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要磕下头去。
裴既白抬手虚扶,语气虽淡却自有分量:“秦娘子,此事既已知晓,便不会置之不理。你且安心养着,不必如此。”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秦絮娘抬起头,看着他清冷矜贵却隐含威仪的面容,又看看身旁目光澄澈坚定的宋昭宁,心中最后的不安稍稍平息。
她不再坚持,顺从地由宋昭宁扶着重新躺下,只是泪水依旧无声地滑落枕畔。
宋昭宁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好生歇着,万事有我们。”
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
安置好秦絮娘,宋昭宁与裴既白对视一眼,一同悄声退出内室。
来到外间,裴既白对候在一旁的聋哑嬷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好生照看。
嬷嬷恭敬地点头,无声地行了一礼,便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
暮色已深,廊下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裴既白负手立于廊下,望着沉沉的夜色,眸光比这夜色更深沉。
他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地开口:“你如何看?”
宋昭宁走到他身侧,微蹙着眉:“若秦絮娘所言非虚,那白鹭堂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假冒堂主,毒杀发妻,追杀知情人……看来那账册残页很重要。”
她想到什么,看向裴既白,“方才秦絮娘说到闭眼标记时你神色有异,是有何不妥吗?”
“嗯。”裴既白微微颔首,眸光幽深如墨,“三十年前,大雍曾出现了一伙自称遵从‘神谕’的反贼,当年神谕反贼所用的标记便是一只半阖未阖的眼睛。”
男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低沉。
“当年,神谕组织几乎渗透了朝廷各处,漕运、盐铁乃至部分边军之中,他们勾结朝中重臣,贪墨巨额官银,倒卖军械粮草,甚至涉嫌与敌国暗通款曲,势力盘根错节,几乎动摇国本。”
宋昭宁蹙眉。
三十年前她还未出生,这些事自然不知情。
但这些年却从未听过这事。
这么大的事,未流传下来,看来是当年的掌权者有意压下了此事。
“后来呢?”她问。
“后来,”裴既白语气平淡,却透着冰冷的肃杀之意,“先帝震怒,命当时最善刑狱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联手彻查此案。”
“历经三年,牵连无数,最终将主要案犯绳之以法,捣毁了其在明面上的大部分势力,其首脑‘神目’也被斩杀。”
“之后虽还有些残余势力,但不足为重。”
当年先帝觉得此事传扬出去有损皇室颜面,便严令知情者不得宣扬吐露半分。
一开始还有些流言,但随着时间流逝,‘神谕’销声匿迹,曾参与过此案的人也大多将其抛在脑后。
裴既白顿了顿,眼神复杂:“本王的确没想到,淮南三州的盐税案会牵扯上三十年前的‘神谕’组织。”
“宋昭宁,盐税案若牵扯到‘神谕’,危险程度将远超你的想象。”
他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宋昭宁身上,廊下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却化不开那一片沉凝。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开口,声音比夜色更低沉:
“若白鹭堂仅涉及盐税贪墨、江湖倾轧,以你之能,或可周旋其中。但若‘神谕’组织重现,此事便截然不同。”
他向前微踏半步,虽无逼迫之意,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势。