自己身体里,沈琅受到反噬,一口血吐出来。
他胸腔起伏着,死死盯着已经不再有画面的水幕,表情扭曲怨毒,眼睛胀痛,竟然流下一滴血泪。
然而过了一会,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脸上怨毒的表情随之消失不见,变回了平时温慈漂亮的模样,像柔和的春水一样,只不过他半边脸上都是湿润的血,眼角,唇角都是,仍让他显得有些疯魔。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腿。
就在刚才,他疗伤疗得差不多了,修为已经恢复大半,已经可以收起蛇尾了。
他这样已经可以去见她了,不会吓到她,会给她留个好印象。
他现在就离开妖界,找去她身边,永远不和她分开,她要什么他都给她,他会跪在地上把一切都捧给她,然后把那些不知廉耻的贱男人,一个个挫骨扬灰。
想到谢延玉,他眼神又柔软下来,
半晌后,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
然后他起心动念,又一次用灵力砸向妖界入口的结界。
原本已有些松动的封印,这一刻遭到重击,被撼动得又松了些,直接裂开了条微小裂隙。
*
与此同时,
妖界封印突然被撼动,连带着封印周围的几个阵法一起被波及,
天都是谢家辖域,封印处几个阵法不少都有谢承谨参与排布,这时候他因此受到反噬,胸口一阵剧痛,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
他闷咳一声,
面无表情地压下了喉口的血腥味,
但饶是如此,他面色仍旧苍白许多,反噬的感觉像是钝刀在不停凌迟他。
谢延玉看不见他的脸色,听见他闷咳了一声,还有点莫名其妙,
她偏了偏头:“兄长。”
谢承谨低低嗯了声。
刚才毁了那妖物的护心鳞,他一只手还握着她的腰,把她按坐在桌子上,以防她坐不稳摔下去,此时应声时,他声音难得有点沙哑,额角上青筋有些明显,或许是因为在压制着体内的反噬:“怎么?”
谢延玉听出他声音的异样,
她想到他刚才闷咳,心里有些猜测,大约是刚才他和那妖物对上了,受了点伤。
不过她不太关心这个,所以也不准备开口关心他。
感受到他手掌还不轻不重按在腰侧,虽然掌心没有再用灵力,但那处的感官还是被无限放大,她仿佛能感觉到他掌心血管跳动泵血,细微的,一下一下的,隔着衣衫贴着她的皮肤。
这种感觉很古怪,
令她把背脊都绷紧,她不自在地问:“已经将那妖物神魂所附的东西毁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